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搭手的,安芝让她们看着大小姐,进屋收拾床铺,在她要将被子掀起来时,外面传来一声惊叫,沈歆冲了回来,跳上床在角落里翻出藏着的碗,将它护在怀里。

原来她是把没吃完的糕点藏起来了,安芝隐约能猜到缘由,将食盒内剩余的点心装在小屉上递给沈歆:“大小姐,我与你换换可好?”

从数量上安芝这儿就取胜了,沈歆一把抢住了安芝这边,安芝却没松手,牢牢抓着,重复那句话:“大小姐,我们交换。”

沈歆使劲,可拉不回来,没多久她就做出选择了,抓了碗里的糕点放到小屉中,把碗递给安芝,在安芝接住后,迅速的把小屉拉过去,跳下床跑到了外屋。

看着空荡荡的碗底,安芝失笑,她只是疯,可不是傻。

收拾床铺的期间,外屋很安静,对沈歆而言,吃似乎是最重要的,安芝不知道过去那些丫鬟是怎么侍奉的,但能把她逼成这样,肯定是吃不好的。

洛椿节到来前的这三天里,尚在熟悉阶段的安芝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待到四月初三这天,洛椿节时,清早领了食盒后,丽园的前后门又多了四个看守的婆子。

新来的小兰与小桃有些好奇,像她们这样的人家是不过洛椿节的,顶多上街看看热闹,像沈家这样大摆宴客的能有几户,三天前开始做准备,如今几个待客的园子内,满是盛开的花,争相斗艳的,还有许多新摘的花瓣,各个亭子外摆放了不少桌椅,供给客人们自己制作花包。

安芝见她们好奇,从小阁楼外的花坛中剪了些月季:“你们也来试试。”

小兰看桌子上的剪刀和碎布:“这是要做花囊?”

“我针线活不好。”安芝将一小截的熏香放在盘子内,“不过可以教你们怎么做花囊。”

教了她们后,安芝见坐着的大小姐起身,便跟了过去。

大约是前边儿有声音传来吸引了沈歆的注意力,她径自走过去,穿过小竹林后,前边的丽园门口,走进来两个女子。

不知道是哪家小姐,生的温婉动人,身后跟着个丫鬟,在看到沈歆后,神情有些激动:“沈姐姐。”

吸引沈歆的显然不是这两个人,她都没有理睬她们,还想继续往门口走,被安芝给拉住了,神情有些不耐烦。

叶上珠怔了怔:“姐姐还是不认得人。”

沈歆见安芝不肯放她,甩开她后扭头往回跑,安芝向叶上珠匆匆行礼后追了过去,留下这主仆俩在林子这儿。

“小姐。”身后的丫鬟小声道,“我们还是回去罢,沈家大小姐她都不记得您。”

叶上珠抚了下头发,叹了声:“来都来了。”

两个人往里走,在阁楼旁的亭子内看到了沈歆,走上前去正要开口,发现了她们的沈歆即刻抱了桌上的盘子到自己怀里,盘子内放着的是刚刚安芝用来哄她的果脯。

见此状,叶上珠心中越发不好受,她温和询问安芝:“我能在这儿与她说会儿话吗?”

能受邀来沈家,又进的来丽园的,想来身份不一般,安芝让小兰到亭子外守着时刻注意着大小姐:“这桌上的吃食都是大小姐的,别人碰不得,我去给您沏茶。”

走出亭子时,安芝听到身后传来声音:“沈姐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上珠啊。”

安芝一怔,上珠?叶家大小姐是不是就叫叶上珠?

一刻钟后安芝沏茶回来,亭子内多了两个人,安芝见是沈家大少爷便想避开些,却被李忱先看到了,安芝只得过来,进了亭子后将沏好的茶放下,见气氛不同寻常便要转身离开,被沈歆拉住了,沈歆指了指盘子内的核桃,要她剥。

“…”不疯闹时候的沈歆聪明的很,半点都不好糊弄,安芝无奈,自己挑着让大小姐打发时间的核桃,哭着也要剥完。

所幸叶上珠并不在意亭子内多个丫鬟,她的视线始终是看着沈帧,眉眼间垂了些忧伤,看起来越发的我见犹怜,声音也是动听:“再有四个月就出孝了。”

沈帧看了眼低头掰核桃的安芝,淡淡嗯了声:“这三年辛苦你了。”

“前几日薛家派人送来了拜贴,说是下月初二来访,父亲命人做了不少准备,还说要将珍藏多时的南国明珠送给薛家二少爷做见面礼。”

沈帧还未说话,这边沈歆是嫌安芝剥的太慢,拿起小锤自己砸核桃,砸的桌子咚咚响。

叶上珠不受其影响,望着他语气急促:“沈大哥,五月节礼,你可否早一步过来。”

伴随着咚咚声,沈帧放下杯子,脸上噙着些笑意:“我听闻薛家准备以四艘船做聘,这对叶家来说无疑是一大助力,恭喜你了。”

叶上珠的脸色微变,紧抿着嘴唇,握住自己微颤的手:“你这是何意,难道我们的婚事不作数了。”

砸核桃的声音更大声了,毫无章法的砸,核桃里面的肉都与核掺和在一起分不出,沈歆很不耐烦,就差要把桌子给掀翻。

安芝看不下去了,从沈歆手中拿过了锤子,一手一个,把那几个核桃给砸开,这才哄住了她。

亭子内的气氛更奇怪了,叶上珠泫然欲泣,沈帧却像是没有意会她话里的意思,恭喜二字说的极为顺畅,半分不情愿都没有,许久之后,叶上珠轻泣了声:“只要沈大哥与薛家一样,父亲定然会同意。”

安芝心中一震,计家最兴盛时也就只有六条船,有几家下的起这样的聘,即便是沈家也不是随手能拿出去的,那薛家也是阔绰。

亭内刮起一阵风,沈帧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是我配不上你。”

第7章 都得娶

快临近中午,阳光落进亭子内,却驱不散叶上珠含泪怔怔时心头落下的那郁结,在沈帧说了那句配不上她后,叶上珠脑海嗡嗡的,整个人都有些懵。

叶上珠憋了许久的眼泪落了下来:“沈大哥。”

一旁安芝悄悄看她,哭的可真好看啊,连她看着都心疼了,视线一转看向沈帧那儿,后者的神情里也有心疼,可更多的是冷静,安芝心中犯了嘀咕,不都说沈家大少爷与叶家小姐青梅竹马,他这反应是不是淡了些。

很快叶上珠就将她心里的疑惑给说出来了:“沈大哥,你是不是怕拖累我,阜阳城有很多好的大夫,再不行还能托人请皇宫里的太医,总是会有办法的,这两年不是已经好了很多。”

沈帧看着她,温和着:“我的腿不会好了。”

亭子内的气氛有一瞬的凝滞,叶上珠轻轻摇头:“不可能的。”

“半年前我爹请了一位从宫内致仕的太医,他说没有治愈的可能,上珠,这样你可还愿意嫁给我。”

安芝心中悄悄想着,肯定愿意啊,她那么喜欢你。

可瞧着用情至深,因婚事有变而伤心欲绝的叶上珠,在听到沈帧这么说后,忽然沉默了,过了会儿她才泪眼盈盈道:“不会的,你以前那么好的身体,不会治不好,才看了一位太医而已,宫中有那么多的太医。”

沈帧为她倒了一杯茶,出奇的淡定:“倘若还是看不好。”

叶上珠望着他,却只道:“不会的。”

安芝心中有些古怪,她虽不懂情爱这些,但她见过两情相悦是什么样的,大哥与芍姐姐许诺时,讲的可是不论将来有什么变故都会不离不弃,灾或是病,都不会影响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为什么叶家小姐只念着会与不会,难道沈少爷腿好不了,她就不嫁了?

叶上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没人清楚,亭子内的氛围是越发显得有些奇怪,沈歆旁若无人的玩着核桃,忽然抬起头看叶上珠,指着她脸上的眼泪,像是问小孩子的语气:“你哭啦?”

“沈姐姐。”

叶上珠拿起帕子抹了眼泪,不等她继续说,沈歆笑了:“嘻嘻嘻你哭了啊,她哭了,她哭了。”

也不知道哪个点触及到了她,看叶上珠哭,沈歆就特别高兴,就像是看戏那般的语气,即便是知道她如今神志不清,并不是有意如此,在这样的环境下,沈歆的笑声对叶上珠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仿佛是在嘲弄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亲自向别人请求去叶家提亲,姑娘家的矜持都不要了,多掉份啊。

这么一想,叶上珠的眼泪更凶了,谁也不知道她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开的口,她与沈帧的亲事在小的时候就定下了,这么些年她就盼着能嫁给他,可他却出事了,落下双腿的残疾与轮椅相伴,父亲便不愿再结这亲事。

她恳求父亲再等等,他的腿一定是能好起来,这一等便是四年,如今母亲的孝期快过了,父亲那边没有松口的迹象,沈家这儿因为前几年提亲被拒也生了怨,如今又有薛家掺和其中,她实在是没辙了,才想着来与他商量,薛家不比沈家,父亲如何会没有计量,若是由他出面去与父亲说,定能顺利。

可他却说这样的话。

叶上珠擦了眼泪,已经将颜面拿下了,也不在乎多一句少一句:“你不想娶我了。”

沈帧神情坦然:“我今后如此,实在委屈你,薛家家风严谨,几个孩子都是嫡出,二少爷为人谦和,还有功名在身,今后不论是在阜阳为官还是回金陵,有薛家和叶家为助,你都会过得很好。”

叶上珠垂眸轻笑:“看来我今日是来错了,我原以为沈大哥想的与我一样。”会为了这婚事而去努力。

沈帧没有回避她的视线,说的真心实意:“我希望你今后过的幸福。”

这时亭子外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丫鬟,李忱认出是夫人院里的鸳鸯姑娘,便率先提醒亭子内:“少爷,是鸳鸯。”

叶上珠匆匆抹干脸上的泪水,起身向沈帧行了下礼,温婉中带了受伤的疏离:“今日是我叨唠了。”

恰好鸳鸯走过来,见叶家姑娘眼眶红红的,察觉这气氛不对,便笑盈盈道:“叶小姐,可叫我好找,夫人□□叨您呢,说是寻了些好布想叫您去挑。”

叶上珠垂眸掩饰:“劳烦鸳鸯姑娘了。”

“叶小姐您这说的是哪儿的话,我这就带您过去。”

说话间这人已经走远了,李忱心中微松了一口气,生怕鸳鸯这一趟来是要将少爷也请过去,那又少不了一顿说的,到时候头疼的又是他。

亭子内唯一没有间断的就是砸小核桃的声音,沈帧看着沈歆,眼神柔和了些,伸手想去拿她手中的锤子帮她砸,沈歆却不太乐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安芝,最终还是把锤子给了安芝,她砸才放心。

这几天的照顾总算是培养出了点习惯,沈歆知道安芝不会抢她吃的,还会给她,能让她碰这些核桃,那已经是沈歆很大的让步了。

“大少爷,还是我来罢。”

安芝努力减低自己的存在感,将核桃撬开后给沈歆剥好,想要起身出亭子去,李忱走上来了,一脸的担忧之色:“大少爷,您与叶小姐说这些,等会夫人那边知晓的话,岂不是——”

沈帧摸着手中安芝砸开的核桃边沿:“五月节的礼照着一样的送。”

李忱流汗:“怕是会惹恼夫人。”

不亲自去拜访,还把叶家与别人放在一起,夫人知道了就更生气了。

沈帧不为所动:“与陆李几家的一样即可,不必多添。”

“大少爷,您这样,不是辜负了叶小姐对您的心意。”李忱还是没能忍住,他跟了少爷十来年,从一个小厮开始到现在,也是见着少爷一步步怎么走过来的,叶小姐对少爷情深义重,不能与少爷在一起实在可惜。

“你可知叶秦打的是什么主意,上珠她听命于她父亲,与薛家结亲对她而言是最合适的。”沈帧猜到了几分叶秦放他女儿来沈家参加洛椿宴的意图,无非是想看沈家会不会出比薛家更高的聘。

叶秦将唯一的女儿当成筹码,这一搏,到沈家来她并不会好过,反倒是薛家,薛二少爷为人正派,走了仕途,将来能带她远离金陵自然是好,即便不能,官商之间还是要有所界限,叶上珠能过的更自在些。

将自己当做空气的安芝终于明白了这位沈家大少爷的态度,他不是像大哥喜欢芍姐姐那样喜欢叶家小姐,他是因这婚约而娶,又因自小相熟的缘故,在他受伤后,真心实意的在为叶家小姐的婚事做打算。

不由的,安芝多看了他几眼,两次接触下,看着也不可怕,别人到底忌惮他什么?

亭子内安静下来,即便是沈歆记不起这个弟弟来,沈帧还是很乐意在这儿陪她,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如李忱所说,沈大夫人那儿果真是派了人来请他过去。

等人都走了之后安芝松了一口气,这位大少爷要还不走,她可就没时间了。

将打着哈欠的大小姐送回屋,嘱咐小兰她们照看,安芝回到自己屋子内,开始准备夜里要用的东西,从丽园的后墙翻过去是容易,可要靠近库房却得由上至下,她得准备些绳子才行。

这时出了丽园的沈帧,摊开手,手心里多了八瓣砸开来的核桃,一个核桃四瓣,敲的很好。

这需要很精准的力道才行,一两个是误撞,多了却得看手劲,那日在商行门口,她逃的虽然狼狈,金凤楼的那几个大汉却是一下都没碰着她,说起来,她抱着他的腿时,力道也不小。

“找到她叔父了?”

李忱摇头:“她父亲是个武夫,替人担保才欠了债,据周围的人说,她父亲是受了伤染病身亡的,母亲早逝,留下的那个弟弟被他叔父带走了。”打听到的消息与欢儿姑娘所说没有出入,李忱为此还多打听了几处,并没有什么问题。

“那倒也符合。”

沈帧意味不明说了句,前头宁园外候着的婆子一看大少爷来了,即刻进去通禀,片刻之后沈帧在宁园的院子内见到了正在修剪盆栽的沈大夫人董氏。

沈帧看了眼已经修剪好的几盆墨松:“母亲好兴致。”

“原本兴致是不错。”董氏放下剪刀,神情素淡的看了他一眼,语气里透了威严,“我答应你把歆儿留在府里,你也该应了我的意思去叶家拜访,竟是连礼都没准备。”

沈帧拨了下松针:“五月礼儿子已经备下了,倒是母亲您得另外备一份贺礼,叶家与薛家好事将近,咱们与叶家也算是世交,您又是看着上珠长大的,这贺礼丰厚些也无妨。”

董氏看了他一会儿,没再提叶家的事,吩咐下人把墨松摆好,即刻给他做了决定:“既然如此,明日我就派人请你舅舅过来,将你与心婵的婚事定下来。”

沈帧微笑着,眼神微闪,是以早就料到了母亲的决定,有所准备。

第8章 无福消受

入夜,丽园内寂静无声,后门那儿的婆子轮流休憩着,时而看园外,从外面找回来的这几个婆子尽心又老实,即便是夜里安静,她们谁也没有放松警惕,亥时过后起风了,越刮越大,天上的乌云盖过月亮,幕沉沉时,一道身影从后门那儿闪过,速度很快,眨眼就没入墙角阴暗中。

须臾,草丛内传来轻微的簌簌声,沙砾摩擦,归于平静后安芝出现在墙头上,看着库房那方向。

长发束起在头顶扎了个包,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安芝紧盯着底下来回巡逻的这些人,一刻钟后,她出现在了库房的北侧,这儿刚刚有人巡逻过,安芝顺着廊下的柱子攀爬上去,在几个仆人过来前藏进廊顶。

“今天陆家倒是送来的多,这叶家却是不如前两年,你没看那箱笼,抬着就轻的很,可没放什么东西。”

“什么前两年,大少爷受伤之后那叶家连年礼都轻了,更别说这洛椿宴,你还不知道,叶家和咱沈家这婚事怕是不成了,咱们在府里是没人敢提起,外边儿都说薛家要去叶家提亲。”

“咱大少爷这么好的人,有的是人家想结这门亲,年前宣城刘家就送来了好些礼,你也瞧见了,好几个金箱抬进来,人家也有那心思。”

“那可不,大少爷接手这几年,比老太爷年轻时还厉害,就是这腿…”

“还留着临风院,也是宽厚。”

两个仆人聊着天从廊外经过,提到大少爷的婚事时还压了声,最后是越来越轻,可这夜寂静,传到安芝耳朵里清晰的很,尤其是那一句宣城刘家。

她对宣城刘家比他们熟悉多了,不仅是因为过往与计家有不少生意上的接触,还因为一些小道八卦,宣城中,刘家最出名的就是刘老爷的八房姨太太,为了求个儿子可谓是费心了心思,大大小小的寺庙都有他的供奉,虔诚无比。

或许是心诚则灵了,后院里边孩子倒是一个接着一个出生,可这十二个孩子没一个带把的,到后来刘老爷看自己年纪也不轻了,或许是没有生儿子的命,就动了招婿的念头,说起来大哥也曾在刘老爷的招婿名目之内。

待他们走远,安芝探出身,片刻后安芝出现在库房东侧门一扇窗下,抬手将嵌在夹缝中的掐片拉出,系在里面的细绳啪一下将窗户内的插栓勾开。

翻窗进入屋内,眼前两排架子上摆满了书册,这里是库房的入账屋,所有送入沈府的东西都要在这儿记账过后再分入几个库房中去。

入账屋这儿白天有管事进出记账,时常会开窗,安芝才有机会在窗户上动些小手脚。

关上窗后屋内漆黑一片,等了片刻后前排亮起了微弱的火光,安芝缓缓在架子前走过,查看书册上记着的日期。

父亲去世后,刘家抬走了六个金箱,半个月后就送到了金陵,应该是十月。

安芝应该感谢刘老爷动了想攀沈家这亲事的念头,才会这么大手笔的直接将东西送过来,如若不然,这六箱子的东西一旦被分拿出去,父亲的这些东西就很难找了。

安芝从上排架子中取下三本书册,翻到第二册时神色一凛,火折子凑近看,在其中一页上清楚的写着:十月初六,宣城刘家,金箱六只。

底下附的是金箱内的所有东西,一箱布一箱子书,两箱珠宝,余下的两个箱子内放着的是一些器皿。

“藏库。”安芝默念着器皿那两箱后面所写,这边库房内都是以一二三四标识的,藏库是哪个库房?

这时屋外传来了甚是轻微的说话声,像是有人在低语。

不多时便传来了开锁的声音,随着门被打开,声音渐渐重了,手中拿着钥匙的人连上满是困倦:“明天不好查的,这都什么时辰了。”

是讨好的声音:“老哥你就辛苦一下,这不是白天没记仔细,明儿一早就得去了,要是没记全漏了一样,我这差事可保不住。”

说话间两个人走到了柱子边上点了灯,屋内亮堂了起来,开门的管事指着最前面的架子,一面打着哈欠:“二排第三册,你快看。”

前来的人也不敢拖时间,将他说的册子取下,匆忙翻到今天傍晚才来记的那一页,低头仔细瞧着,悻悻笑道:“果然是记岔了数目,可得谢谢老哥你了。”

驱了睡意,这管事从他手中拿过册子看了眼:“你也不是头天干这活。”

“是是。”有求于人的,也没办法,将数目记全了之后得受他一番叨念,末了,他往后还得请他吃酒来答谢这人情。

两个人皆是没有发现所站的桌子底下,青石板的地上有些灰烬的痕迹,关着的窗户缝隙也有些大,这些灰烬在他们出去后,门合上时,带起了一阵劲风,将其吹散。

随后是轻扣的声音,窗户合紧,抵着的插栓落下,安芝擦去窗台上留下的痕迹,藏在屋檐顶,等几个巡逻的仆人经过后,翻上屋顶,从原路回了丽园。

回到主屋时在外负责守夜的小兰靠在栏杆上打盹,头一点一点的。

安芝将她轻轻拍醒:“小兰,你去休息。”

小兰猛地震醒,双眼惺忪的看着安芝:“到时辰了?”

“到了。”安芝扶了她一下,小兰打着哈欠往后边的丫鬟房走去,没注意到安芝临时绑回来的头发与之前的不一样。

走廊内再度归于了平静,安芝靠坐在扶柱旁,心里记挂的都是“藏库”二字,去年十月入的账册,未见有领,可见东西都还在,可这藏库到底是哪个库房?

“难道是私库。”安芝猜想着,始终是不能有确切的答案。

夜不算漫长,打个盹的功夫,很快天就亮了,屋内沈歆素来醒得早,厨房那儿送来吃食时她就已经洗漱干净,这应该是她一天当中最开心的时候,睁开眼没多久就有的吃。

厨房里负责送吃食的小丫鬟还传了话,往后丽园的吃食得自己去领,洛椿宴过后,丽园这儿的戒备轻了许多。

快至中午时,安芝前往大厨房。

园子里还有丫鬟忙着摘昨天洛椿宴时挂上去的装饰花,在池塘边上捞池子内的花瓣,到了大厨房,安芝见到的是与那天夜里截然不同的画面,这时辰大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

安芝拦了个小丫鬟后得知食盒要去左厨那儿,过了回廊后到那屋前,里面传来了碗碟摔碎的声音,紧接着是毫无歉意的声音:“哎呀明玉姐姐,我不小心把盘子给打翻了,这可怎么办,这时辰那边都忙着准备主院里的吃食,可没功夫再给做,这里又都分好了的,裴姨娘那儿不急罢,要不你再等上半个时辰,等王妈妈她们闲一些再给你做上。”

望进去,碎裂的盘子和打翻的菜混在一块儿,满是狼藉。

说话的那丫鬟从表情到语气都未见歉意,瞧着就是一副故意相,安芝认出了她对面站着的人,是那天夜里她去临风院送药时见的那丫鬟。

耽搁了主人家吃饭,又是这样的态度,搁谁都的发火,只要出个门朝外头喊一声,偌大的厨房又哪里会没个做主的。

可这叫明玉的丫鬟却不见半分生气,将一旁只添了两个菜的食盒拎起来,看着始作俑者:“裴姨娘近来胃口不好,礼佛吃素这几个菜也够,可惜了打翻的这些,你收拾收拾,送去后门那儿倒着。”

一拳打在棉花上,没让她不痛快,这边安排这一出的人心里不乐意了,可又不能再在这事儿上作怪,便阴阳怪气说了句:“裴姨娘这是在给四少爷积德啊。”

明玉没回她,拎了食盒离开屋子,出门时撞见安芝,大约是认出来了,冲她微微点头,即刻离开了。

安芝再看向屋子内,挑事的丫鬟气的不轻,泄愤似的踩了下地上打碎的盘子,语气愤愤:“儿子害了人她还能心安理得的留着,可没见这么厚脸皮的。”

她的愤愤显然是没能引起门口这几个的共鸣,大家都是等着要将食盒拿去院里的,谁也耽搁不起,这丫鬟黑着脸将准备好的递给她们,正要出去,走廊那头传来了闹哄哄的声音,几个在走廊里的丫鬟进了屋内避让,没多久,这边门外经过了个满头闪光的女子,进了隔壁的灶厨间。

安芝没看清长相,光记得那满头的金钗了,等这一波人过去后回丽园。

这场面安芝也没多去注意,到傍晚时消息才传到丽园外,还是个扫地丫鬟说的,今天大夫人的娘家哥哥董家老爷带着董小姐前来拜访,恰好大少爷在家,董小姐便亲自下厨做菜给大夫人和大少爷。

董小姐做了几道菜,吃完没多久大少爷却开始腹痛,请了大夫诊脉后得知,大少爷竟是中毒了。

安芝听那扫地丫鬟说着中毒二字,微张了下嘴:“大少爷吃了什么?”

扫地丫鬟摇头,这她哪儿知道,只听那些丫鬟说起来,董小姐离开大厨房后,里面的丫鬟婆子收拾了半个多时辰才好。

这时君怡园内,沈帧靠坐在塌上,看了眼李忱端上来的药:“人走了?”

“董小姐哭哭啼啼的说要来看您,被舅老爷带回去了。”李忱看着自家少爷,回想起半天前那一幕,往后夫人怕是不会再提要让表小姐嫁给少爷这样的话。

别人下厨要钱,表小姐下厨要命。

第9章 祸害(捉虫)

沈家大少爷虽然有腿疾,可金陵城中乃至金陵城外的女子依旧是很想嫁入沈家,且不说沈家厚实的家业,光是沈帧的品貌就受到许多女子的追捧,谁会在意他经商时的手段呢,她们要的是温和儒雅,待人如沐春风,又体贴细致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