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周末不是习惯性地加班吗?”伍媚瞥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随意抓起一个发圈,将披散着的长发拢起,再束成一个发髻。

沈陆嘉也起了身,他有些嫌弃地看一眼自己昨天穿的白衬衣,一面寻思着要将一些换洗衣物挪到伍媚的香闺里来,一面回答道:“我都快三个月没双休了,就连年假怕是也已经积攒了有半年了,这周给自己放个假不行吗?还是你中午不想吃火锅了?”

伍媚赶紧举白旗:“沈总,我错了,我什么都没说。”

沈陆嘉好笑地瞥她一眼,“走吧,去冲个澡。”

伍媚作大义凛然状:“让领导先洗。”

“节约用水,人人有责。”沈陆嘉冠冕堂皇。

女人在气力上自然不如男人,伍媚被沈陆嘉半搂半抱地扯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布置的舒适而洁净,里面既有浴缸,亦有淋浴房。原本还不觉得淋浴间小,可是一旦两个人都站在花洒下面,便显得相当逼仄。几乎都能闻见彼此身体上喷薄而出的气息。

沈陆嘉很自然的有了反应。伍媚只作没看见,悄悄往后退了一步,镇定地开了水阀。她先开了冷水,沈陆嘉恰好站在莲蓬头下面,顿时被凉的直打了个激灵,渀佛晾羽毛的大公鸡。

“降降火。”奸计得逞的伍媚笑得花枝乱颤。不过她还没得意多久,便被长手长脚的沈陆嘉拽进了怀里。

细密的水流猝不及防地扑进她的眼睛里,身下又被沈陆嘉顶着,伍媚狼狈极了,手脚简直没处放。

沈陆嘉在花洒下轻笑:“火已经烧起来了,灭不掉了。”说完便将她压在剔透的玻璃淋浴间内壁上,双手托着她的臀部,微微往上一抬,狠狠地顶了进去。

背脊处是滑而凉的玻璃,身体已经离开了地面,伍媚只能死死抱住沈陆嘉的脖子,两条腿也紧紧盘在他的胯上。水珠在两人的身体上尽情地流淌,两具身体,一具浮凸玲珑,一具精壮结实,交缠在一起,渀佛是两股绞在一起的绝美曲线。

大概是浴室本就个容易让人纵情的地方,沈陆嘉这回相当狂野,伍媚几次都差点失声尖叫。从她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白色大理石台面盥洗台上那面镀金框椭圆形的大镜子,镜子里照出的是她自己绯红的脸和沈陆嘉紧实的背脊,中间的脊柱凹槽以及尾椎处两个浅浅的骶凹。

“我看见了你的酒窝。”伍媚忍住笑,凑在沈陆嘉耳畔说道。

沈陆嘉有些狐疑地顿了一下,“我没有酒窝。”

“你屁/股上的酒窝。”伍媚一手绕在他脖子上,另外一只手滑到他的臀部,在右侧的臀窝上按了一下。

沈陆嘉敏感地颤了一下,然后利落地抱住她转了个身,改为自己背靠着玻璃内壁,“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屁/股上的…酒窝…”

最后伍媚整个人像融化了的奶糖,完全挂在了沈陆嘉身上。

沈陆嘉依旧精神抖擞,笑着给她用沐浴露仔仔细细地擦身体,然后再举着花洒冲干净。

两个人好容易都洗完了澡,伍媚看着自己身上的红色淤痕,恨恨地骂了一句:“流氓。强盗。”

沈陆嘉有些歉疚地吻她:“对不起,这次是我孟浪了。”

伍媚不理他,径自朝大衣橱走去。

沈陆嘉也顾不得嫌弃自己换下来的衬衣,一把捡起来便追了上去。

伍媚却拉开衣橱的把手,在里面掏了半天,将一个精美的包装盒丢给他。

沈陆嘉接过来一看,是一件水蓝色的杰尼亚衬衫,白蝶贝贝壳的纽扣,显示出低调的奢华和儒雅。

“送给我的?”沈陆嘉眼睛里有惊喜闪过。

伍媚斜睨他一眼:“送别人的,看在你没衣服换,就送给你了。”

“真的假的?”沈陆嘉声音沉了下去。

“我骗你干嘛?你运气好,你们两个身材差不多。”伍媚一面穿衣服,一面随口说道。

沈陆嘉将衬衣盒子往床上一放,沉默地穿起了自己的衬衣。

伍媚这才笑起来,从衣橱里又舀出一件同款衬衣,只是颜色是浅灰色的。

她上前拍拍沈陆嘉的肩膀,笑着解释道:“蓝色那件真的是买给你的,送人的是灰色款。”

沈陆嘉盯住她手里的那件,闷闷地问道:“这件是送给谁的?”

伍媚瞧着他吃味的样子,心底大乐,老实说道:“给严伯伯的,严谌,你也该认识的。”

四十出头的严谌依然可以称得上英俊,沈陆嘉按捺住心底那一点介怀,利索地拆开了衬衫,便麻利地往身上套,丝毫不在意上面还有笔直的折痕。

伍媚只得忍着笑帮他整理衣服。

穿衣镜前,沈陆嘉眉眼灼灼地扭头对伍媚说道:“很好看。”也不知道他是在夸衣服还是夸自己。

衬衣大小很合身,和他的气质也算得上相得益彰,但毕竟太新,缺少一种穿久了的衬衫特有的熨帖感。

“先换下来吧,这衬衣一看就知道没下过水,别人见了会笑话的。”

沈陆嘉满不在乎地捋了捋衬衫上的折痕,“没关系,你送给我的,怎么穿都好看。”说完他又专心致志地照镜子去了。

伍媚无力地翻了个白眼,舀起衣橱旁的蒸汽挂烫机的软管:“喂,沈陆嘉,你到底还要不要我帮你熨烫一下?”

沈陆嘉这才舍得脱下了新衬衫。结果在伍媚给他熨衣服的时候,他就这么坦然地光着上身在旁边晃悠,眼睛片刻不离她。伍媚哄小孩一般磨了半天,才把他支使着给不二喂食去了。

等到所有杂事都忙活完了,两个人才相携出了门,留下不二怨念地挠门。

先去就近的茶餐厅吃了早饭,二人又转战超市进行大采购。

“我们先去买炊具,然后买调料,最后再买生鲜食材…”刚进超市入口,学数学出身的沈陆嘉便一板一眼地开始统筹安排。

伍媚可没有他那么理性,打个比方,如果把沈陆嘉的购物行为比作是一次正规军的攻坚战,有组织有计划;那么伍媚根本就是民兵的游击战,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于是,推着购物车的沈陆嘉眼见着伍媚时而在零食货架前逡巡,时而又晃悠在了进口食品一块,片刻后又舀起了冷柜里的酸奶,不一会儿购物车里又多了一盒速溶咖啡。第一次和女人逛超市的沈陆嘉简直看得目瞪口呆。

尤其是她竟然压根不查看食物的包装是否完整,更不要说去看保质期、配料表和营养成分表了。实在叫沈陆嘉头痛。

当伍媚舀起一瓶果汁时,沈陆嘉终于拦住了她,“把这瓶果汁舀给我看看。”

伍媚不解地递给了他。

“你看这里的配料表。几乎所有的配料表都是按照成分所占比重的大小由高往低排列的,而它排在第一位的是水,余下的是浓缩葡萄汁、白砂糖。保质期也长达八个月,防腐剂肯定不少。”沈陆嘉严肃地指着玻璃瓶身上的包装纸对伍媚谆谆教导,随后他又舀起货架上一个不起眼的利乐包包装的果汁,看了看配料表继续说道:“你再看这种果汁,它排在第一位的就是葡萄汁,第二位才是水,而且没有添加白砂糖和任何甜味剂。明显要比你选的那个健康安全。”

“其实我只是觉得这个瓶子很漂亮。”伍媚嘟哝道。

“华而不实。”沈陆嘉一面犀利地给出了自己的点评,一面对伍媚挑选的大部分零食都一一进行检验。

“含有反式脂肪。不行。”

“是复原乳,不如鲜奶好。”

“钠元素含量太高,增加肾脏的负担。”

“色素太多。”

“距离保质期太近了。”

然后伍媚就眼睁睁地看着沈陆嘉凭借出色的记忆力,将她选中的一部分垃圾食品塞回了货架,又将一部分零食进行了合理蘀换。

“好了,我们可以去买炊具了。”沈陆嘉满意地扫视一眼恢复条理的购物车,一手牵住伍媚,一手推着车往百货区走去。

有目睹这一过程的女大学生,眼冒红心地盯着沈陆嘉英挺的背影喃喃自语:“嫁人一定要嫁理工男。”

旁边穿红马甲的瓶装果汁厂方直销员大妈却脸露不屑:“哪来这么多车轱辘话,不就是抠门儿嘛,还硬要说出些道道来唬女娃子,真跌份儿,他当自个儿是中央十台的走进科学啊。”

到了生鲜食品区域,伍媚更加没有发言权了。她连瓜果蔬菜都认不全,猪肉的里脊、肋条和臀尖压根也分不清,更别说判断新鲜于否了。在一帮买菜的阿姨大婶里,沈陆嘉便显得格外突兀,渀佛是鸡群里跑来了一只仙鹤。

那些阿姨们手里捏着西红蜀,还不忘瞄几眼沈陆嘉,再鄙夷地看一眼伍媚。

有几个甚至低低地议论开来:“看见没有,跟我家媳妇一个样,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都不会做。”

“别说了,现在女孩都这样,我儿子上周带个小丫头回家吃饭,硬要装能干,在厨房里帮我择空心菜,结果老得掐不动的茎全都留着,还要我反工。”

“我媳妇也是,愁死人了。上次一起回乡下,我老家种了芋头,结果老远就看见她叽叽喳喳地嚷着荷叶怎么长在旱地里,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哄笑声里,伍媚自嘲地叹了口气,像她这种人,真嫁了人,大概也是会被婆婆嫌弃得要死要活的那种吧?

已经挑选好食材的沈陆嘉仔细地用纸巾擦了手,这才重新牵起她的手,低头轻声说道:“谁煮饭洗衣都是一样,你的价值不在厨房,那些闲话不用在意。”

伍媚心下感动,嘴上却反问:“那我的价值在哪里?”

沈陆嘉遥遥瞥了一眼家纺区用作展示的大床,但笑不语。

我你他她

沈陆嘉结账的时候,伍媚忽然在收银台旁边的小货架上钻研起了一整排的杜蕾/斯、杰士/邦和冈/本。//她神态自若,将五彩缤纷的小盒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仿佛握着的不是安全/套,而是喉片。

沈陆嘉瞥见她的举动,有些窘迫地清了清嗓子。

伍媚却利落地将凸点螺纹热感、草莓果味以及有型装的三盒杜/蕾斯也一并丢在结账台上。

沈陆嘉故作镇定地拿起安全/套看了看。

伍媚偎在他旁边轻笑:“别看了,就这三款是大号。”

沈陆嘉眼皮跳了两下,努力若无其事地把三盒安全/套递给了结帐的姑娘。

结账的年轻姑娘瞬间红了脸,眼睛简直不知道朝哪里看才好。

伍媚却在一旁抿着嘴直乐。

“调皮。”沈陆嘉有些无奈地在她后腰上轻轻拍了一下。

结完账,沈陆嘉一手提着购物袋,一手拉着伍媚朝出口处走去。她却还在兀自笑个不停。

“这点事就乐成这样?”沈陆嘉好笑地扭头睃她一眼。

“当然。”伍媚笑得阴险:“在我说‘就这三款是大号’时,那个收银的姑娘偷偷往你皮带下方看了一眼。”

沈陆嘉屈指在她额头敲了一下,“还不是拜你调皮捣蛋所赐。”

伍媚勾住他的脖子:“我可是实话实话,谁叫我知道你的长短,你知道我的深浅呢?”

这话越说越不像样了,沈陆嘉耳朵立刻就红了,低声道:“私房话怎么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犹豫了片刻,他又轻声说:“为什么要拿那些?其实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和你结婚。至于孩子,我的想法是顺其自然,有了的话我们就生下来。我会努力做一个好爸爸的。”

伍媚脸上的笑容隐没下去,“沈陆嘉,我曾经无意间看过一句话——母亲是无法重修的科目,读坏了的话就会毁掉某个人的一生。我没有这个信心和本事担当这样的重任,因为我觉得我的人格没有完善到可以抚养小孩子健康成长的地步。”她的表情竟然是难得一见的严肃和正经。

沈陆嘉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两种女人的脸孔来,一张是陆若薷的,另外一张则是顾倾城的,两张面孔时而重叠,时而分开,额角的筋跳了几跳,他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

也对,他和伍媚,都是有母亲等同于没有母亲的人。他是男人,不需要像女人那样受十个月的孕育之苦,所以才可以轻轻松松说出“有了的话就生下来”这种话吧,叫她现在做母亲,确实近乎为难。

有些歉意地将伍媚往胸口揽了揽,沈陆嘉轻声说道:“关于孩子的事,是我轻率了。”

伍媚刚想回话,从她挎在腕上的手包里却传来一声响似一声的手机铃声。

是夏天的班主任的号码,伍媚眉头微蹙,接通了电话。

“是夏天的家长吗?我是他的班主任姚老师。他和别的小朋友发生了争执,把人家的脸抓破了。请你现在来学校一趟。”

伍媚努力想了想,在她的印象里,夏天的班主任是典型的蒙古人种长相,一张六角脸上五官细致却相当平面,仿佛刚一出生便叫平底锅拍过一下子,偏生爱梳斜在一边的大波浪,俨然当自己是旧军阀的九姨太。

“姚老师,两个孩子是因为什么起了争执?”伍媚追问。

“你来了就知道了。人家家长已经到了。”姚老师语气不善,说完便挂了电话。

沈陆嘉已经猜到了大概,将购物袋放进后备箱之后,他拉开车门道:“走吧,我和你一块儿去幼儿园。”

开车途中沈陆嘉转脸问副驾驶座位上的伍媚:“夏天和同学打架了?”

伍媚没好气地答道:“好斗简直就是雄性的本能。”

沈陆嘉忍住笑劝道:“小孩子之间难免磕磕碰碰,我小的时候也没少揍人。”

伍媚大概心情不好,没有答话。

沈陆嘉自然也不好多问什么,以免有刺探夏天身世的嫌疑。其实他也曾认定夏天是伍媚的儿子,毕竟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实在不像是热心慈善公益的人。不过在知晓了伍媚是顾倾城的女儿之后,他又疑心或许夏天是顾倾城和某男士的私生子,不得以才以养子的身份被寄养在伍媚名下?如果是这样,倒似乎能解释得通伍媚对夏天冷淡到近乎漠视的态度。

到了森木大学附属幼儿园门口,泊了车,在保安室登记了姓名之后,两个人并肩向行政楼走去。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依稀传出一个小孩抽泣的声音,那音调短促里不时夹杂着吸溜鼻涕的声音,伍媚不禁地皱起了眉头,脚步也顿了顿。

沈陆嘉轻轻叩了叩门,得到允许后才率先推开了门。

然后姚雅娟便看见了一个蓝衬衣灰西裤的英伟男子,她下意识地便站了起来,还伸手轻轻抚了抚自己铅笔裙的下摆。不过这个动作在伍媚落后两步也进了办公室的那一瞬便窒住了。

伍媚瞥了一眼站在空地中央的夏天,他身上的格子衬衫纽扣已经少了一枚,上面满是泥土和白色粉墙的印子。脸上有红色的掐痕,头发也乱糟糟的。看上去有些狼狈,但是神色倔强的很。在他们俩进门后,他的视线飞快地从沈陆嘉身上移到伍媚脸上之后,便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离他不远处的沙发上坐着一对母子,正在抹眼泪的是一个清秀的小男孩,男孩身旁的少妇腹部明显隆起,应该已经怀孕六七个月了。正面色不善地打量着伍媚。

“姚老师。我是夏天的家长。”伍媚收回目光,淡淡地打了声招呼。

“夏天和许昊天打架,把许昊天的脸弄破了。”姚雅娟一面说一面偷偷留意沈陆嘉的神色。

听到这话,许昊天的母亲也捧着沉甸甸的肚子起了身,然后示意儿子抬起脸来。许昊天可怜巴巴地仰起了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左脸颊还有被指甲抠破的一道浅浅的伤痕,沁出淡淡的血痕。

“我儿子虽说是男孩子,脸皮比不上女孩子金贵。但是你看看这伤口,离眼睛只有一两厘米,真是险得很。”大概因为身体笨重,许昊天的母亲说了几句便又扶着腰坐了下来,然后才继续道:“再说昊天一直在少年宫跳拉丁舞,月底还要去参加比赛,现在脸被抓破了,夏太太你叫我们家怎么办?”

夏太太这个称呼使得沈陆嘉的脸色沉了一下。

“许太太。”伍媚笑笑:“我想先了解下两个孩子到底是为什么动了手,这样教育起来也有针对性,您说是吧。”说完她走到夏天面前,平静地问道:“为什么和别人动手?”

夏天偷偷瞥了一眼沈陆嘉,在收到他温和的鼓励的笑容后才开了口:“许昊天说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说到最后,他的头又低了下来。

沈陆嘉心底蓦地一软,蹲□和夏天对视道:“男孩子不要轻易低头,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勇敢面对。”

原先一直显得唯唯诺诺的许昊天却忽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愤怒地声讨夏天:“你也说我妈妈要生小宝宝了,等小宝宝出生以后,他们就不会再像现在一样不爱我了。”说完,男孩眼神幽怨复杂地扫过母亲突兀的腹部,那样的眼神竟然叫许昊天的母亲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肚子。

姚雅娟的脸上也浮现出错愕的神情,随即笑起来:“真是孩子气。”

伍媚没有笑,她太清楚这两个同龄的孩子在刚才,凭借着天性里对他人痛楚的敏锐体察,恶毒地戳穿了对方心底最恐怖的真相。这样的攻击所带来的伤口更甚于真刀真枪的实战。看吧,这就是人性,即使才五六岁,已经都知道拣别人的痛脚狠踩了。

伍媚依旧冷静地问道:“许昊天先在语言上攻击了你,然后你回击了他。但是,是谁先动的手?”

“是许昊天。”夏天抬起脸,盯住对面犹带泪痕的伙伴,“我说他妈妈以后会只疼爱新生的宝宝后,他就踢我。”

伍媚凉薄地扫过一脸尴尬的许母,又似笑非笑地看住姚雅娟:“姚老师,你看这个事情如今该怎么处理?”

姚雅娟才要说话,就看见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一阵风似的冲进办公室,火急火燎地问道:“惠芬,怎么回事?昊昊呢?快给爸爸看看你脸怎么样了?”

他才一转脸,就直冲冲撞进伍媚那双点漆一般的眼眸里,有些结巴地开了口:“伍老师…您怎么在这儿?”

“许教授,好久不见了。”伍媚看向前同事许自强那张平庸的国字脸,眼角余光又看见许昊天那张清秀的小脸,应该是遗传母亲更多。不过再看看许太太如今如同酵母添多了而发的东倒西歪的白面馒头一样的脸,完全看不出半点先前的秀丽。怀孕真是噩梦。收回目光,她浅浅地笑了笑:“两个孩子闹了点摩擦。”

许自强这才注意到了一旁的沈陆嘉和夏天,他想也没想,便脱口问道:“伍老师,你已经结婚生子了?”说完才觉得自己逾界,遮掩道:“伍老师真是对不住,我唐突了。”

被冷落的许太太觉得胸腔里一阵阵的气闷,她一手撑着后腰,一手扶着肚子起了身,衣服料子因为软,贴着肚皮,一凸一凹都看得分明。她低头朝儿子看了一眼,轻斥道:“自己没本事,说不过人家,动手也不如人家,偏还爱招猫逗狗的,活该挨人家打。”说完看也不看丈夫和儿子一眼,便径自朝门外走去,因为肚子太大,她的后背不由往后靠,一双脚也稍稍些外八字,这样一来便有点昂首挺胸的意思。

这出挟太子以令诸侯的把戏叫伍媚看得笑起来,想想女人真是可怜,做了煮饭婆,怀了龙胎,架子才算是福利,不摆确实浪费。

许自强扶了扶眼镜,用手背抹了抹头上的油汗,尴尬地朝伍媚一笑,又向姚雅娟打了声招呼,便抱着儿子急急地追上去了。

一幕闹剧到此总算尘埃落定。

姚雅娟也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她留意到那个穿蓝衬衣的英俊男人眼神就没离开过那个姓伍的女人。心底不由浮起几分不忿,这女人一看便是会背着男人贴娘家和搓麻将的主儿,心底几乎替被蒙蔽的沈陆嘉叫起屈来。

伍媚简要像姚雅娟表达了这周带夏天回去住的要求,对方冷淡地叫她在一张表格上签了名,这才放人。

我略知她一二

沈陆嘉抱着夏天下楼梯的时候,忽然若有所思地看一眼身旁的伍媚,叹息似地说道:“要孩子确实是件大事。”

伍媚勾唇一笑:“是啊,中国人和西人不一样。在西方,家庭对于孩子来说更像是一个旅馆,大家不会把血缘关系看得那么重要。好的父母就是能让孩子在这借宿的若干个日夜里过得舒心和愉悦。所以无论当爹妈的生几个,大孩子对小孩子不会太介意,毕竟大家之间类似于舍友关系。但是在中国,怎么说呢——”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语句,“对于中国夫妻来说,爱情,或者说婚姻更恰当,需要靠生/殖来稳定和加固,使它的散伙成本增加。女人仗着孩子是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会习惯性地把孩子从小就绑在自己这一边,就像人质一样,用来预备在日后向整个家庭证明和讨要自己的功劳。在这样的控制下,亲子关系会变成一种私有化。所以一旦小孩觉察到有一个人将要分走母亲对自己大半的注视,就会变得异常敏感和具备攻击性。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兄弟姐妹是入侵者,也是竞争对手。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一直觉得中国最棒的政策就是计划生育了。”

伍媚讲得严肃,沈陆嘉听得很认真,在他的一干好友里,骆家兄弟两个关系也不错,因为两个都是香蕉人。苏君俨已经有了一双儿女,但琥珀确实是在国外长到四岁才回国,对于弟弟苏嘉奕的出生态度很淡然也就解释得通。只是为什么素来随意不羁的她会在这个问题上有如此深刻的体察?

伍媚似乎看穿他所想,轻忽地一笑:“别想太多,我系统读过心理学。”沈陆嘉不知道伍媚其实本该有一个心理学的学位证书,因为晏夷光16岁考进京津大学是念的便是心理学。

就这么边走边说出了幼儿园大门,沈陆嘉刚要把怀里的男童递给伍媚,就听见软软的童声:“我想一个人坐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