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终于又归于寂静。

人生,不就是浮光掠影、尘埃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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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8

庞大的体育馆像一座空旷的遗迹,筹光交错之中,她只看见曾经那些森绿的湖水、林中铁轨,阳光中瓦蓝的天空,与浓郁的薰衣草芬芳,仿佛能在她的脑海中闪现一生一世。

阮薇在全场轰然的“安可”声之中,离开这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静默舞台。

回到后台,简书蔓正在做演出总结,阮薇的神情极冷静,连简团长也没察觉到她有异样。

唯有潇潇,暗自急出了一身冷汗,她生怕阮阮与朗少董真有什么误会分歧,要是连这俩人都从此走上陌路,她还拿什么相信爱情?

结束一切工作回到公寓,阮薇这时才想起来要看手机,结果一翻包,发现手机早已经不见了。

她拿座机打给还留在现场清理的工作人员,大家找了半天,谁也没发现手机的下落。

这才想起大概是路上太着急,在哪里给弄掉了也不一定吧。

阮薇苦笑一声,觉得大约也不会有朗赞的任何讯息,也就无所谓了。

她原本向来谨慎,手机这类东西应该保存得很妥当,只是最近…

好在里边敏感的照片、短信都没有,除了几个通话记录。

阮薇忽然觉得很可惜,原来他们之间连一张甜蜜的合照都不曾留有,一直以来,她太专注自己,所以都不曾在私下独处的时候与他合过影。

她总是在潜意识中告诫自己,最重要的是工作,是她为之付出所有努力的梦想。

自从父母过世,她本来就很难在别人身上获得安全感,即便朗赞是异数,她也怕有一天他会转身离开。

那么,到时候她还剩下的,就只剩自己了。

人的一生,可以没有相伴到老的爱人,你尚且能责怪命运的残忍;但如果你连可以为之奋斗到底的事业与梦想都不曾有过,你到头来只能怪罪自己的庸庸碌碌。

阮薇也不是故意把朗赞想成那样不靠谱的人,只不过,她以前算不得乐观主义者,习惯把一切先做最坏打算。

这与朗赞也不过冷战才十几天,事实是她的健康却每况愈下。

阮薇耗尽心力,又不曾好好休息过,《惊春》剧组车轮战般的拍戏,让她产生极度的困倦,却又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觉。

她每每都必须更加忘我,才能投入角色。

演唱会结束的隔天,终于拍到一场春喜被强/暴的戏码。李导特意先清了场,阮薇是头一次演这类剧情,虽然知道导演、演员都很敬业,可免不了感到紧张。

饰演“长生”的男演员是获得过“金葵奖”、“白桦奖”最佳男主角的双料影帝,俩人在这过程中打的、咬的,都是真来,她又喊又叫,最后嗓子嘶哑,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因为太过逼真,以至于李导喊了“卡”,阮薇都脱离不了角色。

那天人家影帝的老婆还亲自来探班,可阮薇看见那个男演员依然想跑,心头还压着重重的阴影。

到了回家的途中,刚好他们撞上一场夏季的暴雨,天色极其晦暗,有车把她送到公寓楼下,她准备开锁的时候,却在楼底下看见一个十分眼熟的男人。

路灯下,卓伦硕的脸带有各种模糊的阴影,因为偌大的雨势,他的裤管湿了,倒难得有些狼狈,大概这是他平生第一回,等一个女人,还为她湿了衣衫,这狗血的情节简直能放入少女漫画。

卓伦硕依然居高临下,沾染水汽的黑发卷的更厉害,可是看着她的时候,眼中是与戏中那个名叫“长生”的角色一模一样的情绪,痴迷、憎恨、怨气。

“阮薇。”

她低头往前走,没有反应,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听见了。

卓伦硕突然走过来,拦住她去路,哑着声音:“怎么气色这么差?”

她眼圈是淡淡的青色,一看就是好久没收拾过自己,不过难得的是,那神情确实是美的。

阮薇心里极不安地问:“你想做什么?”

卓伦硕顿时觉得好笑,他要真想做什么,早就用什么迷药把她给弄得神志不清了,何苦还与这姑娘多费口舌?

“我是想告诉你,我反悔了。”

阮薇露出惊讶的神色,心中冒出不止一个问号,可她不想追究其中因由,因为那对她来说无关紧要。

“那你能不能不要再来针对我了。算我以前不懂事,不应该激怒你,总是和你对着干,你何必一直对我这个小演员苦苦纠缠?”

没有丝毫斗意的阮薇,倒是他先不习惯起来。

卓伦硕用袖子抹去脸颊边上的雨珠,像来劲儿了:“你有没有收到我送的花?喜欢吗?”

想起她在他梦里的呻/吟与喘息,他甚至想要情不自禁,看她早日对他微笑服软。

大雨把这环境给美化了,街道两旁的树都在雨中被淋得彻底,举目四望,只有朦胧的视线,还有混混噩噩的水。

“阮薇,我想跟你坐下来谈一谈。”

“我们无话可谈,卓总,你真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事都是你精心策划的?”

“能不能约个时间?我请你上好地方吃饭。”

面对卓伦硕的一意孤行,阮薇也坚定得无法动摇,风扑在俩人脸上,更添几许凉意。

“我想没这个必要了,谢谢卓总您的好意。”

卓伦硕死死地盯着她,他俩的身边只有风雨声,忽然像有一道闪电劈过头顶,她脸色惨白,血色褪尽。

一个从来不曾为她栉风沐雨,反而对她百般陷害的男人,她怎么可能和他有未来。

“我们之间不可能的,不要浪费你的花和你的时间了。”

就算心中像有台风肆虐横行,卓伦硕表面依然维持着最大程度的僵硬。

是他以前太过自信了,在她还是雏鸟的时候没有下手,等到她如今亭亭玉立,已经靠着另一个男人爬上去,站在女团的第一位。

他已经没有机会。

竟然就算求,也求不来机会…

树叶打着璇儿在半空中飞舞,天空像是住着一个神,发出沉闷却又震耳欲聋的吼声。

阮薇回到房里,倚着墙壁瘫软在地上,屋外的树枝都被打得折弯了腰,呼啸而至的风像哭嚎的夜鬼。

有一时半会,她一个人分辨不清,究竟自己是在戏里还是戏外,好像不管在哪里,她怎么也摆脱不了那个男人的坑害。

他是“长生”也好,是卓伦硕也罢,反正他们都将她的命运推至无底的深渊,让她艰难地根本无法再往前走一步…

阮薇听着噼里啪啦的雨声,狂风暴雨,简直世界上的一切,都像幻觉。

朗赞抵达阮薇的住所,已将近凌晨三点,他用钥匙开门,却发现房里漆黑没有任何光源。隐隐有了不妙的预感,他走入卧室,最终,竟是通过雨中微弱的光,望见阮薇蜷缩成一团坐在墙角,她抱着膝头,怔怔地趴着。

黑暗中谁也不曾开口,阮薇像是倔强地隔绝了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所有关联。

他心底打了个突,虽然还不明现状,可已经被她异常脆弱的模样吓到了。

朗赞蹲下来,摸到她的脸,发现满脸的泪水。震惊的瞬间胜过所有情绪,她癔症般的情况,简直像一个魔障向他压过来。

“…阮薇?”

她抬起头,时隔多日,终是再次见到他。

男人看上去竟也是瘦了一些,可那双眼睛依然沉醉动人,就像这飘摇的黑夜里最明亮的星辰,又像是此刻被乌云层层覆盖的冰冷月晕,黑暗无边。

记忆瞬间侵蚀起大脑,她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因为,她已经感觉不到。

所以,阮薇的语气平得没有一丝温度:“你怎么来了。”

“我昨天不是发短信给你,说今晚一定会来吗?”

阮薇“哦”了一声,淡淡地说:“我手机掉了。”

“我给你打电话,发短信,还以为你是故意不搭理我才关的机,以为你还在生我提前离场的气。”

朗赞发现她双眼无神,根本还不在状态似得,他心里微微一惊揪了起来,一阵阵地又酸又疼,像有一股热带气流从心底周旋而过,徒留一片狼藉。

为什么要与她冷战,这或许是他这辈子做出的,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阮薇,昨晚父亲被送进医院抢救,我不急着走真的不行。”

他试图去抱紧她,试图弄清她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试图要把他的感受一丝丝传递给她。

“我还有很多话要和你说…我已经想通了,也都想明白了,对不起。”

阮薇忽然觉得头晕目眩,她只是靠在他胸前,就已经不能再多想,只觉得这样就足以令自己难掩哀伤。

她毫无征兆的,又或者可以说是已经迟了一刻了,直到这一个万籁俱寂、风雨阴霾的夜,他终于出现的瞬间,她才彻底爆发所有阴郁,失去控制般地痛哭流泪。

这一场冷战,仿佛令他们已经隔离了一场人世之久。

她仍在那个军阀混战的年代里动荡,而他在现世安好,他们遗忘过去曾经相爱的时光,永隔迂回铺张的情节。

可又为什么,你偏偏要这么的,让人难忘。

你本如冬夜里那一沓寒彻刻骨的大雪,但你又犹如天上那一弯朗月,温暖而皎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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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9

那晚阮薇哭着哭着,就忽然失去意识,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在医院躺着。

她工作压力太大又不好好调养,竟是连朗赞没想到的情况都突如其来。

回想之前,他们吵架的隔天,他就只能去找韩启东喝酒排解心中抑郁。

那家伙没心没肺,还一脸嘲弄地说:“你和seven吵架,来找我做什么。”

朗赞是知道阮薇性子的,正因为她不肯轻易投降,他才想看看这人能硬扛到几时,那时候他又大男子主义彻底爆发,就觉得说,既然演戏对她这么重要,他也不过是无足轻重罢了。

韩启东神情若有所思,片刻,真心地劝道:“老实说,能找到seven这样的女孩儿不容易,绝对是捡到宝了。你们既然这么爱对方,何必要闹这么僵?差不多就可以了。”

说完,连自己都觉得一阵牙酸。

而朗赞同样放下手中玻璃杯,以调侃的神色望过去:“就你处理‘爱情’的方式,还来教训我?”

“我怎么了?我不是吃得好睡得好,事业有成、家庭和睦?”

朗赞本来想与他开个玩笑,但稍加权衡,又觉得拿那小助理与他的关系来说不太厚道,最后也就作罢了。

其实,他何尝不想与阮薇尽快和解,可她就不能稍加表示什么吗,或者,给他一个台阶下也好。

本来忍耐到最后,也肯定就是朗赞先去讨好的节奏,可谁知,他与韩启东这次别过没多久,自己倒先旧疾复发。

那是他在军旅时期留下的老毛病,头疼欲裂的同时要处理公务,又要被治疗和服用处方药,每天昏昏沉沉,加之脾气一直积郁难消,也就与阮薇没能及时化解矛盾。

等到符雄传话过来,说阮薇要他去演唱会,他恨不能转个身就回到南法市,所以才连夜要人备好朗家的私家飞机,总算准时赶到现场。

结果倒好,轮到他家老爷子急病入院了!

朗赞回想这一系列巧合与后果,后悔得肠子也青了,平日处处考虑周全,可又有什么用,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这会子即使看见阮薇醒了,他都只能是苦笑,早知道她那时候紧绷起来的神经还未缓解,他就不该与她吵架的。

“医生说你只是身子太虚,多补补就好了。”

阮薇别过脸,情绪比昨晚冷静得多,她看着医院病房的摆设,然后再慢慢地坐起来,任由朗赞帮她细心地垫好枕头。

“我以为,还是彻底了解病情,才方便治疗。”

是的,她也已经有些察觉,之前弄不懂这段日子的自己到底怎么了,为何心神焦虑,失眠低落,丢三落四又神经质。

现在,大抵是明白过来了。

朗赞像是耗尽肺里的空气,才把话说出口:“医生说,可能有轻度的抑郁症征兆…我想找人给你做一些疏导,你可以和医生聊聊看,你觉得呢。”

俩人谁都没能在事前预料,这回争执,竟会是留下这样的后遗症。

朗赞也已不止一次自责,明知道前阵子绯闻给她的压力硕大,他就应该要学着克服,小心陪着,而不是自私地去挑战她的原则,他怎么就会那么冲动,非要鱼死网破才乐意?

阮薇想起晕眩前他作出的解释,出于礼貌先问:“你父亲…朗伯父怎么样了?”

其实,她现在住着的,正是与朗赞父亲入住的同一家,当时这男人想的也合理,反正他本来就要去医院守着的,那就把女友和老爸放一起好了,也方便照应。

是以,阮薇住的当然是最高级的私立医院,价格昂贵,但设施先进、服务亲切,她本身是明星,住这样的地方也相当能保证患者隐私。

“他心脏病又犯了,以前就因为有过一次,我答应了他退伍,现在又心绞痛住院了。”朗赞提及家里长辈,也是写满无奈,“过几天这消息会见报。”

阮薇再次沉默了,垂着头好像在沉思,没什么情绪起伏。

男人趁此捉住长久没有碰触到的手掌,紧紧牵着:“对不起,阮薇。我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地步,但这些天我冷静地想过了,也想通了。生气总会让人失去理智,当时我也太急了。”

没有想到,她会为此受这些折磨,过去他总把她宝贝地捧在手心,怎么这次他却伤她这么深。

她这前前后后确实遭了不少罪,才会连抑郁症的病兆都被逼出来。

他想凑过去亲亲她的脸颊,但想了想,还是先忍住了,同时,也忍住眼圈里发红发热的一圈光。

“我把能教的都已经教你了,我那时候…心里也有害怕,你总有一天会离开我。”

只要见到朗赞,阮薇就蓦地安了心,她的思维也就跟着清晰有条理,也可以理智地看待问题了。

她哽咽着,说:“你对我好,我都知道,谁都没有你这么好,光凭这一点,我怎么离开你?那是不是,你对我好,我想要再坚持我的东西,就是一个错误?”

“追求电影最完美的本质,想要拍出更出色的作品,我理解你的想法和迫切。虽然我是开娱乐公司的,但要说到艺术,不见得有多懂。等我看了这部电影,或许,就能明白过来。”

阮薇低着头,但看上去已经有些乖乖的,柔顺地说:“在你我的感情之中,你永远是付出多的那一方,我也知道。所以以后,我也尽可能不要太自我,要多考虑你的感受才行。但是朗总,我想为了自己,多多少少努力一把,可不可以?”

“当然,因为不够优秀的阮薇,我也不要。”他摸着她头顶因为睡觉而被蹭得毛茸茸的发,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以后,我会放手,让你更自由,不再因为私/欲,因为专/横,或者因为吃醋…干涉你的奋斗。”

“但是不管我以后能走到哪个地方,走到哪条路,我都会记得,在我心中除了‘我爱你’的那一部分,还有一个角落,那里会有一个盒子,里面装满我对你一辈子的感恩戴德。”

“哪有这么夸张?”

朗赞好笑地说着,阮薇却执意地摇了摇头,她严肃地看着他。

即使我知道你不需要,我也会记得如果没有你,何来如今看得见梦想之光的我。

“不过,这次也是我不听你的话,结果让自己负荷不了…才会弄成现在这样的。我也懂,在你的观念里,在很多人的观念里,健康、家人、财富,这些都要比我的事业来得重要。可哪怕只有一次,一生一次的机会,我也想为自己追求的那个境界努力一次,真真正正,奉献出整个我,不哭不闹走下去,充满骄傲和自尊的去干这件事,哪怕是在燃烧生命…”

朗赞听到这里,将又再次快要崩溃的阮薇拥入怀中,他想,这一次是真正被感动了。

不用她再多说这些话,因为他知道把心里最珍贵最单纯的想法分享出来,是需要莫大的勇气,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坦荡荡地拥紧她,给予她宽慰与安抚,又安静又温柔。

“我在这时候还要与你冷战,而不是在你身边支持,我也很内疚,抱歉。”

“至于提到结婚的事,我会再考虑…”

阮薇听到后面一句,心中陡然发憷,但还是觉得,既然他俩已经谈了这么多,那么,最后的问题也是要解决的。

“…你想要结婚,这与你父亲有关系吗?”

“嗯,他多少有些催得紧。”

就怕这次发病以后,朗伯父会对结婚一事更抓狂,谁不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自己的儿子找个靠谱的媳妇儿,享受子孙满堂的天伦之乐?

“朗总,你想要的家庭、婚姻,是我没有办法给你的,我有自知之明,朗家想找的不是我这样的媳妇,虽然这些观念会有人觉得可笑,但也可以从你们的角度理解。”

阮薇终于说出了口,而这就是让她能够死于无形的致命伤!

朗赞却只是唇边滑过一个笑:“你瞎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不能嫁进朗家了?你要真愿意,我现在就带你去见那一家子的人。”

“那只是你一厢情愿。”

“我也有自己想法,不需要他们来干涉。”

“那好吧…你看,现在又有新的问题出来了,即使真像你说的这样,我也不可能退出团队和你结婚吧?”

“我知道你的意思,所以…我不是说了吗?这个问题我们暂时不谈,好吗?等到我们都准备好了,时机自然会来。”

既然朗赞都已经这么说,阮薇也暂时没有力气去理清这些头绪,轻轻叹一声气,愁云满脸。

“你不知道,能有一个人懂你,明白你的理想、支持你,是那么的好。”

“是,而且以前我做的还不够好,但我不希望成为你的绊脚石。”

我是希望,爱情也教会你梦想。

“你现在就先什么都不要考虑,好好把心情调节过来,我会陪着你,不会再离开。”

她点点头,朗赞看这姑娘虽然提不起精神,可眼睛里还是有光的。

他便故意说:“阮薇,这些天里,我想到一句很肉麻的话。”

“…是什么?”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听他说甜言蜜语。

朗赞搂着阮薇修长脖颈,俯□,舔着咬着她的脸颊,他微微展眉,在灯光下那张脸有久违的兴奋,沉默而专情的眼眸,似深海中的浮光,那样充满神秘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