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比恨只多了一笔,却在无形中交织出了冰火两重天。
她对萧何称不上是恨,只能说是怨,介于爱和恨之间,于是便构造了之后的漠然。
认识萧何之后,她渐渐明白,爱一个人很难,看清楚一个人更难。其实每个人都很复杂,纵使朝夕相伴,穷极一生只怕也不了解那个人。
有些路需要自己去走,因为只有走过了,走错了,才能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哪怕爱情不再,每个人都说要放下,但又有几个人可以轻松忘却前尘往事?
佛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苏安却觉得,之所以是苦海,是因为爱的太深,泪滴汇集成海,回头望去,已经飘浮太远,早已看不到回头岸…
阳光透过枝叶隙缝,因为有窗帘密闭,所以光线略显柔和,在斑驳间透露出细碎的光影。
一束束阳光在室内欢快跳舞,整个世界一夕间寂寥无声,那般安静,却唤醒了早晨的记忆。
她和萧何彼此问恨不恨对方,那个瞬间仿佛掉入了一个奇特氛围,好像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有一种无法呼吸的钝疼感,那种疼来的快,消失的也很快,莫明的让人无法想象。
后来,她机械的换衣服,徐药儿来,徐药儿离去,她躺在床上,失神不语。
后来,萧何在她身边躺下,他语声平静:“我不恨你,但心里很堵,她就死在我面前,脑浆崩裂,真的是…难以接受。”
她沉默,这还是海伦死后,他第一次和她心平气和的提起海伦。
她良久不说话,然后她说:“萧何,我和你心境一样。”
后来,褥被间,萧何握住她的手,她任由他握着,他们不再说话,而她任由思绪沉淀,渐渐陷入沉睡…
声旁有浅浅的呼吸声,苏安转头看去,就见云萧贴在她身边睡的很香甜。
萧何不在,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左右了,她没想到自己那么会睡。所以萧何现在已经登机了吗?
看着云萧,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爬上床的,给他盖被子的时候,虽然动作轻缓,可还是惊醒了他。
敏感的孩子,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醒过来。
“mammy——”云萧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看起来很困。
苏安把他抱坐在怀里,让他依偎着她,“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云萧哝哝开口:“爸爸让我不要吵醒你,什么时候你醒了,再跟你道歉。”
“为什么道歉?”当时心急如焚,没有顾得上多想,听到vivian尖叫,后来又看到温泉里挣扎的云萧,下意识就跳了进去,事后一想,什么都明白了?云萧性子沉稳,又怎么可能会失足掉进去呢?vivian向来心眼多,落水这件事情跟她脱不了关系,只是这次兄妹两个玩的太过火了。
因为初醒,云萧声音迷糊:“落水的事情,我错了。爸爸已经狠狠训过我和vivian了。”
她轻拍他的背:“你爸爸怎么说的?”
小小的脑袋往苏安怀里蹭了蹭:“爸爸让我等你醒来后跟你道歉,提醒你吃饭。Vivian因为是主谋比我倒霉,这时候还在房间里写认错书。”童音甜腻却夹杂着一丝幸灾乐祸。
苏安只装没有听到,但却皱眉道:“萧,你和你妹妹一直都很聪明,但这些聪明不该用在这种事情上,像今天落水危及生命的事情以后千万不要再做了。”
“对不起,我和vivian都知道我们做错了。”云萧觉得母亲毕竟是慈母,不似父亲,平时慈爱,一旦他们做错事,顿时就会黑着一张脸,六亲不认。就拿今天的事情来说吧!他换好衣服就跟vivian到书房恭候他们总统阁下大驾,等了很久,好不容易见父亲从卧室出来,可怜他和vivian双手背后站在父亲面前足足被训斥了五分钟。
五分钟,不短了,跟父亲对过话的人,他们都知道父亲的话语有多么一语双关,阴晦难测。跟父亲对视过眼神的人,他们都知道父亲的眼神有多么尖锐犀利,冰寒彻骨。
就连vivian“领旨”写认错书的时候,都忍不住小声哆嗦道:“太吓人了,太吓人了…”
想到父亲,云萧强打精神,连忙离开苏安,爬到一旁的桌柜前,拿起上面的手机,拨了一组号码。
苏安靠着床头,好奇的问他:“给谁打电话?”
其实苏安不必问,因为云萧很快就把手机递给了苏安,苏安皱眉接过,看了看对方名字,手指微僵,把手机放在了耳边。
“醒了?”属于萧何的声音,两个字却让人觉得心思一颤。
“嗯。”她庆幸他们是用通电话方式说话,如果是面对面,迟来两年,还真会无所适从:“你登机了吗?”
“在飞机上。”他语气停顿了几秒,又加了一句:“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苏安脑子懵了一下,他后来补充的这句话涵义面太广了,最起码包含着无尽的深意。
“好。”她听到她是这么回答萧何的。
电话那端静了片刻,萧何说:“记得吃饭。”
萧何似乎在酝酿什么话语,因为良久无声,如果不是有呼吸声传来,她会以为他已经挂断了。
终于,他低沉开口:“我尽可能早点回去。”
苏安一时语塞,好半天反应过来,又是一个“好”字出口。
挂了电话,就看到云萧半趴在褥被上看着她,眼睛晶亮,竟是一扫之前困乏,显得很有精神。
“爸爸都跟你说了什么?”
想了想,苏安柔和的看着他:“他说他很爱你们。”
“…哎呦,爸爸真是…”云萧把微红的脸埋在褥被间,吃吃的笑了。
苏安看着儿子,低眸浅笑,把他抱起来,一起下床:“吃完饭再睡。”云萧和vivian作息一直很规律,现在这个点还不是睡觉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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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启文两个月前动过手术,切除了癌变肝脏,但毕竟是晚期肝癌,就算每天服用最好的药物,也承受不了化疗的痛苦。
苏安几天前去看他的时候,他正和苏菲在一起打牌,说打牌是好听了,其实就是接数字,可就是数字,对于苏菲来说也总归是太难了一些。
苏启文每次都装输,惹得苏菲不断拍手欢呼。
苏安靠着门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上前:“今天胃口怎么样?”这话问的自然是苏启文,但是却把手里的蛋糕递给了苏菲。
那是苏菲最喜欢吃的蛋糕,她接过,很高兴,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紧紧的抱着苏安,脸颊往苏安脸上孩子般的轻蹭:“谢谢姐姐。”
苏安摸了摸她的长发,苏菲的注意力早已被蛋糕吸引,提着蛋糕一个人找地方吃蛋糕去了。
苏启文笑:“味道很好,所以多吃了半碗饭。”
苏安看着他原本茂密的头发因为化疗越来越少,低眸没有看他:“我们叶女士在哪儿?怎么不见她?”
“她去洗手间了,怎么还没出来?”
苏安替他掖了掖被角,再抬眸的时候,笑意浅浅:“我去看看。”
母亲正在洗手间偷偷拭泪,听到身后有响声,连忙擦泪回头,回头的瞬间,习惯的挂起了笑容。
苏安这才意识到,苏启文消瘦的同时,母亲也在瘦。
叶知秋看到苏安,眼眸闪了一下,转过身体背对着她又擦了擦泪,声音沙哑哽塞:“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不久。”原来,他们都习惯了带着面具示人,就连母女也不例外。
苏安沉默几秒,对叶知秋说:“你哭了。”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陈述句。
“没有。”她还在嘴硬。
苏安静了片刻,开口说:“眼睛很红,出去平复一下情绪吧!”母亲这个样子如果让苏启文看到了,谁的心里都不会好过。
叶知秋的伪装到了花园里刹那间破碎,她垂着头,发丝遮挡了她的脸,这样的母亲对于苏安来说是陌生的,好像看透诸事,好像痛到极致,更像被现实逼到了绝境。其实又何尝不是被逼到了绝境。
上午的阳光照射在叶知秋的脸上,她捂着脸,无助的说:“Ann,我最近一直都睡不好…我在害怕。”
叶知秋说出害怕两个字的时候,苏安愣了一下,她目光深幽:“怕他会死吗?”这番话虽然无情,但又怎么不是事实。
叶知秋仓惶抬头,她紧紧的看着苏安,苏安也静静的回视着她,然后叶知秋颓废的收回视线,悲声道:“他最近情况不太好,饭量越来越小,我担心他撑不了多久了。”
于是苏安明白,适才苏启文说他多吃了半碗饭,无非是想让她放宽心,她心沉了沉,良久对母亲说:“抱歉,我不会安慰人。”
她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中午,苏秦回来,听说苏安来了,正在厨房炖排骨汤,就先去洗了手,换了一身家居装,来到了厨房。
厨房香气扑鼻,苏安靠着柜台,虽然在看火候,但苏秦知道她又在失神了。
直到苏秦打开锅盖,她才回过神来。
她站着没动,但却正了正身体:“来了怎么不出声?”
苏秦半真半假道:“厨房、美人、排骨,画面很美,不适合打破。”
“美人和排骨放在一起似乎有些不太中听。”察觉到苏秦捞排骨出来,她用手背碰了碰他的手臂:“不熟。”说着从他手中夺过锅盖重新盖上。
苏秦神情惋惜,但也很规矩,听了苏安的话,站在她对面,他看着又在神游太虚的苏安,忍不住无声地笑了笑。
她的肤色一直都很好,但近半年来她似乎消瘦了很多,是因为婚姻还是因为他父亲?
苏秦想起了那些一去不复返的年少,十三年,已经十三年了吗?那么长的悠悠岁月,他和她就这么断断续续的走过来,如果他少时抓住她,说不定他们已经结婚生子,说不定他们可以幸福到白头…
但是这个世界唯独没有如果!
“安安——”他开口轻唤她,眼神温淡。
“嗯?”她抬头看着他淡淡一笑。
看到她的笑容,苏秦眼睛一时有些飘忽不定:“…在爸走之前,你尝试叫他一声爸,好不好?”
苏安忽然低着头,肩膀抖动,苏秦上前,他将她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上,抚摸着她的头发:“我是不是强人所难了?”
苏安像个孩子一样哽咽的哭了起来:“我欠他太多。”一直漠视的养育之恩,怎么还?
苏秦拍着她的肩,微微叹气道:“父母就算为孩子吃再多的苦,他们的心也是欢喜的。”
是的,孩子,她也是苏启文心中的孩子,一个一直漠视他多年的孩子…
苏秦把她扶好,掏出手绢温柔的给她擦干净眼泪,为了舒缓她的情绪,开玩笑道:“不要再哭了,等一会儿爸爸看到,又要以为我欺负你了。”
这声欺负,总归是莫名勾起往事,但苏安不能否认的是,听到苏秦的话,确实是忍不住笑了。
而苏秦呢?他微微启唇,感慨道:“看来,所谓欺负,也不见得全都是不好的回忆。”至少还有引她化哭为笑的魔力。
端排骨汤上桌的时候,他们围坐在餐桌前,苏秦给每人盛了一碗汤,苏启文拿着筷子笑道:“很香,没吃就有食欲了。”
“先尝尝看。”苏安把勺子放在他碗里,方便他喝汤。
苏启文尝了尝,然后摇头,“味道是不是太淡了?”
苏安笑:“清淡一点的食物对你身体有好处。”
“对,有好处。”苏菲在一旁一边喝汤,一边把碗给苏启文端起来:“爸爸,喝汤。”
苏启文笑着接过碗,看了看苏安,又看了看苏菲,眸光落在对面眼眸深深的苏秦脸上,耳边响起的是叶知秋温柔的声音:“清淡好,我们陪着你一起。”
苏启文眼眶微红,众人只当没看到,说话的说话,吃饭的吃饭,只要有心,悲伤似乎总能被人轻易就遮掩起来。
那天,苏启文打发众人,说要休息,他们在他身边太吵,影响睡眠。
苏安给他端水进去的时候,就看到苏启文双手按压在腹部,脸色煞白,佝偻着背身体,疼痛难忍。
苏安悄悄关门,靠着墙壁呆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才重新走了进去。
那天,她挽着苏启文的手臂,跟他一起缓慢的在花园里散步,她沉静开口:“我以前一直想这么挽住我父亲手臂走路,那路最好永远都没有尽头,这样的话我们就能一直走下去。”
苏启文感慨道:“你父亲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我打从心里面敬佩他!”
她沉默了一会儿,问苏启文:“如果我父亲还活着,你们会成为朋友吗?”
“可能不会。”苏启文叹道:“因为我们都爱着你母亲,就算是朋友,见面也会有很多不自在。老实说,我在你父亲面前真的是自惭形秽。”
苏安又低头走了一会儿,她说:“…你很好。”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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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更新时间:2013-4-13 8:46:44 本章字数:3351
苏安离开苏家不久,萧何给她打来了电话,心情似乎不错,因为他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苏安笑了笑,觉得这是个好现象,至少他不再把她当隐形人看待了。
她打开车窗,吹着温煦的风,敛下苏家带出来的伤怀之气,尽可能轻松道:“什么礼物都可以,只要不是红帽子就行。”
电话那头,萧何大概是愣了愣,“红帽子?有什么说法吗?”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是她给萧何的答案,随即挂了电话,伸出手,感受着微风从她指缝间溜过妍。
红男绿女,女人出轨,是给男人戴绿帽子。男人出轨,是给女人戴红帽子。萧何估计这会也被弄糊涂了。
糊涂一点儿好,人就是活的太明白,所以才会活的太累。
苏安不知道的是,萧何挂了电话,眸眼深深,修长指尖无意识的点了点手机,问随行在旁的徐药儿:“红帽子有什么说法吗?祉”
徐药儿微愣,想了很久,真真是想不明白,就把目光移向元清:“你知道吗?”
元清也犯疑了,敛眸想了想,“听说过绿帽子,倒没有听说过红…”元清清了清嗓子,看向萧何。
萧何微愣,低头继续翻阅文件,但嘴角却有了一丝笑弧,笑而不言,思绪却开始宛如海藻一般肆意蔓延。
她是暗指他不要婚外出轨吗?还真如她所说的那般,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萧何回来之前,苏安又去了一趟苏家。
她把事先熬好的粥带来,所以只需要加热就可以吃了。
她舀着软软糯糯的浓粥送到苏启文嘴边,苏启文起先还有一些扭捏和不自在:“我哪有那么娇贵?”
“就娇贵一次吧!”
苏安再次把粥送到苏启文嘴边的时候,他没有再拒绝,抬手摸了摸自己掉光头发的脑袋,笑道总统夫人喂饭,百年难得一遇,所以为了不辜负美意,怎么说也要把粥给吃完了。
苏秦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边,“看起来很好吃,有没有给我留一碗?”
苏秦不高兴了:“安安,你怎么能这么偏心?”
苏安回眸看了看苏秦,“你自己有没有注意到,你最近贪吃,身体都发福了。”
“胡说。”苏秦走到苏安面前转了一圈,“你再看看,哪里胖了?”
苏启文看了看苏秦,忍不住笑道:“安安说的没错,你最近确实胖了。”
苏秦无奈道:“这么说来我要减肥了。”
“减什么肥?胖点好,胖点好…”苏启文说这话的时候,大概是因为自己身体消瘦,所以才会情绪这么低落。
好在苏秦拿来了围棋,父子俩面对面坐着,足足在棋盘里厮杀了两个多小时,然后苏启文似是困了,摆了摆手,对苏秦说:“你送送安安。”
苏秦和苏安是带着微笑跟苏启文告别的,但两人走出房间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
一路沉默,他和她都没有说话。
林默开的车,自从半年前,林默就成为了苏安的专属司机,萧何的意思。
她一直觉得让林默给她开车是大材小用了,但林默坚持,她也没办法。
苏安的情绪实在是高不起来,林默开门,她坐在后车座,只觉得疲惫感袭来,懒懒的不想动。
苏秦就俯身抽出安全带给她扣好,并没有马上关闭车门,而是对她说道:“他现在很痛苦,死了…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这话其实也算宽慰了,无奈的宽慰。
苏安眼眸闪了闪:“他还没死。”
“…快了。”苏秦声音冷硬。
苏安轻叹:“苏秦,那是你父亲,你别这么说,就算你说的是事实,也请别这么说。”
“安安,如果他不是我父亲,像提前诉说死亡这么无礼的话语我是断然不会说出口的,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有着太多的不忍心。”
她盯着自己的双膝发呆,似是呢喃道:“他一直在等我叫他一声爸爸,你说我如果一直不叫,他会不会多活一段时间?”
苏秦转身背对着她,一滴眼泪从眼角毫无征兆的滑出来:“…不好说。”
回城堡途中,苏安手机响了,是短信提示,过了一会儿,她才打开。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曾经都做过哪些丑事?】
苏安皱眉,陌生号码,觉得可能是谁发错了短信,就没有理会,过了一会儿,又有短信提示音,刚松懈下来的眉又重新皱起。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同一个号码,苏安确定不认识,事实上她手机上的联络人不是一般的少,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位,并且时有联系,谁换了号码她不会不知道,如今除了陌生人短信发错之外,她想不出来更好的理由。
这件事情并没有给苏安带来多大的记忆冲突,甚至眨眼间就忘了。
萧何回来那天,苏安正在午睡,因为连她都没有想到,他是提前两天回国的,所以行程比较隐秘,这么看来她不知道似乎也说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