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悠扬而低婉的吟唱一出,却如一道惊雷重重砸向陆寒,砸得他措手不及。一时,只见他全身似遭雷击电鸣一般,身躯陡然一震,冷硬的面上一刹那神情万变。

就这般,两名都市男女一坐一站地共处这间古色古香的寝室里,却又各有各思。

“慧珠…”不知过了多久,陆寒渐渐回过神思,缓缓地转头看向夕阳余晖下落泪低吟的张雪,哽噎道。

“铮——”琴声戛然而止,女子低柔的轻唱亦止!

张雪猛然抬头起身,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男子。

见状,陆寒蓦然一笑,目光灼灼`距离手打的盯着惊震不已的张雪:“我说到做到,若有来生,必定寻你!”

——完

番外二:尘沙之愿

静宜园

摊开绻成一团的明黄色锦缎丝绢,鲜红的血浸柒在上面,显得那

样触目惊心。

猛地,胤禛五指一紧又将它攒成一团,可明黄的丝绢仍透过指缝间

溢了出来。为什么,上天不可多给他些时间呢? 难道任由着生命一点

点流逝,就是上天给予他的惩罚吗?可是大清还需要他! 她也还是那么

年轻 !

想到这两处,胤禛的胸 口复又一疼,他死握双拳,想要忍住喉咙里

的腥甜,却转瞬片刻,紧握的丝绢终究覆上鸟青的嘴唇,便是一阵剧烈

的咳嗽。

“皇上,保重龙体 !陈大人,您先去看看皇上呀。”小禄子从外

面推门而入,一抬眼就见胤禛半倚在西培的木座床上咳嗽不止,于是忙

对着跪在阶下的陈顺 焦急催促道。

胤禛勉强止住咳嗽,做一抬手挥退了陈顺上前复诊的动作,阖眼问

道:“朕还有多少时日?”

“皇上 !”小禄子、陈顺闻言一格,失声叫道。

胤禛一动不动,等着回答。陈顺目光沉痛的看了一眼上位,深

吸口气,垂眼说道;“两月前皇上强行服用提神的丹药,更伤及根本。

所以…皇上至多…活至下月!”说完,急忙伏首在地。随之,小

禄子也“咚”地一声双膝跪地,压制不住的呜咽出声。

下月!他只能活到下月 !

胤禛半搭下眼睑,掩去眼底的情绪波动,一贯冷漠的问道,“明日

就是七夕了吧?”正悲戚难鸣的小禄子忽一听此言,微微一怔,不解

的瞄了眼胤稷,低声回道,“是。”语毕,又觉不对,忙补充道:“皇

上放心,奴才从今个儿听说园子送了急报过来,就让底下人着手收拾

了。只是还没…管通亲娘娘。”说到这后一句,不觉低了声响。

未予理会小禄子后面的话,胤禛径直吩咐道,“明日朕欲带熹妃

去民间一趟,你去安排行程吧。等过了明日子时,再从京里直接回园

子。”说着,似浑然未觉小禄子的吃惊,又对陈顺道;“把那丹药再

给朕三粒,确定足够明日不会有恶疾复发。”

陈顺一听这话,脸色瞬时一变,急忙出口阻止道;“皇上万万不

可 !其实您大可不并如此,娘娘…”话语未完,只听胤禛又是数声

咳嗽,陈顺不忍再道,生 生压下那句“娘娘已知道”的话什,默默的

低头应下。

见二人都应了话,胤禛重又闭上双目,缓缓的摆手说道;“下去吧

,朕累 了。”二人对视一眼,纷纷躬身迫下。

“吱呀”一声,殿门应声关上,胤禛是时地睁开眼睛,仰头望着梁

上繁复的雕花,心里的千万思绪却好似这一笔笔纷繁复杂的花案纹样

一般,剪不断理还乱,难以言明其中之一,只唯知那绫淡淡的遗憾眷恋

在心间萦绕。

不愿再想,胤禛敛了敛情绪,坐起身拿开背下的靠枕,从座床上的

木格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金漆匣子,拣出一颗棕色的药丸含进哺里,

又顺手拿过半边台上的温水兑着化下药丸…

第二日天未明时,胤禛睁眼醒来,偏头着 了看枕边人一脸恬静的睡

颜,不觉一抹笑爬上冷硬的面庞,眉 目 里也尽是浓浓的流连不舍。

不经意间,好梦正酣的慧珠翻了翻身,月白的里衣滑开一角,霎

时,殷红的吻痕出现在眼前。胤禛墨黑的眼眸不由黯了貌,下意识的

就要俯身欲以一番作为,却恍然忆起今日出游的计划,只好大呼一口

气,有些无奈的下床离开。

临近正午,胤禛一行人已早了两个时辰等在十里亭内。许是正值伏天最热之际,空气里有着一股浮华的燥热气息在默默流动,饶是沉稳的

小禄子也经不住心浮气躁,唤了随行宫监拿了一把扇子,便是到胤禛

身后,一面为他打着扇子,一面询问道;“日头热得厉害,要不奴才在

亭子外围一层冷布挡挡热?唉,这也不知娘娘她什么时辰才下山。”

胤禛揭开盖碗,呷了一口茶水,语气笃定道:“不用麻烦了,每

妃她最迟半个时辰之内,必到。”言毕,眯眼看着外间的日头,嘴角

不易察觉的微微翘起。此时懊热的暑气,正好似他此刻地心境,又是急

躁又是不安,只因那种等待的迫切。

心想着,忽听一阵马蹄声传来,胤禛撂下手中的盖碗,急忙站起身

就要走出厅外,却在听见马厮的嘞马声,又顿下步子,慢慢踱到亭子门

口,背手负立,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亭外不远处的那辆马车。

当期盼已久的人从车窗里探出的那一刻,胤禛突然发现他心下有

瞬间的停止跳动,随即便是满满的暖意溢满心扉。又在那人一脸惊喜的

看着他之时,他觉得为她所做的一切已然值得。

。他又能看多久呢?

念头一生,胤禛被面上不禁一沉。却不及他细品个中滋味,就见慧

珠已焦急的要走进亭子,他忙暗自平复陡生的悲凉,望着耀眼的金辉下

渐渐走来的倩影,心道;让他再陪她一日 !只是做为丈夫,简单的陪她

一日 !

于是,等慧珠走进亭子里,他状似若无其事的牵起她的手,席间像

一个寻常的丈夫一样为她盛饭布碗筷。不过显然,他丈夫的角色做得

并不好,不约片刻,他已不大习惯的住了手,由着她服侍他用过午膳。

坐在二楼戏台上,胤禛兀自莞尔的回忆着长亭里的情形,忍不住扬

起嘴角,下意识的就想去看慧珠,却见她一脸纳闷的盯着他,他忙低

头微咳一声避开了尴尬,但又觉这未免太失身份,脑中飞快一转,说

道:“这戏也该完了,朕刚个儿想起回巷子的另一条路上,在卖莲花灯

像七巧娘娘许愿。不如绕远路回吧。”话一落,果真就见 慧珠两眼一

亮,连声应是,只差没拍手叫好。

遂余后,《鹊桥会》结束后,二人绕着远路信步河岸。不知是心

情缘故,还是受子夜的静谧所感,无知无觉间就到了河灯许愿之地。远

远便能瞧见波光粼粼的河水里是一盏盏飘至远处的河灯,似乎还能听见

妇女们三三两两的说笑声。

“老爷、夫人,奴才打听过了,桥头这家的老汉每年七夕都要来这

摆摊,至今已摆了三十多年。听说,他卖的河灯最灵,常有得了愿的夫

人小姐还愿酬谢。”小禄子一边指着买灯的老汉介绍,一边在前面引

着路。

慧珠一 听小禄子这样说,立即来了兴趣,待得走到摊位前讨,转脸

看向胤禛道:“老爷不如也挑一盏许愿灯放。”说着,像是熟知胤禛

会拒绝似地,忙极快的挑了两盏一模一样的莲花灯,唤了小禄子付

哉,才递给了过去道,“正好一双,很是吉利地,老爷可得写上一句话

放灯。”

胤禛面似不情愿的接过莲花灯,故作勉为其难的答应道工“恩,拿

笔来,就随意写上一句好了。”说罢,小禄子立即从老汉那取了红纸条

和笔奉了过去。小然子已有样照样的取了纸笔呈给了慧珠。

慧珠的心思简单,如今心心念念的只有胤禛的身体,这般,她很快

的就在笔下写了“愿他康泰”四字,然后叠过红纸,一面往莲花灯里

放,一面略到好奇的悄声上前两步,低头一看,方寸大的红色纸上,

赫然清晰的写着“若有来生,我必寻她”八个苍劲有力的打字。

笔势一收,胤禛满意的看着纸上的八字,正欲将它折叠起来,只听

身后“啪”地一声脆响,旋即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若

有来生,我必寻她…”

听至此,已知再遮掩不住,胤禛皱了皱眉头,转身捡起掉在地上

的笔递给慧珠,抬眼却见她一脸不可 置信的样子,莫名地他心里一晃,

不及反应之间,已跨前一步,许下他打算一直德下的诺言:“你没看

错!若是世间之事,真如佛经如说,有着前世今生…以及来生,我必

寻你!”

终于说出口,胤禛暗自大吁了口气,即刻却又心里蓦地一紧,定定

地看着慧珠从他手中来过纸条、莲花灯,将二者 放在一块,然后一声

不吭的走下石 阶,把两盏莲花灯一齐放进河里,直至它两随波飘远,她

方才回身站在三道石阶下望向他,目光中含着丝丝缕缕的轻愁,道:

“若是可以选择,妾身 更远今生的相伴。可俗世凡尘间,往往是无

奈…”说着,声音渐渐默了下去。

这一刻,他心底倏地涌起一股袭遍全身的绝望,是啊?今生都难把

握,又如何许诺来生 !来生飘渺如尘沙,不过是圆他一个心愿的话什,

多说实属无益 !

思及此,胤禛咽下口里的苦涩,无言的转身离去,却听慧珠出声唤

道:“等一下 !”他闻声止步,反射性的要回头去看,却又懦弱的堪堪

止住动作,身形僵硬的站在原地。

然,不料就在他心灰意冷时,慧珠却缓缓的走到 他身边,狡黠一

笑:“妾身说过的话,不知老爷是否记得。若老爷能依言而行,妾身

也必定相候。”

番外三:四四独白

康熙二十四年十月三十日,经过一夜的北风呼啸,温度(看不清)降,外面的世界已然一片萧条寂寥之境。

然,外面的冰冷却丝毫影响不到胤禛仰不住的兴奋骄傲。因为今日是他七岁的生辰,他的皇阿玛—— 世人敬仰的康熙帝,特意驾临承乾宫为他庆生。而承乾宫的主人,亦是整个后宫最尊贵的女人—— 当朝皇贵妃佟佳氏便是他的母妃。

凭借这两处,他成了众多兄弟羡慕的对象,势力宫人讨好的主子。试想,他可是除了皇太子胤礽以外,唯一一个由康熙帝亲自教导的皇子,母妃又是摄六宫事的副后。他如何不应享受着他人的嫉妒与巴结,并以此为傲呢?

想到这里,胤禛不畏直灌进衣襟里的寒风,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朝承乾宫回去。还未走近,远远地就看见明黄色的銮舆摆在宫门口,持刀乾的宫卫威风凛凛的伺立在外,看来康熙帝的圣驾以至。

“小禄子,走!咱们走后门,啾啾皇阿玛和额娘在做什么?”眼看就要进了宫门,胤禛突然闪身躲在了拐角,对身后的贴身小太监下了吩咐,就轻车熟路的绕过众人的耳目来到了正殿角下。

“····这些年多亏禛儿陪臣妾,要不然臣妾·····只是太难为德妹妹了,毕竟他她才是禛儿的生母,却严禁宫人提这事,更不让她来看禛儿一眼,臣妾实在对不住她。”一个温柔的女声抽噎着道。

“表妹你无需自责,乌雅氏她不过包衣出生,朕为了补偿她,不是将她晋为德嫔,前年又晋她至妃位了····”康熙帝轻声宽慰道。

······

轰隆——

晴天霹雳,那一瞬间胤禛只觉他心里有某样东西碎了,原来他不是母妃的亲生子,而是那名由宫女升为嫔妃的乌雅氏所生。

于是,随后的日子里,他有很长一段时间纠结其中,更是常常偷跑去景仁宫看乌雅氏,有时还故意出现在她的面前。可她却总是对自己冷漠以待,又加之佟佳氏对自己的疼爱,久而久之下他渐是恢复到以往的生活,直至康熙二十八年佟佳氏病逝,他整个世界崩塌为止。

犹记佟佳氏离世,他回到乌雅氏身边那日起,年仅十一岁的他一下从高处跌落,尝尽人间冷暖。康熙帝不再亲自教导,他便在诸位兄弟的嘲笑中回到了上书房;同时,以往那些毕恭毕敬宫人们,皆变了一副嘴脸,让他深切领会到宫里果真是个见高踩低之地。但,这一切他任可以承受,却独独接受不了乌雅氏的冷漠无视,只满心满眼的疼小十四。

如此,在过了两年处处碰壁的日子后,他尊康熙帝圣旨与内大臣费扬古之女乌拉那拉氏大婚,随之,他感受到周围众人对他又渐是热络了起来。比如他那位无血缘的舅舅隆科多暗中接济他,乌雅氏也会时不时问上几句。

遂,从那时起他明白了一件事——权利!可是当时的他还太过弱小,只有费扬古和隆科多极小的帮衬,是远远不够。所以,他开始有意识的接近胤礽这棵大树,并慢慢的隐藏自己,甚至是在与他相濡以沫整整七年的嫡妻乌拉那拉氏面前,也不愿露出真实性情。

不过在他心里,他是由衷的感激尊重乌拉那拉氏!他不会忘记在最亲的父母兄弟都不关心他的时候,只有她为他默默付出,问他是否吃饱穿暖等一些不值一提的生活琐事。后来的后来,他也曾想若是没有“她”的出现,乌拉那拉氏是否会成为在他心里占据最重的女人。然而,这个世间没有如果,“她”就那般在自然不过的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其实、“她”真的很普通,至少在他相对不多的女人当中,“她”可以说是平凡无奇,却是让他唯一感到温暖的女子—— 慧珠。

说起来,她嫁给自己的时候还是一个周岁十三的小女孩,而他已经是二十七岁的成年男子。并且与她一同嫁给自己的还有年羹尧的妹妹年氏,一个有着少有美貌与才识的女子。

许是出于男人的劣性根子,在他迷恋过娇媚热情的李氏后,引起男子保护欲望的年氏入了他的眼。因此,无过人家世容貌才识的慧珠,自是被他抛于脑后。可却在一月不过一次的相处中,她一点一滴的获得了他的满意,更在他所不知的情况下取得了他的信任。终至康熙四十九年的那次热河之行,让他第一次正视这个使他放松自在的女子,并惊奇的发现,她不单只有任他予取予求的一面,还有震慑众人的另一面。

这个发现,让他有了好奇,想看看她究竟还有哪些面隐藏在那张风轻云淡的面容上。于是,在后面的岁月中,他花了近二十年的时间去观察她、发现她、挖掘她。以至最后,他作茧自缚,掉进了她密密麻麻织成的网里,再也挣脱不得。

但是尽管如此,他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也是她!雍王府的十八年里,她为他生下一儿一女,他却不能保护他们母子三人,让他们缕缕受到陷害。甚至在宝莲周岁的时候,明知年氏下的毒手,却为了大局禁足于她;后来又在宝莲致残一事上,不能为之惩罚,只找了旁人泄愤。

诸如以上的事件,其实还有很多,他无从说起,索性故意深埋不提。可是除此之外,仍有一件事是他永远欠她—— 留她一人独活于世!

在他五十八年的生命最后一日,她陪在他的身边,透过涣散的视线,她满目的伤痛落入他的眼里。那一刻,他曾反问过自己,若是知道在他们会有无法相守的一日,他是否还会义无反顾地投下感情,并让她投以回报—— 他的回答是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