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妈妈不好。”秦阿姨有些沮丧,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如果当年没发生那样的事情,你们两个本来应该很幸福的。”

“这些都是暂时的。以前的事情不可逆转,但我不是那种活在从前的人。纪宁她很聪明,她一时走不出来,并不代表她一辈子都走不出来。我有耐心,可以慢慢等。”

“可你年纪不小了。”

郑楚滨一下子笑了:“是啊,年纪太大了,也不能像小年轻那样随心所欲了。我也不打算挑三捡四了,就是她了。目标太多容易乱,也容易分神。”

这话说得三分玩笑七分认真。秦阿姨看着儿子的脸,半天后下了结论:“你这一次应该是认真的。”

他确实是认真的。他从来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他答应纪宁分手不过是想让她缓冲一下。她像就是竹子,脆而易折。看起来坚强果断,实则脆弱敏感。如果现在用权势对她威逼利诱,反倒会把她越逼越远,倒不如先松松手,这样下一次出手时就可以收得更紧。

他想着此刻正坐在花园里的纪宁,脸上不由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纪宁却并不知道郑楚滨的想法,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这个男人算计到了骨子里。她刚才无意识地抬头看天,却发现郑楚滨正站在窗前。两人似乎有短暂的目光交流,这令纪宁心慌意乱,简直有些难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幸好姐姐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时没有觉察到她的变化。姐妹俩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掏心窝子地讲话了,那天纪宁陪着姐姐说了很多话。说到小时候因为没有妈妈而受的那些委曲,说到亲戚朋友对她们的那些关照,还说到父亲一个人带大她们两个的辛劳。

纪言说到最后,忍不住提议道:“不如给爸爸找个伴儿吧。你总是要嫁人的,我这个情况也不能好好照顾他,能不麻烦他已经不错了。他年纪大了也该找个人照顾一下了,两个人生活总比一个人有意思些。”

纪宁叹了口气:“我也很想他再婚,可我一跟他提这个事情他就极力反对。说这辈子就妈妈一个人,不会再娶别人。”

“宁宁…”纪言的语调一变,像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变得犹豫起来。纪宁见姐姐这样,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她想要说些什么,可又满是忌讳。

“姐,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嗯,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告诉你,可又怕你接受不了。”

“有什么你就说吧,我都这么大了,没什么事情是不能接受的。”纪宁直觉姐姐要说的事情跟母亲有关,或许就是她已经知道的那件事情。

果然纪言一开口,就证实了她的猜测:“其实妈妈她不是病死的,她是死于车祸。”

“姐,你怎么知道的?”

两姐妹长长地凝视着彼此,都对对方已经知道此事感到震惊不已。还是纪言先反应过来,笑着道:“以前听爸爸听起过。他跟人打电话说到这个事情,没想到被我听到了。我缠着他问个不停,他没办法只能告诉我了。他当时还叮嘱我,绝对不能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宁宁你是怎么知道的?”

事到如今,纪宁觉得似乎不能再瞒下去了。姐姐的情况比她想像得好得多,告诉她也无妨。与其让她替自己担心,倒不如把话摊开来说。

于是她把这段日子跟俞芳菲的恩怨纠葛都说了一遍,期间免不了要提到郑楚滨。尽管她没说名字,可姐姐还是一下子就猜到了:“那个几次帮你脱险的男人,就是刚才秦阿姨的儿子吧?”

刚才见面时这两人之间涌动的暗潮任谁都感觉到了。纪言当时就觉得奇怪,这会儿再一分析,答案就跃然纸上了。

纪宁没再隐瞒,痛快地承认了:“是。刚才我说的那些都是骗你的,他人其实不错,只是我们不适合在一起。”

“为什么,就因为他位高权重吗?还是因为他跟俞芳菲曾经在一起过?你觉得这是他的污点,令你无法接受?”

“不是这样的。姐姐…”纪宁压低了声音,望着姐姐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你既然已经知道妈妈是车祸去世的,有件事情我就不打算瞒你了。可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冷静,不能做出格的事情。唉,其实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我,如果我今天不来的话,也许一切都可以避免了。”

“你今天不说,明天或许还是要说。有些事情既然发生了,我就总有知道的一天。我知道你担心我的病情,我保证,我不会生气也不会激动,我连俞芳菲都可以抛到脑后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接受的呢?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到了个大概,你的那位郑先生,是不是与当年妈妈的死有关?”

纪宁慢慢把头低了下去,沉默了片刻后才点了点头:“其实当年害死妈妈的人,就是刚才跟你谈得很投机的那位秦阿姨。”

说完这话,纪宁赶紧抬起头来观察姐姐脸上的表情。她整个人变得非常紧张,两人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同时留意观察附近有没有医生和护士,准备着如果姐姐突然发病,能马上找到人帮忙压制住她。

可姐姐却面色平静,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尴尬的笑容,良久才长叹一声:“太可惜了,世事怎会如此无常。二十几年的事情竟害得你现在要跟他分手,宁宁,其实有时候做人不用太执着。”

“姐,难道你觉得我应该对这件事情感到无所谓吗?”

“当然不是无所谓。那是我们的亲生母亲,她的死你我都很难过伤心。可是过去的事情毕竟是过去了,郑先生的母亲当年犯了错,跟他并没有关系。我看他年纪也不大,发生这事情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他应该为这件事情负责吗?他那时候可能连什么是车祸都不太明白吧。”

姐姐这么宽容的态度着实出乎纪宁的预料。其实她姐姐这个人一直以来都有点固执,喜欢钻牛角尖,如果不是那样,当年也不会把自己搞成这样。她是一个善良的人,却也是一个执着的人。如今她对什么都看得这么开,纪宁觉得真有点不可思议。

“姐,你真的不恨秦阿姨吗?是因为跟她接触多了有了友情,还是因为别的?”

“其实我当年就没恨过她。爸爸跟我说过,肇事者是个精神病患者。我那时候才十几岁,虽然还不太懂法律,可我也知道精神病人发起病来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她害死我妈妈我当然会难过,可要说刻骨铭心的恨,我真的从来没有过。现在我自己也得了这个病,更能体会这其中的痛苦。有时候人死了或许是解脱了,活着的人反而要受更多煎熬。我相信秦阿姨这些年来也一定时时活在痛苦和自责当中。你可能觉得我的想法不可理喻,觉得我是慷他人之慨,甚至觉得我是个不孝女,可我真心觉得,妈妈在地下也不希望我们彼此恨来恨去,每天带着负面的情绪生活。你跟郑先生分手无可厚非,姐姐尊重你的选择。但我也希望你能考虑清楚将来的生活,不要让这件事情影响你以后的日子,你还是应该积极乐观地去面对未来,努力让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

纪宁简直不敢相信一个病了近十年的姐姐,会说出如此有哲理的一番话来。她看上去完全不像个病人,甚至比自己更清明更睿智。

纪宁感觉有一双手正在拨开笼罩在面前多日的乌云。也许很快她就可以见到阳光了。

☆、第53章寒战

纪宁从疗养院回来后,收到了大学同学从香港发来的一封电子邮件。

大学时代的同班同学准备在香港开一个同学会,邀请纪宁去参加。纪宁自从毕业后就没回过香港,与老同学的联系也不多。大四快毕业那年发生了丽晶酒店的谋杀案,当时她狠狠地出了一番风头,反而令她与同学们拉远了距离。

很多人当时不理解她,觉得她出来指证郑楚滨完全是为利益所驱动。没有人相信像郑楚滨这样的人会杀死一个交际花。后来官司不出意料地输了,更加深了同学对她的误解。

年轻人总是气盛,好些人因此对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但如今三年过去了,大家都变得成熟了。一个个从职场新人成长为老鸟,也做过很多不被人理解的事情,也开始理解当时纪宁的某些做法。

那些人开始反思自己,尝试着从另一个角度来解读纪宁当时的行为。也许她真的只是想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毕竟她只是一个目击证人,上庭是为了帮助警方严惩坏人。至于抓到的是不是真凶这是警方的责任,并不能推到纪宁身上。

加上纪宁在学校的时候性格温和,并没有和人发生过大的冲突。时间慢慢推移,那些曾经的误解被淡化了,而她的好却让人慢慢想了起来。这次开同学会,很多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她,所以班长主动向她发了邀请邮件,希望她到时候能参加。

纪宁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投出去的简历有几家也给了回应。她去面试过几次,有时候是对方不太满意她,毕竟她资历尚浅,有时候是她不太满意对方,觉得待遇与在唐宁时差得太远。

这么挑挑捡捡的,她的一个月假期已经过半,她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新工作。这个时候老同学发来邀请邮件,倒是正中她的下怀。既然一时无法改变现状,出去走走倒也不错。三年没回香港了,纪宁也有点想念那里的人和物。有时候碰上香港来的客户,跟人家用粤语交流几句,也有令她颇为高兴。毕竟在香港的四年,还是欢喜大过苦闷的。

纪宁跟父亲交代了几句,又去疗养院看了趟姐姐,回家简单收拾了点东西,就订了机票飞去了香港。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郑楚滨派来的两个保安一直暗中跟着她,她却从来没有发现过。

此时已是一月下旬,今年过年有些晚,但此时香港的大街小巷也已是年味十足。商场借着过年搞的促销如火如荼,路上行人也时常能看到提着大包小包满载而归的。纪宁走在香港熟悉的街道上,时光好像一下子退回到了七年前。

那时候她一个人拎着箱子就闯了过来,两眼一抹黑去了学校,一路磕磕绊绊办了入学手续,又在不停地出错中摸索了许多,一直到两个月后才算勉强适应了香港的生活节奏与方式。

后来她在这里生活了四年,逐渐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开始听得懂当地的方言,慢慢的也学会了说一些,到最后已经能操着粤语流利地与人交流了。

在香港的这几年纪宁的英语也有了很大的进步,她一直觉得这是唐宁当年雇她的最重要的原因。她既会说中文,也会说英语,甚至会说粤语,可以与天南海北来的顾客做很好的沟通。这是她最大的优势。

当然,现在的她可能不会这么认为了。自从知道郑楚滨很久以前就了解了自己的身份后,纪宁就相信自己进唐宁完全是他一手的安排。难怪她工作后总有人说她运气好,难怪同事间有人对她不太服气,暗地里说她是靠裙带关系上位的。

当时纪宁听了觉得那些人实在想像力丰富,她除了一个整天只知道做实验的父亲外,一点有用的关系都没有。她可不认为她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知做实验的父亲,会抹着老脸托人走关系。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原来这世上真没有空穴来风的事情,很多当时认为是无稽之谈的言论,事后证明都是有道理的。

纪宁忍不住撇撇嘴,窝在酒店的房间里给纪教授打电话报平安。电话一接通对方刚说了个“喂”字,纪宁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爸,你又喝酒了?”

“没有没有,我正吃饭呢,你别打扰我。参加完聚会赶紧回来。”纪教授说话微微有些含糊,强打起精神应付了几句,赶紧挂了电话,然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这丫头贼精,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她。我说小郑啊,你下次别带这种酒来找我了。这酒太香了,我总忍不住多喝,回头闺女知道了,非骂死我不可。”

“您别让她知道就行了。”郑楚滨一面替纪教授倒酒,一面笑着道。他在纪教授面前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和从前一样泰然处之。抱歉的话没说一句,直接拎着两瓶酒往桌上一放,纪教授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这酒让人上瘾,他喝了几次后就有些惦记上了。可郑楚滨毕竟是害死自己妻子那人的儿子,纪教授虽然几杯酒水下肚,脸上的表情依旧难以放松。

“小郑啊,以后别来看我了,你这样我很难办啊。”

“其实我应该早点来看您的。几年前知道我妈当年的事情后我就想来的,可当时不知道该怎么上门,也担心来了之后会令你们勾起伤心事。上次送纪宁回来,我厚着脸皮上来了,就想看看您这几年过得好不好。我这个人嘴皮子不利索,煽情的话也不太会说,只能陪着您喝喝酒。您要是觉得心里苦闷,就向我吐吐苦水,兴许这样会好受一点。”

纪教授眯着眼睛盯着着他看,最后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你太谦虚啦小郑,明明很会说,怎么这么看轻自己。”

“那是您看得起我,不跟我计较。”

纪教授真心觉得郑楚滨是个很会说话的青年。如果不是因为他母亲当年做的事情,他其实是很乐意招他做女婿的。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配自家的二丫头都绰绰有余了。他本以为是他家撞上大运,坟头青烟直冒了,没想到到最后这人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小郑啊…”纪教授顿了半晌又开口,“这个事情不好办哪。”

“确实挺难办的。您不用为难,您已经做得够好了。我今天来这儿您没拿大扫帚打我出去就很给我面子了。我没想来为难您,您千万别放在心上。我来就是陪您喝酒的,这些菜合不合胃口?”

桌上摆了一堆精致的热炒,都是郑楚滨让人送来的。用料简单味道突出,很适合一边眯小酒一边吃。郑楚滨一口一个“您”的叫着,话里话外虽然没有一点逼迫的意思,可他的表现实在让纪教授很有压力。

“你这么破费,我要真把你打出去也说不过去。可你让我一下子就接受你也实在很难。这个事情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母亲当年也不是有意的,可毕竟给两个孩子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时间可以治愈很多,但有些事情很难靠时间抹去。”

“您说得对。这个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强行忘记是不可能的。抱歉的话我觉得说了也没用,您既能心平气和地待我,我觉得我跟纪宁之间还有转圜的余地的。”

纪教授心中暗暗咂舌,这小子不是一般的精明,话赶话简直要把自己活活堵死。他觉得自己真是没有立场,老婆让人给害死了,可人家的儿子他却越看越喜欢。要不怎么说长得漂亮的人讨人喜欢呢,这个郑楚滨,行为举止还真让人讨厌不起来。

他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松了口:“宁宁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这是她的终身大事,我虽然是她的父亲,可也决定不了。”

一说到这个,郑楚滨也有些无奈:“她不想见我,一见我就跟见了鬼似的。纪宁这个人其实有点冷漠,换作别的男人大概早让她冷跑了。”也就只有他没皮没脸的非她不娶了,这简直就是段孽缘。

“这孩子性子是冷,跟她相处得有耐心。从前我觉得你是个人才,能把她降得服服帖帖。现在出了这个事情,她一时肯定接受不了,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她不仅性子冷,还很不听劝。现在这种时候到处乱跑,很不明智。”明明跟她说过要让人跟着的,她偏偏把人赶跑了。明明让她好好在家待着,她又跑去香港了。郑楚滨真心觉得头疼,一天没把她搞定,就得一天提着整颗心。

纪教授有些护短,听人数落女儿就不高兴了:“她也是心里闷,才去香港散散心的。”

“我知道,我今晚就过去,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纪教授的气一下子又没了。郑楚滨打蛇打七寸,话总能说到点子上。他想起上次的爆炸事件,不由心有余悸:“这个时候确实不应该乱跑,凶手还没抓住。这孩子就是任性,你赶紧去香港把她带回来。你们俩的事成不成先放一边,关键是宁宁的安全要保证。”

郑楚滨觉得这两瓶酒买得太对了,京城爷们就好这一口,几杯下肚事情就搞定了。如果纪宁也爱喝酒多好,他大可以慢慢将她灌醉,然后抱到床上脱光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远在香港的纪宁刚洗完澡,正窝在被子里看电视。突然只觉得身上一冷,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的收尾会在香港发生,因为有些事情,总觉得放在香港,好像更架空一些,也更容易发生一些。

☆、第54章嫉妒

纪宁他们的大学同学会由一个如今混得很不错的同学牵头,订在了香港一家知名的五星级酒店里。

会想要举行同学会的一般都是成功人士,一方面为了联络感情扩大人脉,但最主要的还是显摆一番,好在昔日同窗的面前长长脸,说不定他日也能成为口口相传的一个人物。

纪宁他们毕业时间还不长,大多数同学跟她混得差不多,有些还不如她。只有这一位是家里本身有点来头,他本人也很上进,三年时间里已经混得风声水起,颇有些小老板的风范了。

因为酒店本身规格很高,纪宁特意去买了身不错的套装,又化了个淡妆做了下头发,到了约定的时间便叫了车直接去了酒店。的士绕着酒店门前的喷泉转了大半圈,最终停在了正门口。纪宁下车的时候正赶上身后来了一个车队,精神抖擞制服笔挺的门童立马提起了精神,一个两个殷勤地迎了上去。那辆出租车在一堆豪车中实在不显眼,几乎默不作声灰溜溜就开走了。

纪宁在这一行也算是有点经验了,一看这阵势就知道今天这里肯定有大宴会。光看这些人的座驾就知道来的都是大人物。车里走出来的男男女女一个两个打扮入时气质高贵,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傲气怎么也掩饰不住。他们脸上带着礼貌而客套的微笑,彼此间客气而又疏离。看得出来,那些个长裙飘飘周身带闪的名媛们,暗地里都较着劲儿。

跟她们一比,纪宁觉得自己还是像在酒店上班的工作人员,渺小得几乎无人注意。因为来的人气势不凡,纪宁又习惯了酒店的工作,索性也不与他们争,悄悄往门口角落里缩了缩,准备等他们过去后再进门。

眼前一个个光灿灿的人影闪过,不时听到他们说笑的声音。不知是谁突然叫了一声,众人瞬间停住了脚步,同时望向一个地方。纪宁有点好奇,也跟着他们的目光看了过去。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门口,车门缓缓打开,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热切而激动起来。

纪宁以前在唐宁的时候见过无数这样的场面,每次举行大型宴会时,重量级的人物出现总会引来人们过多的关注。她总是夹在一堆工作人员中间,忙着自己的工作,间或扫一眼那位众星捧月的人物,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感觉。

可今天这感觉却来得猛烈而汹涌。与在场大多数人的心情完全不同,当纪宁看到郑楚滨从车里出来时,整个人的感觉完全不对了。她预感会有什么要发生,却还来不及细想,就看到他从容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将他的女伴迎下了车。

那女人长得真漂亮,也真年轻。一张精致的脸上还带了点少女的稚气。纪宁觉得她一点儿也不比俞芳菲差,论眉眼甚至更出挑一些。只是身材没有俞芳菲高大,一身桃花红的礼服抢眼而明艳,将原本只有中等身材的她衬得光彩夺目。

纪宁突然觉得,用她来跟俞芳菲比实在太不礼貌了。这姑娘全身上下不带一点脂粉气,不是那种娱乐圈里混久了的女人能有的气质。她从容而优雅,看郑楚滨的时候还带了一丝孩子气,可又不会令人讨厌,反倒有种撒娇的味道。

这样的女人跟郑楚滨真是太相配了。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也爱着这个男人,纪宁简直当场就要鼓起掌来了。这才是所谓的郎才女貌吧,从前她觉得郑楚滨娶俞芳菲也不亏,现在想想他简直亏大了。这样的人才才能配得上他,世家名媛,高贵而不庸俗,两人在一起相得益彰,产生了一加一大于二的绝佳效果。

旁边那几位刚才看着还风情万种的名媛们,一下子就被这姑娘给比了下去,显出点俗气来了。那姑娘挽着郑楚滨的手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进了酒店,留□后一堆男人的赞赏和一帮女人的嫉妒。

纪宁觉得,自己也很嫉妒她,原本那个位置或许是她的,但现在她却只能是一个过客。曾经属于她的那个男人挽着别的女人从自己面前匆匆而过,步伐快得甚至没有看到角落里的她。

多么讽刺的一幕,简直比年度最佳喜剧更令人发笑。纪宁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却没有发现这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她甩了甩头将这负面的情绪甩出了大脑,趁人群散去赶紧闪进了酒店,搭了电梯一路往上,在服务生的引领下找到了他们班订的包厢。

因为在门口耽误了一会儿,纪宁到的时候包厢里基本上已经坐满了。他们班当年一共三十一个人,今天来了二十二个,正好凑满两桌。纪宁一进屋就被男生们抓住起哄,说她来晚了,要罚喝酒。

如果放在平常,纪宁大概会推说自己不会喝酒。可今天她刚刚受了点刺激,整个人情绪有点失控,一听大家闹酒也不推辞,爽快地端起杯子喝了三杯啤酒,涨得肚子闷闷的有点难受。

旁边桌上的女生赶紧过来解救她,把她拉过去入座。大家三年没见,五官虽然没变,但气质已变了很多。有曾经羞涩的如今成了美艳的,也有曾经大大咧咧的现在女人味十足。大家凑在一起围观了纪宁长达五分钟,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么多人中就她变得最少。

纪宁确实没怎么变,她从前就是个不怎么说话的人,脸上的笑容永远保留几分。在唐宁的三年她更是学会了少说话多做事的原则,没怎么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连挫折都没经历过,自然也就没什么变化了。

很多人好奇她这几年都干了什么,纪宁就把自己在唐宁的工作说了说。他们这一帮同学虽然都是学酒店管理出身的,毕业后专业对口的却没几个。尤其是女生,干什么的都有,有去保险公司的,有去做文员的,也有去售楼的,甚至有嫁人生子做师奶的。听说纪宁进了唐宁,不少人脸上都露出艳羡的表情。

有个当年在班里就很精通八卦的女生立马打开了话匣子:“听说唐宁的老总就是丽晶的大股东。哎,纪宁你当年应该见过他,就是那个差点被当作杀人犯的郑楚滨,是不是?”

“是。”纪宁回答得有些尴尬,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居然在他手下工作,也太巧了吧。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算是缘分呢,还是孽缘呢?”

纪宁心想,如果你们知道我跟他的另一层关系,你们肯定会更无话可说的。旁边就有人忍不住起哄:“哎纪宁,你在他手下工作,他不会给你小鞋穿吧?”

“不会,他是大老板,我是小员工,我们平时不接触。”

大家露出了然的表情。确实,像纪宁这样才进酒店的小员工,是不可能跟大老板有交集的。郑楚滨说不定都不知道有她这么一号人物,哪里又会想到要为难她呢?

另一桌的男生们听她们女生绕着别的男人说个不停,不由心生不满,借口过来敬酒,趁机逼着女生们一人喝了好几杯。纪宁今天心情复杂,索性也就放开了喝,简直就是来者不拒。有时候没人敬酒她也端着杯子喝了又喝,看得几个女同学都有些目瞪口呆。

就有人上来劝她:“纪宁,少喝一点吧,回头别醉了。你现在住哪里?”

“我订了酒店,就在这附近,走回去就行了。”

男生桌上有个胖子就笑开了:“不急不急,纪宁要是醉了,让陈悦送他回去。我跟你们说,是兄弟就谁都别跟陈悦争!”

一堆男人瞬间就疯了,个个大笑起来,眼睛齐刷刷看向坐在窗边的一个白面书生。那个叫陈悦的被老同学这么打趣,显然有些不好意思,端起杯子闷了一大口。

纪宁一听到“陈悦”的名字,不由回头打量了他一眼。当年在班里他追过自己,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她那时候年轻,又因为姐姐的事情对爱情没有幻想,陈悦这样的毛头小子显然也不对她的胃口,所以一直没有答应。现在再看他觉得他除了成熟一点也没怎么变,还是一副斯文有礼的样子。

其实她就应该找个这样的男人结婚生子吧。没事去招惹郑楚滨那样的做什么。他就像那高高在上的凌霄花,轻易触碰不得,一碰就扎手,疼得慌。

其他人还在拿陈悦取笑,女生们也是笑成一团。有个坐得离纪宁近的女生就凑了过来,悄悄问她:“纪宁你结婚了吗?”

“没有。”

“那有男朋友吗?”

“也没有。”纪宁笑得有点无奈,这女生的目的太明显了,她一眼就瞧出来了。

果然不出所料,那女生得了准信儿立马向大家宣布:“纪宁说了,她还没有男朋友。陈悦,你可得抓紧啦。”

真是个专注卖队友一百年的家伙。纪宁略有些醉意地看了那女生一眼,也不生气,继续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喝酒,一直喝到肚子发涨眼冒金星为止。

她在想,如果就这么喝死在了这酒桌上,说不定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哎呦,故意找个女人来刺激人什么的老梗是不会出现在俺文里的,放心。大家不如猜猜,这姑娘是谁?

55

郑楚滨觉得,纪宁真是个纠结至死的女人。

酒店门前发生的一幕,郑楚滨全都看在了眼里。他当时虽然挽着个大美女,在一干人等崇敬的目光中走过,可他的眼里只看到纪宁一个人。

她有点可怜的缩在角落里,显然也看到了自己。尽管只是匆匆一瞥,但她脸上的表情已尽收郑楚滨的眼底。

那种带了点震惊又有点忧伤的眼神,搅得郑楚滨心神不宁,简直都没办法好好听对面的人说话了。宴会的气氛明明热烈而高涨,他却觉得索然无味,所有的人都乏味的让人不想再看第二眼,连徐天颂都让他一百个看不顺眼。

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不会带个女人入场。他明明可以悄悄地出现在宴会现场,却因为这个混蛋害他在纪宁面前招摇过市。就这么短短一分钟的事情,回头他又得花至少半小时的唇舌来跟纪宁解释,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郑楚滨一口喝干杯里的香槟,放下杯子正打算出去透透气,一个桃花红的身影闪到了他面前,顺手递了杯红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