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在人为,世界上没有解不开的秘密。

倪流在性格淡然之中,又有轻易不会流露的坚毅的一面,许多事情他是不想去做,真要想做了,就会付出全部努力去做好。不提宋国文是他的姐夫的事实,就凭宋国文死前死后都对他信任有加,他也不能让宋国文不明不白地死去。

就算宋家不诬告他杀害了宋国文,他也要就宋国文的死因查一个水落石出。

三天来,外面没有一丝消息传进来,吴小舞也是神情恍惚,说不出所以然来。回想起一路上的情形,倪流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宋国文正当年,他平常酒量过人,曾经有过喝过两斤多酒都没事的经历,这一次喝了一斤半白酒,怎么就酒精中毒死了?

难道他不是死于酒精中毒?

如果宋国文的死真有什么阴谋的话,到时查不出真正的凶手是谁,他说不定还真得背一个天大的黑锅,谁让宋国文留下遗嘱非要把全部股权和债权交到他的手中?一路上车上只有他、宋国文和吴小舞三个人,如果说他和吴小舞攻守同盟,想要侵占远思集团而害死了宋国文,从犯罪心理学上来说,是十分纯粹的杀人动机。

这么一想,倪流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倪流……”正当倪流越想越心惊的时候,吴小舞终于开口了,她拢了拢微显散乱的头发,努力站直了身子,“我有话要对你说。”

倪流回过神儿来,见吴小舞精神状态好了许多,神情间也恢复了几分沉静,心思大定,忙说:“我等你这一句话,足足等了三天。”

“对不起,让你见笑了。”吴小舞笑了笑,苍白的脸色有了一丝活力,她拿过茶杯喝了一口水,湿润了干裂的嘴唇,一双好看的眼睛中布满了血丝,想来几天来也是没怎么合眼,“我跟了宋总时间并不长,许多事情还没有学会,而且长这么大,又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家人又不在身边,一下子适应不了,你……你别笑话我好吗?”

这一句话逗笑了倪流,他呵呵一笑:“我怎么会笑话你?我也差点吓个半死,就刚才,我还抱着你差点哭鼻子,幸亏没哭,要不喊出来的第一句话准是一个字——妈……”

“噗哧!”吴小舞忍俊不禁,一下笑了,“我有那么老吗?”

虽然她憔悴如斯,虽然她疲惫不堪,虽然她心力交瘁,虽然她楚楚可怜,但她展颜一笑,如雪后初晴,如旭日东升,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让倪流眼前春暖花开。

倪流和吴小舞共住的单间也不知道是关押什么级别干部的单间,不但设施齐全,还有暖气。吴小舞脱了外套,只穿了紧身毛衣,白色的毛衣包裹在身上,衬托得身材曲线曼妙,白色毛衣上,自下而上有一朵并蒂莲,到胸部花开两朵,正好点缀在高耸的山峰之上,妙不可言。

“不过说实话,小舞,这几天我们吃住都在一起,出去以后可千万别说,我还好,你一个女孩,名声就毁了,记住没有?”倪流说的确实是心里话,是真心关心吴小舞,“还有,连你男朋友也别说,男人嘛,都有点儿小心眼,有时嘴上大度,心里还是会有疙瘩。”

“嗯!”吴小舞重重地点了点头,很听话的样子,好奇的眼神打量了倪流一眼,忽然又笑了,“你好象变了许多,和我以前认识的倪流不太一样。”

“你以前认识的我,只是平面的我,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是立体的我。”倪流向前一步,伸手拉住吴小舞的胳膊,拉她到椅子上坐下,他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吴小舞对面,摆出了长谈的姿势,“小舞,从现在起,我们攻守同盟,在宋国文酒精中毒死亡的事情上,要口风完全一致……”

“啊?”吴小舞惊讶地说道,“你是说,我们要串通一气?”

事在人为

倪流摇头:“不是串通一气,是在基于事实的基础上,做到说法一致,不能我说东你说西,这样下去,我们谁也洗不清罪名。说不定万一宋国文死因不明,宋家又一口咬定他是被陷害致死,我们怎么办?背一辈子黑锅你愿意?”

吴小舞额前一缕头发总是调皮地挡住眼睛,她就不时地抬手拢起头发。拢头发的时候,她手腕轻盈,头微倾,长长的脖颈和如玉的手指相映成趣,展现出人体最为和谐的艺术之美。

离得近了,又或许是观察得细致了,倪流才体会出吴小舞的与众不同之处,不由暗暗佩服宋国文的眼光,不愧是多年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的人物,有眼力,他直到今天才知道吴小舞为什么深得宋国文的重用,不是因为吴小舞的年轻漂亮,更不是因为吴小舞慵懒味道的声音,而是因为她的气质和优雅。

没错,吴小舞坐下的时候,背直、胸挺、腰细而下巴微收,凝神细听的神态,气质如玉优雅如虹,确实是少见的集知性美和天然美为一身的美女。不近距离观察或说吴小舞不摆出聆听的姿态,她的内涵美就流露不出来。

通常情况下,美女是稀缺的资源,但相对来说,普通美女还算常见。而长得漂亮又有气质的美女,就相对少了。既漂亮又气质并且优雅的女子,就更是少之又少。再如果既漂亮又气质优雅,而且还有让人沉迷的知性美的女子,就是凤毛麟角了。

不得不说,吴小舞就是凤毛麟角中的一个。

怪不得宋国文会重金聘请吴小舞担任秘书,尽管吴小舞既不干练又不精明,但她不必说话,也不用用行动证明她的价值,只需要施施然当前一坐,就能让许多人为之惊艳。宋国文有这样一个艳压群芳的秘书,自然可以显示出他与众不同的品味。

惊艳,就是生产力,就是脸面,就是襄都首富宋国文彰显品味的名片。

当然,如果说吴小舞是花瓶,对她也不公平,她也不是胸大无脑的一类,成长需要时间,倪流工作三年,才觉得摸到了社会大门的门口,吴小舞才毕业一年多,她的表现应该说已经算是不错了。

责人之心责己,恕己之心恕人,倪流想通了这一点儿,忽然觉得他前两天对吴小舞有些逼迫过紧了。

“小舞,如果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多担待,我也是一时着急,没有恶意。”倪流确实是真心诚意向吴小舞道歉,而且他也知道,想要弄清宋国文的真正死因,吴小舞是最关键的一人,再有,吴小舞虽然跟了宋国文才一年多,但她毕竟是宋国文的秘书,借助秘书身份的优势,她肯定掌握了集团内部许多的机密。

“不要紧的,倪流,你别想多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吴小舞忙摆了摆手,一脸歉意地说道,“我是在怪我自己不争气,真没用,遇到事情不够冷静,耽误了好几天的宝贵时间……是这样的,在和你通话之前,宋总受王树斌之约来石门和他谈一笔生意,吃饭的时候,宋总先提到了欠账的问题,王树斌说等他周转开了,马上就会还钱……”

几天看守所的日子让倪流想了许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宋国文留下遗嘱的背后,到底有没有什么隐情?他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以免真被拖入遗产争夺战的深渊之中。

宋国文临死之前非要留下遗嘱要将全部股权和债权交给他,应该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以宋国文十几年在商场上的打拼,他是什么样的人倪流还不清楚?宋国文能在喝了一斤半白酒的情况下头脑清楚地讨论合同细节,还能一路开车狂彪180公里,况且当时在奔驰车内口述遗嘱时,他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基于以上事实倪流完全可以断定,从一开始宋国文非要让他开车送他回家,到半路上突然留下遗嘱,说明宋国文事先察觉到了什么,才及时立下遗嘱防患于未然。

王树斌的大名,倪流也知道,作为石门中远集团的总经理,王树斌的触手涉及到了汽车销售、煤矿和医药等众多行业,在石门富豪中,也算小有名气,如果排名的话,也算中等偏上。

不过王树斌的为人如何,倪流就不得而知了。在进看守所之前,他虽然有一个亿万富翁的姐夫,但从来没有想过会和商业圈子里的精英人物有什么交集,所以对于石门商界的大小人物,他只闻其名不知其人。

“宋总一开始不同意,说他现在也是资金紧张,希望王树斌先还一部分欠款再谈合作,王树斌口头答应先还宋总500万,但有一个条件,就是喝一杯酒50万,如果宋总喝够10杯,他就当场写500万的支票还账……”吴小舞娓娓道来,她收腰挺胸的姿态确实优雅而迷人。

以拼酒论英雄,是酒场上的常事,倪流点头:“后来呢?”

“后来宋总就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一口气喝了十杯,可能喝得太急了,他还吐了一次。再后来他还嚷嚷着要多喝几杯,还问王树斌敢不敢在500万的基础上,继续一杯酒50万玩下来,王树斌怕了,陪着笑脸说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王树斌还说……”

吴小舞忽然愣住了,想起了什么一样,一下睁大了眼睛:“对了,倪流,我想起来一个细节,王树斌拉住宋总的手不让他喝酒,他还让我打电话通知宋国武,说让宋国武接宋总回家……我正要打电话时,宋总拦住了我,说让我打给你。”

王树斌让吴小舞通知宋国武?倪流心中一跳,宋国武虽是宋国文的亲弟弟,但在远思集团没有担任任何职务,这也是倪流最佩服宋国文的一点,远思集团的高层管理人员中,没有一个宋国文的亲戚,就连姐姐倪芳也没有参与集团的经营管理。

当然,宋国文不任人唯亲而任人唯贤是好事,但就倪流认为,未必矫枉过正了,只要确实有才能,哪怕是亲戚也要举贤不避亲。

又一想,让宋国武来接来宋国文也说得过去,宋国武是宋国文唯一的亲弟弟,但……倪流又想到了问题的另一个关键所在:“小舞,王树斌认识宋国武?”

宋国武既然不是远思集团的管理高层,平常他就不会出现在宋国文的交际圈中,而宋国武常年在襄都,很少去石门,身为石门中远集团总经理的王树斌怎么会认识宋国武?

“不知道。”吴小舞摇头,又歪头想了一想,“我觉得……王树斌不应该认识宋国武。”

“怎么说?”倪流眼前一亮。

“宋总在外面很少说家里的事情,许多生意上的朋友都不知道他的家庭状况。但王树斌偏偏就让宋国武接宋总,真是怪事。”吴小舞的眼中也有亮光闪动,她微有几分激动,“你不说我还不觉得有什么,你一说,还真有几分可疑,难道说真是王树斌故意害宋总……不过王树斌也喝吐血了。”

倪流伸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了吴小舞的话:“心里有数就行了,别说出来,小心隔墙有耳。还有,这事儿不能对警察说,就你知我知就行了。”

吴小舞和倪流现在同舟共济,倪流就是她目前最信任最依赖的人,自然对倪流的话言听计从,不过她还是想不通:“王树斌想让宋国武接宋总回去,难道说,万一宋总真是被人害了,莫非宋国武也有份儿?”

倪流忙伸手捂住了吴小舞的嘴:“告诉你了不要乱说话,怎么还说?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在看守所!”

“不好意思,一时嘴快就说出来了。”吴小舞吐了吐舌头,多了一丝调皮可爱,她向倪流伸出了右手,“握握手,就是好朋友。”

刚才捂嘴的动作是下意识完成,倪流压根就没有多想,收回手后才回味起吴小舞嘴唇的温热,不由心神一荡,随后又握住了吴小舞温润而怡人的小手,他小声说道:“从现在起,我们就咬死一件事情,就是不管警察怎么问,都根据事实说话,不过整个事件中的任何一个疑点,都不要说出来。”

“嗯,我听你的。”吴小舞眼中隐隐有一种保守秘密的兴奋,不过她的兴奋只持续了几秒钟,又问,“我还担心一件事情,就是如果尸检报告出来后,宋总确实是死于酒精中毒,最后宋家还是一口咬定你为了霸占远思集团,故意在路上耽误时间,最后导致宋总抢救不及时而死亡,围绕远思集团的归属问题,说不定会打一场旷日持久的官司。”

倪流点头笑了,恢复了镇静的吴小舞终于显露出了聪明和才能,也证明他的眼光没错,吴小舞不是花瓶,她的话说得也对,宋家既然直接报警声称他毒害了宋国文,显然对他意见极大,那么就说明了一点,宋家严重怀疑遗嘱的真实性,并且可以预见的是,宋家不会善罢干休。

不过,倪流早就有了应对之策,他笃定地说道:“只要尸检报告出来,证明宋国文确实是死于酒精中毒,就还我清白了。再说我清白不清白,你还不清楚?”

吴小舞悄然一笑,双手交叉放在腿上,说道:“话不能说得这么绝对,我清楚是清楚,但万一我不给你作证,你怎么办?”

“你不会。”倪流信心十足地说道,气定神闲地笑了,“你不是那种人。再说,宋国文的死,你也有作案嫌疑,现在你只有一条路,就是和我保持立场完全一致。”

吴小舞一拢头发,低头想了想,咬了咬嘴唇,好奇地问:“有件事情我想问你,远思集团……你到底想不想要?”

“保密,现在还不能说。”倪流神秘地笑了笑,“你有你的秘密,我也有我的秘密。”

“好吧。”吴小舞不问了,她站了起来,伸了伸腰,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似乎是在向倪流展示她优美的身体曲线一样,忽然神色又黯淡了几分,“万一宋总真被查出是中毒死的,我们可怎么办是好,现在冤案错案也不少,前几天我才听说一个人被判了死刑,人刚被枪毙,就抓住真凶,人都死了,再还了清白还有什么用……”

倪流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有我在,不怕,不管尸检出来是什么结果,我都有办法洗脱我们的罪名。”

“你这么有信心?”

“事在人为!相信我,没错的。”倪流身在困境之中,还不忘安慰和打趣吴小舞,“不过就是有一点遗憾我没有办法弥补了,和我在一起同居了几天,你的名声肯定会受到影响,要是让你男朋友知道了,他再是小心眼的话,你就不好解释了。”

“什么同居?难听死了。”吴小舞伸手推了倪流一把,“没关系,不怕告诉你,我男朋友大度得很,他不会怀疑我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情。”

“你有男朋友了?”倪流以为吴小舞还没有男朋友,故意试探她,没想到她承认了,不由微感失望,“他做什么工作?叫什么名字?”

“干吗要告诉你?保密。”吴小舞背过身去,给了倪流一个浮想联翩的后背。

一天后,尸检报告出炉了,经检定,宋国文确系死于酒精中毒!

走出看守所的大门时,距离宋国文之死已经过去了四五天,几天前的大雪依然还在,大街上随处可见厚厚的积雪,一些地段被过往的汽车压得泥泞不堪,整个城市呈现出黑黑白白的斑驳景象。

不过除了白色的积雪和黑色的泥泞之外,城市中更多的是位于积雪和泥泞之间的不黑不白的灰色地带,似乎在昭示一个道理——许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而是介于黑白之间。

倪流被关进看守所时,无人来送,走出看守所时,有人来接,是姐姐。

姐姐倪芳憔悴了许多,和以往出门必定精心打扮一番不同的是,她头发微乱,双眼红肿,脚步轻浮,显然还没有从宋国文猝死的悲痛中走出来。

“姐……”倪流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姐姐,姐姐是遭遇了不幸,他也同样失去了亲人,而且还因此蒙受了不白之冤,他却又没有办法向姐姐诉苦,只能默默承受,“你来了。”

“倪流,让你受委屈了。”倪芳见倪流胡子未刮狼狈不堪的样子,不由悲中从来,一把抱住倪流放声大哭,“姐姐一定帮你讨回公道,姐姐和他们拼了……”

倪流听了出来不对,等姐姐情绪平静了几分,他才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波折不断

几天来,倪芳一直抽不出时间来看守所看望倪流,不是她不想,而是她实在脱不开身——因宋国文的突然死亡,不但远思集团乱成一团,宋家也因为远思集团的归属和宋国文名下部分遗产的继承问题,闹得不可开交!

宋国文是宋山河长子,他下有一个弟弟宋国武,宋山河和宋国武都不在远思集团担任任何职务,也没有从集团领一分工资,宋国武还好,有正式工作,在设计公司上班,宋山河退休了,就靠宋国文养老。

宋国文每月给宋山河多少钱,倪芳不知道,也从不过问。宋国武也不时向宋国文要钱,宋国文生性大方,对手下从来都不小气,更何况对自己的亲生兄弟,往往一出手就是一两万。

人都有惰性,也有贱性,久而久之,宋国武向宋国文要钱就成了习惯,而且一要还必须给,不给的话,就是宋国文小气,给得少了,也是宋国文人一阔脸就变,甚至给得慢了,就会埋怨宋国文只认钱不认人。

宋国文意外一死,遭受损失最大的不是宋山河,而是宋国武。宋山河还好,有退休金,再者人老了,花销也少,而且只要有倪芳在,肯定会为他养老,但宋国武就不同了,有宋国文在的时候,他好意思向宋国文伸手要钱,宋国文不在了,他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伸手向嫂子要钱。

宋国文的遗嘱居然将全部股权和债权交到倪流手中,顿时在宋家引发了轩然大波,尤其宋国武最为恼火,一口咬定必定是倪流逼迫宋国文立下的遗嘱,还怂恿宋山河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撤销宋国文的遗嘱,并按照第一顺序继承人的法律规定分配宋国文的遗产。

第一顺序继承人是指法定继承遗产的继承顺序,排在第一顺序的人,包括配偶、子女、父母。同一顺序的法定继承人在继承遗产时,一般情况下,应当按继承人的人数均等分配遗产数额的原则。

宋国武的如意算盘是,宋国文的遗产应该被均分为四份,宋国文的配偶倪芳一份,宋国文的儿子宋家斌一份,宋国文的父亲宋山河和母亲王亚茹各一份。

宋国文一死,宋国武就是宋山河唯一的儿子,那么宋山河和王亚茹手中的股份,早晚会由他继承。也是基于以上的出发点,他才提出按照第一顺序继承人的法规分配遗产。

宋国文个人持股占远思集团总股份的百分之七十!

倪芳强烈反对宋国武的提议,但她也不认可宋国文的遗嘱,虽说从亲疏远近的心理出发,远思集团落到倪流手中,也许好过落到宋国武手中,只是在情感上接受不了宋国文宁肯将远思集团交给弟弟倪流也不交给她和儿子的做法。

宋国文是不相信她还是不相信儿子宋家斌?

如果说宋国文和她感情不和也就算了,偏偏宋国文生前和她感情很好,而且宋国文也不是在外面花天酒地的人,也没听说他在外面有人,但为什么就突然立了一个遗嘱要把一生的心血交到倪流手中?尽管她不愿意相信宋国武对倪流毒害宋国文的诬蔑说法,但也难免不怀疑倪流是不是真的在半路上做了什么手脚。

一路风雪,车上只有三个人,宋国文、倪流和吴小舞,如果倪流真和吴小舞串通一气,为了侵吞远思集团,故意耽误宋国文的救治,在宋国文神智不清的情形下,胁迫宋国文假立遗嘱,也不是不可能!

因为不管怎么样,宋国文都没有道理把远思集团交给倪流!

倪流继承了宋国文的全部股权和债权,就等于是继承了整个远思集团!

宋家上下因为远思集团的归属,乱成一团,倪芳在悲痛之余,心力交瘁之下,还是坚持己见,和宋国武据理力争,坚决不同意把遗嘱问题闹上法庭。

一旦闹上法庭,不但会让宋国文死不瞑目,也会让远思集团声誉受损,甚至会影响到远思集团的长远发展。

而且倪芳也坚信,倪流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她有过对倪流的怀疑,但更愿意相信倪流的人品。倪流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如果倪流真敢争夺宋国文的遗产,她会当面打他一个耳光。

在倪芳的强烈反对下,宋国武想将事情闹大的阴谋没有得逞,但他坚持一点,遗产必须均分,否则,他保留起诉的权利。另外他还声明,如果尸检报告证明宋国文是死于中毒,他会状告倪流谋杀。

远思集团也召开了紧急董事会,一致推举公司副董事长洪东旭暂时代理董事长职务,等宋国文的遗产归属明朗化之后,再重新确定新的董事长人选。

洪东旭是宋国文创业初期的追随者之一,也是公司的第二大股东,和宋国文关系不错,他暂时代理公司期间,以稳定大局为主,公司对外主要业务暂停。

等宋国文尸检报告出来后,倪芳总算长舒了一口气,洗脱了倪流谋杀嫌疑的罪名,她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以为可以让宋国武消停了,不料宋国武仍然不肯罢休,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狠话:“两个条件,倪流主动承认遗嘱非法,主动放弃继承权,第二,拆分远思集团。否则,这事儿……没完!”

倪芳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说不出话来,她也正式回应了宋国武:“倪流是不是承认遗嘱非法和你没关系,就算他承认遗嘱非法,远思集团的第一顺序继承人也是我,而不是你!你没有资格更没有权利拆分远思集团!”

宋国武冷笑一声:“走着瞧。”

宋国文尸骨未寒,还没有入土为安,遗产争夺战就硝烟四起,倪芳十分心寒,宋国武一脸无赖的模样,让她真切地体会到了在金钱面前,亲情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倪流,你帮帮姐姐,好不好?”倪芳叙述了事情的经过,拉着倪流上车,她发动了汽车,驶离了看守所,“走,先回家,洗个澡,换了衣服,再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吴小舞坐在车后,不发一言,她似乎对倪芳有本能的抵触心理。作为宋国文的秘书,她和倪芳很熟,以前一见面,她总是一口一个倪姐叫得亲热,但现在,她不知何故对倪芳有了成见。

倪流感觉脑中一片混乱,原以为尸检报告出来,宋国文确实死于酒精中毒,那么他对王树斌和宋国武有可能联手谋害宋国文的推断就不成立了,他就可以长出了一口气,心里一块巨石轰然落地,瞬间感觉身上轻松了许多。

平心而论,他不想看到手足相残的人间悲剧发生,宋国武没有在宋国文的死亡中有任何手脚,也是让他大感欣慰,但宋国武为了争夺宋国文的遗产,居然提出了平均继承的想法,着实让他异常气愤。

宋国文持股百分之七十,一分为四的话,股权会被稀释到百分之十七点五,如果倪芳持股只有百分之之十七点五的话,好吧,就算宋家斌的股份也归到姐姐名下,也不过才百分之三十五,再如果大股东想趁机夺权,收购了宋山河和王亚茹名下另外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那么倪芳就会失去最大股东的优势。

再者姐姐多年没有参与公司经营,在经营管理上,毫无经验,在股东中,也没有威望,只要失去最大股东的优势,在董事会选举中,必定会落选董事长。相信一旦局势失控,想要借机上位控制远思集团的股东大有人在……

不想还好,越想越是头疼,姐姐内忧外患,前景堪忧。退一万步讲,就算她保住宋国文手中百分之七十的股份,成功地接替宋国文担任了远思集团的董事长,以姐姐多年家庭妇女的眼界,能掌管好一家资产规模在几十亿的大型集团公司?

姐姐不坐上董事长的位置还好,一旦坐上了,说不定会被董事会架空,又或者会被某个大股东当成傀儡,姐姐根本就不是商场中人,她不懂经营管理,更不懂人心。

管理就是对人心的洞悉,对人性的把握,姐姐在家里呆得太久了,作为一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她很合格,但让她当一个董事长,倪流不是轻视姐姐,却不得不说,姐姐不是董事长的材料。

“拆分远思集团?宋国武想得美,远思集团除了宋总之外,谁也掌控不了大局。”一直在车后不发一言的吴小舞,等到了阳光别墅小区,下车的时候,她才冷不防冒出一句。

语气中,还有几分火气。

倪芳停好车,看了吴小舞一眼,又看了倪流一眼,眼中全是疑问:“倪流,梁米呢?”

姐姐一问,倪流就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梁米是他的女朋友,人在石门,姐姐明知故问,是怀疑他和吴小舞之间发生了什么。

“这一次的事件,小舞是关键的人证,遗嘱是否合法有效,她的话能起一半的决定作用。”倪流看出了姐姐对吴小舞似乎也有成见,就有意缓和气氛,向姐姐阐明吴小舞的重要性。

倪芳点点头,也不知是不是听明白了倪流的话,总之她的表现很淡定:“上去再说。”

阳光别墅是襄都最高档的别墅小区,位于市区西郊,就着西部山区的地势兴建,真山真水,空气清新,如果是春天,鸟语花香,青山绿水,确实是一处风光秀丽之地,当然,房价也高得惊人,在此居住的住户,非富即贵,一栋独栋别墅的价格在三百万以上。

青铜色的大门,大理石台阶,豪华的水晶吊灯,两个车库,一切的一切无不表明主人的富足和高人一等的人上人的优裕生活,只不过,现在的宋家弥漫在悲伤的气氛之中。

客厅的正中挂着宋国文的遗像,遗像上的宋国文,嘴角微微流露出一丝似是嘲讽又或是不屑的笑意,倪流只看了一眼就不愿意再看第二眼。曾经他对宋国文的笑很是敏感,总觉得宋国文的笑容很狡诈或是很高高在上,流露出对别人的蔑视,现在遗像上的笑容,依然是他认为中的讥笑,只不过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反感,心中涌动的只有难过。

宋山河不住在阳光别墅,他还住在胡同的老房子里,说是住不惯洋房别墅。宋国武住在一处还算高档的小区,偌大的别墅平常如果宋国文不回来,就只有倪芳和宋家斌以及保姆居住,房子过大而人少,就显得人气不旺,有几分冷清。

倪流和吴小舞坐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昂贵的意大利进口沙发,一套下来十几万,确实无比舒适无比气派,但在客厅正中宋国文遗像的映衬下,却有几分萧索的感觉。

趁倪芳上楼换衣服的时候,一直若有所思的吴小舞忽然就小声对倪流说道:“听我说,倪流,还是你接手远思集团最好,你姐姐接手的话,要么控制不住局面被董事会架空,要么被个别大股东当成傀儡,说句不好听的话,她不接手还好,她要是接手了,远思集团早晚改朝换代。为了远思集团的长远着想,也为了死去的宋总,你必须拿下远思集团!”

眼见倪芳从楼上下来,吴小舞又加紧小声说了一句:“你当远思集团的董事长,我当你的秘书,一起打造一个更辉煌的远思集团,怎么样?”

怎么样?当然好了,吴小舞一番话说得倪流热血沸腾!是呀,想想也是,哪一个男人不梦想有朝一日坐拥亿万财富,谈笑间,签下百万千万的大单,坐奔驰,配漂亮女秘书,站在城市的制高点俯视整个城市,肯定会有一种舍我取谁的豪迈!

而且,如果他真能坐上远思集团董事长的宝座,是怎样的由一名不名一文的穷小子一步登天,不但人生一举逆转,还可以让梦中情人的女孩时刻在他身边,成为为他效力的女秘书,相当于他从人生一无所有一举跃上了人生的巅峰!

而拥有以上的一切,只需要他不顾倪芳的哀求,一咬牙顺势接下远思集团即可。

必须承认,每个男人的心中都有登临高位的雄心壮志。

说实话,倪流还真被吴小舞的话牵动了内心的野心和雄心,一瞬间,他的激情熊熊燃烧了。

但他的激情只燃烧了片刻,还不等他幻想梦想成真以后的感觉是多么的美妙,从楼上下来换了一身居家服的姐姐倪芳径直来到倪流的面前,突然就直直跪了下来!

第二章 迂回战术比直接交锋更有效,以柔克刚

绝对权力

“倪流,你帮帮姐姐好不好,姐姐求你了!”

倪芳一跪,跟在倪芳身后的宋家斌也跪了下来:“舅舅,你帮帮妈妈好不好,斌斌也求你了。”

从小到大,倪芳当倪流儿子一般疼爱,姐大如母。而今年十五岁的宋家斌,平常虽然和倪流见面不多,但倪流也非常喜欢这个聪明伶俐的外甥,而现在,姐姐和外甥却都跪在他的面前,他还能怎么办?他还能说什么?

一跪值千金,在姐姐和外甥的一跪中,倪流关于一个男人终极梦想的幻想瞬间破灭,尽管他注意到吴小舞眼神中的失望,他还是上前一步扶起姐姐和宋家斌,痛心地说道:“姐,家斌,你们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你告诉姐实话,国文的遗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倪芳不是不相信倪流的人品,她是怀疑吴小舞从中做了什么手脚,吴小舞年轻漂亮,又是宋国文的秘书,说不定会有野心,而倪流到底年轻,可能是一时糊涂上了吴小舞的当。

“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上次都已经说过了,姐夫为什么要把全部股权和债权留给我,我也不知道。”倪流终于看出了姐姐对吴小舞的怀疑,心中不知是悲哀还是无奈,他只好再耐心地解释一遍,最后强调说道,“我和小舞,都不知道姐夫是怎么想的,当时不让他立遗嘱不行,以为他只是在胡闹,谁也不知道他后来就真不行了……”

倪芳的冷静出乎倪流的意外,也许是几天来的变故让她一下变得坚强了,又或者是面对宋家争夺遗产的局面让她在丧夫之痛之后,迅速由一个家庭主妇变成了保护自己切身利益的职业女性,总之她静静地听完倪流的话,沉着地问道:“我只问你一句,你是怎么想的?”

如果没有倪芳刚才的一跪,或许倪流还真能如吴小舞所说,一咬牙就遵从宋国文的遗愿接手远思集团,但现在他开不了这个口,很明显,姐姐是想让他放弃遗嘱,退出遗产争夺战。

“我不会和姐姐争夺远思集团的归属,远思集团,应该归姐姐所有。”倪流一咬牙,在远思集团和亲情之间,他选择了亲情,“姐姐,你现在就可以找律师过来了……”

倪芳点了点头,如释重负地说道:“谢谢你,倪流,不白姐姐疼你一场,姐姐就知道你不是一个见利忘义的人。”

让律师过来的言外之意就是倪流准备以法定继承人的身份,通过法律形式正式将宋国文名下的全部股权和债权再转手交给倪芳,既然尸检报告证明了宋国文确实死于酒精中毒,那么宋国文的遗嘱从法律上讲就真实有效,倪流就是宋国文所持的远思集团百分之七十的股份的合法拥有者。如果倪流自动放弃继承权,并将继承权转让给倪芳,那么倪芳就拥有了合法继承权。

如此一来,宋国武想要拆分远思集团的想法在法律上就无法成立了,远思集团就会顺利地转交到倪芳手中。即使宋国武不服,要打官司,宋国武赢的可能性也不大。

倪芳一脸喜欢,心中的巨石总算落地,转身去打电话请律师孟岩过来办理相关手续。在倪芳打电话的间隙,吴小舞来到倪流的身后,拉了拉他的胳膊。

倪流没有回头,不忍看到吴小舞失望的表情,他下不了狠心和姐姐争夺远思集团,尽管他心中隐隐有一丝不甘——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身为男人,心中总有建功立业的雄心,当年他不想加入远思集团,是不想跟随在宋国文身后充当宋国文的跟班,现在却有一个执掌一家几十亿产值的公司的大好机会摆在眼前,说不动心那绝对是骗人。

这样的机遇,千载难逢,一生之中不会再有第二次,就这么白白地拱手让人,倪流的心中隐隐作痛。他确实不是想将远思集团据为己有,只想接手去经营,只想不让姐夫的心血落到别人手中,但面对姐姐的一跪,他承受不起亲情割裂的代价。

吴小舞看出了倪流的犹豫、彷徨,她站在倪流身后,轻轻地说道:“倪流,有我的遗嘱,有小舞作证,我名下的全部资产,你一定要接手过去。等到了襄都,如果我没死,我会找律师办好手续,如果我死了,就让小舞找律师办好手续,不管我死没死,你都记住,别听你姐姐的话,别管别人说什么,也别管我家人里的反对,你记得,一定要接手……”

倪流浑身一震,他太在意姐姐的感受了,却忘了宋国文在车上对他再三强调的一件事实——吴小舞说的话是宋国文立下遗嘱之前说过的原话——还特意指出了不让他听姐姐的话,让他一定要接手远思集团,不管宋国文的出发点是什么,他都应该尊重宋国文临死之前的遗愿。

一边是亲情,一边是姐夫的遗愿,倪流26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如此左右为难,他无力地摇了摇头:“小舞,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只要你点头,你做不到,我替你出面!”吴小舞突然迸发了前所未有的勇气,“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远思集团。虽然我加入远思集团才一年多,但我对远思集团已经有了深深的感情,不想远思集团落到别人手中,也不想看着远思集团一点点衰落下去。我当不当这个董事长秘书并不重要,大不了再找一份工作,但你想过没有,你姐姐接手远思集团之后,集团真的就能掌控在她的手中?宋国武真能善罢干休?你还不要忘了,宋总对你是多么的信任!他将十几年心血的远思集团托付给你,如果因为你的软弱而让集团陷入内斗之中,或是集团最后从你姐姐手中被外人吞并,宋总死不瞑目!”

倪流如遭雷击,回想起宋国文临死之前对他的重托,不管姐夫为什么不让他听姐姐的话,他都应该尊重姐夫生前最后的愿望,而不应该因为姐姐的一念私心而置大局于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