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没有让我在外殿等多久就及时召见了我。

再看见他,发觉他病的不重,可是整个人消瘦了许多。

“该办的都办妥了吗?”皇上转头凝重地看我。

我点头。

“你…心底恨吗?”

我嘲讽的一笑,“是啊,恨又能怎样。”

我噎得他一怔,他转过身子看着我,脸上没有丝毫的怒色。

“您说…执儿会像我多点,还是像她父亲。希望是像陆离,因为我是福薄的相。”

皇上身子一抖,睁开眼看着我,眼圈儿红着,“我会好好抚养那孩子,会让她一辈子无忧无虑,一辈子享尽宠爱。”

“我不这么想。”我在心中去想那孩子的模样,却发现脑中空空,“我只求那孩子平平安安就足够了。”

皇上一挥手,一个老太监进了来,头也不抬地将一个茶杯放在桌上就出去了。

皇上伸手拿起杯子,仔细端详着,似乎陷入了回忆,声音也飘渺了,“当年,你父亲就是端着这么一杯酒到我哥哥炎伦太子面前劝他降伏的。”

皇上笑的苍凉,“屏冉兄有没有想到,多年后,他的女儿,也要面对这样一杯酒。”

听到皇上唤到父亲的名讳,我不禁全身一颤。

“老七他一点也不像我,因为他不是我的儿子。”

握着酒杯的手一紧,我已然惊讶的发不出声音。

“你父亲不知,皇后也不知,老七老四都不知,只有我和定妃心知肚明。我曾经为了自己的私欲,把自己的女人献给我兄长,还让她为他生了孩子,没想竟是活下来的唯一子嗣。”

那一瞬间我明白了,陆离是炎伦太子的遗腹子,是皇室正统唯一的血脉。明白了定妃的大彻大悟,明白了太子被废的命运,更加明白了我不可能留在他身边。我和他也根本不是什么金玉良缘,只是权利交易的一段孽缘,真正的孽缘。

“你父亲杀了我兄长,我篡了兄长的皇位,我代兄长杀了凶手的女儿,再把龙椅还给他的儿子。这样谁也不欠什么了。”

我接过那个杯子,杯子里的酒还热着,我淡然笑着,“皇上你错了,凶手是你才对。你对权力的**逼迫你弑兄篡位,你默许父亲逼宫,默许父亲冒天下之大不韪。到了该退位的时候,为了自己的好名声,一出苦肉计,处死所谓的凶手,再上演一出苦肉计,还位让贤,精彩,果真精彩呢。算来算去,还是皇上赚了。”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我的命运早在许多年就已经被设计好了,而现在则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了…

门扇突然被轻轻的敲了两下,一个沙哑的声音回说,“启禀皇上,四爷,七爷,八爷正一并望这走呢。”我下意识的就想往外冲去,可没跑了两步就停了下来,身后皇帝的目光正落在我身上。

皇上转了身看着我,口里淡淡的说,“他们快来了…”

我默然的转过了身子,回到了桌边坐下,伸出手,拿起了那杯子,在手指间轻轻摇晃着。

门外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听见陆修清洌的声音,“如今,四哥也回来了,我们哥几个拼酒也有的热闹了。”

四哥轻笑着,“也好,明儿借老七家小闺女满月酒,我们喝个放肆。”

紧接着又传来陆离含着笑意的声音,“那你们这作叔伯的可想着送什么满月礼,我那厉害王妃放出话了说你们做哥哥弟弟的要是抠抠唆唆的拿不出个百八千两银子,我们家小执儿的酒是喝不上一口的。”

陆修和四爷爽朗的随着陆离笑着,这笑声传到我的耳里荡漾着无限的不舍。

我端起已冷的酒杯,唇畔颤抖着触上…清苦的味道从喉间缓缓流过,眼角有那么一丝晶莹落了下来…

一阵刺眼的光线射入,我微微挡了眼,大殿的门已然被推开,那一瞬间…三双靴子整齐的迈入大殿,我听见皇上柔柔的声音,“你们来了…”

眼前越来越昏,依稀听见三人齐身跪了下去的声音,“给皇父请安。”

等到皇上一挥袖子,他们都站了起来,我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一片黑暗,我扶着桌子支撑着坐着。

“昭儿…你怎么也在这?”陆离的声音传到我的耳中。

我忙慌乱的笑笑,挣扎着起身,想张口说着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脑中一热,人就重重的往后歪了下去…

冬日午后的阳光暖暖的,窗外有飞鸟振翅的声音,有风吹过树丛的沙沙声。我扬着笑意就这样睡去,模糊间,耳边却响起了陆离肯定的声音,“你想要的,我会给你…”陆离,我在心底低喃了一句…“为什么我不可以…”四爷沙哑的声音恍如昨日…

正文 番外 前尘 陆昀篇

番外---陆昀篇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落叶时。

皇家的儿孙,无非是两条路可走。为人臣子,或为人君。

我是母妃第一个儿子,那个位子是个孤决的位子,也因此母妃不忍我陷入那凄廖的境地。

母妃是那种大彻大悟的人,把一切都看的极淡,却又极其的明了。

所以我至今铭记…在偌大的皇宫中,众多的皇子皇孙中,那、与我一脉相成,流着一样血缘的弟弟七皇子被中宫的嬷嬷抱走时,我那向来淡定洒脱的母妃,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恸哭出声。在她心里,苦痛的不是失去抚养儿子的权利,而是为那个婴儿未知的命运伤怀…至少留在母妃身边,是安全的,就像我。

我自小学的是为臣之道,可他学的却是为君之论,当我知道所有人之中只有他和身为皇后爱子的二哥学的是君道,那一刻,我感到一种深深的害怕,为他的担忧。虽然都是由皇后抚养,二哥的身后有势力强大的夏家,可是地位差距还是有偌大的悬殊,我的弟弟会不会被残害,会不会被敌视,会不会陷入危难…每当想起这些,我的心里都会有说不尽的纠缠,也突然明白了每一次母妃看着弟弟那一脸的心痛和担忧…他还是那么小的孩子,我甚至怀疑过他是否能活下来,那个时候,我有一种责任感,想要一辈子扶持他,尽管自己也只是个比他大三岁的孩子。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性子里有着超过我的淡定和沉着,他一步步都迈的谨慎,从不与二哥相争,从不在皇父母后面前露出半点针芒,在兄弟中,他是亲和的,波澜不惊,淡淡的笑,淡淡的凝神,淡淡的思考,淡淡的蹙眉…淡淡地让你觉得眼前的人永远都不能揣度…他安静的像个人偶,这么多年,我一直想问他,他真的快乐吗?即便笑着的时候,是真的满足吗?在皇子中,我是性子不好的,我习惯于用一身冰冷保护住自己,不让外界侵入。我不能像老七那样能够淡定自若的面对所有人,无论讨厌与否。那并不是八面玲珑的讨好,他只是讨厌麻烦,即便我很少有笑容,我仍觉得…我比老七要快乐。至少我不用担心下一分钟被自己的至亲手足陷害,至少我可以在愤怒时大发雷霆,至少我会在母妃面前面露苦色,而这些…他永远不能,至少这二十年来,他从未有过。

情字于我,于他,于所有的皇室子孙,是个故事,是戏子们在戏台上演出来讨所有人欢喜的乐子。女人…也是我们身上可以用来炫耀尊贵的物件,至少在见到昭质之前,我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当皇父为我赐婚,将显赫的宗室小姐嫁给我时,我没有任何表情的像我的哥哥们一样跪拜谢恩。

宛卿是个很好的女子,她婉柔,清雅,雍贵,是天生应该嫁给皇子皇孙的女子。她更像母妃,心如明镜,怀着淡淡的洒脱和不经意的无谓,她知道自己对我的意义,知道自己的地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我们之间的尺度。她贤慧,把我的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她端庄,王府中人没有不敬她,不赞她;她大度,眉头不皱得为我接连娶进妾室;她善良,无论嫡庶,都视为己出;她和气,无论同我的妃妾,还是在妯娌,抑或是在宫中长辈间,她都是口碑极好的。

对这一切。我是赞赏她地。自十五岁与她大婚。八年来。她没有让我操心过一件事。她所作地一切。我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只是我能赞赏她。能敬佩她。能对她相敬如宾。能心疼她。心疼她把自己地苦与乐都藏地那么深地女人。我却没有爱过她。就像她从未告诉我她地喜好。从未在我面前不掩饰地笑。年轻时。只把她当作府里地摆设。身边地物件。如今明白何谓爱之后。心却飞到了别人地身上。

对宛卿。这一生。我是偿还不尽地。她是让我痛在心里地女人。只是因为年少地悖谬。年少时地麻木。年少时地轻狂无知。却连累了一个女人地韶华青春。粉粹了一个女人出嫁时怀揣地斑斓梦想。

我以为我会带着这种歉意和痛意和宛卿相对终老。却不想那个如清风般地女子打碎了我自认为会一直平淡下去地人生。

在遇到昭质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竟然可以给我一段奇特难了地情愫。

第一次见她。在长安宫正屋前地回廊。我满身落雪地走过去。那个身穿淡红团花没有任何招摇地女子竟然轻轻拉了我地袖子。我在宫中是出了名地冷面王爷。这个小丫头竟然一点也不怕。我疑惑地迎上她清亮地目光。然后见到她笑容地那一瞬间怔住。她是认真地在笑。没有任何掩饰…虽然她地言语中有着一丝紧张。而眼中却透彻如水。带着淡淡地柔意。没有一丝地害怕。甚至连宛卿看我时眼神中那抹挥之不去地小心翼翼都没有。眼前地她似乎对一切都很好奇。却又像什么都不在意。是那种带点韧性地淡淡地恬静。那一刻。我感觉到自己深深地看进她地眼眸深处。在那分清柔地微笑中沉溺了自己。

直到在恍然间明白过来。她是那位盛名在外地宁王妃。我地七弟妹。在明了一切之后。我突然有一种说不出地失落。她是容家地女人…我地心又沉了下来。那么又是一个皇权和王权地牺牲品吗?像皇后。像太子妃那样一步步为了家族走向权势。走向黑暗尽头地容家女子。容家地女人都很让人痛心。而当我明明在心痛她时。她却有那种超脱地惬意。反倒是会来安慰你。我疑惑了。她是无知还是无谓…

她是聪明的女人,是如同皇后那样的坚定无畏,她的眸中除了那丝清透,还有不被人所察觉的淡淡忧伤和无奈,有的时候,她会透露出一丝抗拒,对命运的抗拒。可是无论怎样,她还是会倾尽所有的去笑,无论心里多痛,永远笑得那么清柔,可是她不知道,每当看到她那么艰难的微笑,我的心会痛上许久。

她是需要疼爱的女子,可老七偏偏没有半点疼惜,她不似外表永远的坚强,她也有伤口,她所能做的只是把它越藏越深。也许我爱上的是她眼底那丝看不透的飘离,是仿佛碰一下就会碎落的什么东西,掩饰在掩藏在那样倔强和故作潇洒之后,触动着我的心房。我想要那份风情,想要把这个女孩子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想要她永远那么安静的绽放笑容…只对我,我竟然在奢望…

我以为老七会厌恶这种婚姻,可是我想不通,为什么对任何人都可以云淡风情,都可以亲和的微笑,为什么单单对这个让人心疼还来不及的女孩子那么冷漠,冷漠到任何一个人都看得出来…可是为什么,如此的冷漠,换回的仍是女孩静静的不顾一切的微笑,她是真的不在意吗?

直到每一次女孩子走开,我看到老七看着那背影流露出的淡淡笑意…突然明白,这个女孩是何其有幸,老七对她与他人是不同的,为了什么?为了让女孩更坚强,为了让她知道这就是皇宫,为了让她学会保护自己,为了她能更快的适应这种冷漠的环境。这是我同老七的不同,我只是将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而老七却任由她的跌跌撞撞,以次让她的羽翼越来越丰满…老七对她,是一种别样的感情…

然而这个女孩虽然聪明,虽然能干,却免不了办傻事。

和陆修的事,是陆修轻薄了,老七自然是明了的,可他还是不放心这女孩四处惹祸自作主张的主意。也许…老七生气的不是女子和老八的事,而是生气这个女孩永远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可以解决一切,却一次次把自己推向危险的边缘,却从来都不肯对他说起。她不明白,这是皇宫,倘若那天老八一个说漏了嘴,便不仅仅是不懂礼数的问题,连累到多少,也是无法预料的,在这些,老七定然比那丫头想得远,想的深…

她自我府中救了景清,那一次,老七把她训的很惨,也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老七同我一样多么害怕失去她。下人说宁王妃困在厨房中时,我顿时懵了,我迈入浓烟中的厨房看不见一切,心里没来由的害怕,害怕那个女孩再也没有办法那么清润的看着你,然后暖暖的微笑。直到我凭着内心的直觉,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当她虚弱着声音轻轻唤出那声“四爷”时,没有人知道,那一刻,我的泪猝然落下…我已经许多年没有落泪了,可我紧紧抱着这个女孩,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泪流满面。我从不知道…原来自己竟是这般的脆弱。

她总是会将自己陷入危机,可是那一次,老七连恼她都恼不起来,那日她被夏贵妃强行带走用刑,当太子妃惊慌的来找老七时,我那在人前永远波澜不惊的七弟却第一次显露出惊慌,那一日,去抱走昭质的是老七,我看着他满脸痛心的把她搂在怀里,是那么小心翼翼,生怕一步小心弄疼了她。昭质不知道当日站在老七身后还有…心急如焚的我。

老七第一次面露愠色就是那天,在他仰头看夏贵妃时还是一不小心露出了怒色,尽管那愠色很快消逝在眼中。他一句话也没有,就那么静静的抱了她离去,一下也不肯松手。

我站在门前,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发现那恬静的微笑再也不属于我。

陆修轻轻搭了我的肩,微微一笑,“四哥,有些我们追是追不来的,不如让她随风飘去,落到哪里是哪里…”

我哑然失笑,这个女孩…却是我们追不上的,就连老七也不能。可我们三兄弟纵然明了这一切却傻傻的因为这追不到的东西暗自思念神伤。

我突然明白,这个女孩她所作的一切并不是为了谁,而是出于她的真心…她真心想去做的…

就算知道没有希望,我的视线还是离不开那个清丽的身影,无论哪次见她,她都是清雅,她喜欢素净的衣服,从来不会招摇,即便她将自己装饰得多么平凡,也挡不住骨子里散发的耀眼,就像千禧节的大宴她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一天,我的眼神没有停留在宛卿身上一刻,我不能自主地去寻找那个身影,那个让我心醉的笑容,让我心痛的眼神。也就是在那一次,我的目光被皇父留意,我知道我为自己带来了麻烦,也知道我给昭质带来了祸端。

我跪在皇父脚下苦苦求他不要罪责昭质,皇父只是冷冷笑我,于是我恳求带兵远征,我宁愿身死战场,也不愿看着那个女孩因为我受到伤害。

临行前的那个夜晚,母妃拉着我的手轻叹,“你能为那丫头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今后就要看她的命了,真正把她逼入绝境的不是多少皇子贵胄的觊觎,而是她的命,她那容家的血源…”

母妃的话应验了,皇父并不是让我打击辽人,而是命我困守淮南,他让我听命和庞戬元帅合力铲除淮南王的势力,从此灭了容氏。我曾经想过抗拒,可母妃说,我若抗拒,只会让昭质死的越早…我不知道一旦灭了容氏,那个女孩还能活多久,但我知道在老七登基前,她已不能再微笑。

我从淮南一路回京,没有片刻耽误,只想着能先一步见到她,我想把母妃的话,把她的未知却充满艰难的命运告诉老七,也许…也许我们的坚持还会有一记希望…

可是一切都那么快,在我们说说笑笑迈入大殿中,我没有注意到皇父身后那抹清亮的身影。当我们行完礼,起身时,老七发现了她,她微笑的应了,是轻快的声音,脸上有着温暖的微笑,眼神依旧清透,却看不到近在咫尺的我们。她挣扎了几下要站起来,却再没有站起来,而是那么静静的倒了下去,午后的阳光射来,映在她的鬓边,洒落上她微笑的唇边,沉淀在那清透却再也没有焦点的眼眸中…

“昭儿…”我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手臂一扬,仿佛想一步过去抓住她,是下意识间的无法控制,那个时候,有一个可怕的思想进入我的脑海,也许我已经无需再控制了,也许我可以肆无忌惮的冲上去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可是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动步子了。而老七…一直愣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皇上在窗边紧紧闭着双目,当我看见那滴泪从他眼角迅速滑落的时候,我已经明白了…这个女孩已经再也回不来了…她怎么能离开呢,她还有那么多的笑容,还有那么多梦想,她的女儿,唯一的女儿才满月,她走的心甘情愿吗?会留恋,会不舍吧…

死一般的沉寂,来时的轻松被此刻的沉寂吞噬。

我们三个男人,竟没有一个敢走上前去摸她的鼻息,谁都在害怕…那个结果,谁也不愿意承认眼前的一切是真的,都在期盼她在和我们开玩笑,期待她不多久就会笑着拍拍身子站起来…

那个午后,又仿佛回到了许久以前,老七一言不发的抱起她,小心翼翼的走着,不同的是,那时他的眼中有痛心,可是现在那空洞洞的眼神仿佛什么也没有,又仿佛塞满了一切…

当老七抱着她从我身边走过时,我清清楚楚看到了她宁静的微笑,我还是不敢抬手去碰那清秀的眉眼…

一连五日,老七把自己和她锁在房中,没有任何声音,没有听见哭泣,没有人听见呓语,就那么静静的。五日里,我浑浑噩噩的在书房中没有迈出半步,脑海里那丫头的微笑,眼神挥之不去。当我闭上眼,又不停的听见她的声音,她在说,“爷可要给我们执儿多包些满月金啊。”我不停的点头应着,应着应着就是满脸的泪水…

没有人质问皇父,也正因为如此,他格外心痛。五日里,他没有催促我们上朝。

到了第六日,有人推门而入,淡红团花的袄子格外秀丽,我听见她轻轻笑着,“四爷…怎么又愁眉苦脸了。”

我愣愣的抬头,颤抖着唇边,笑意凝固在唇边,眼前的人是宛卿。

“爷…”她嘶哑着嗓音喊了一声,眼圈红肿着,“七弟一早就上朝了,您…还要继续消沉吗?”

朝堂上,老七还是那个云淡风清的老七,依旧亲和的说话,淡淡的笑,淡淡的凝神思考…唯一不同的是,他凝神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久,有的时候在朝堂上被皇父轻轻提醒了,会马上抱歉的淡淡一笑,转而发表着自己的看法,依旧一丝不苟,毫厘不差。

昭质的灵柩就搁置在宁王府,皇上准许她进皇陵,似乎是格外的恩宠了,却来得讽刺。

老八盯着灵堂外的白幕,半晌未动。我也是怔怔出神。

那一夜,我们三兄弟面对着她的灵柩静静的坐着。

老七一脸淡定,扬着浅浅的笑意,“绕拉绕去,我还是没能守住她。”

那一刻,我一颤,说不出的忧伤和思念。

“嗬,你们哥几个在这把酒言欢。”院子里想起那熟悉的声音,我突然开始厌恶这声音,厌恶那个身影,纵然他是九五至尊,是我的皇父。

老八脸上一僵,带着些许的愤怒,“回皇父,这儿没酒,也没欢。”

皇父愣了愣,并没有怪罪,只是将视线投到一侧的灵柩,口里说着,“朕给丫头上柱香。”

我没有给他让开路,在我心里,昭质恐怕是不愿意见到他的吧。

皇父微微一叹,从我身侧走过,朝着灵柩接了香插上。

“丫头,朕要了你一命,你却害朕失去了三个儿子,也罢,也罢。”

又是一个凄冷夜,坐在桌前已不知多久。宛卿说我总是这么愣神,可是每次想了什么我却全然不知,每一次恍然惊醒,腮边已是湿冷了一片…

“爷,早些安置吧。天天这么傻傻坐着,身子可怎么受的住。”宛卿叹了口气,

我反手拍拍她:“好,你先去吧。”

宛卿走在前面,我长叹一声,跟在了她身后,只觉得屋外传来了那刻印在心中的脚步声,我急步上前,果然看见对面长廊上倚着那个身影,听见风传过来她的声音,一如曾经的轻柔,“爷——也不知您是哪房兄长,但想也差不多。”

我痴痴的笑了,刚想问着,“你可是七弟妹。”

身后的袖子被拉了拉,宛卿凄凄的问了一句,“爷,你怎么了?”

我怔怔,匆忙擦去腮边的晶莹,伸了手拉过宛卿,“我们走吧…”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应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番外完)

正文 番外篇 兰若

兰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

我总想起许多年前,你在御书房面含温润的背诵孟子;在后花园摘了最夺目的玉兰亲手插在我的发髻;南书房里师傅讲到了青梅竹马四个字,你第一次走了神,视线绕过四哥对着磨砚的我清然微笑。

那一年,我七岁,你九岁。

我曾陪在你身边,走遍这宫里的每一个角落;曾经陪着你在中宫殿前罚跪了一整夜;曾经伴着落寞的你躲在永和宫的角落偷偷注视着母妃,母妃揽着四哥的亲昵,你眼中的那丝欣羡和失落,我都看着眼里,痛在心底。

那些岁月,和你朝夕相处,一同念书,相伴出游的岁月,成为我回忆中的珍宝。这记忆实在太美,美到几生几世也不肯忘记。

每每同你言语,你温润的眼神,淡然的笑意,总让我一阵恍惚,仿佛我是因陪伴你而生,仿佛我真的可以陪你走过人生漫漫,直至天荒地老。我不是贪心的人,却仅仅对拥有你有着一种绝望的执着。

我想我是懂你的,懂你如何孤寂的成长在后宫,如何小心谨慎的迈出一步步,如何不把自己陷入深渊。

你十四岁那年,皇上为你指配了妾室,为你建府,你离宫那天,拉着我的手,我的耳畔回荡着你的声音,你说,“兰儿,等我,你再等等。”好吧,我等,等你安顿了王府,等你有所作为,向皇上求了我做嫡室,然后接我嫁进府中。

两年之后,袭雯的纵身一撞,让我没有等到你的消息,反而等来了皇上的赐婚。赐婚六皇子,满朝的贺喜堆满了庭院,只有我不甘。就差那么一点,仅仅一点点,我就可以结束我的等待,我等的不是什么嫡位,更不是嫁的风光,我等的人,只是一个你。

我没有忘记誓言,在你的面前,六皇子送来的姻帖化为我手中的碎片,我不在乎欺君,亦不怕死,因为还有什么能比让我离开你更加痛不欲生?

我说我会继续等你,等你娶嫡室的时候为我办最煊赫的喜宴…

我看着你泪眼朦胧地点头。心中一片恍惚。

之后地三年里。你果真没有娶妻。你也在等。等待着机会向你父皇提及我。

我不会忘了那日。你站在我地面前。你艰难地说。“兰儿。不要等了…皇父给我赐婚了。是淮南府地郡主。”

我凄凄地笑了。笑得满脸泪水。

那一年。我十七岁。你十九。那个梦我揣了十年。终于在那一天完全碎了。

你果真办了一场煊赫无比地喜宴。只是那个踏上红毯。与你携手地人。不是我。

我要的不是什么嫡位正室,而是那个诺言。

你说过让我等的,我等了,却等来了你跟我说不要再等了。

离…你告诉我,你痛吗?我痛,痛到了肺腑里。

可是我不会放弃,因为我绝望的执着。

我说,我等,我不要什么名位,只等着你完成你的诺言,等你将我接回府中,我愿意做一文不值的妾,只因身边的人是你。

我看着你眼中闪现的那份震撼,你说我是第一个让你感到震撼的女人。

我费劲心思接近你的嫡室,一次次找机会*近你。我看见她用荧光线刺绣,我是多么激动,因为你,因为你没有忘记…

我借着她终于走进王府,走到你的面前。那一刻,你有没有在我眼中寻到那隐忍太久的泪水。

我有千言万语想要对你说,可你却一言不发。纵然她不在的时候,你宁愿坐在书案前沉默,也没有理会不远处静静凝视你的我。我知道,你看不透我为何要以这种方式来到你的身边,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完成不了的诺言,我帮你实现。

我端着茶到你身边,我所有的期许和等待,只化作了你一句话,你说,“不要伤她”

我的千言万语顿时凝固在唇边,我笑了,然后打了茶杯,滚烫的沸水伤了我的手。

你不肯伤她,那就来伤我吧。

你惊慌的看着我的手,我满意的看着你眼中的那丝心疼。

门外的那女人亦含着笑意看一场我故意表演的戏。

我一次次给她留下暗示,故意烫伤手,甚至找来了我的母亲,我所作的一切不过是让她知道我在你心中的地位,我们的过去,我让她知难而退,让她拿着一切罪证去逼问你,我知道我们的过去一直是心里的最痛,一旦爆发,你们二人便是彻底的决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