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九生认真的答。

这密道窄的只能容纳一人有余,两边是盖满灰尘的墙壁,并不长,走了四十九步剑柄已触到了尽头的墙壁。

脚下踩到方才柳眉山丢进来的桌布灰烬,九生蹙了蹙眉,举着火把在墙壁上仔细的照了照,“没有路了,也没有门。”

青云伸手细细摸过两侧的墙壁,“奇怪,我明明看到阿九钻了进去,没有路也没有另一道门,那她人呢?”

九生举高了火把细细看那面灰墙,之上蛛网密布,满是灰尘,但灰尘之下隐约透出墙上的壁画,红色的,似乎是一袭红色的嫁衣。

她伸手去擦掉那盖住壁画的灰尘,手指刚刚出到墙壁,身后忽然“哐”的一声响,手中火把一暗而灭。

“九生!”有人伸手来拉她,她撞进一个硬邦邦的胸膛里。

“师兄?”她试探性喊了一声。

青云在几步之外道:“别动,我点火把。”

寂静的密道中火折子擦声而亮,火把一晃晃的重新亮起,映照半壁密道。

青云伸手拉她过来,瞪了柳眉山一眼,问她:“你没事吧?离他远点。”

九生就着他手里的火把往方才响声的地方瞧,“入口堵上了。”

“什么?”青云一诧,举着火把往前走了走,入口果然被不知怎么落下的石门给封住了,“怎么会多出了一道石门?进来的时候还没发现。”

柳眉山过去看了看,“该是从上落下的,进来时我们没有注意到。”转头问九生,“你刚刚是碰到了什么?”

“墙。”九生指了指刚刚碰到的那一块灰墙,“墙上有壁画,我刚想看清火把就灭了。”

“壁画?”柳眉山蹙眉,就着火把往两侧的墙壁上看,那灰尘满布的墙壁上九生用剑鞘划过长长的一道印记,之下就是壁画一角,“将墙上的灰擦掉。”他对青云道。

青云很是不乐意,刚想拒绝却见九生要来擦,忙道:“师妹我来。”卷了袖子轻轻扫过墙壁。

顿时灰尘满密道,九生掩着口鼻过去看,只见那灰墙之上彩绘斑驳,“花轿,提锣鼓的,嫁妆…”一路看过去,竟是画着浩浩荡荡的迎亲的队伍,再去看另一面墙壁上。

柳眉山已看过,道:“送殡的队伍。”

九生一一看过,棺椁,披麻戴孝,哭丧队,确实是送殡的。

“奇怪。”她再看过那壁画蹙眉道:“一面迎亲,一面送殡,这壁画…好生奇怪。”

密道尽头擦着灰尘的青云忽然低叫了一声。

“怎么了师兄?”九生忙过去。

只见他灰头土脸的盯着尽头的墙壁,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这壁画画的也太不吉利了!”

九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那尽头的墙壁上画着她刚刚看到的一角嫁衣,如今抹去灰尘展开的全貌,竟是一个身穿嫁衣的女子悬在高高的梁上,再细瞧…

“骷髅?”九生拿过火把往上照,照亮墙壁,照亮那一袭红嫁衣,那穿嫁人的是一具骷髅,凤冠之下是一张没有血肉的骷髅脸。

这破庙之中的密道里,三面墙上,迎亲,送殡,骷髅新娘…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壁画到底谁画的?太变态了…”青云抖了抖衣服,“这可是送姻缘的狐仙娘娘庙,竟画这么不吉利的壁画。”

“狐仙娘娘?”九生忽然想到什么,转身再去那右墙边仔细看送亲的队伍,果然是…

那送亲队伍每个人都画有一条尾巴。

“狐狸嫁女?”柳眉山也注意到了,“这庙供奉的究竟是狐妖还是狐仙?”

“你管它狐妖还是狐仙。”青云用剑柄在那灰墙上四处敲打,找着开门的机关,“现在要紧的是先出去。”

九生看着狭窄的密道,没道理阿九在这密道中忽然消失,一定有什么机关。

柳眉山已到那尽头的壁画前,指着那上吊的新嫁娘问道:“你方才摸得是这里门就关上了?”

九生点了点头。

他伸手摸了上去。

三人皆聚精会神的看着那扇石门,却是丝毫未动。

“不对吗?”柳眉山在那四周摸了个遍,依旧没有见一丝的动静。

九生便上前道:“我再试试。”伸手摸上那颜色斑驳的嫁衣,指下却摸到一阵绵软,九生一惊,便听哒的一声响。

“哒。”

“什么声音?”青云和柳眉山齐齐看向石门。

石门纹丝未动。

“哒。”

那声音就在身边极近的距离。

柳眉山一回头就瞧见九生睁圆了双眼盯着那壁画——壁画之上那只悬在半空的红绣鞋一摆一摆,轻轻撞在红柱之上。

“哒。”

柳眉山浑身一寒,忙道:“九生收手!”

九生额头生出密密的冷汗,那吊死在梁上的骷髅咯咯的动了两下脖子,低下头来,黑洞洞的眼眶对着她。

她的手指像是被人攥着,收不回来。

“九生…”

手腕忽然被莫名的力道一拽,九生只来得及喊:“你们退到门边!”猛地被那力道一拽而入——

眼前顿时一黑,她像是陷入了绵绵的细沙之中,只感受到有人在她发昏之前拉住了她的手。

她被那力道拖拽着,呼吸一窒,一头栽了下去。

一双手稳稳的托住了她。

“小姐,坐稳了。”

那声音宛如利剪,剪开黑暗细沙,她呼吸顿时一松,耳边锣鼓声起,眼前薄光浮浮,九生跌坐在绵软的垫子里,睁开眼。

入眼是艳艳的红,摇摇摆摆的荡在她眼前,红盖头?

她伸手要去扯下头上盖的红盖头,一只手轻轻拉住了她,“小姐,不能掀。”

是谁?

她略一顿手,看那只手收了回去一把掀开了盖头——

轿子里?花轿?

九生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竟是一身红艳艳的嫁衣,轿外锣鼓喧天,喜乐声声。

这是…迎亲的队伍?

九生掀开一线轿帘偷偷往外瞧,只瞧见轿外月色靡靡,提锣鼓的在前,吹唢呐在后,八人抬轿…大红的喜服之下每个人都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小姐,不能看。”那一只跟在她轿侧的小丫头冷冰冰道,伸手拉过她的盖头重新为她盖上。

九生想躲开,一动身便被扯得重新跌坐在软垫中,低头才发现自己的双腿被牢牢的捆在轿子里。

这…是怎么回事?

九生坐在轿中手指有些发凉,这迎亲的队伍…是那密道壁画中的,那她怎么会身陷在了壁画之中?还变成了新嫁娘…

她想起尽头壁画中吊死在梁上的骷髅新娘…她低眼细细看她的嫁衣,是和那骷髅新娘一模一样的花纹样式,她…变成了那骷髅新娘?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她脑子里飞快的总结壁画中的景象,迎亲,吊死的骷髅新娘,送殡,是在画这个新嫁娘的事情?那她现在是这个新嫁娘?

还未来得及想明白,轿子忽然停了,锣鼓声止,喜乐声消,死寂一片。

她听到轿外的小丫头死气沉沉的道:“狐仙娘娘来接小姐了。”

轿门外的人,皆死气沉沉的道:“恭迎狐仙。”

那声音…可不就是之前柳眉山丢了火球进密道时响起的吗…原来是这些壁画中人。

她在轿中悄悄的拉开轿帘往外看,只见迎亲队伍皆跪在地,一双穿着素白鞋子的脚停在了轿前。

一只白的没有血色,指甲尖长的手探到她的脸下,捏着下巴托起她的脸,她对上一双细长而魅的眼,尖尖的下颚,天山雪似的脸,衬在一头银发之下白的几乎发光,美的咄咄逼人。

那人细细看她,薄红的唇角一勾,笑道:“这次她一定会喜欢这张脸。”

九生一愣,男的?

狐仙娘娘竟是个男的?

狐仙对上她的眼睛忽然一眯眼,“你和之前那个女人一样是脏眼?”

九生一愕,随即问道:“阿九也在?”

她突然消失在了密道中也是被卷进了这壁画之中吗?

“她已送上了祭品,我自然会庇佑她留在这欢喜之地。”狐仙垂着卷长的睫毛看她,“我很满意她送上的祭品。”

九生心里凉了凉,问:“她将我供奉给了你?”

狐仙眼睛眯眯的笑了,“害怕吗?”他尖尖的手指轻轻摸了摸九生的脸,“不要怕我的祭品,我会非常非常的温柔。”亲自拿过红盖头,仔仔细细的替九生盖上。

他指尖一错,捆着九生的绳索应声而开。

他便牵了九生的手道:“下轿吧,我的新娘子。”

九生动了动摸匕首的手指,最后却是松开,跟着他下了轿子,她要看看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喜乐声起,小丫头语无波澜的朗声道:“狐仙娘娘迎亲入殿。”

※、第87章 八十七

“狐仙娘娘迎亲入殿。”

那尖尖的手指牵着九生下轿,一步一步的往里走,九生盖着盖头,垂眼盯着自己脚下的一寸地面,跨进门栏,白玉为砖,红毯铺地。

大殿里静极,他就牵着她走过长长的红毯,九生掀开一角盖头偷偷扭头看大殿一侧。

透过盖头下金黄的穗子看到左侧坐在那儿的一双双腿脚,似乎坐了不少的人,却纹丝不动,鸦雀无声。

走到大殿的尽头,九生瞧到坐在高堂上的两双脚,一男一女,在正坐高堂而坐那应该是父母高堂了,狐仙也有父母?

九生诧异,偷偷的往上掀了掀盖头,从脚望到腿,再到半身,安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忽然一顿。

那手…

狐仙一把拉住了她再往上掀盖头的手,冷清清道:“不该看的不要看。”

那手没有血肉,是一双干枯的白骨…

狐仙指尖一动,弹开她的手,盖头扑落而下,遮住了她的视线,牵着她转进了一间偏殿里。

软红的纱帐在身后放下,九生刚入了这偏殿便听到低低弱弱的哭声,女人的哭声,在寂静空旷的殿中格外的清晰,却在他们踏进殿中的一瞬间停了。

她脚步略微一顿,便又跟着他的脚步往里走,倒是他顿了步,忽然问她:“你不反抗?”

“反抗?”九生被他问的一诧。

“像之前那些女人一样,哭,闹,挣扎,想逃跑。”狐仙困惑至极,她安静顺从的简直让他不适应,之前被送来的那些女人没有一个不哭闹挣扎的,每一次都要让他动手才会被带进这间偏殿,“还是你在打算别的?”

九生便问:“那她们可有成功逃走的?”

“没有。”他啧的一笑答,“我是狐仙。”

“那我为何要白费力气?”九生问他,“你是狐仙,我一介凡人打不过你,跑不掉,我反抗的话你会放了我吗?”

“不会。”狐仙多看了她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九生。”她道。

“九生?”狐仙低低念了一遍,曼声笑了,“九死一生,好名字。”

这话让九生一愣,好像谁对她说过…却是想不起来。

他拉了拉九生的手,在她耳侧低低道:“你乖乖的听话,我一定会让你少受些苦。”

九生无比爽快道:“好。”跟着他一步步往殿里走。

是在一张喜榻前停下来。

“坐下。”他拉着九生到榻边。

九生顺从的坐在了榻上,有女人在她身侧哽咽了一声,惊的她微微动了动身子,被狐仙压住了肩膀,“乖乖躺下别动。”

这么快就躺下?

九生想了想,在他动手前撩袍躺在了榻上,红彤彤的盖头印满双眼,那哽咽声就低低转转的在身边,在耳侧,轻微又不易擦觉,她伸手往旁边摸了摸,摸到一只滑溜溜的袖角。

还有一个人?

狐仙在榻边,弯腰要来掀她的盖头,殿外有人语气沉沉的道:“狐仙,之前献祭那个女人又来了,说是她的男人不见了,现在殿外求见狐仙。”

那掀盖头的手指便一松,狐仙蹙眉,“不见了?那就派人去帮她找找。”

那人便道:“那个女人说是被闯入这欢喜地的凡人抓走的。”

“恩?”狐仙皱了眉,“除了她和那个男人,还有人进了这欢喜地?”

“好像是。”那人并不能确定。

狐仙手指一抬,便突起一条白缎将九生捆在了榻上,他道:“你乖乖的在这里等着,不要乱动,更不要想逃走。”起身掠出了内殿。

殿中红烛被他带得暗了暗,再曳曳明起时九生又听到了那女人的哭声,这次是在身侧,几乎贴着耳边。

“还有谁在?”九生问。

一只手便伸过来解她身上的绳子,那女人哭道:“逃吧,快点逃吧。”

是谁?

绳子慢慢松开,九生一把扯下盖头,端端正正的对上一张脸,骷髅脸,无血无肉,白森森的一具骷髅,穿着大红的嫁衣,白骨黑发,正对着她,一瞬之间她几乎条件反射的翻身跳下了榻,太急太晃脚下绊地毯上,一个踉跄仰面倒下去。

有人伸手抱住了她,将她往怀里一带背转过身不让她看到那张脸,道:“别怕,她没有恶意,她是想救你。”

柳眉山?

九生扭头就瞧见他消瘦的侧脸,他轻轻拍了拍九生的背,“她没有恶意,不要怕。”

“你怎么会在这儿?”九生吃惊至极,“难道…你和我师兄也被卷了进来?他呢?他也在这儿?”

“你师兄?”柳眉山低了低眉眼,笑问她,“你不是不喜欢他叫你师妹吗?”

九生一愕,推开了他,道:“那他也是我师兄,他人呢?”

柳眉山笑容僵了僵,收回手道:“他没事,我让他抓了赵清方引开狐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