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只要珍妃真的就此失洁,这一局她就不算输。

皇帝在确定寿王中药的时候早就下令彻查,酒席中的杯盏尤其要注意。但皇后为此费尽心力,又怎么可能留下尾巴?那个酒杯早就被人处理了。因此,回禀的宫人皆道没有查出问题。

然而,寿王中药的事实不容辩驳,没有问题反而是最大的问题。试问在这后宫中,谁有能力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将后续处理的干干净净?

这下就连皇帝也对皇后不满了,只因她没有陷害寿王的动机,所以还不曾怀疑。

皇后被皇帝投来的眼神惊的心里一乱,还不等她组织言辞。床上那个女人披上衣裳滚下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是、是寿王爷被下了药,然后…然后抓住妾身…皇上要为妾身做主啊…”

裴才人抬头的一瞬间,皇后犹如晴天霹雳般倒退了一步,她身子晃了晃,只觉得脑袋一阵发晕。

怎么会是她,怎么不是珍妃!

怪不得,怪不得本是安排她在门外装作不经意看见了寿王和珍妃有染的一幕,继而惊叫引起皇上的注意,到了殿门口却没有她的踪影!

“皇后这是怎么了?”太后看她一眼。

“回母后的话,”她强自镇定下来,“妾身本以为是个宫女,没想到竟是发生在裴妹妹身上。实是有些…”她适当的表现出为其心痛的模样。

裴才人近来常去长春宫的事后妃都是知道的,她这样做也不算过于虚假。

“皇后娘娘和裴才人‘姐妹情深’,让我等心生惭愧。”娇软的嗓音飘入众人耳中,碧桃扶着芸缕的手自他们后方走出,袅袅行了一礼。

皇后好容易镇定下来的脸色一下子就变的难看起来。本来要算计的人毫发无伤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一口一个姐妹情深的嘲笑自己的阴谋。如何让她不恼恨在怀?

虽说裴才人在皇帝心里丝毫没有地位可言,但自己的女人接二连三的和自己的胞弟搅合在一起,他还是觉得大失颜面。与皇后相反,碧桃出现时他容色有所缓和,亲去扶她起身,关怀道:“朕见你刚才饮酒不适,现下可有大碍?”

公众场合文绉绉的皇帝让碧桃有点想笑,许是眼底露出的那一点真切笑意,让她的回答显得格外诚挚:“多谢皇上关心,妾身好多了。”

转移了一下注意力,皇帝心里舒坦了些。

太后淡淡的瞥了这个珍妃一眼,没阻止他们俩腻歪。然后适时的出声提醒:“这件事,皇上准备怎么解决?”

皇帝看见皇后不自然的脸色,以及刚刚轻易流露出的惊讶,再对比碧桃处事的镇定自若,不由感到不悦。皇后比小东西年长,尚且不能做到处事不惊,实在让他对皇后大为失望。

“此事虽查不到下药之人,但事出在席宴之中,皇后责无旁贷。既然皇后不能专心调停后宫,今后,就让珍妃协理。”

太后没意见,在她的寿宴中儿子出了事,无论如何她心里是不高兴的。虽然她觉得皇帝过于偏疼这个珍妃,但是,现今后宫诸妃中就属她的分位最高,这样的安排尚算合理。

皇后的脸色白了一瞬,接着恢复寻常的端庄之态,施礼领旨。皇上已经宣之于众,她反驳只会造成更坏的后果。至少,此事没有直接联系到她身上,皇上只是认为她督管不力而已。

“至于裴才人…”皇帝沉吟。

身旁的碧桃蓦然出声:“若是妾身遭遇这样的事,必是一条白绫悬梁,不会教皇上难做。裴才人,可是?”她淡而含笑的目光转到裴允儿身上。

裴才人全身毛骨耸立,彷佛此时才意识到此事给她带来的影响。是啊珍妃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失洁,也许皇上会因喜爱而放过。但是她家世平常,宠爱亦浅,全赖着巴结皇后,在后宫中才不致过的艰难。

她碰到这样的事,如果不自我了断以示坚贞。皇上厌恶之下连累到她的家人,她又该如何自处?

皇帝竟是点头认同。毕竟再把裴才人放在后宫,他心里肯定是膈应的。

裴才人看到皇上毫不犹豫的凉薄态度,不禁万念俱灰。适才磕破的额头已是一片乌青,衬着她苍白的脸色,发抖的身体更显可怜。

就是皇后,此时也起了怜悯之心。

“不过——”碧桃又道,“裴才人毕竟没有做错事,无过不当罚。宫中自有庵堂,若是才人肯愿削发为尼,从此皈依佛门为江山社稷祈福,也未尝不是一桩幸事。”

皇后突然懂了,皇上才让她将宫权交出一部分,珍妃便已经开始行使自己的权利。在权利交接之时显露自己顷刻间掌握人生死的高傲姿态,以后打理宫务,旁人就会很快的适应她这样的态度,认为这是常态。

就是有心大胆大的人肯和她作对,恐怕也少。

“就按珍妃说的做罢。”太后开口。

太后吃斋念佛已久,认为可以静心安神,自然不觉得这是罚。对于珍妃这样的处理感到满意。

而裴才人,事到如今,她已经升不起反抗的念头了,就势磕头感激道:“妾身谢太后娘娘慈悲,谢珍妃娘娘悯恤。”

虽然从此就要常伴青灯古佛,但有机会逃过一劫,谁会愿意放过?

------------------------------------------------

不消一日,裴才人被送入庵堂、皇后宫权被分的消息就已遍传后宫。继萧妃之后,皇后一党亦是受创,众人看珍妃的眼神与以往大有不同。原先她们只知她仗着恩宠嚣张跋扈,一旦容颜老去恩宠不在,鹿死谁手难有定论。但从这些事中不难看出,她如果只是个胸大无脑没有谋算的,又如何斗败她人的同时全身而退?

可见这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

不过,要说扮猪,不如说是她们以为她蠢笨如猪。她们以常理推断,张牙舞爪,耀武扬威的人通常没有好下场。

却不知,世上有些人,不隐藏不低调,恣意而活,也不见得就会比那些锋芒暗敛的人过的差。

翊坤宫。

芸缕知道了事情经过后心生后怕,她将昨日的事细细回忆一遍,且都说与主子听。及至芸清时,她顿了顿,看向主子:“难道…”

“查查就知道了。”碧桃道。

下人再如何收服整治,都不会变的个个死忠。总有为了这样那样的理由叛变的时候,只要不是亲信,她还算看的开。

芸缕越想越是:“当时还让她去长春宫里报信。且早前她原是贤妃娘娘的人…奴婢这就去查。”

“嗯,有了证据才好说话。”碧桃想了想,轻笑了一声道,“若真是她,就将她送去伺候咱们皇后娘娘。”

“这…”宫人的安排上,从来都是皇后送别的妃嫔,可没有这样倒松的先例。

“本宫就是想试试,不知这皇后娘娘的脸,打起来滋味如何——”

咸福宫。

“珍妃当真把芸清送到了长春宫?”丽贵嫔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兴奋。

婉兮不由笑道:“奴婢打听来,确实是送过去了。”

平白无故的送个宫人去,难道是皇家短了皇后的缺用不成?自是明晃晃的警告皇后,别往她那里安钉子。你敢放,我就敢丢回你老窝里去。还要让后宫的人看个清楚明白。

“好,她既有这本事和胆子,本宫就算是没跟错人。”丽贵嫔咬了咬唇抑制心里的高兴劲儿,吩咐道,“去将东西交到茹儿手里,和她说,她做好了,本宫就保她无忧。”

“娘娘不是说要将她要到咱们咸福宫里。”

丽贵嫔摇了摇头:“没这么快,她也不能做的太频繁。让她小心着点儿,事成之后,本宫自然会帮她脱离那个鬼地方。”

“是”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被小宴拖去开了微博。地址见专栏哟~\(≧▽≦)/~

81新选

元徵五年,皇帝后宫之中贤妃暴毙、裴氏修佛、宜贵被无故撤去绿头牌,恰这年正是秀选之年,可广纳秀女充实后宫。然而当今圣上以战事未平为由,停了这一届的选秀,那些妄想凭借女儿得道升天的家族门户大失所望。

元徵六年,咸福宫采薇阁的吴选侍因食用放有花生油的菜品而殁,死时面部肿胀,原先清秀的五官已不能分辨。据太医所说,吴选侍患有花生过敏症。因是自然死亡,死后潦草下葬,无追究。

深宫内苑,每年这样的“自然”病殁数不胜数,吴选侍的逝世并没有掀起多少浪花。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已是元徵七年的立春。未免高位妃嫔的空缺,后宫诸大多晋升了一级。其中,云妃升至于四妃之一的贤妃,丽贵嫔升至九嫔之一的修容,敏嫔升至从三品贵嫔。

最打眼的自然还是皇帝心尖儿上的珍妃。年节之时,她就因教育皇嗣有方以及协理后宫辛劳,晋至从一品贵妃位,跃升四妃之首。

皇后对新上任的贵妃忌惮不已,因此向皇帝进言,将年末的选秀提前到初春。本身有关秀选时间的规定就不甚合理,冬日寒凉,不如春天日光融融,春意盎然更让舒心。大臣亦对此有所表奏,皇帝无不准许。

世皆爱美,就是他也受不了冬天裹的跟球一样的秀女们。

桃林间,秋千架上,着一衣粉儿的碧桃一手轻柔的揽着两岁的宝宝,一手晃着千绳,明明是母子嬉戏的场面,她的情态却一如少女明媚。

旁边宫女参差,或护着小主子,或踢着毽子,还有几个笑嘻嘻唱起了《孩儿歌》,盼望小主子能健健康康的长大。

“情态任天然,桃红两颊鲜。臂膊肥如瓠,肌肤软胜绵。长头才覆额。分角渐垂肩。合调歌杨柳,齐声踏采莲。走堤冲细雨,奔巷趁轻烟。嫩竹乘为马,新蒲掉作鞭——”

“嫩竹乘为马,绕床弄青梅。团团,娘说的是不是啊?”碧桃笑吟吟的教坏小孩子。

小承景抬头用乌亮的眼瞅了瞅她,奶声:“娘,是。”仰过头了,扑通一下摔进娘亲怀里。

皇帝见着这一幕哈哈大笑,屏退了宫,上前将儿子举高:“别听母妃的,朕的皇子怎么能听见女就腿软。”

小承景完全没有玩飞飞的自觉,抿着小嘴,表情很镇定。

半晌,奶气吐字:“父皇,傻。”

皇帝瞪向咯咯笑仰秋千上的小女。碧桃小粉舌一吐,无辜道:“昨天才教会的字,他也不是谁都说的…”

意思是,皇帝撞上了,要么是运气不好,要么就是宝宝觉得是真傻。

皇帝一受了两头气,陪儿子玩的兴致也没了。将他往那促狭的小东西怀里一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真不是教的?”

碧桃还没回话,就听宝宝答了一句:“不是。”然后将娘亲抚自己脸边的指头咬到嘴里,开心的唆起来。

自打断奶之后,这就是小承景必做的日常。

皇帝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他扶着额头有些无奈:“怎么还是这个样。”自己这个五皇子聪敏伶俐,凡事一教就会,他是极为喜欢的。可惜就一个坏毛病,爱黏着自己母妃,且尤为喜欢做咬指头这样的事。

索性还只是个两岁的奶娃娃,更不会像敏贵嫔生的六皇子一样瞧着就呆呆傻傻的,让他心生厌烦。

太医说是母体受损影响到了孩子,再看敏贵嫔那脸上还留有印迹的黑斑。要不是她当初执意日日化妆,断不会将承惠弄的这幅模样。

碧桃没理会皇帝,她抽出自己的手,坏心的将团团自己的大拇指塞进去。懵懵懂懂的小团团一咬,顿时疼的大哭。

这也是个爱玩的孩子。

皇帝敲了她一记板栗,教训她:“还有没有个当母妃的样子!”

碧桃不服气,挑了眼角睨他。本来嘛,欺负团团的事皇帝也没少做。

她抱着敦实的宝宝站起来,拍着背哄了他几声,见团团哭声不减,很快没了耐性,将他重新塞回皇帝手上,还给了理由道:“不如,皇上给妾身示范示范当父皇的样子。”

团团被他父皇母妃塞来塞去,不由哭的更厉害了。

他父皇怎么说也是一个“见了女不腿软”的霸气男,抱了个才两岁的泪眼宝宝按理是该没辙的。不过,架不住他熟能生巧啊,无论谁干多了这事早都能学齐全了。

而且,他还有一个绝招。

皇帝将宝宝颠了个舒服的位置,开始耐心地、有技巧地挠他的后背心。宝宝先是缩脖子,接着皱眼睛,然后就忍不住咧开嘴,最后,和她母妃一样咯咯的笑声从小嘴巴里不住的传出。

眼泪还半干呢,却笑的比谁都开心。

碧桃很狗腿的星星眼:“皇上真厉害。”这招她就学不会,反正是挠的不点儿上。不过既然皇帝会,她也就懒得认真去学。

必要时候,还能把歇别宫殿里的皇帝召唤过来不是?

皇帝很受用的笑了,腾出手握上她滑腻的小手,往殿里牵去。嘱咐她道:“换季的时候少吹会儿风。”

“嗯。”她应的很乖。

------------------------------------------------

选秀之所,体元殿。

“宣云麾将军之女聂双双、翰林学士之女花无忧、殿中侍御史杨采玲、朝奉大夫之女常月娥觐见。”

内侍拂尘一挥卧臂,高声传唱。

碧桃剥了一颗荔枝润嗓儿,原先只当参选的秀女累身,原来上头坐着的妃嫔更累心些。既要保持仪态不被新小瞧了去,更要睁亮了火眼金睛,练巧了樱桃口,把有威胁的女一一剔掉。

当然,最终做决定的,还是皇帝。

于是等她吐出黑心的果核,又剥了一颗喂到皇帝嘴边,侬软笑语:“皇上可要尝尝——”

皇帝笑睇她一眼,哪里不知道她打的主意。不过,她亲手送到嘴边的东西,不吃可就辜负美恩了。他张口就势吃进了嘴里。

坐皇帝身边的皇后嘴角噙笑,目不斜视。

众高位妃心里则冒起了酸泡泡,却也只能当没瞧见。若是让她们学着贵妃娘娘的做派,恐怕皇上又是另一番对待了。

这呐,莫和别比,比的多了,就要不开心了。

按着顺序,聂双双率先上前,她站那里,不卑不亢,不忧不惧,整个显得大方爽朗,很容易就获得别的好感。果然不愧是将军之女。

碧桃托腮看着皇帝的表情,有所了悟。这个姑娘大概是要入选的。

皇后依例夸赞了一番,正要说留牌子。就听那边碧桃颇有兴致的开口:“可会甚么才艺?”

聂双双抬眼,高位上的女无不是坐姿端正,仪态端庄,唯她一慵懒如猫,斜斜支了下颚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只这一眼,她即刻知道,这就是父亲说的当今后宫第一——薛贵妃。

“回贵妃娘娘,小女子擅使红缨枪。”

“唔,赵忠信,去武器库里取来给她,本宫倒想瞧瞧她怎么使的。”

赵忠信见皇帝点头,不由大感郁闷。皇上忒惯着贵主子了,这殿里使枪,有个失手伤了可如何是好。得,谁教贵主子是皇上的心头肉呢,他啊,还是跑这一趟吧就。

幸而聂双双是真有一手,枪法使的不赖,不曾脱手伤,倒更显得她英姿飒爽,明丽亮眼。她将枪一竖,笔直立地,喘着气等上头的评价。

“嗯,不错。不过,今儿可是最后一回,往后切记别再用了。免得失手伤了皇上。”碧桃慢条斯理的说教了一番,杜绝一切让别的女出彩的可能性,还不忘询问皇帝,“皇上您看,妾身留了她的牌子如何?”

皇帝笑看她:“那就留罢。”她使性子给挑刺儿的模样尤其可爱。

聂双双失语,这个贵妃娘娘,当真不能以常度之。好半天儿,她才内侍干着急的咳嗽下反应过来,叩头谢恩,退到后边。

第二个是翰林学士之女花无忧。这是个姿容楚楚,弱柳扶风的美儿。动辙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堪煞怜。

简而言之,就是好一朵美丽的白莲花。

她动作慢了些,脑子倒是不慢。不等碧桃发问就娇娇弱弱的道:“小女子擅长唱歌。”

碧桃准了。不用道具更省心。

于是那朵无忧花儿捧心蹙眉,缓声轻唱:“千万恨,恨极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愁绪万千,韵味悠长,表达的曲意与她的形象甚为贴合。

皇后品味后,温和笑着评价道:“倒是唱的不错。”宫中尚且没有这一款的美,皆是足够柔,却不够弱。皇上说不定会喜欢。

“声音太作(zuo),足像是踩了鸡脖子。”鸡蛋里挑骨头说的就是碧桃,她一开口就将满殿的目光都引了来,却还言笑晏晏,自若道,“千恨万恨,这是恨了多少呀。本宫恐怕皇上听多了,愁的慌。”

皇帝本不觉得如何,听了这话险要喷笑出声。

其余也都是一口血梗喉咙里,要吐不能吐的模样。

唯有白莲花姑娘捧心晃了晃身形,眼中迅速的酝酿出了盈盈泪水,但选秀之时哭是不明智的、晦气的。所以她就这么含着泪,委屈的、受伤的看着皇帝。

伤心不能言。

作者有话要说:大姨妈走了烦躁的不得了,码到一半跑去玩了十分钟小游戏散心。→ →一度想两千多字就发。

怕被你们揍||||

关于咬手指的段子,感谢小宴友情奉献“咬死自己八万回”的童年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