苏安宜又跑出去找天望,泪眼婆娑,哀求他不要分手。

沈天望叹气:“姐姐失踪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你还小,有些事不知道比较好。我当然不会怨恨你,但要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和你快乐在一起,我做不到。”他捧着安宜的面颊,深深吻她,唇舌辗转,如同此生永不重逢。

再相逢时,他是别人的未婚夫。

苏安宜趴在地板上沉沉睡去,醒来想到帕昆的话,决定到店里去打探消息。一路走过去,发现日间空荡荡的海滩上已经摆了草席、木桌和靠枕,桌面上的玻璃杯中烛火摇曳。三三两两的西方游客叫了晚餐,喁喁私语。一个身材高大的当地人从店里走出来,光头,赤着上身,双手各持一根长绳,末端坠了火棉,沾了油点燃,随后飞速舞起来。周围的人吹着口哨,鼓掌叫好。

帕昆走过来,指指拢在火光里的身影:“那是乌泰,你的房东,他知道很多。”

火球熄灭,乌泰和众人击掌,走过来站在苏安宜旁边:“帕昆说今天来了一位漂亮的中国娃娃,就是你吧?”

“我叫安吉拉。”

“哦,在留言簿上看到了,我是乌泰。”他一身大汗,还混和了汽油味,笑道,“臭得很,不给你欢迎的拥抱了。”

“坐下来喝杯啤酒吧,”苏安宜盘腿坐在草席上,“我请客。”

“你要去青叶丸?”听到这名字,乌泰向后仰身,“Wow,很久没听到这名字了。”

“你知道这艘船?”

“当然。这是素查岛海域的唯一沉船,曾经吸引很多游客,不过最近两三年已经很少有人提起了。难得你问起。”

“我也是听朋友说起,他们很久之前来过。”

“那一定是五年,哦不,六年之前。”乌泰掐着手指。

“为什么?”苏安宜心中一沉。

乌泰蘸着啤酒,在桌上画了一条线,拣了枚贝壳作沉船:“青叶丸沉没的附近就是几百米深的海底峭壁,本来沉船距峭壁还有一段距离,但六年前洋流突变,将它带到峭壁边缘。”他将贝壳推倒线上,“那里有很强的乱流,有时水上就可以见到漩涡,连续发生过几次事故后,岛上所有业者达成协议,再也不去青叶丸。”

苏安宜自然不肯死心:“如果我出高价,是否有人可以带我去?”

乌泰摇头:“现在是季风时节,青叶丸附近的水域浪势很高,等十天也不见得有一天可以通船。”

“我一定要去。”苏安宜赌气,“我可以等,明天我去多问几个船夫。”

“要问潜水店。”乌泰提醒,“青叶丸在水下几十米,但没有潜水向导愿意带你去那里。”

苏安宜气馁,良久无语。

“为什么一定要去?”乌泰好奇,“其他地方有很多安全的沉船,莫非你知道,青叶丸上有宝藏?”

她摇头:“我的好友六年前在青叶丸附近失踪。”

“一个中国女孩?”乌泰恍然,“我还见过她一面,当时她和未婚夫一起来,两个很好的人。”

“对,沈天恩,Flora,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苏安宜怆然,“我很想她,多希望,她还在……”

乌泰沉思:“或许有一个人肯带你去。”他又说,“如果明天风平浪静,我会带附近一些游客去浮潜,三点左右回来。然后带你去找乔,他是岛上最好的潜水员。”

乔住在素查岛的另一端。乌泰带着苏安宜,穿过海滩后的一小段碎石路,来到一个小小的村落,有当地人经营规模不大的橡胶园。他在那里借了一辆破旧的皮卡,车门关不严,叮当乱响。开出村外不久,平整的柏油路面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颠簸不平的土路,车轮过处,扬起红色烟尘。苏安宜抓紧坐垫,生怕一个急转弯后,自己会被生生甩出去。路旁时而是断崖,跌下去便是嶙峋的岩石和波涛汹涌的大海。

乌泰还不住地扭头和她讲话,问:“你在这里多久?”

“二十天。”苏安宜心想,看前面,你要看前面!

“如果顺利,大概可以遇上三五个风平浪静的晴天。但能否潜青叶丸,要看水下海流。”

“可以进到船内么?”

“呵,你知道上一起事故是怎么发生的?”乌泰瞪眼,“四年前有人不知天高地厚,没有向导,独自进入船内。”

“你说,乔是最好的潜水员,他或许肯带我去。”

“对,在他没喝醉的时候。”乌泰想到什么,又问,“你呢?潜过多少次?”

苏安宜沉思片刻:“浮潜算么?”

“什么?”乌泰一脚刹车,苏安宜险些撞上挡风玻璃。

他惊诧:“你是潜水员么?”

苏安宜摇头:“很难么?不是有氧气瓶?会喘气不就可以?”

乌泰叹气,闷声开车,过了数分钟,缓缓开口道:“我以为你和你的朋友一样,是很好的潜水员。”

她再摇头:“我小时候很怕水,长大后稍好一点。Flora不同,她从小就是学校的游泳冠军。”

“这样也好。”乌泰说,“我也有些担心,乔八成不肯去青叶丸。”

“我们可以再找别人。”

“别人百分之百不会带你去。”

沉默片刻,乌泰又说:“我可以游说乔教你潜水,现在是淡季,他需要工作来赚酒钱。”

车停在一处岬角。乌泰站在崖边,指着夕阳坠下的方向:“看到那座岛么?”

苏安宜点头。

“后面,就是青叶丸。”

“看上去很近。”

“不,快船要一个小时。”乌泰从身边的书上摘了几朵艳红的朱槿,贴在胸口,低头念着什么,神情颇肃穆,然后抛向悬崖下的海面。

天色渐暗,波光粼粼的海渐渐平静下来。苏安宜学他的样子,摘了花朵,低头许愿。

天恩姐,愿你保佑,一切得以水落石出。

点点朱红在空中舞动,被风吹向外海,苏安宜心下茫然。

经过一段更崎岖颠簸的行程,土路也到了尽头,远远望见依着缓坡修建的一排木制吊脚楼。乌泰走到其中一户门前,敲门,无人应答。窗边吊着一盆兰花,他探手在繁茂的叶子下摸出钥匙:“可以进来等。”

苏安宜探头,房间空旷凌乱,东西大多散放在木地板上,墙上挂了寥寥几件衣物。“我宁愿在这儿等。”她退出去,坐在门前的木头台阶上。

“随你吧,我先冲凉,一路吃了很多灰。”乌泰抓了一条浴巾,转到屋后。

苏安宜抱着膝,看面前一截枯木上爬过的蚂蚁,在下面还有移动的贝壳,掀起来,是小小的寄居蟹。她捏着贝壳,举起来仔细打量,小东西试图挣脱,尖锐细小的爪划过指尖,有轻微的痛。逆着光,可以看见蟹腿上纤细的绒毛。

直到有高大的身影将金色夕照全然遮蔽。

“你不应该坐在这里。”声音缓慢低沉,“这是我的地方。”

夕阳中只看到他高大挺拔的身形,微曲的短发,穿一条齐脚踝的阔大渔夫裤,右手拎着银灰色鱼枪和蛙蹼面罩,左手一截电线,穿着近半米长的淡红色鲷鱼,仍然扭着尾巴痛苦呼吸。

“既然要吃,不如给它个痛快。”苏安宜起身让到一旁,指着鱼,“不要让它垂死挣扎。”

男子垂眼看她,没说话,手指穿过鱼鳃,用力一掐。血水汩汩流出,鲷鱼终于停止不动。

乌泰从房后转出:“海獭先生,你又去打鱼?现在这里是海洋公园,如果被发现,会罚你500美金!”

“但我总要吃东西。”他将鱼枪丢到阳台下。

“你可以教Angela潜水,她在这儿二十天。”乌泰说,“足够赚出一月的酒钱来。”他招手,“安吉拉,这是乔,我说过,岛上最好的潜水员。”

苏安宜伸出手来,乔匆促握了一下,表情甚是冷淡。指尖冰冷,似乎还残留着鲷鱼的血渍,苏安宜暗自撇嘴,略感不满。

乔把鲷鱼扔到皮卡车上,回到屋中拿上几件衣服,拉开车门坐在驾驶员的位子。乌泰示意苏安宜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她微笑摇头,坐到第二排。

“Angela是美国来的华裔。”乌泰说,“说起来,乔也有中国血统。”

他“啊”了一声,算是承认,将车开得飞快,在坎坷的土路上颠簸跳跃,苏安宜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换了位置。

转过一道崖壁,乔倏然将车停下,推开门,头也不回走向路边。苏安宜要跟下去,乌泰转身拍她肩膀:“让他去吧。”

天色渐暗,借着最后一丝余晖,苏安宜辨认出,这是来路上乌泰停留的岬角,望过去便是青叶丸沉没的海域。乔也摘了一朵朱槿,但并没有抛入海中,而是俯身插在一株葱茏的绿树下。他轮廓分明的深色剪影,在浮光跃金的海天之间无比寂寥。

回到大岛这一侧,乔用当地话交待了几句,便拎着鲷鱼转到厨房去。乌泰递给苏安宜一厚本书:“这是教程,你先浏览一遍,不明白的地方问乔。”

她不禁咋舌:“这要看到什么时候?!”

“这几天大概都要用来读书。”乌泰说,“恐怕明天要起台风,会刮上三五天。”

苏安宜望着水平如镜的海面,半信半疑。

“刚刚乔说的。”乌泰笑,“相信他,他能嗅到风暴的味道。”

晚饭是烤鱼。一大条鲷鱼被乔草草斫成几段,用芭蕉叶包上,扔在炉架上翻烤,和日本料理店里数美金一份的红鲷鱼寿司比起来,显得有些暴殄天物。打开却是热气腾腾,大蒜和当地香辛料特有的气味混在一起,衬出鲷鱼的鲜美来。众人围坐一处,也不备刀叉,直接用手抓来吃。和近日来遇到的其他当地人不同,乔显然没有那么友善,严肃冷漠,鲜有笑容。苏安宜觉得他难以相处,又不想和任何人起摩擦,旁生枝节,于是尽量表现得恭谨谦虚,少说话多点头。

喝了几罐啤酒,气氛热烈起来,乌泰拿出吉他,一边弹一边唱起歌来。乔走到内室,回来时带了一只手鼓,他大踏步走过来,坐在苏安宜侧后方敲起来,鼓声抑扬顿挫,节奏感极好。其他一些游客也被吸引过来,拍着掌一起唱歌,成了一支欢快的小乐队。在这样欢欣愉悦的氛围中,苏安宜忽然感觉孤寂,想天望此刻在谁身边,和谁欢笑。她知道自己的神色和周围的演奏者们不搭调,又找不到什么可以谈论的话题,于是起身走开。

乌泰追出来:“这么早就回去?”

“想早点休息,明天还要看那么厚的书。”

“乔会帮你。”

“啊,他……”苏安宜犹疑,想问是否可以换人来教。

“有时乔看起来很冷漠,但他并不是真的刻薄。”乌泰拍拍她肩膀,“相信我,乔是很认真负责的人。”

而且,他是唯一有希望带自己去青叶丸的人。为何乌泰如此断言?苏安宜人地生疏,决心少安毋躁,一边学习潜水,一边继续打探消息。

那晚没有阴天,丝毫不觉台风要来,在回木屋的路上,月亮正好。苏安宜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没有丝毫征兆。

==本章完==

第二章

后半夜狂风大作,凌晨时分苏安宜被冻醒。她将门窗关严,仍然听到海浪猛烈拍击礁石的巨响,扯过床单浴巾盖了几层,依旧挡不住凉意。早晨起来,刚跑到店里,天空就如同泼墨画一样,深黑浓灰,层云翻滚,暴雨骤至,天地间茫然一片水色。

帕昆端了热牛奶和烤面包来,乌泰见她冻得发抖,递过一件长袖衬衫。苏安宜签了一份表格,上面列着长长一串问题,多是询问重大病史,后面则是一份免责声明,如因健康问题和个人原因发生任何意外,潜水店不负任何责任。颇像一份生死状。

苏安宜着了凉,打着喷嚏,问:“我的体检一切正常,但如果有没发现的潜在疾病,会不会因为潜水导致发作?”

乌泰解释道:“这是例行公事,只要身体健康,没什么可怕。”

“如果在水下,万一气阀被碰到,漏气或者关闭,是否会窒息?”安宜又问,“如果能见度很差,是否旁人都来不及搭救?”

“如果这样惜命,就不要到水下去。”乔在旁边吃着手抓饭,也不抬头,冷冷道,“有人夜里会心脏病发作,有人走在人行道上会被车撞,任何情况下都没有人保证你百分之百安全。你即使乖乖呆在家里,是否也会担心地震房子会塌下来?”

有这样不耐烦的教练,我更要为自己的安全负责。苏安宜想要顶撞回去,终于忍下。

她不是惜命的人,至少不会杞人忧天。

然而沈天恩的失踪,对她而言是不解之谜。

沈天恩自幼泳技精湛,和学校游泳队人高马大的白人学生比,也是出类拔萃。许宗扬大学春假旅行时和朋友去了加勒比海上的巴哈马群岛,迷上潜水,便鼓励女友也去学。两个人来到素查岛之前,许宗扬已经有数百次潜水记录,沈天恩也潜了两年多,两人是朋友圈中公认技术颇佳的潜水员。

沈天恩在青叶丸附近失踪数日后,有人在海底峭壁边缘发现了她的重量带。众人推测她已经遭遇不幸,并且坠落数百米深的水下悬崖。许宗扬自述在水下遭遇氮醉,意识模糊,未能及时发现沈天恩失踪。有报纸评论道:“具救生员资格,并有数百次潜水记录,在二十余米水下便氮醉,几率如同拉斯维加斯的荷官发错纸牌一样。然而后者会丢了工作,前者却可成为地产大亨的乘龙快婿。”

本来是一场旅行意外,在几个月后,因为许宗扬迎娶梁华瑛,被大小报章翻出来热炒。梁家是望族,一举一动自然受人瞩目。

苏安宜也知道,梁家最初并不同意这门婚事。但大嫂痴心一片,不惜和家人断绝往来。许家虽然衰落,许宗扬却是业内公认的后起之秀,加之梁华瑛是家中幼女,父母拗不过,便默许了二人的婚事,没有横加干涉。没想到之后横生枝节,二人新婚燕尔,便传出诸多流言来。

最初消息从哪里来,究竟是沈天恩生前挚友怨许宗扬薄幸,或是竞争对手眼红他平步青云,不得而知。然而空穴来风,沈天恩的失踪的确疑点众多,只是事件时隔半年,远在异国,所有一切不过是众人妄加揣测。以梁家的财势,不到一个月,沸沸扬扬的议论便被制止,再没有人提及。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对民众而言,忘记一段八卦并非难事;而有人却将报道一一收集,抛给许宗扬,要他解释。

两人关了门争论,苏安宜站在门外心急如焚。

沈天望推门而出,她拦也拦不住。再看大哥,也是面色铁青。苏安宜拾过剪报,字字句句触目惊心。她当时年少,只想着挽留沈天望,来不及推敲报道的真伪。后来偶尔翻阅,却已经和大哥翻脸,和天望形同陌路,在内心深处,自然相信这些都是事实,虽有夸大,但许宗扬和沈天恩的失踪绝对脱不了干系。否则天望也不会如此决绝。

只是她过于自负,想天望一定会遥遥地关注自己,总有一日二人能拨云见日,破镜重圆。

而事与愿违,美梦终于被打破。

光阴荏苒,转眼已荒废六载。她若再浑浑噩噩下去,恐怕要永远失去天望了。

苏安宜分秒必争,不想把时间用来和冷漠的怪人怄气,她不想被乔小看,书看得格外仔细。台风刮了三日,她已经将数百页的手册通读完毕。

乔问了几个问题,她对答如流。乔点头:“明天不会起风,我带你去作练习。”

乌泰说:“安吉拉最近着凉,鼻子堵住,可能做不了耳压平衡。”

在水下随着深度增加,周围压强增大,内耳的空气体积缩小,耳膜会感觉到由外而内的巨大压力。这时需要平衡耳压,如同飞机降落时一样,闭嘴活动下颌,或者捏住鼻子用力呼气。如果伤风感冒,鼻管堵塞,便很难平衡耳压。

苏安宜一心想加快进程,说:“我已经恢复了。”

“真的?”乔挑眉,“不要逞强,如果你耳朵疼,无法下潜,白白浪费大家的时间。”

苏安宜偏要逞强,想第一天不过是几米深,痛也可以忍,没见谁因为感冒就不坐飞机。

第二日果然风平浪静。乔一早备好两套装备,将各部分解释给苏安宜。

“很多课程练习,是要两人配合完成。从现在起,我们就是同伴。”乔说,“一旦置身于险境时,同伴就是你的救星。要有默契和信任,要为彼此负责。”

“就好像,把生命放在对方手上?”苏安宜问,“那么,同伴也是最有可能置彼此于险境的人了?”

“生命要放在自己手上。”乔侧目,“你总有一些很奇怪的想法。如果觉得危险,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苏安宜不再提问,她将疑惑记下,回去后可以质问许宗扬。

乔带她在浅水做了一些基本练习,便让她沿着系在海底的缆绳下潜到十米左右,提醒她如果耳朵不适,就上浮一点距离,平衡耳压之后继续下潜。苏安宜鼻息依旧不通畅,捏住鼓气,根本无法将压力传入内耳。乔早就到了水底,看着手表给她计时,不住抬头。苏安宜好胜心起,强忍耳痛,一气下到水底。乔在随身的塑料板上写,太慢。

她向上看,八米外的水面似乎是伸手可及的距离,头顶有阳光细碎的亮斑,绵绵一片,辉煌耀眼。忽然有瞬间的惶惑,似乎曾在梦中见过如此景象,真切而熟悉。

浮到水面,苏安宜摘下面镜,觉得鼻腔里有温热的液体流淌出来。开船的帕昆盯着她,一脸错愕,大叫一声:“你没事吧?”。她一抹,手上都是血,和海水混在一起,红红一片,洗净再抹,仍然有血水涌出来。心中有片刻惊恐,抬头看见乔,他望过来,面色平静,不发一语。

苏安宜反而放心下来。“没关系。”她回到船上,泼着海水洗脸,笑问,“现在看起来还恐怖么?”

帕昆拍拍胸口:“好多了,刚才满脸是血,吓坏我了。”

苏安宜指指乔:“他没吓坏,就说明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