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俊忙从袖里拿出礼单递上,自古求人办事便要花点钱财。闹出人命,不拘有理还是无理,想要揭过此页,少不得出点血。待风头过后…林俊暗自冷笑:再弄死他家命根!

那陈指挥使打开礼单一瞧,上书:白米五十担、四盒羹果茶饼、四匹湖绸并一些林林总总,也值一百多两银子。内里早乐开了花,只盼着日日有人命案才好。面上却不带出一丝儿来。待林俊走后,方翻出礼单,摸着那白米五十担的字样叹道:可惜了,四品以上不得从商,不然与林俊那小子联手,何须稀罕这干巴巴儿的五十两?当官的苦也!

拿人钱财,□□。陈指挥使等着林家悄悄送的礼物核对完毕,便发签锁拿于家剩下的四口。

这厢已判定,那厢于家都快一家齐上吊了。清早起来,总寻不见女儿,只当她不爽快出去走走。哪知有人报自家女儿在林家门口吊死了!于老爹惊的话都说不出来,屎尿并做一处,流的满屋皆是。于妈妈拍着腿在大门口嚎:“我做了什么孽哟!养了这么个孽障!谁家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偏不听,还到老爷家去闹事!这是要逼死我等一家老小啊!啊啊!我苦命的二姐啊、苦命的大哥啊!你们没投的好胎,叫跟那扫把星做姊妹,没活路啊!”

于家哥儿皱眉道:“妈妈你又说甚?那林俊本不是是什么好东西?大姐已经没了,你少说两句吧。”

于妈妈怒道:“你懂个P!都是你们惯的她!一个贱胚子,当自己是小姐了!不愿与人做妾?她也不想想,我是她亲娘,还能害她不成?多少人求不来呢!正头夫妻?你有个P钱与你姐姐嫁个正经人家!”

于家哥儿还待理论,忽杀出一行官兵来。二话不说,将于家四口统统锁拿归案。

朝廷有律,士人有一妻一妾。然谁家真个只有两个老婆?如林家这等流油般的富户,三四房都算少的。上表朝廷时,自然只有一妻一妾,余者皆无正经名分,不过空喊着好听罢了。于家大姐也是这等,说是嫁了林家,除非生个带把儿的,否则甚都不算。文书自然也是买良充贱,不然朝廷也不说“妾乃贱籍、妾通买卖”的话了。正经的二房,谁个无事卖来?

是以,陈指挥使也不问卖妾还是买婢,只当于家大姐做逃奴算。本朝规定,逃奴打死不论!于家确有逃跑经历,街坊都亲见的!便是知他官官相护,也说不出甚来。于家父母,分明卖了女儿,又逃了。一个拐带罪名少不了。陈指挥使立着眼睛一拍惊堂木,正欲判决,忽见于家哥儿生的唇红齿白,心下一痒,硬生生转了话头,喝道:“大胆刁民!以长女诈骗朝廷命官在前,凭尸讹诈在后!原要判你一百大板并长流。念你年老,本朝有老人减免之法,板子省了吧,只叫你儿子替你长流尽孝便是!”

晴天霹雳!于家二老只得一根独苗,霎时便觉得天都塌了!于老爹死命叩首:“老爷开恩!老爷开恩!此系小民一人所为,小民愿长流,老爷放过我家小子吧!”

围观众人暗道:此官好手段,打着孝道的名号,做那断人子孙的恶事,偏还叫人说不出话来。也有人厌恶于家临门反悔的,暗道:若不是惹了权势人家,叫人报复,只管骗了街坊乡亲,谁能耐他何?也不是甚好鸟!且看他们两家狗咬狗一嘴毛!倒叫我们有不要钱的好戏看!

原来陈指挥使最好南风,此人比林俊还坏十倍,手段也更高。不经他眼还罢,经了她的眼,岂肯放过?不把你弄走,怎底好改头换面圈在后院?便装着个铁面无私的模样,高喝一声:“退堂!”

于家四口十指相扣,哭的难舍难分。到底叫人拉开,余下三口人抱头痛哭。被官差赶出衙门口,只得跌跌撞撞回到家,却见自家已被夷为平地,一时呆滞。

就有街坊好心道:“你们也真不怕死,林老爷原就是广宁的霸王,你怎敢无故招惹他?方才他使人来把你家拆了!凡值钱物事,都叫围观的闲汉搬走了!他既要欺你,别个也不怕你,连锅都没留下。你们还有甚亲朋故旧,投奔了去吧,别在广宁了。”那街坊顿了顿,又道,“别怪我多嘴,听闻林家小姐吓晕了,你们…好自为之…”

于老爹痛失爱子,已经木了。于妈妈倒还有一丝清明,与街坊哭道:“若有投奔,哪还会回来。早知如此,掐死那个丫头,也别祸害全家!丧门星啊!”

有好事者道:“不如把你家二姐送与林老爷,有条生路也未可知。”

于妈妈道:“我二老眼前就这一个,送了,我靠甚么过活?”

那人跺脚道:“你真个榆木脑袋!林家是什么人家?拔根寒毛出来,与你二老吃一辈子哩!只看人家要不要吧!”

又有人道:“我与你指条明路吧。只管去那街上找周庆泽,他乃林老爷跟前帮闲第一人,只要许他钱,他必帮你送进去!”

于妈妈便望着二女儿。

二姐儿吓的一抖,满脸哀求的哭道:“妈妈,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刁民无外乎如是了。欺善怕恶而已。

以及,行贿的百米五十担是行话,换算成银子的。单位我不是记得很清楚了 ||咳咳,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实在忘记在哪里看到的了ORZ

第30章 下场

林俊满肚子坏水儿还未曾冒,陈指挥使已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替他收拾干净了,不由感叹此人信誉颇佳、十分值得结交,又补了一份礼去。陈指挥使人才两得,心里好不快活!只可怜那于大哥,一介凡人,寻死且不敢,活着又难受,统共三五天儿,倒瘦了七八斤。把陈指挥使心疼的挖了块大腿肉一般,流水般的布料裁了衣裳哄他,又有无数的珍馐美味。水磨的半月,于大哥也自暴自弃起来。此是后话。

且说眼前,于家老两口儿,因听了大姐儿的话,又贪念赵家的名声和林家的钱财,一时痰迷了心窍,落的人财两失。

房子已是塌了,一家三口含着眼泪,一点点收拾。三五天儿,才勉强搭了一个窝。也亏于老爹是木匠,不然谁肯帮他?街坊里借个锤子刀片儿的,已算厚道了。都是升斗小民,谁个不怕流氓来?林家是流氓,于家也是!若不是几十年街坊情分撑着,怕更惨的都有。

林俊还不算坏透了底儿,不然叫了地痞流氓再打上一顿,一家人除了哥儿竟可齐聚地府了。也是林俊当了个千户,到底有些公事人情,顾不上那头。于家贪念甚大,好端端的书香赵家也挨了一擦,心里恼他,不便明说,自然要暗自埋怨。响鼓不用重锤敲,有的是人问弦知雅意。是以正派人家都不寻他做活儿,余者皆惧林俊之势,没得白惹一身臊,更不想寻他。至此,于家生路断绝!

将家底扒拉了三五遍,又把家里暂用不上的铁钉碎块儿都尽数卖了,家具能修好的地也低价卖了。不过拼凑出**百个钱,却又能做甚?常言道坐吃山空,于家连山都没有,时时就要饿死。夫妻两个只得再次看着小女儿。

于二姐哭的眼泪都没了,不卖她又如何呢?卖她,至多她死罢了。权当尽了孝道,替爹妈送死吧。若说逃也不是不能,可二老舍不得眼下的地,不然何至于此?不离开广宁,不过是人盘子里的菜吧,早死晚死,也无甚区别。恨姐姐,已经死了;恨爹妈,哪个敢恨?阎王等着你哩!好好的一个大哥,还生死未知!无路可逃…无路可逃…

拿女儿做敬献,哪里是说句话的事儿!你想白送,还且看林俊收不收。没奈何,于老爹只得把最后的钱财背在身上,找到周庆泽家,长跪不起。

周庆泽此人,以前也是好人家的儿子。老爹在世时,尚有几亩田土,日子过的不好不坏,还有余钱送他上了几年学,认了几箩筐白字。可惜自古谁人无一死?死便死吧,临死总要病上一病。哪个活人想等死?不得已,卖田卖土治病,终是无果。偏世人又好做个脸,若白事做不好,那真是千夫所指,也不管那家人是否有妻小要养活,且唾沫横飞的骂一场再说。

周庆泽不过一介俗人,当时年轻,经不起街坊四邻一世的鄙视,只好把家当都扫空,只为安葬父亲大人。还不等缓过气来,母亲又没了。这次连妻子的嫁妆都掏腾的干净,孩子们饿的嗷嗷直叫,还把长子饿病了,墙缝里扫出的东西来填,硬是没救过来,活生生看着咽了气。周庆泽用袖子一抹泪,把脸皮扯下来丢在地上踩得稀烂,一头扎进行院帮闲去了。

说起来都是泪,谁也不比谁好过。是以求他帮忙,不带上银钱,就是亲大爷亲姑娘都别想!当日便是信了那狗屁倒灶的“道义”之说,他长子活活饿死时,哪个道义过他来?至此再不信那仁义道德孝悌友爱,唯有银钱才是真的!

都在一个城里住着,于老爹便是起先不大了解,如今也有人告诉他知道周庆泽是哪号货色。光求情无用,光给钱倒是有用,但于家没钱。只得拿出诚意,且跪且求。

周庆泽老早见到他家门口跪着一人,跑出去逛了一圈回来,竟还在!一翻白眼,暗骂:老狗才!来这一招,胆儿真肥!怪道敢昧林大哥的钱财。总不能躲他一世,进得巷口,当着路过的街坊便骂:“有这等胆气坚韧,怎底就不用在正道儿上?偏行那坑蒙拐骗的事儿。比我这个帮闲还狠!我若应了人家,做不到的事儿,还得把锅里的熟鸭子拱手与人送回去哩。你倒好,人也要钱也要!如今又来聒噪我,我又有甚法子?”

于老爹顾不得脸面,只管磕头:“周爷爷,您老救救我们吧!我们活着的一家三口儿,就靠爷爷活了!”赶紧从褡裢里掏出钱来,道,“日后得钱了,再供奉与爷爷!”

周庆泽听着这话都快呕了!老头儿竟是个癫子!不应吧,又怕他日日来跪,哪日死在家门口,没得晦气。应了吧,做亏本买卖。周庆泽拉了五六年皮条儿,头一次叫人梗的说不出话来。也是于老爹不知怎底生了三个如花似玉的宝贝,于二姐不如于大姐的风韵,却也别有一番风味。想来不至于亏的彻底。未免耳边聒噪,便压低声音对于老爹道:“你不用说了,我知你想作甚!先说好,你家姐儿进去了,得了钱财,须分我一份。我周庆泽素来讲信义规矩,也不说你家买卖难做,不多不少,五两银子,如何?”

于老爹忙不迭的点头:“别说五两,只要有条活路,多少都给!”

周庆泽没好气的道:“走吧,老贼囚,你不怕丢脸我还怕夭寿哩!”

于老爹方才欢天喜地的走了。

周庆泽十分敬业,竟过家门而不入,撒腿就往林俊家里跑。一见面,见林俊心情甚好,便哭丧着脸道:“好哥哥,这回可得救我命来!”

林俊笑骂:“又弄鬼!谁要你命来?”

“于老头儿在我家长跪不起,我进不得家门,老婆也叫堵得出不来。娃娃们饿的哭,好哥哥,你知我听不得我家崽儿吊嗓子。救我一救罢!”

林俊一挑眉:“如何救?”

周庆泽道:“如今广宁的人,都知他是个癞皮狗,不与他做生意。他便想把二姐儿送来伺候你,也是向大伙儿做个证,你不记他仇,方好开张。”

“你倒不绕弯子!”

“兄弟素来老实,怎敢跟哥绕弯子?便是绕了,叫哥看透,比老实交代还丢脸。哥这回就行行好吧!”周庆泽此人,别个肠子九道弯儿,他少说也有十八道。自古求人办事,从无这样开门见山的。莫说是上赶着认的结拜兄弟,不过白叫一声哥哥兄弟,便是嫡亲的哥两儿,一个落魄的靠着发达的过活,也不好刺啦啦的张嘴就叫人“行好”。今日如此做派,乃知林俊深恨于家,如今又自恃身份,不好说出口来。周庆泽这是递梯子台阶哩!

果然,林俊冷笑:“我要二姐作甚?做老婆没得抬举了她,做奴婢叫人听说了倒要被人参,雇了么她家反咬我一口、说甚奸|淫良家妇女,我没处说理去!要送来,行,弄成贱籍了,我便买来家里使唤。不然,休来烦我,便是你我也要着恼!此事也是看你的份上!”

周庆泽低头扯了扯嘴角,把笑意压下去后,方抬头千恩万谢的道:“还是哥慈悲,这样惦记兄弟!日后肝脑涂地,敢不回报?”说完又贼笑,“到此时还上赶着算计,兄弟非要他们吃点苦头才罢!”

林俊道:“随你!”

周庆泽乐呵呵的走了,既替林俊出了气,自家又得了银子,真乃皆大欢喜。明儿张三李四都来闹一场才好咧!

朝廷有律,禁止逼良为贱。然朝廷又有律,夫为妻纲父为子纲。民间卖妻卖儿的,素来多如牛毛,不许你贱便不贱了?无非是使各种手段而已。再有,亲生爹爹为了活命,卖做贱籍的,官府也不好追究,那是孝哩!林俊腻歪于家,不曾说出口的话,叫周庆泽听的一清二楚。他本就惯常在院里行走,随便找了户人家,三百铜钱买了于二姐做养女,先与本家良民籍贯脱的一干二净。从此是为娼门贱籍,永世不得翻身,若无人与她动手脚,那便是代代为奴世世为娼。进到院里的第一日,叫院里的男乐女妓们剥了个彻底,肆意羞辱。若不是碍着林俊要个活人,只怕这日就是死期。

院里诸人,平日里叫人轻贱,对良家且羡慕且嫉妒。恰好眼前有个得罪林俊的良家女子,便是周庆泽无甚嘱咐,不拿来玩弄一番,心里都过不得,何况有人递话?横竖无人与她出头,欺负也白欺负。更有甚者,平日叫良家敲打过的,此时也算在于二姐头上。狎语俗话,骂声不停。于二姐哪经历过这等?吓的声儿都不敢出。好容易等众人闹累了,还以为能喘口气时,却被鸨儿拿着绳子五花大绑、嘴里塞了布条——没穿衣服逃不了,绑好了更无法寻死。而后,鸨儿拍拍衣裳走了。

于二姐方才哭出声来,却也不敢放肆,压抑着声音一点点抽泣着。到此时,便是一贯仁善的她也不由诅咒:大姐!我的好大姐!你死的倒干净,倒叫我们一家老小都与你陪葬!你放心,我若活着,日日在菩萨面前上柱香,求菩萨保佑你下十八层地狱!叫阴曹地府抽筋扒皮,日后也投生在行院里,世世叫人欺!!!!!

作者有话要说:于家于二姐是最无辜的,被爹妈坑了姐姐坑,姐姐坑完最后哥哥还坑可她一把→_→

第31章 贪念

玉娘望着伏在地上磕头的于二姐无言,看看左右,皆无好颜色,心中更是不喜。玉娘乃正妻,与林俊荣辱与共,林家白惹了一回官司,母女两个还吃了一吓,对于家只差望着全家流放三千里,哪能喜欢?别提最初还为了她姐姐夫妻两个还拌嘴了,简直看着就堵心!偏林俊要弄进来,不好逆可他,却不妨碍她使主母的手段。

妾室们更加了,通只有李翠娘得了名分,余者得脸与否全然看林俊在谁屋里歇,此时来个貌美如花的丫头,活啃了她的心都有。

林贞坐在玉娘身旁,仔细瞧了一回。果然肤如凝脂、眼含秋水,若再长几年,只怕是个尤物。妹妹如此,可见姐姐的姿色,怪道比常人都傲三分。若说厌恶于家者,厅上再无一个人比林贞更甚。爹爹受委屈、妈妈叫吓晕了,亲舅家的远房表哥好端端的也吃了一回挂落,听闻被赵大舅动了家法,现还在床上养伤。虽说与那位表哥不亲,然则人情骨头香,再不好也比于家强!红颜祸水莫过于此!休说此事乃玉娘管的,玉娘从来厚道,从说媒到下聘无一不 。若十分不肯,她自要劝着林俊罢手,不与自家作孽。谁料她家两面三刀,也太可恨了些。终究林家对不起她家什么?林贞不愿当面发作,一直忍着,待于二姐退出后,才一砸杯子道:“妈妈,我讨厌她!”

万年好性儿的菩萨姐儿不高兴到摔杯子了!家下人彼此对望一眼,心下了然。柳初夏嘴角勾起一抹笑,生平仅见的暗赞了林贞一回有范儿。薛思妍见状,原想掐个尖,但见林贞面色不好,索性闭嘴不言。近来林贞虽不常生病,还是莫在此时接上半句招惹她为妙。

于二姐不傻,主家无一人见她有个笑影,便知日子难过,恐比院里还甚三分。不想不过三日,竟峰回路转!你道为何?原是林俊近日总不得闲,官司不过是极小的一件。既做了官,难免人情来往。今日这个做寿、明日那个娶亲,忙的脚不沾地。早把于家抛在脑后,周庆泽说了一场,也不过心。直到于二姐进到家里,见着与她姐姐相似的脸,忽的想起一桩事来!霎时怒上心头,一把拎过于二姐丢到柳初夏的屋里,将二人剥光了绑在一处,挥起马鞭狠抽起来。

林俊一恨于大姐上吊晦气;二恨柳初夏故意吓唬林贞!柳初夏原以为此事揭过一页,何曾想林俊在此处等着?林俊若是傻子,也挣不来这份家业。不过是家里妻妾五个,唯有柳初夏行院出身,在房事上比良家的放得开,他更喜欢些。然则宠则宠矣,一个娼|妇,他还不放在心上。原有两个孩子还不显,如今只剩一个,那就是命根子。谁动他的崽儿,他就跟谁拼命!没想起来便罢,想起来便决不轻饶。

一阵马鞭打的鬼哭狼嚎,柳初夏又哭又求,早惊动了诸人。玉娘听说林俊气头上,恐他打死了人又要与官府磨牙,且伤阴德,忙亲自走来夺了马鞭,二人才逃出一命来!

柳初夏哭的气喘不止,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玉娘瞧她被打的皮开肉绽,伤势比上回尤甚!皱着眉头请游医来看,背地里连同后院诸人齐齐拍手称快,连林贞都暗道一声阿弥陀佛。上头几个人喜欢了,于二姐的日子居然渐渐好过起来。她未曾分到哪房哪院,玉娘便使她做扫院子擦花园里的窗户等琐事。时日一长,众人习惯有她了,林俊倒忘在脑后,一心沉迷南风去了!真是何苦来哉!

时到今日,于家的事算尘埃落定。祸头子柳初夏正在养伤,薛思妍等人比过年还欢快,齐齐扎在上房看欲送往京城的寿礼。

李翠娘道:“还是姐儿伶俐,这云母片儿献上,凭谁也要吃一惊!”

玉娘笑道:“正是,还有金银二色,皆寓富贵,干爹必喜欢!”

林贞忙道:“可别说我想的,姐儿名声大了不好。”

玉娘一顿,想起了去年进京路上的遭遇,点头道:“也好,只说是你爹想的吧。”

薛思妍心知有典故,遂岔开话道:“大姐何时带我们也上一回京才好哩!”

“你想去?”玉娘问,“去也可以,只是京城贵人多,可要受委屈哩,府里去不得,只好在外头逛。”

薛思妍知道规矩人家不带妾室上门,虽看不到公侯府第有些许遗憾,却更想瞧瞧京城繁华,便笑道:“我不去都督府上便是,大姐真个带我去?”

“总要有个稳重的看家,你也去、她也去,莫不是把家里留给…奴才不成?”

薛思妍心下了然,笑道:“二姐也去?”

李翠娘自然想去见识一番,只不好说出口,倒像跟薛思妍打擂台了,只拿眼望着玉娘。

玉娘叹道:“家里只有二娘和五娘管事吧,四娘也很好,只是不爱说话。”

云真儿腼腆一笑,浑不在意。她乃寡妇失业,不过求一口热饭一袭好衣。玉娘待她甚好,她便不想其它。

玉娘也知她是个无欲无求的菩萨,便道:“二娘和五娘总要留一个,我不好偏心,你们二人抛个骰子,谁的点数大,今年带谁去。明年再换个儿可好?”

李翠娘眼珠一转,问道:“她爹去不?”

玉娘摇头:“当着官哩,每日点卯,哪能去得?从衙里派了几个快脚并请了镖局的好汉送我们去。”

李翠娘问得结果,倒不好说留下,更不好说走。薛思妍又有不同,她跟云真儿交好,便是云真儿养下孩儿,也要认她做半个娘。不如去京里走走,也不枉来世上一遭。忙笑道:“好大姐,今年带我去吧!”

李翠娘也忙道:“那我明年去吧!”

玉娘岂能不知她们心里的小九九?微微一笑,道:“既如此,二娘留下吧。四娘五娘跟我走。”玉娘心道:你薛思妍又是哪个?想出门耍一趟,还有个耳报神在家?谁大谁小呀?转脸又对李翠娘道,“家里尽数交予你,你也看紧点,别叫妖精勾了她爹的魂!院里劝他少去,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人也只看他的钱罢!”

李翠娘点头应了。

玉娘把礼物一一清点归档,嘱咐留守人员后,带着林贞和家人,浩浩荡荡的进京拜寿去了!

宣宁侯夫人的寿宴,自是冠盖云集。只今年是小寿,便不如去年盛大。杨都督乃勋贵人家为数不多的实权人物,门生故旧何止百千?却大多依附而来,无甚本事。便是刮了地皮孝敬来的,自家且要吃喝,又能有多少?哪里比得过林俊经营多年,出手奢豪!是以见到林家礼物后,宣宁侯上下,待玉娘更亲热了!

最亲热的当数杨四奶奶,且放玉娘与长辈说话,她只管拉着林贞絮叨。那厢宣宁侯夫人见了,不由笑道:“可惜认了干女儿,不然爱成这样儿,倒好做你媳妇儿。”

杨大奶奶接道:“四奶奶太性急了!太太还揭她的短,仔细她半夜回被窝里哭去。”

杨四奶奶知婆婆和嫂子讽刺她,只装作听不懂,笑道:“太太也不早提醒我!好好一个孙媳妇儿飞了!可把我心疼的,要讨太太的千年人参治病哩!”

宣宁侯夫人很瞧不起杨四奶奶行动就要抠东西,也只装听不懂。扭头问玉娘:“姐儿也有十(虚)岁了,可许了人家?”

玉娘忙道:“正要请太太掌掌眼哩!不怕太太笑话,我们在广宁,又有甚好人家?哪比的上太太见识多广,还请太太看顾些儿吧。”

宣宁侯夫人一噎,她不过随口问问,谁爱替个没根基的做媒来!面上却笑道:“是要仔细瞧瞧,我日常帮你看看哥儿们吧。”

林俊只得一女,杨四奶奶原当他家要坐产招夫,不想竟要许嫁,还是京城!?心下一动,不动声色的开始问林贞:“女孩儿家针线才艺都是其次,顶顶重要的是管家算账,你妈妈教你了不曾?”

林贞回道:“教了些许,不甚通,只会看账本儿,还不会写。”

杨四奶奶摸着林贞的头发道:“会看就成,还早呢,我们慢慢学。除了看帐,还学了甚?说与干娘听听。”

林贞便掰着指头数道:“有筝、写字、画画、针线活儿,只都不大好。”

杨四奶奶又问:“年下送来的荷包,是你做的?”

林贞点头。

杨四奶奶笑的更慈祥了,拉着林贞的手对宣宁侯夫人道:“好个模样儿,还是才女,我也面上有光。再大一点儿,怕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太太的谢媒酒呀,媳妇看是喝定了!”

宣宁侯夫人与大儿媳对看一眼,皆不知她弄甚名堂。又想:不过区区一个庶子媳妇,也掀不起浪来,且随她去吧。

杨四奶奶是真动了心!她是没儿子,娘家还没人不成!?泼天一份绝户财,哪个不想要?嫌人家出身不好,人家没准嫌你穷哩!侯府有钱也经不起世世代代的败,比不过人家一家一户独占家私。只可惜她没儿子,庶子的生母们一个比一个活的风光,不然满破了脸不要,也要抢来做媳妇儿!既然她无甚好处,也不与庶子说了。安顿好玉娘母子,次日随便寻了个借口,跳上马车直奔承平公府。一入二房便道:“大姐姐!天上掉下金元宝,你发财啦!”

作者有话要说:于二姐的心理很多人不理解啊,其实很容易理解。

先不说古代父母之命的话,各家各户不同

只说于大姐的经历,她逃婚去找情郎,结果情郎不要她,于家真是尽力了。于大姐家里穷,就不可能嫁的好,长的好也不行啊!潘金莲长的好啊,武大郎守的住么- -|||,一般人家还真不是很想要这样的绝色。

当时做妾是个很好的出路,不做妾非做妻那是体面人家干的事儿。于家这样的环境,生出个死活要做妻的,于二姐是完全不能理解的。简而言之,当时林俊看上的是于二姐啥事没有了。所以于二姐的角度和立场,肯定恨姐姐,因为事儿都是姐姐惹出来的,她跟她哥无辜透了。而林家,我们知道林俊是流氓,但于二姐不知道啊!操作是玉娘的事,玉娘多和气大家知道了。所以于二姐眼中林俊是个高富帅,主母各种和气,尼玛还是一绝户。挺好的归宿啊,你不愿意就算了居然还跑人家门口上吊,害死全家。不恨不可能的。每个人都有其局限性,不能指望大字不识一个的小门户的闺女有多大的见识。何况在古代,见识顶个球用,林贞倒是有见识了,她对着她爹的后院有能力么?当然赶走小妾斗一斗是有能力的,但那有意义么?林俊才是根子!所以白瞎。QAQ

关于妾的买卖。如果是林俊办事,可能写的是婚书,当然深究起来无效,但古代是承认事实婚姻的。即这个妾大家认、家族认、风俗认、朝廷不认。也就是说很容易被主母卖掉,因为好赖人家一句话的事。只不过一般人也不这么刻薄,男人死了遣散了很正常。

但是玉娘是管家的,她为了避免麻烦,办事就细,所以走的是买卖文书。其实也差不多吧,李翠娘是奴婢,林贞照样得叫二妈妈。我国古代的法律乱的人泪流满面。

第32章 有意

点的人家都嫌弃。幸而生的有几分姿色,叫人做媒,收了一千五百两聘礼、许给了宣宁侯的四子做老婆。四爷虽说是庶出,毕竟是宣宁侯亲生,也算尊贵。庶子老婆、进门就当娘,也不好说亲。不然还轮不到她这个一根丝的嫁妆都没有的庶女。

破落户穷得狠了,眼里便只看得到一个钱字!探得玉娘有意,忙来报与她在承平公孟府做二太太的大姐知道。孟二太太比杨四奶奶略好半点,嫡出,有个舅家,出嫁能得几份添妆。好不好,总比空手强。出身也要好看些,虽做的是填房,却是二千两嫁与嫡子,没有庶子,只前头留下一正子嫡孙。可惜老公爷没宣宁侯的本事,又死的早。姐妹两个也说不清谁好谁丑,只相互扶持,算是彼此撑腰。

孟二太太见她妹子一跳进门,倒唬了一下,笑骂:“怎底慌脚鸡似的?你汉子升官啦?”

杨四奶奶看了看左右,她大姐会意,唤退丫头仆妇,问道:“说吧。”

杨四奶奶方压低声音道:“上回我与你说的认了干亲的林家,可还记得?”

“广宁卫很有钱,年下还送了你不少东西的那个?”

“正是!我见他家没儿子,还当要招女婿,不曾想今日一早,竟正儿八经说要往外发嫁,顶好嫁到京里来,拖我说媒哩。我想:她家既无男丁,万贯家私岂不都是她的?你何不弄了来做儿媳,好多着哩!我急忙忙赶来,怕别人听了去,先提了亲可就不好了!”

孟二太太先一喜,又一叹道:“别人不知,你也不知?我如何做的了主?自古后娘难为,你那边尽是庶子还难以降服,我这个正经元配嫡子,亲舅舅家看着哩!哪敢说这个去!我又没的生!”

杨四奶奶摇头笑道:“大姐此言差矣!便是他舅家问起来,你只管问,既然疼外甥,你们打算拿多少银钱与他日后分家了使!?谁家不知谁家?他们自顾不上,很不敢管你这边。说句私房话,你们府上的银钱,还不如我们家。到时分起家来,便是嫡出,又有几个钱?没有个有钱的儿媳妇,到时一家上下只好吃西北风吧。有她在,她敢不奉养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