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宁想了想,“四弟有没有说,他看上了哪家的小姐?”

崔夫人摇头,“没有。”

什么事都还没有说明白,也就是说尚有转机。

“依我说,娘先不要着急,”婉宁道,“也不要请保山去谭家,一步步逼得紧了,倒容易出事,四弟毕竟还没有拿定主意。”

凡事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候不如放一放,等待一个好时机。

要等什么时机?崔夫人想要开口询问,婉宁道:“娘,信媳妇的话也就是了。”

崔奕征性子腼腆又懦弱,这样的性情不容易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没能力去推掉一门十几年前就定下的婚约。

安抚了崔夫人,婉宁从屋子里出来,刚出了月亮门,童妈妈过来道:“小姐,谭家那边有消息了,您…要不要过去?”

婉宁点点头,这件事崔夫人不好出面,她就非去不可。

谭大小姐听着身边的妈妈说话。

“明日辰时出发,太太让您穿的素净些,毕竟是去烧香比不得别的。”

谭大小姐点点头,手里的荷包正好绣到最后一针,她低头咬断了黄色的丝线,荷包上的蔷薇花就像真的一样,这是要送给崔二奶奶的荷包,她熬了好几个晚上才算绣好。

放好了荷包,谭大小姐抬起头,“又不是第一次去,我都知道。”

不过是去烧个香,能出什么差错。

第三百零六章 逃命

第二天谭家的马车带着女眷去了清华寺。

听到周围清净下来,谭大小姐撩开帘子向外面看去。

谭太太笑着道:“别瞧了,让人看到不好,你都是要成亲的人了。”

谭大小姐这才放下了帘子。

马车到了清华寺停下来,迎客僧将谭家女眷带进大殿上香,然后去禅房里听讲经,谭大小姐向来不喜欢这些,听了两耳朵就借口从禅房里出来,正要看看院子里的景致,身边的管事妈妈快走几步上前道:“大小姐,”说着四周看看抿了抿嘴唇,“奴婢遇到了崔家的下人。”

谭大小姐下意识地向外张望,“是崔夫人和二奶奶来上香了?”

管事妈妈摇头,“不是,是崔四爷,崔四爷说有要紧的事,让人给大小姐带个话。”

谭大小姐不禁心头一跳,“什么话?”

管事妈妈摇摇头,“那下人要见到大小姐才肯说,让大小姐去塔林那边,只要说两句就好。”

塔林。

离这里并不太远,只是要出禅房,谭大小姐转脸向周围看看,“没有旁人?”

管事妈妈道:“没有,只是一个婆子。”

“怎么不能过来说?”

管事妈妈道:“奴婢也这样说,只是…这边人多眼杂,除了咱们家还有三四家的女眷都在这里。”

这是怕人知道。

什么样的事才怕人知晓呢。

难不成是和她的亲事?这几次去崔家都没有听到崔奕征的消息,崔夫人只说崔奕征为了应考将自己关在家中。

她也想过会不会是婚事有变,可是从去年冬至到今年三月中旬,崔家已经来问了几次。母亲说那是试探婚期的意思。

家里开始筹备各种有吉祥图案的物什,哥哥也四处去打听崔四的为人,崔四虽然为人太过刻板,性子也比较温吞,但是品性还是好的。

崔夫人待她又很亲切。

看起来是没有什么变故。但是她心里却隐约觉得崔家有什么事瞒着他们。

应该去,至少应该去听听崔四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谭大小姐道:“你去看看那边有没有旁人,若是清净我就过去。”

管事妈妈颌首。

张江就在塔林处等着谭家小姐,身边的魏三儿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伸出手在脖子上搓着泥球,“怎么还不来。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张江冷笑,“骗你作甚,那白生生的婆娘让你白白去摸?不过是让你等一会儿…”话音刚落就看到一个管事妈妈打扮的人走过来四处张望。

张江嘘了一声,拉着魏三儿低下头藏在树后。

等到那妈妈走了,远远地就看到穿着青色褙子的女眷带着下人走过来。

魏三儿的手忍不住地搓动着。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水嫩的,白生生的婆娘若是摸上一把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那些大户人家的女眷平日里坐在马车中从街面上经过,远远的就能闻到香气。

眼看着女眷走过来。

魏三儿忍不住要从大树后出来,张江却拽了他一把,“别着急,等走近了再过去。”

魏三儿吞了口吐沫点点头。

走近了,走近了。

青色的宫裙被风一吹看得人心痒痒的。

再看清楚些。他就会起身跑过去,只要摸一摸也算没白活,更何况张江还给了他那么多银钱。

魏三儿得意地笑。他蓄了全身的力气,正准备要起身,却觉得张江压着他的力气极大,他刚要转身去看,整个肩膀就仿佛被压碎了,他刚要张嘴喊叫。却觉得嘴角如同被人撕开了般,一团东西顿时塞进来。几乎将他的舌头堵进了喉咙里。

一瞬间,他的眼泪顿时流下来。

面色青紫几乎不能呼吸。

等他看清楚眼前的情形。一种恐惧遍布全身。

张江也和他一样被五花大绑踩在地上,然后棍棒就如同雨点一样落下,打在他身上,让他疼得眼泪直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鼻涕、眼泪,分不清是什么争前恐后地涌出来。

地上的张江也被吓得在地上缩成一团,好不容易抬起头,却立即被人淬了一脸的吐沫,那人俯下头用恶狠狠的声音道:“混账东西,也不看看你算计的是谁?”

张江诧异地抬起头。

是贺大年。

二奶奶身边的贺大年。

再转过头去,远远的影影绰绰的那个人影,不是他要等的那个谭家小姐,好似是…二奶奶。

张江的心豁然凉了,想要挣扎着求饶,却又换了一顿棍棒。

“二奶奶说了,不要脏了佛家清净地。”

话音刚落,张江就觉得整个人被提起来,身上的皮肉无处不痛,所有的骨头仿佛都断成几截,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几乎晕厥过去。

谭大小姐没想到在塔林见到的是崔二奶奶。

她不由地有些诧异,谭大小姐上前行了礼,婉宁笑着道:“我想着这几日要去谭家,倒在这里遇上了,就过来说两句话。”

下人明明没有说是崔二奶奶在这里等着她。

管事妈妈清清楚楚地听到是崔奕征的名字。

两个人到了僻静处,谭大小姐抬起头,“二奶奶别瞒着我,是不是…我们两家的婚事出了差错。”

最近所有事都透着一股的蹊跷,而且都是在崔家提起要成亲之后。

她也不是个傻子,总能猜出几分实情。

婉宁深深地看了谭大小姐一眼,谭大小姐脸上浮起明了的神情,“是崔奕征不想娶我。”

崔实图在书房里大发雷霆,“都是被他带坏了。我早说退婚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当年我不肯答应,你倒是护着他,如今你也是自食恶果。”

崔夫人若坐针毡,她是没想到崔奕征会做出这种事来。崔夫人正想到这里,管事从外面进来道:“老爷、夫人,张嬷嬷带来了。”

崔实图指着下人,“带进来问她,谁给她的胆子,让她这样胡作非为。不说清楚,就打死她了事。”

说话间张嬷嬷被提进了屋,见到满脸怒容的崔实图和崔夫人,张嬷嬷立即嚎啕大哭,“奴婢是看着四爷可怜。才出此下策,这样一来毁了婚约也算不得我们崔家的过错。”

“我可怜的四爷啊,从小就最听话,却怎么还不如二爷…二爷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们四爷怎么连句话也不敢说。”

“老爷、夫人,二爷和四爷都是家中嫡子,怎好如此偏心,要说定亲。二爷也是早早就定了陈家的婚事,可…到头来还是退了亲啊。”

张嬷嬷的话戳中了崔实图的心窝。

“是因为偏袒四爷才让你儿子带着人去坏谭家小姐的名声?”

婉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张嬷嬷不由自主地向后看,果然看到二奶奶踏进屋子。

婉宁看向童妈妈。童妈妈立即拿出一个不起眼的匣子,打开匣子里面有几张银票。

张嬷嬷心中一紧。

婉宁沉下眼睛,“不是为了这些银钱?”

张嬷嬷的肩膀立即垮下来,不知该怎么解释那些银票,就一味撒泼,“我都是为了四爷啊。什么银子,哪里有什么银子。”

婉宁对上崔实图询问的目光。“张江已经说了,是因为收了银票才去坏谭家小姐的名声。做成了这件事,就拉过崔家和四弟做遮掩,到时候我们家怕谭家追查,自然会想方设法帮他们脱身。”

崔奕征也会以为是乳母和乳兄会错了意,才铸成大错。

“你们怎么敢这样乱来。”崔奕征又气又惊,他是想要退掉谭家的婚事,却没有想去害人,怎么事情就闹到今天的地步。

“逆子,”崔实图瞪圆了眼睛,“与其留着你害人,我不如就在这里将你打死。”

崔实图站起身进了内室,很快手里就多了一柄剑,见到这样的情形崔夫人立即挡在崔实图面前,一面拉着崔实图一面看向崔奕征,“还愣着做什么?跑,快跑啊。”

崔奕征仓皇地逃出了书房。

京外一个不起眼的小宅子里。

蒋氏看着躺在炕上的欢哥,隐隐约约从欢哥脸上能看出些端王爷的影子。

为什么是张氏。

是张氏生下端王爷的子嗣。

蒋氏眼睛里露出几分的恨意,却立即遮掩了过去。

“让徐先生过来。”

下人应了一声,将幕僚徐维请了过来。

徐维弯腰行礼。

“崔家那边应该有动静了吧?”蒋氏低声问着。

徐维摇摇头,“还没有,在清华寺那边的人倒是回来了,”说着顿了顿,“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蒋氏眼睛微抬,怎么可能会没事。

如果谭家小姐出了事,谭家定然不会放过崔家,谭家后辈虽然没有当朝重官,却出了一个有名的铁嘴御史,京里许多的御史言官都看着他的风向上奏折,这两年崔奕廷折腾出不小的动静,却总有一部分御史言官站在他这边。

一个小小的谭家不能奈何崔家,她却可以让人杀了那铁嘴御史,从此之后崔奕廷再也摘不掉那“凶残”的名声,那个崔奕征恐怕从此之后也不能在国子监进学,崔夫人身体向来不好,说不得会因此生场大病。

就是要死几个人,局面才能乱起来,他们也才好下手。

所以听蒋静瑜身边的妈妈说起谭家,她就想出这样的主意,一步步引诱着蒋静瑜去做,姚氏也只能看到蒋静瑜这一只诱饵。

***************************(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七章 挨打

徐维道:“说不得是姚氏已经察觉了谭家的事,已经出手阻拦,这样一来您不是白白筹谋。”

蒋氏摇摇头,脸上反而露出粲然的笑容,“她既然伸手管了就已经上当,我就怕她不闻不问明哲保身,”说着叹口气,“人就是这样,你当位高权重的人为什么会屡屡做错事?那是因为他们手伸得太长,这是从前端王爷教给我的道理。”

手伸得越长越容易被抓住,就像现在的崔奕廷和姚氏。

徐维开始明白为什么庆王爷这些年愿意帮着蒋氏,蒋氏一个小小的妾室不过被端王爷许了淑人,手里拿着些密函能做出多大的事来?能被人作为棋子摆在棋盘上,那也要有几分的本事。

至少不能像张氏那样,被利用完了就甩在一旁。

这个女人,没有端王的孩子,却能名正言顺地将端王的子嗣留在身边,端王能成事她自然少不了富贵,表面上她永远都是端王唯一子嗣的母亲。

隐忍了多年的人,那种渴盼见光的神态让人畏惧。

就连蒋家,她也可以轻易利用。

蒋玉珍看向徐维,“你跟庆王爷说,他可以放心动手,那个姚氏,他大可不用担心,就算皇后娘娘让姚氏进宫为端王爷诊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蒋静瑜已经无心看书,忐忑地等着外面的消息。

董妈妈低声劝慰,“小姐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就算崔奕征的乳娘和乳兄被抓也查不到小姐身上。我已经将和崔奕征乳娘说话的田贵家的打发离京。”

听到董妈妈的话,蒋静瑜松了口气。

她刚刚重新讨得二祖母和舅舅的欢心,若是这件事败露,她在贺家就没有了立足之地,只要这样想想。她也勉不了害怕。

“小姐不好了。”

刚出去的青黛匆忙进来道:“田贵一家被捉回来了,说是在庄子上偷了钱,二老爷从太医院回来正让人打板子呢。”

蒋静瑜紧张地看向董妈妈。

董妈妈嘴唇一抖,“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偷东西,我…”说着向四周看了看,“我已经给了他们银子。足够他们去乡下买屋买地了。”

真的是偷东西,还是另有别情,这是蒋静瑜最想知晓的,可是舅舅惩办家奴,她也无权过问。“会不会是因为有人察觉到他们要离京,所以…所以禀告了外祖母和舅舅。”

董妈妈也没有了主意,只是打发青黛,“快去听听消息,看看审出什么话来没有?”

青黛慌忙点头。

蒋静瑜想了想又道:“再问问有没有人来家中,特别是…”

青黛明白,“特别是崔二奶奶和谭家的人。”

蒋静瑜不再说话,青黛已经下去办事。

青黛紧张地走过翠竹林到了鹿顶的房子外。就听到里面传来人的惨叫声,紧接着就有管事拎着一条鞭子过来。

青黛躲闪不及被管事看了个正着。

管事皱起眉头向青黛挥了挥手,“在这里看什么?走远些。一个女孩子家不要看这种东西。”

管事话音刚落,下人又捧了一碗水来,管事将手伸进碗里沾了沾然后放在嘴边,“不够咸,打起来不痛快,再去兑点盐来。”

青黛这才知道那碗里是盐水。

小厮重新拿了水送进去。很快里面响起鞭子的声音,那鞭稍仿佛能抽破皮肉。让人发出凄厉的叫声。

青黛吓得浑身颤抖。

二老爷平日里看起来很和气的人,怎么会下这样的狠手。

青黛额头冒出冷汗来。

不知是谁从旁边过。见她呆呆地站着,就喊了一声,立即将青黛吓得跳起来,面红耳赤地看向那人,倒将那人看愣了,“你这是怎么了?”

青黛打着冷战,“你没听到里面都是些什么声音?”

“这还是好的呢,”那人边瞟着里面边道,“田贵家的那边更吓人,看着是被婆子打了几个嘴巴,其实…田贵家的卖身契在老太太手里,听说就要将伢子叫进来,让伢子领走能卖去哪里,那是生不如死的地方,田贵家的求老太太开恩,只要能不走,她什么事都愿意做。”

那就是必然要说了。

她可是来回传过话的,如果田贵家的一说,她首先会被牵扯其中,到时候恐怕她也会落得让伢子带走的下场。

田贵家的顶多是卖个田庄上,她这个年纪,万一去了那种地方,她可就真的完了。

说完话,青黛借口还要去小厨房端碗汤给四小姐,两个人就各自走开了,刚走了两步,鹿顶房子里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不知道是被打昏了过去,还是停了手。

青黛正想着,只见管事拎着鞭子从里面出来道:“就是铁打的身子也要招,给他一碗水让他喝了赶紧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