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她转身上了二楼,一楼大厅里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带着昏迷的彼得幻影移形。

  几天后。

  威森加摩做出了令魔法界所有人震惊的举动。

  他们重提了对西里斯·布莱克的审判。

  而这一次,他们所得到的结果是——西里斯·布莱克并没有背叛波特夫妇,真正的告密者是被奉为英雄的彼得·佩迪鲁,这个本该死去的人再次活生生地出现在大众面前,报纸上的他在审判现场恐惧懦弱的模样,引起了人们的极度愤慨。

  他几乎是戏耍了整个魔法界——他才是赤胆忠心咒真正的保密人,而因为嫉妒好友得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因为恐惧死亡,他便将出卖了那么信任他的兄弟,直接造成了波特夫妇死亡。

  西里斯站在法庭上,注视着死而复生的彼得,灰色的眸子里布满了震惊。

  他获得清白了。

  过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他被魔法部释放,从一个罪大恶极的囚徒翻身成为了不言不语、沉默面对一切误解和指责的大英雄。

  预言家日报的记者和闻讯赶来的巫师们将魔法部围的水泄不通,西里斯瘦得皮包骨的身体包裹在不合身的华丽长袍中,他面色苍白地望着周围,寻找着他最想看见的身影,但……

  他没找到她。

  他的妻子,没有出现在审判现场,也没有出现在迎接他出狱的此刻。

  凡妮莎正在位于戈德里克山谷的家里。

  她慢慢地收拾着行李,塞纳久在摇篮里睡得很香。

  下午的时候,她听见楼下的门开了,叠衣服的手顿了一下,很快继续起来。

  当西里斯·布莱克在阿兹卡班经历了近一年的折磨,终于回到了他温馨的家时,就看见二楼的婴儿房里,自己的妻子正在收拾行李。

  他靠在门口强撑着身体,嘴唇干涩起皮,说不出一句话来。

  凡妮莎缓缓起身,转过头,不意外地看着他。

  “吃过饭了吗?”她淡淡地问,也不需要回答,直接道,“应该没有。我去给你做饭。”

  她说完话就越过他想要离开,西里斯的手从不合身的宽大袍子里伸出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对不起……”他沙哑低沉地说话,这是他脱罪后第一次开口,面对镜头时他只字未语,被预言家日报的记者丽塔·斯基特写成是英雄落难万千感慨却无言以对,这可跟她之前那篇诋毁他的报道完全不搭边,她这样飞快地转变也没遭到人们的不齿,毕竟……大家都那样。

  凡妮莎安静地注视着仍然还是自己丈夫的男人,他瘦了很多,皮肤也不如过去那么好了,气质更是狼狈。此刻他面色泛青,被摄魂怪折磨的眼底满是寥落伤感,凡妮莎就这么看了一会,才对他说话。

  “别进屋看塞纳久,至少现在别去。”她平静地说,“你现在的样子会吓到她。”

  西里斯身子僵了一下,抬眸望了一眼摇篮里的女儿,收回视线,照她说的退出了房间。

  “现在去餐厅等着吧,等你吃完饭我们再谈。”

  凡妮莎最后说完,直接下了楼。

  西里斯注视着她的背影,无言地跟上。其实他还想和凡妮莎一起去祭拜詹姆和莉莉,回来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在他们的雕像前停留,因为他急着要见自己的家人。他此刻觉得自己非常不像个男人,既愧对兄弟,又伤害了家人。

  凡妮莎的厨艺和以前一样好。

  西里斯握着刀叉,口中品尝着那久违的味道,他都觉得自己是混杂着泪水把食物吃下去的。

  凡妮莎不在这里。

  她在客厅里,安静地收拾屋子。

  他的东西都还在这儿,摆放得很整齐,但她的东西没剩下什么了。

  西里斯忽然就吃不下去了。

  他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造成了怎样的后果,起身离开餐厅,来到客厅里注视着妻子的背影。

  凡妮莎回过头,问他:“吃完了?”

  西里斯微微点头,抿着嘴角,脸上稍微恢复了一些血色。

  “那我们谈谈。”凡妮莎朝他伸了伸手,指着沙发的位置,随后自己先坐了下来,为两人一人倒了一杯茶。

  西里斯缓缓坐下,注视着那熟悉的茶杯,闻着那熟悉的味道,一时有些晃神。

  “塞纳还小,所以要跟着我。你可以随时来看她,但最好还是固定时间,每周的最后一天怎么样?”

  凡妮莎的话拉回了西里斯的神智,他茫然地注视着妻子,低声道:“什么?”

  凡妮莎看了他好一会,才说:“我不会立刻就走,我只是先收拾一下,因为东西太多了,一时半会收拾不完。”她有条不紊道,“你也需要恢复一下身体,我是治疗师,对这个比较在行,我会帮你的。”她轻声说,“我会等你好起来,再带塞纳离开。等塞纳长大了,她想到这里跟你住几天都可以,我们共同抚养她。”

  西里斯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想说什么,但凡妮莎抢在了前面。

  “我知道你那时不为自己辩解,除了是想要为詹姆和莉莉的死赎罪,也是为了我和塞纳。”凡妮莎低声道,“我仔细想过了,你可能觉得在那种情形下还辩解,不但不能脱罪,还会更引人反感,魔法界的人会更加恨你,可能还会牵连到我和塞纳,所以你把一切都咽了下去。”

  凡妮莎微微颔首道:“你的做法的确情有可原,这一年以来……我过得也还可以。邓布利多在暗中照顾过我,圣芒戈那边从未催促过我回去复职,这应该是给他面子。这些我都知道,你大概也能想到他不会不管我和塞纳,所以才放心地背负一切。”

  西里斯想说的话凡妮莎自己都说完了,他哑口无言地愣在那,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妻子。

  凡妮莎紧接着换了一个语气说:“这一切我都明白,西里斯,但你又知不知道,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呢?”她勾起嘴角露出笑容,“我已经告诉了你,让你辩解,你却还是一意孤行,你从一开始所做的就是把我排斥在你的计划外,直到在法庭上也依然如此。”她双手握起拳,终于还是有些激动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不能和你同甘共苦的存在吗?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和塞纳好,可你又知不知道,也许我和塞纳宁愿和你一起担负一切呢?”

  西里斯不可置信地望着凡妮莎,他审慎地说:“不。尽管如此,我也不能那么做,即便你们愿意……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离开那个鬼地方,那份沉重的责任也许是不知期限的,我不能拖累你们……”

  “看,这就是我们的不同。”凡妮莎望着他,“你以为你在为我好,可你却更加伤害了我。”

  西里斯说不出话来,他煎熬地注视着凡妮莎,许久才说:“别离开我。”

  “我现在不会离开你。”凡妮莎冷静地说,“等你好起来,我才会离开。至于以后,我们也还是朋友,你始终是塞纳的父亲,我也不会让她在缺失父亲的环境里长大,至于其他的。”她站起来,低声道,“再也没有什么了。”

  凡妮莎说完话就上楼了,她让他自己在楼下好好考虑。

  西里斯坐在那,浑身僵硬,别说是考虑了,正常思考都做不到。

  他被摄魂怪折磨了一年,脑海中不断回忆着他最痛苦的一切,不断回忆着詹姆和莉莉的死,不断回忆着妻子在法庭上声嘶力竭地控诉,到了此刻,他觉得自己精神都不太正常了。

  雷古勒斯出现的时候,他都没第一时间回神。

  “你需要点魔药来改善你的情况。”雷古勒斯坐在他对面的位置道,“我想这也不需要我操心,凡妮莎会为你准备的。”

  西里斯终于抬眸望向了自己的弟弟,在阿兹卡班见到他的时候,他其实挺意外,也很感动,但他也提不起什么好情绪。

  “你逃过了魔法部的审判。”

  他沙哑地开口,显然他消息闭塞,根本不知道布莱克家现在是什么状况。

  “布莱克家没有任何问题。”雷古勒斯平静地说,“在黑魔王还没倒台的时候,我就在跟邓布利多合作了。”

  西里斯错愕地望着自己的弟弟,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人可能就是他自己。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雷古勒斯不再谈那个话题,也不具体说他是如何和邓布利多合作的,那都是秘密,哪怕是他曾经和邓布利多合作这件事,在别人那也是绝对不可能得知的,他只告诉了自己的哥哥,只告诉了他。

  西里斯垂下眼睛,半晌才道:“我感觉很好。回到这个家的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雷古勒斯沉默了一会说:“但你的家维持不了多久了。”

  西里斯皱起眉,极其不愿意别人说穿这个现实,他固执地说:“不,它会继续维持下去的,我会留下她,我不会让她们离开我。”

  雷古勒斯安静地看了一会自己的哥哥,良久才道:“如果你那么做,只会把她们推得更远。”

  西里斯抬眸望向自己的弟弟,皱着眉,似乎并不赞同,雷古勒斯继续道:“我和凡妮莎都是斯莱特林,我了解她的想法。你在第一次审判时的反应彻底寒了她的心,或者让我们换个说法——你在处理赤胆忠心咒那件事上的所作所为,你一直将她排除在你的计划之外,让她像个外人一样只能通过口述或者报纸来了解你的动向,这从始至终自以为是的‘照料’,都让她彻底对你死了心。”

  “你……”

  “不用急着反驳我,西里斯。你可以再耐心地等等看,你就会知道我说得都是对的。”雷古勒斯站起来道,“魔法界已经和平了,短时间内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你有很长时间来了解你错在哪里,有多不可挽回。我诚恳地奉劝你,我的哥哥,不要纠缠她,那只会让她更厌恶你。”

  雷古勒斯说完话就通过壁炉离开了,这样前往霍格沃茨更方便一点。

  西里斯僵硬地坐在沙发上,望着屋子里燃烧的蜡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后面的日子都很平静。

  除了凡妮莎和他分房睡之外,他们生活得跟过去一样和睦。

  她将他照顾得很好,几个月的时间,他已经恢复得和以前差不多了,无数的记者来到他家里对他进行采访,凡妮莎每次都安静地坐在他身边,没有说过一句不好。

  他以为,他们的生活可以就此继续下去,哪怕她暂时无法原谅他,未来总还是会给他一点余地的,哪怕是为了塞纳久。

  哦,说起他的小塞纳,那可能是最让他伤心的。

  他每次想抱抱女儿,女儿就会哭,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直到有一次,他祭拜完詹姆和莉莉回来,见到卢修斯到访,他忽然就明白了。

  塞纳挤进了卢修斯的怀里,软软地说:“香!”

  西里斯望着那一幕,他想,他的女儿是觉得他身上的味道不对了。

  他身上再没有她想要的,父亲的味道了。

  在那一刻,西里斯终于明白自己的自作聪明使他到底都错过了什么。

  那是可能幸福快乐的一生啊。

  是一生。

  1982年8月28日。

  塞纳久两岁生日这一天夜里。

  生日派对结束后,送走了依依不舍的德拉科一家,凡妮莎开始收拾她的行李。

  她把所有的一切施了缩小咒,打包装好,抱着塞纳久来到了一楼客厅。

  “我要走了。”凡妮莎笑了笑说,“你可以在这周末的时候来看塞纳,我会试着让她一点点接受你的。”

  西里斯僵硬地站在那,经历了风波的他好像一夜长大了很多,不再那么冲动、自负,他如今成熟隐忍的英俊面孔任何女巫看了都会不忍,但凡妮莎不会了。

  “那么,再见。”她朝他点点头,抱着孩子通过壁炉离开——塞纳不太喜欢幻影移形,之前用过几次,她都反应不太好,凡妮莎之后就尽量走壁炉了。

  西里斯是想阻拦她的。

  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雷古勒斯几个月之前的话在耳边响起,西里斯痛苦地捂住了脸,狼狈地倒在沙发上,终于还是哭出了声。

  他毁了他生命中的一切美好,在1981年10月的时候。

  凡妮莎是在82年年底去魔法部和西里斯办理离婚手续的。

  他们都很平静。

  大概这段时间彼此都足够冷静了。

  西里斯作为魔法界的英雄,再次公开露面居然是和妻子离婚,这又引起了不少议论。

  卢修斯坐在魔法部的办公室里,看着手里的预言家日报,那不知道是谁以什么手段拍到的照片,照片里凡妮莎和西里斯正在解除婚姻契约,一道道发光的红线从他们交握的手上撤离,工作人员一边念着咒语,一边表示遗憾。

  缓缓将报纸放下,卢修斯双手交握放在唇边,细细思索了一会,起身离开办公室。

  夜里的时候,凡妮莎见到了来访的卢修斯。

  他照例带着纳西莎要他带来的东西,好像这样他的来访就名正言顺了一样。

  “茜茜说你大概需要这个。”他矜贵英俊的脸上没有丝毫心虚,“魔法童书——塞纳已经两岁多了,她应该开始看这些了,德拉科已经可以把它们倒背如流。”

  凡妮莎愣了愣,接过他递来的一套童书,仔细翻看了一下,发现她确实挺需要的。

  她犹豫了一下,让开位置道:“进来吧。”至少让他喝杯茶再走。

  凡妮莎住回了她在麻瓜社区那套小房子,她在有钱了之后就花钱把这里买了下来,这里已经是她的个人财产了。

  卢修斯坐到客厅的沙发上,这是个拥有着他们最亲密回忆的地方,他坐在那,脑海中不断地翻涌着以前的一切,为了克制着不失态,他将注意力放在了塞纳久身上。

  逐渐长大的小女孩已经不甘于呆在摇篮里了,虽然母亲会见客人时还是会把她放在里面。

  塞纳挥舞着小手要从摇篮里出来,但几次都失败了,她不太高兴,生气地捶着摇篮的边缘道:“讨厌!讨厌!”

  卢修斯皱皱眉,直接走过去将她抱了出来,塞纳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兴奋地喊:“爸爸!”

  卢修斯僵了一下,但没反驳,低柔地询问:“塞纳今天过得怎么样?”

  比起同龄人,塞纳久要聪明得多,她已经可以好好地说话了,虽然有时候会故意不好好说。

  她靠在卢修斯身上,笑嘻嘻地说:“过得很好!”

  卢修斯也跟着笑了一下,其实很难在他脸上见到那样认真深刻的笑容,带着些隐晦的宠溺与爱意,凡妮莎抱着童书站在不远处,她望着这一幕说不出话来。

  自从西里斯出事开始,卢修斯总会时不时地来看她们。

  大概是怕她尴尬,他每次来了之后都把注意力放在塞纳身上。

  他对塞纳很好。

  可以说是特别好。

  有几次凡妮莎去看望纳西莎和德拉科,还能听见比塞纳大点的德拉科在小声抱怨父亲冷淡。

  凡妮莎咬了咬唇,放下童书说:“你该睡觉了,塞纳。”

  塞纳扑在卢修斯怀里皱着眉说:“塞纳不困。”

  “可时间到了。”凡妮莎敲了敲魔杖,时间出现在空中。

  塞纳红着眼睛望向卢修斯,又看看凡妮莎道:“爸爸才来。”

  那意思,她终于见到爸爸了,不舍得他走,也不舍得去睡觉。

  凡妮莎懵了懵,卢修斯也有点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觉,他犹豫了一下道:“我以后每天都会来。”

  塞纳望向他:“真的吗?”

  小孩子说话奶声奶气的,说得其实也不是很利索,有些单词发音不准,但一个单词还是不会出错的。

  卢修斯点了点头:“你想见德拉科吗,塞纳?”

  小姑娘漂亮的灰色眼珠转了转,似乎想起了那个铂金色头发的漂亮哥哥,拍着手表示很好。

  她几乎没有同龄人可以一起玩,听见“父亲”这样说就很高兴。

  凡妮莎打断了他们和谐的对话:“你该睡觉了,塞纳,不要让我说第三次。”

  塞纳红着眼睛,吸吸鼻子,虽然舍不得“父亲”,但既然得到了承诺,就代表着明天还能见到他,所以哪怕不愿意,她还是老老实实朝母亲伸出了手。

  凡妮莎抱起女儿,送她回二楼的房间,再回到客厅的时候,卢修斯还没走。

  “我跟你道别后就会离开。”卢修斯已经站起来了,他穿着最简单的黑色巫师袍,里面是深色的衬衣,他没什么表情地说,“我以后会固定在这个时间来看塞纳。”

  凡妮莎拧眉道:“不用了。”

  “我已经答应了塞纳。”

  “你不需要执行。”凡妮莎很固执地说,“我们这样的关系,你不应该这么做。而且你也不是她真正的父亲,我告诉过她,她就是不肯听,但我会让她认识到这个错误的。”

  “我只是不希望孩子在不好的环境长大。”卢修斯淡漠地说,“布莱克会来看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