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是爹爹见识广。孩子没爹其实也没什么,我没有娘,不也好端端活到如今一十有九这把年纪!小门小户女子必得有丈夫为的是有个支柱养家,我们沈家又不缺钱,养大个把娃娃想来还是游刃有余的,我之前果然狭隘了,幸得爹爹点拨。

我一时想通,心中难免通透舒畅,便夹了一筷子海参,刚嚼了两口,突然想起老陈说这海参壮阳,一下腹内便有些翻滚之感,捂嘴转身干干咳了两下,道:“我饱了,你们吃吧。”

听得宋席远道:“吃这么少怎么行,多少再吃些。”

裴衍祯端了一杯清水给我,“妙儿可是不喜这油腻?”见我点点头,便俯身温和问道:“妙儿可有想吃的菜?”

我想了想,觉得除了一样东西实在吃什么都有些难受,遂直言与他道:“醋溜白菜。”

宋席远立刻否决,“白菜帮子顶什么用。”

裴衍祯却挽了挽袖子,“妙儿,你先喝点粥,我这便去给你做。”说着便径自让一旁下人领着去了厨房。

裴衍祯虽然不善舞刀弄剑,但是铲子我以为舞得却不错,是位深藏于民间的大厨。过去两年里他若有时得空便会亲自下厨做一两样小菜,味道决计不输给富春楼的大厨。我初次见着难免吃惊,不都说君子远庖厨?裴衍祯不但是个文静脱俗的读书人,还是一方知府父母官,不晓得怎么一时想不开会去下厨,遂问他,他只是淡淡一笑道:“有一技傍身,万一哪日不作官了,也好叫夫人跟着我不至受饿。”

“想当年,你娘怀你的时候也爱吃醋溜白菜。”爹爹沧桑慨叹道,一下将我的走神打断,但见宋席远正在往我碗中舀鸡汤,不死心道:“妙妙,这鸡汤不油腻,去了油清炖的。”

我低头喝了口清水,不妨看见自己袖口破了一道口子,想是方才在院子里被花枝挂破的,遂道:“我去屋里更衣,爹爹和宋公子慢吃。”

身后,听得宋席远喃喃:“还没喝汤,怎么就想更衣了?”我登时觉着脑中屈大夫一飘而过。

换好衣裳后,我突然腹中馋虫大作,再想想裴衍祯的厨艺,一时心痒难耐,便顺道弯去厨房想瞧瞧那醋溜白菜可烧好了。

推门入内,但见灶头火势正旺,裴衍祯利落地挥着铲子,袖口挽至手肘以上,袍摆别在腰间,非但不显粗俗,倒有一番别样风味,他这么一站,竟像秋雨过境,叫这灶间也不那么嘈杂火热了。

他回身对我一笑,“妙儿,莫急,这菜马上便可起锅了。”

明明是背对我,也不晓得他怎么就晓得我进来了,我困惑看着他,但见他额际有一层细密汗珠,想是被火熏的,我想也不想便自袖中掏了帕子上前,伸手替他将额头汗珠拭去。

擦好放下手后,才发觉四下除了锅中白菜嗞嗞苟延残喘声外有些诡异的安静,抬头却见裴衍祯一瞬不瞬望着我,明净的眼睛仿若十月的天空,深邃无垠。

我心中一动,低下头脱口便道:“我是怕滴到菜里太咸了。”

我惊讶于自己的第一反应,事后我一直担心我被宋席远传染了他的诡异奇特。

闻言,裴衍祯轻轻一笑,转过头去,将熟了的白菜装进瓷盘里。我迫不及待尝了一口,陶醉满足地眼睛都忍不住眯起来,再次睁眼一抬头,却险些撞上裴衍祯近在咫尺的鼻梁,不知他何时神鬼不知地靠得这样近,我竟然毫无察觉…

看着那两片近到不能再近薄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像晨风一样拂过我的唇畔,“妙儿。”

我脑中一时白茫茫一片,被蛇给眩晕了一般动弹不得。

“妙妙,妙妙。”忽听得回廊外宋席远寻猫一般叫我,我登时回过神来,低头端了醋溜白菜转身疾疾便走,过河拆桥将小娘舅抛于身后。

展大侠?真英雄?

此后,小娘舅和三公子便隔三岔五上我家来如此这般给我安胎一番,安得我惊心动魄,觉着将来肚中这娃娃必定不是生出来,而是吓出来的。

且说今日好容易此二人不登门,我一时起了兴致寻了小姨娘陪我去逛瘦西湖。原以为如今暑热渐炙,逛湖的人会少上许多,不成想今日湖边倒有个把和我一般有闲暇意趣的人三三两两亦在赏暑。有人源,便自然有些流动的小挑摊在湖边招徕生意,譬如卖风筝卖糖人卖豆花什么的。

小姨娘扶了我,我扶着圆滚滚的肚子,二人不时说说话赏赏景,不知不觉已绕了大半湖,脚上有些酸,我隔着湖面眺了眺对岸,但见柳荫正好,树下有几颗喜庆圆蹲的大石头,正可坐着歇歇脚避避阳,遂提议过去,小姨娘自然附议。

二人正拾阶而上预备过那二十四桥,不妨一个人从我身边急惊风般一蹿而过,一个卖豆腐脑的小贩挑着两肩沉甸甸的豆花摊儿在后面急追,边嚷嚷着,“哎!你还没付钱呢!”

那桥面本来不宽,哪里容得下这般推搡,但见那滚滚烫的豆花便要泼到我圆溜溜的肚皮上,我一时不知如何动作,小姨娘亦傻眼了。

在此安危一线之间,不妨一人如蛟龙出水一般凭空跃出,一下点住了那小贩的穴位,抬脚利落将那将洒未洒刚刚要洒的豆腐脑摊子给踢入湖水之中,动作干净漂亮,毫不拖泥带水,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已稳稳当当地扶住了我,“小姐可还好?”

我总算回过神来,摸了摸肚子,吁出一口长气道:“好俊的身手!”

凭心而论,我瞧了这近二十年武戏,此人武功乃是我瞧过最上乘的,那个九州戏院的当家武生若与他一比,岂止是相形见绌,简直是云泥之别。而且,他还会点穴!我可是第一次瞧见活生生的人点活生生的人穴道,而且真的点了以后便如书上所说一动不动,真真叫我大开眼界发自肺腑地由衷钦佩。

再一细看,此人竟是裴衍祯的手下,我瞧见过两回的那个捕头,好像叫做展越。人才呀人才!果然姓展的捕快都是高手,古有展昭,今有展越,真真一脉相传。

小姨娘此时才回过魂来,连连对他道:“多谢壮士搭救,多谢壮士搭救!”

展越见我无事,便立刻放开扶着我的手规矩退到一旁,抱拳作了个揖道:“展某恰巡查到此,职责所在,无须言谢。”又转而对我道:“小姐如今有孕在身,须多加小心,展某告退。”再一抱拳便转身待走,不妨瞧见那个满面心碎欲绝盯着零落成泥碾作尘飘散在湖面的豆腐脑儿小贩,抬首便唰唰解开他的穴道,从袖兜里掏出一锭银两递与他,道:“多有得罪,只是此处桥小面窄,往后你若要过湖可行一旁大桥,这银子便权当赔资。”

那小贩接过分量十足的银子,一时悲极生乐,遂连连点头,滴溜溜转了转眼睛,看着展越的穿戴忙道:“官爷说的是,官爷说的是。”

展越一挥袖,头也不回便走了,留下一个干脆爽利的背影。

此乃真英雄!身手矫健、锄强扶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耿直不多言,正是我心目中的好儿男。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当下便生出一个念想…

听闻女子有孕在身时,所听所见所思所虑都对腹中的娃娃有深远的影响,娘亲日日对着谁,将来娃娃生下来便肖似谁,我已委屈下嫁过两个小白脸儿,若再生出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白脸儿来,真真是此生无望,叫人抱憾终身。

这展越大侠瞧着功夫绝顶好,也没有读书人那些拐弯抹角的心思,若是常常对着他,顺带日日见他打一套拳,与他聊聊传闻中的江湖轶事,想必对腹中娃娃大有裨益!

此乃我平生第一次生出想与人结交靠拢之想法,而且十分之迫切。

怀着这个念想,我欢欣雀跃和惊魂未定的小姨娘回了家,连带脚上步履都轻快了许多。

孰料,刚到门口还未下车,便见着裴府的马车疾驰而来,车未停稳,裴衍祯已迫不及待一跃而下几步跨至我面前,伸手便来搀我,“妙儿,可有惊着?”一边问着一边蹙眉上上下下细细看了我一遭。

我此时心情正好也没有那许多忌讳,遂撑着他的掌心,一个借力便跳下了车,裴衍祯定是听了展大侠的汇报方才来探望我的,想来也是一片好意,遂温言安慰他,“没事没事,你放心。”非但无惊,倒有喜,可谓意外收获。

裴衍祯见我抚着圆圆的肚子冲他笑眯眯,方才松了口气,泛白的唇色慢慢恢复了一丝血色,向小姨娘问了声好便扶着我向里走,那审慎的态度倒像我爹对那些瓶瓶罐罐的叶子一般,叫我有些不自在。

遂与他搭话,“裴大人,不知衙门之中饷银如何?”

裴衍祯转头看了看我,道:“我的俸禄过去皆是如数交予妙儿保管,妙儿应是最清楚不过,怎会有此一问?”

“呃…不是说知府的饷银,我是问捕头们的薪饷。”

展大侠在衙门里当差,我若想时常见着他怕是不容易,我以为,同样是当差,何不将他请来我们沈家当差?我们沈家也算是大户人家,给我们家做名护院应也不算埋没了他,当然,自是不能叫人随随便便无缘由就蹬了裴大人跟随我们沈家不是?

自小,爹爹便告诉我们“以情动人”不若“以钱动人”来得快捷有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现下向裴衍祯打听好展大侠的薪饷,明日派人去和展大侠提个翻倍的价,不晓得能不能将他请来。

裴衍祯一顿,立刻善解人意道:“妙儿可是想酬谢展越?无妨,我自有重金相谢。妙儿无须操心,在家多多静养方为正事。”

我觉得小娘舅平日里善解人意均叫人熨帖妥当,今日这善解人意却解得不甚好。只是,他这般一说,我却不好再巴着他追问了,只好另谋办法。

不过一个时辰,裴衍祯前脚刚离,宋席远后脚便到。我素来心软,看着他们这样错过连面都没能照上一眼难免有些惋惜,遂道:“宋公子来晚一步了。”

宋席远立刻如临大敌满面紧张,“啊?妙妙,你和裴大人重修旧好了?都怨我知道得晚了,都怨我!可是,我一知晓你遇险便立刻快马加鞭赶了过来,看在我这一片痴情的份上,妙妙你无论如何不能这般对我。”

看他这样着紧裴衍祯,我十分感慨,端了碟糕饼给他,安抚道:“你放心,没有重修旧好。”

宋席远立时三刻神清气爽了许多,拉了我左右看了一遍,确认无恙后,喜滋滋瞧着我隆起的腹部道:“妙妙,近日里我给闺女想了个好名字,唤作宋宛唐,我们宋家到了这辈,闺女排的是‘宛’字辈,而这‘唐’字便大有讲究了,既谐音‘糖’又谐音‘塘’。当年,我第一次见着你,你在吃糖,第二次遇见你,你落入水塘。宿命啊宿命,这就是你我二人宿命中的‘唐’。”

“果然很宿命。”我干干蹦出一句,“不过这孩子怕是用不到这个宿命的名字。”

“为何?”宋席远面色一颠簸。

“因为他不姓宋。”我实话实说。

“难道姓裴?”宋席远立刻狰狞了许多。

我心平气和与他道:“不是,姓沈。”这孩子既被太医铁口直断与裴家宋家皆无关联,往后还得仰仗他外祖父出资让他吃穿无忧练武习文,自然得姓沈。

宋席远闻言,闷了闷,之后坐了一会儿老陈来报说各柜面掌柜等着报账方才地离去。

第二日我打点了些银两,顺顺当当打探到了展大侠的月俸,也托人委婉表达了雇佣他来沈家做护院的意向.

展大侠果然爽快,当下想也不想,便一口拒绝了。

我心下十分欢喜,更觉着自己没有看走眼,这展越果然是个忠良之辈,所谓忠臣不侍二主。当然,我更相信以沈家的财力,拿着白花花的银锭磨铁汉,总有一天可以磨成绣花针。是以,又将俸银翻了一倍。

今日一早我便坐在前厅等人回复,不想没等着日盼夜盼的展大侠,倒是等来了两日不见的小娘舅。

不知是正要去公堂还是刚从公堂下来,裴衍祯一身朱砂官袍还未褪便踏了进来。我满心期许地向他身后望了望却没瞧见展越。

“妙儿可是在等谁?”

我回身,但见裴衍祯扬了扬眉尾正瞧着我,一袭朱砂艳色衬得他益发润如白玉,丰神毓秀,叫我生生一怔,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幸得腹中娃娃翻身踹了我一脚,方才将我震了回来,大义凛然地收回放在裴衍祯面上稍稍长久了些的眼光。

一时不免反思自己近日里是不是吃小娘舅烧的醋溜白菜吃多了,酸醋入脑,竟会突然觉着斯文人其实瞧着也还衬眼,完全违背了自己笃守一十又九年的信仰,罪过罪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幸得我马上便转了回来。

正心中思过,却不妨见裴衍祯看着我忽地荡开一笑,眉目舒展,柳絮过轻舟一般悠悠飘散,不着痕迹走近了两步,“妙儿~”

那声音真真是个如水将化循循善诱。

此乃正宗裴氏流收妖化敌大法。

知情人?湖中鱼?

我心下一警觉,旋即稍稍侧开身子,道:“裴大人来得正好,我有件事正欲与你打商量。”

“哦?何事?”裴衍祯低头抚了抚袖上纹路,漫不经心道:“若是展越一事,便不必商量了。”

“为何?!”我猛一抬头急急问道。我记得回回遇事裴衍祯太半皆是顺着我的,过去看在我是她娘子的份上,现如今看在我是他表外甥女的份上,作为一个长辈便处处谦让包容我些,怎地今日这般决绝?

裴衍祯淡淡看了看我,“妙儿重金相聘展越可是为了酬谢?”

“不光为此,我想要日日都能瞧见展大侠。”我急得一下便将心里话脱口而出,一说完我便悔了,后悔自己说得太直白了,我此番举动无异于挖墙脚,既是要夺便该婉转地夺,这么直白地说出口,未免显得有些强取豪夺,拦路抢劫一般不地道了。

“哦?日日想见?”但见裴衍祯眼睛一眯,将几个字放在嘴中慢悠悠嚼了嚼,似笑非笑。

“我晓得这叫你有些为难,但是,衙门里人才辈出,想来也不缺这一两个捕快吧?而我如今行动不便,着实须个把功夫好的护院随身跟着,不知可否通融一下?”我将话说得圆润些,试图亡羊补牢叫裴衍祯觉得我不是和他抢人。

裴衍祯越过我看了看院外的风景,半晌,方才悠悠道:“倒也不是全无转圜商量之余地。”

“怎么说?”我就知道,裴衍祯最是好说话!

但见他不紧不慢收回眼光,望进我殷殷企盼的双目中,缓缓开口,“妙儿若是哪日能日日时时皆想见着我,我便将展越派与沈家做护院。”

这…

“你二人在作什么?”我正楞着,不妨听见耳畔传来一个声音,转头,却是宋席远站在花厅门槛外,双眉紧蹙,手中折扇一敲门框,“啪”地炸出一声响。

我低头,却见我双手正抓着裴衍祯的袖肘处,离得近得不能再近地倾身向他,裴衍祯正脉脉垂首看我…想来是方才我为着展越之事一时激动竟不知何时抓住了裴衍祯,自己亦未知觉,现下叫宋席远瞧见,难免要做些暧昧不当的联想。

我赶忙松开裴衍祯,避开一段距离,果断对宋席远撇清道:“没什么,什么也没有,我不会对你的衍祯做什么的!”

“我的?”宋席远一怔。

“谁的?”裴衍祯一顿。

了不得!我一时着紧,竟将真想袒露了出来!他二人本来情意隐晦在心,自以为瞒天过海,这下却叫我看出来,可不得着恼!这可怎么圆才好?

我忙道:“我什么都不晓得。”说完又觉着自己越抹越黑。

“你不晓得什么?”宋、裴二人双目炯炯阴沉盯着我,异口同声。

我低头抚了抚肚子,只当充耳未闻。

“妙妙。”宋席远折扇一展,声音又低沉了两分,平日里见惯了他嬉皮笑脸,何曾见过他这般面带霜寒,声音凛冽。

我双眼一闭,豁出去道:“你们放心,我虽看出一点…一点点你二人隐晦禁断之情,但是我沈妙又岂是多嘴之人,断然不会往外说与第二人听的,况且,我真的只瞧出一点点,很少的一点点…”

我捏了小拇指比出蚊蚁还小的丁点,坚定撇清。

“禁断之情…?”裴衍祯面色由疑变惊又转怒,既而腮骨动了动,竟是咬牙切齿,长袖一拂,双目闭了闭,别过头去,一脸我多看我一眼便会忍不住杀人灭口的样子,惊得我不行…

宋席远手中折扇“吧嗒”一声跌到地上,扇钉脱落,一把扇子好端端散成片片,看这下场…想来也是把知晓内情的扇子…

“妙妙,我有时真想挖个坑将你埋了,大家清净!”宋席远面无表情吐出一句话,毫无遮拦地表达了被人揭晓真相的恼羞成怒。

他二人这般形容骇得我生生退后了两步,正待喊绿莺,却听宋席远狰狞问我:“你从哪里瞧出这所谓的‘一点点’?!”

我被困在桌子和他之间退无可退,低声讷讷,“就是…就是秦楚馆那遭…你吃小娘舅的醋…小娘舅吃你的醋…你们…你们皆喜男风…”

裴衍祯伸手直捏眉心,一撩衣摆坐了下来,信手端起一旁的茶碗要喝。

“别!”我伸手拦他,他方才低头一看,这送到嘴边的不是茶碗,是我爹爹前日里起兴刚买的一个小鱼盆,若非我好意相阻,他险些便要吞鱼自尽了…

宋席远绕了花厅来来回回疾疾走了两圈,最后站定,对着厅首供着的一尊慈眉善目的观音小像入了一会儿定,胸口仍旧起伏不定。

瞧他二人这般模样,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不妨腹中娃娃连连蹬了我两脚,颇有少林夺命怀心腿之风,踹得我一个腿软,“哎唷。”一声,扶着桌脚便想蹲下来。

“妙妙!”

“妙儿!”

二人异口同声同时回身,一左一右扶着我小心翼翼在圈椅上坐下,宋席远一下一下轻抚我的背,裴衍祯蹲下身蹙眉看着我的面色,“怎么了,妙儿?哪里不舒服?我这便去请大夫。”

我喘了两下,回过气阻拦道:“没事。”指了指腹部,“就是这娃娃踹得狠了些。”

他二人方才稍稍缓过面色,一舒气抬头却又不妨瞧见对方眼睛,立时三刻皆一脸嫌恶别过脸去,唯恐多看一眼便会长针眼一般。

\奇\裴衍祯凝了好一会儿气回身对我肃穆道:“妙儿,你想太多了。我和宋公子毫无交情,过去没有,如今没有,将来也断不会有!”

\书\宋席远更是一字一顿坚定道:“妙妙,裴大人如何我不晓得,我宋席远从不喜男风!再与你重申一次,那日,我只是和人做生意,给程老板点的小倌!”

“现下,你可相信?”裴衍祯又问。

我怯怯看了他们一眼,但见他二人皆双目欲裂瞪着我,满脸我胆敢说半个“不”字就将我直接拖出去用虎头铡咔嚓了事的表情,心下抖了抖,小声道:“信,我相信。”

“真信?”宋席远就差拿契约叫我当场签字画押了。

“真信!”我满口信誓旦旦,心中又不免转了几个弯,既然他们二人非有禁断之情,那之前种种…难道…

罢了,做人贵在难得糊涂,弄得那么清楚不过劳命伤神。

这日他二人得了我的反复保证,方才义愤填膺地摔袖离去,难得地同仇敌忾。

我悻悻唱了回白脸,乐得两日无人登门搅扰,好不悠闲。只是这展大侠之事却是无望了,叫我难免惆怅,腹中娃娃又像吹糖人般呼呼地大起来,让我四处闲晃不得,人多处更是去不得,唯剩一项事情可做,那便是钓鱼。

其他事我不敢说有什么天分,只这钓鱼一项却还是有些天赋异禀,但凡甩竿,不出半盏茶的工夫必定有鱼儿上钩。一般我将鱼儿提溜上岸瞅瞅是红是白,便立刻让绿莺给放生回去。左右家里不缺这一两尾鱼吃,不过图个垂钓的乐子。

今日我在瘦西湖畔将将不过坐了一炷香便钓了两尾一红一白之锦鲤上来,当下放生时听得一旁亦在垂钓的老伯道:“夫人好钓技,好心肠!”许久没听人夸我了,不免一时心花怒放,心下满足不已,口中矜持地承认道:“哪里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