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翔不好意思地一笑:“圣上英明神武,微臣只有敬仰的份儿。”玄宗皇帝冷哼道:“这宅院朕就赏了你吧,从今往后它就是你清清白白的财产。不过你别光顾着收礼,朕交代你的事办得怎样了?”

任天翔忙道:“微臣巳跟安将军有了私交,不过由于相交不久,安将军肯定不会跟我说心里话,所以微臣还不敢肯定他对圣上是否忠心。”

看在安禄山的厚礼和帮自己收拾洪邪出气的份儿上,任天翔没有告安禄山的黑状,他知道自己能一步登天成为国舅,又被圣上委以重任,授御前侍卫副总管,全都是拜安禄山所赐。没有安禄山,也就没有他任天翔的今天,他当然不会急着断了自己的前程。

玄宗皇帝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淡淡道:“这事你得抓紧’现在边关告急,契丹人开始作乱,官军已经打了几次败仗。有不少大臣都在奏请让安禄山回去坐镇范阳,不过也有少数大臣对安禄山有所担忧。现在你该知道,你的情报对朕来说有多重要。”

任天翔忙道:“微臣一定竭尽所能,帮皇上看穿安禄山的五脏六腑。”玄宗皇帝冷哼道:“竭尽所能?你有时间到处耍威风,连别人的府邸都差点给拆了,还有心思替朕办事!”

任天翔心中大骇,没想到皇上消息这么灵通,这么快就知道自己大闹义安堂的事。那严禄只怕不是碰巧出现在那里,而是得到消息就立刻赶来。这么说来这义安堂在皇帝心目中,只怕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

正胡思乱想间,却听玄宗皇帝轻叹道:“当年朕能从武氏一族手中夺回李唐江山,平定韦皇后和太平公主之乱,实是得了任重远和义安堂之助。当年朕亲口答应过任重远,决不会像汉武帝那样取缔和打压江湖帮派。任重远虽死,朕依旧信守着对他的承诺,所以朕不希望你堂堂御前侍卫副总管,再去骚扰义安堂。如果再有下次,必定严惩不贷!”

任天翔没想到任重远与玄宗皇帝竟然还有这层渊源。他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小声问:“微臣与义安堂的个人恩怨,总不能就这样算了吧?”

玄宗淡淡道:“江湖事江湖了。只要你不是以官家的身份,朕才不关心江湖上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

任天翔心中有数了,见玄宗皇帝开始在打呵欠,连忙起身告退。快到玄武门时,突见一名宫女从拐角闪了出来,拦住去路。内侍一看,连忙满脸堆 笑道:“原来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侍儿姐姐,小人有礼了 !”

侍儿点点头,对他摆摆手:“我有话跟新任御前侍卫副总管任大人说,你行个方便。”

内侍知趣地退到一旁,任天翔忙问:“不知侍儿姐姐有何指教?”侍儿上上下下打量了任天翔半晌,微微颔首道:“穿上这身官服简直就像是变了个人。你可知道你这四品带刀侍卫、御前侍卫副总管是怎么来的?”任天翔忙道:“是全拜神仙姐姐所赐!小人一直想要当面感谢姐姐,奈何禁宫深深,所以一直没有机会。”

侍儿额首道:“算你还有点良心。你有这心,我会替你转告娘娘,不过现在娘娘有件机密之事,想要托付一个信得过的心腹去办,不知你是否愿为娘娘效劳?”任天翔立刻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侍儿正色道:“这事干系重大,娘娘要你瞒着所有人,甚至皇上问起都不能说,你能不能做到?”任天翔心中诧异,面上则故作不解地嘻嘻笑问:“娘娘与皇上乃是一对神仙眷属,有什么事要将皇上也瞒住?”侍儿杏眼一瞪:“不该你知道的就不要多问,你能不能做到?”任天翔略作权衡,这才小心道:“姐姐于我有天大的恩惠,她托付的事小人决不告诉任何人。”心中却在想,娘娘差心腹侍儿前来传谕,这事看来 不小。要真是皇上问起,说还是不说?不说是欺君,说了是失信,欺君要杀头,失信多半也活不长,妈的,怎么算都是死路一条了 !

侍儿见他答应,这才压低噪子道:“最近外面长乐坊来了个舞姬,舞技超凡脱俗,被外面那些俗客视为天人。这事不知怎么让皇上知道了,多次微服去长乐坊观舞,对那舞姬痴迷不已。娘娘要你去暗中査探’若证实确有此事,娘娘要你让那个舞姬永远消失。”

任天翔心中暗暗叫苦,心知这事多半属实,要照娘娘的吩咐杀了那个舞姬,皇上一旦追究起来,自己肯定小命不保;但若不照娘娘吩咐去办,她要在皇上耳边吹点枕风,自己的前程和小命就悬在她那三寸香舌上,悬之又悬。这事答应也不是,不答应更不是,他只得故作糊涂道:“娘娘想要那个舞姬如何消失?”

侍儿嗔道:“你把她淹了也好,埋了也行,总之要让皇上永远也见不到她。这事要办妥了,娘娘自有赏赐,要办砸了,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任天翔只得敷衍道:“我先去查查,若真有此事此人,小人定替娘娘解忧”

38乔迁“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任天翔坐跨高头骏马,昂首来到新居大门前。但见府邸装饰一新,门楣上“任府”二字虽不及当年的“任府”古朴遒劲,却 也飘逸飞扬、清新脱俗。任天翔满意地点点头,在一干狐朋狗友的簇拥下,昂首进入大门。

闻讯而来的除了长安七公子,还有不少文武官员及富商大贾,虽然任天翔无论资历还是品级,在高官云集的长安城都还排不上号,不过谁又敢低估新晋御前侍卫副总管、圣上御口亲封的国舅爷未来的潜力呢?

任天翔意气风发,亲自到二门迎接陆续前来祝贺的宾朋。少时突听门外迎宾司仪高唱:“洪胜帮少帮主洪邪,携夫人前来道贺…”

任天翔一听连忙迎出大门,就见任天琪与洪邪率几名洪胜帮弟子抬着贺礼并驾而来。多日不见,妹妹脸颊上的瘀青已经完全消失,眉宇间多了几分淡淡的喜气。而洪邪虽然伤势已经康复,不过精神尚有些萎靡,尤其在见到任天翔时,眼中竟流露出一种老鼠看到猫的胆怯。在数丈外就赶紧翻身下马,满脸堆笑地拜倒:“小人给任大人请安!”

“妹夫不必多礼!”任天翔赶忙将他扶起,执着他的手笑盈盈地道,“自家人何必这么客气?你在我面前不必拘泥官场礼数,只论家人亲情。以后你就跟着天琪叫我一声三哥,你要再叫大人我定要罚你。”

“是!大人!”洪邪话刚出口才意识到有误,见任天翔面色一沉,他的脸色“刷”一下就白了,双膝一软就要跪倒。却见任天翔一本正经地道:“来人,给我记下来。今天妹夫叫我一声大人,就给我罚三杯酒,谁也不准替他喝。”随从轰然答应。洪邪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快将我妹夫领进去,好生款待,不得怠慢。”任天翔一声令下,两个随从陆琴、苏琪已应声领洪邪进了大门。任天翔拉着任天琪落后几步,打量着她的脸颊小声问:“你的伤…没事了吧?洪邪还打你没?”“已经没事了。”任天琪嫣然一笑,“邪哥上次从狱中出来后,像是变了个人,对我从未有过的好。我想他是受了教训,知道这世上只有我才会对他那么好。”

任天翔放下心来,在心中冷笑:看来洪邪就是个**,只有用对付**的办法他才能听话。心有所想,脸上便有所表现,任天琪冰雪聪明,见状不由问:“上次的事发生得十分蹊晓,不会是三哥你做了什么吧?”

“我?你以为我做了什么?”任天翔强笑道,“我不过是告诉妹夫,让他以后对你好点,不然他要再遇到麻烦,别想要我再帮他。”

任天琪将信将疑,还想再问,突听门外司仪高唱:“韩国夫人差义女上官姑娘前来祝贺!”

任天翔闻言忙对任天琪道:“你先随他们进去,我得去招呼客人,呆会儿咱们再聊。”

匆忙来到门外,就见上官云姝正率两个奴仆抬着礼物进来,任天翔满脸堆笑,拱手拜道:“多日不见上官姑娘,更见漂亮了。许久没有到夫人府上请安,不知夫人可好?”

上官云姝面上依旧冷若冰霜,目不斜视地淡淡道:“夫人正说任大人平步青云,公务繁忙,早忘了对她的承诺呢。”

“卑职哪敢?”任天翔涎着脸赔笑道,“我就算忘了谁也不敢忘了夫人和上官姑娘。卑职能侥幸受到皇上重用,正是得了贵妃娘娘之助,卑职正琢磨哪天当面向夫人道谢,没想到夫人竟差上官姑娘前来祝贺,这让我如何担待得起?”。

上官云妹对任天翔的油嘴滑舌颇为反感,除了鼻孔里一声轻蔑的冷哼,没有任何反应,让任天翔满腔热情扑在了一团寒冰上。他脸上不禁有些尴尬,幸好此时大门外传来了一阵骚动,似乎门外迎宾的司仪与人争执了起来,任天翔借机告退,匆匆来到门外一看,就见是滚地龙周通率一帮叫花子前来道贺。司仪不知周通与任天翔的渊源,自然阻拦不让进,双方正在争执,见到任天翔出来,周通愤愤道:“任公子乔迁之喜,兄弟特带一帮弟兄前来祝贺,没想到贵府的看门狗不识好歹,要赶我们走。公子若是嫌弃我们叫花子,只需一句话,我们立刻就走人。”

任天翔忙笑道:“下人不知周兄是任某落难时的朋友,周兄莫跟他们计较。周兄看得起我任某,特率兄弟前来道贺,任某哪有将大家往外赶的道理?都随我人席,容我向大家当面赔罪!”

周通转怒为喜,呵呵笑道:“任公子不计较我们身份卑贱,我们却不能没有自知之明。今日公子府上贵宾云集,我们这一去岂不扫了众人酒兴?兄弟不敢与达官贵人同席,只求公子赏我们点残羹剩饭、富余酒菜,兄弟们便心满意足了。”任天翔又力邀了几回,见周通坚辞不受,只得令厨下为众乞丐再准备酒菜,让他们在门外席地而坐,与己同乐。

刚安抚好周通等人,就听司仪又在高唱:“三府节度使、骠骑大将军安禄山遣长子、忠武将军安庆宗前来向国舅爷祝贺。”

任天翔知道安禄山自恃身份,不屑于亲自前来祝贺,能差儿子前来就已经给了自己天大的面子,就不知他怎么突然多了个儿子在长安。

任天翔满腹狐疑地迎出大门,就见一个身着四品武官服饰的年轻将领,巳在大门外翻身下马,率数名随从缓步而来。任天翔见他长得与安禄山有几分神似,心知必是安庆宗无疑’忙迎上前正待拜迎’就见对方已抢先拜 倒:“侄孙给舅公大人请安!”

任天翔一愣,好半天才算明白这辈分。自己既然是安禄山的干舅舅,那他的儿子算下来确实该叫自己舅公。只是这安庆宗年纪明显比自己还要大一截,却甘愿给自己磕头做孙子,让任天翔颇有些过意不去,忙摆手笑道:“安将军不必客气,你我年岁相仿,还是平辈论交为好。”

安庆宗忙道:“大人是圣上御口亲封的国舅,而家父则是贵妃娘娘义子,算下来大人便是庆宗的舅公。咱们俱是皇亲国戚,岂能不顾上下尊卑、长幼之序?”

任天翔见他说得虽然认真,但脸上的尴尬却掩饰不去,显然比他老子安禄山脸薄一点,故意调侃道:“今日来的宾客有不少是我兄弟,跟我是平辈论交。你既然坚持做我侄孙,呆会儿是不是要给他们一个个磕头?我的兄弟多不胜数,你这头要一个个磕下来,只怕会变成猪头。”

安庆宗闻言愣在当场,答应也不是反驳也不是。任天翔见状呵呵笑着将他扶起:“咱们这辈分,原本都是哄皇上高兴,就在皇家内院论为好。出了大内,咱们理应平辈论交。”安庆宗心中感激,忙点头答应:“既然大人坚持,卑职就依大人之见。”

任天翔见随同安庆宗前来的,除了几个护卫兵卒和武师,还有一文二武三个随从。文是个飘逸出尘的青衫男子,武则是一名脖子上系着红巾的契丹少年和一名腰佩双剑的扶桑武士。这三人他都不陌生,尤其那青衫文士更是与他有结拜之谊。他丢下安庆宗,满脸堆笑迎上前,惊喜道:“没想到 是马兄,小弟何德何能,竟能劳动马兄玉趾?”

司马瑜淡淡笑道:“自家兄弟,不必客气。听闻兄弟乔迁大喜,为兄便陪同少将军前来,也借机带两个老朋友前来祝贺,希望没有让你感到突兀。”“兄弟正求之不得!”任天翔说着转向辛乙和小川流云,他与辛乙虽见 过多次,却对这个面带微笑、行事如狼一般狠辣的契丹少年心存忌惮,略点了点头算是招呼,然后转向小川流云,满脸堆笑道:“上次与小川兄分手后,心中一直记挂,不知小川兄近来可好?”

小川流云鞠躬还礼道:“自从得知晁衡大人随藤原大人取道杭州回了日本,我便只好在贵国滞留下来,等待有东去日本的使团或船队,以便搭船归国。没想到不久前偶遇马兄,在下仰慕马兄的才学和为人,决定留下来向马兄学习大唐文化,待学有所成再归国不迟。”

任天翔喜道:“这么说来大家都不是外人,今天定要一醉方休!”他亲自将安庆宗、司马瑜、小川流云领到内堂最尊贵的主席,就见来宾 早已济济一堂,内、外堂中满满当当坐了十余桌,其中一大半宾客任天翔连 见都没见过,能叫出名字的更是寥寥无几。他终于体会到“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的道理。

内堂与外堂隔了一面屏风,只设了两桌,一桌是任天琪、上官云姝及几个达官贵人的女眷,任天翔虽有了新家,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招呼女宾的重担就落在了小薇这丑丫头身上。任天翔原本还担心她会出丑,却没想到这丑丫头倒也见过些世面,没有露出半点怯意,想起她原本出身书香门第任天翔倒也释然。

内堂另一桌则是任天翔最重视的几个贵客。他先将安庆宗让到最尊贵的首席,然后将洪邪让到紧邻安庆宗的次席。他先向众人介绍了安禄山的长子安庆宗,然后向众人介绍自己的妹夫:“相信大家都认识洪胜帮少帮主,不过我还是要向大家隆重介绍,这是我任天翔的妹夫。以后但他凡有用到兄弟们的地方,望大家不吝援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他的话就是我的话。”

众人轰然答应,纷纷道:“任兄弟的妹夫就是我们的妹夫,以后要遇到麻烦尽管开口,我们一定帮忙。”

洪邪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脸上有说不出的尴尬。任天翔将他按到座位上,继续往下介绍道:“这位马兄,不仅是安将军的心腹亲信,更与我有着多年的交情。虽然现在认识他的人还不多,不过我敢肯定,像马公子这样惊才绝艳的旷世奇才,总有一天必定会名满天下,无人不识。”说到这任天翔很是遗憾地摇摇头,“可惜我只有一个妹妹,我要再有个妹妹,一定要她嫁给马兄。”

众人奇道:“这是为何?”

任天翔叹道:“因为他太聪明了,聪明到令人感到可怕。我真怕有一天成为他的对手’跟他做亲戚远比做对手要安全得多。”

众人哄堂大笑,周福来调佩道:“这还不简单,问问马兄是不是也有妹妹,要有的话让她嫁给老七也一样,这样一来不是一样?”

众人纷纷鼓掌叫好。司马瑜微笑道:“我还真有个妹妹,而且与任公子年岁相当。如果她愿意的话,我也想要她嫁给任公子,因为我也只想有任公子这样的亲戚,不想有任公子这样的对手。”

众人纷纷起哄道:“不知马公子妹妹在哪里?何不请来见个面,要是与任兄弟看对了眼,干脆就定了亲,让任兄弟来个双喜临门。”

司马瑜遗憾道:“可惜我离家多年,不知舍妹是否许了人家,若有机会的话我还真想回家看看。”说到最后,眼中竟闪出一丝难掩的落寞和怀恋。“我也有个妹妹’而且现在就在长安。”突然有人插话,却是被主人冷落了的贵客安庆宗。他虽然身份尊贵,但与众人都不熟悉,因此一直插不上话。见众人都在调侃任天翔,他也忍不住插话道,“舍妹安秀贞,从小随奶奶长大。这次听说我要来长安,便吵着要随我来开开眼界。她虽年近双十,至今却还没有婆家,我这妹妹一向眼高于顶,为她的终身大事,家父没少操心。任大人年少有为,且尚未定亲,何不选个日子与舍妹见个面?也许千里姻缘,就在这一线呢。”

众人闻言纷纷起哄,闹得任天翔大为尴尬,连连摆手道:“安将军的小姐,不是寻常人家配得上的,小弟才疏学浅又出身草莽,哪敢高攀?”

“任兄弟现在是圣上御口亲封的国舅,身兼御前侍卫副总管,这身份与安小姐正是门当户对。”众人起哄道,“你无论如何得跟安小姐见个面,没准 就让安小姐看上了呢!”

任天翔被众人哄闹得开不了口,安庆宗趁机道:“改日我就在府上设宴,专请任大人,然后让舍妹作陪,还请大人不吝赏脸。”

任天翔正待拒绝,费钱巳兴冲冲替他答应下来:“没问题,没问题,到时候老七要敢变卦,我让人将他绑了给安小姐送去。安小姐若看不上就算了,要是安小姐看人了眼,就将他留在骠骑将军府做上门女婿。”

众人轰然叫好,纷纷举杯祝贺。正混乱间,突听门外司仪高唱:“摩尼教东方大教长座下五明使大般、净风,奉大教长之命前来为任大人道贺。’’众人闻言脸上都有几分古怪,纷纷小声嘀咕:”是摩门弟子?“任天翔心中也是咯噔一跳,虽然仅见过摩门弟子两三次,但就这两三次已经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摩门弟子那种不可理喻的执著和献身精神,令任天翔有种本能的敬畏。但贵客来临,主人总不好意思不去迎接。想到这他点头向众人示意:”随我到大堂外迎客!"

众人随着任天翔来到大堂外,就见两名身着白袍的摩门弟子已来到近前。但见一男一女皆高鼻深目,白肤栗发,身上雪白长袍一尘不染。二人在大堂阶前站定,向迎出门来的任天翔抚胸为礼道:“摩门弟子大般、净风,奉师尊之命前来向任大人道贺。”

这二人任天翔俱不陌生,大般就是当初在洛阳白马寺求见无妄大师而不得,不惜与明友一起自伤的二人之一,他不仅砍下了同伴明友的头颅,而 且几乎划开了自己的肚子,虽然现在他神情平和,却依然令任天翔感觉到 一丝凉意;净风虽然是个风姿绰约的少妇,碧眼雪肤,身材袅娜,但在任天 翔眼中,却没有一丝女性的妩媚和温柔,只记得她那迅若鬼魅的身影。

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任天翔清了清嗓子,小心问道:“我与二位素不相识,跟摩门更没有任何交情,不知二位…”

净风嫣然一笑,款款道:“大教长曾耳闻任大人之名,早有结交之心。正好一个月后本教首座大云光明寺在长安落成,想请任大人与在场朋友前去观礼。我们在长安认识的朋友不多,所以就趁任大人大宴宾朋的机会,将请柬发到诸位朋友手中。”

大般拿出一叠请柬,一一发到包括任天翔在内的众宾客手中。任天翔展开请柬一看,但见请柬上没有称呼和落款,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摩尼教首座大云光明寺在长安西城落成,恭迎各路朋友夜临观礼。

任天翔心中奇怪,忍不住转头小声询问身后的柳少正:“长安乃大唐国都,怎么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在长安破土建庙?你知道这事么?”柳少正小声道:“这事在工部备了案,乃杨相国一力促成,圣上也知道。”

任天翔一听是杨国忠一力促成,顿时无话可说,只得对净风敷衍道:“如果那天没有公务,在下一定到场。”

净风微微笑道:“多谢任大人赏脸。除了请柬,大教长还有一份重礼,要弟子亲手交到任大人手中,望任大人笑纳。”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双手高举捧到任天翔面前。

“这是什么?”任天翔好奇地接过锦盒,信手打开。就见锦盒内是一块不规则的墨玉残片。任天翔一见之下神情大变,他一眼就认出,这是义字璧的残片!而且不是自己以前见过的任何一块残片!

任天翔心中的惊讶已变成了震撼。知道这块残片价值的人已经极其罕见,要找到这样一块残片更是要靠机缘,将如此珍贵的玉片随手送人,这是怎样一种豪阔?而且知道自己最想要它,便借机给自己送来,那对方对自己 的了解该有多么深入和透彻?

任天翔只感到额上冷汗涔涔而下,虽然意外得到了一块玉片,但他心中没有一丝惊喜’只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撼。摩尼教进入中原不过两三年,就已经对自己这样一个的小人物了如指掌,这让人非常不安。

任天翔正拿着玉片怔怔出神,就听净风笑问:“不知大人对大教长这份礼物可还满意?”

任天翔回过神来,忙收起玉片拜道:“太满意了,请替我谢谢大教长。他好像叫拂多诞是吧?下月十三在下必定亲自去光明寺向他道谢。”净风抚胸还礼道:“多谢任大人赏脸,净风使命达成’这就告辞。”任天翔心中暗自舒了口气,恨不得这两个狠人早点走,不过面上还是故作客气地挽留:“你二人既然是奉命前来道贺的使者,也是任某贵客,岂能这么就走?”“对啊!”费钱不知道任天翔的心思,两眼几乎落在净风身上,闻言急忙帮任天翔留客’“来都来了,得跟大家喝杯酒认识一下,不然岂不 是不给任大人面子?”众人纷纷附和。

净风与大般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笑道:“人乡随俗,我们就敬任大人几杯。不过本教禁酒茹素,所以请允许我们以茶代酒敬大人。”

任天翔心中恨不得将费钱扔出大门,面上则勉强笑道:“这还不简单?来人,令厨下做一桌素宴,款待摩门贵客。”

酒宴重新开始,在众多吆五喝六的宾客中,就见大般、净风正襟危坐,独占一桌,显得颇为另类。虽然二人仅在大堂一角静静地喝茶,但所有宾客 都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不自觉地压低了嗓子。他们就像是天生就有魔力,无论在任何场合、任何角落,都会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任天翔巳令人撤去了大堂内外的屏风,这样内外合为一堂,显得更加通透宽敞。酒过三巡,费钱酒意上涌,不由斜眼望向一旁的净风,醉眼朦胧地笑道:“你叫净风,不知我该称你为净风姑娘还是净风夫人 ?”

净风淡淡笑道:“净风是我的教职,不是我的名字。我简名是索兰,而且也没有嫁人。身为摩门五明使须将毕生都祭献给光明神,不能有家人的羁绊。”“索兰!”费钱点点头,眼中满是遗憾,“姑娘如此美貌,却要将毕生都祭献给看不见摸不着的神灵,这实在是可惜了。释门也是戒律森严,戒荤戒酒,不过尼姑都可以还俗,就不知道索兰姑娘有没有想过还俗嫁人 ?”

任天翔生怕费钱这花花大少将净风当成普通女人调戏,激怒了对方,忙截住他的话对净风道:“我这兄弟喝多了,尊使别往心里去。”

“谁说我喝多了?我看你才喝多了,你们全家都喝多了!”费钱大着舌头道:“姑娘叫索兰是吧?在下费钱,四通钱庄少东家,长安人都认识。兄弟别的本事没有,就是钱多,以后姑娘缺钱需要周转尽管来找我。多的不敢说,几万贯的数额我还作得了主。”

净风微微一笑:“多谢费公子好意,不过摩门弟子以节俭修身,净风只怕一辈子都用不到那么多钱。”“那怎么成?”费钱大为不平,“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也得有几件拿得出手的首饰吧,往少说也得几千贯,再加上宅院、马车和日常开销,一年没一万贯怎么过得下来?都说女人如花钱如水,没有水,花怎么能开得鲜艳?姑娘缺水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来找我,这是我的名帖,在下必定倾力相助。”

任天翔见这花花大少越说越不像样,还拿出名帖要给净风送过去,怕他闹出更大的笑话,忙将他按回座位,斥道:“五明使乃摩门高人,哪在乎你这钱财俗物?”“不要钱?”费钱大着舌头问,“那她总有喜欢的东西吧?”

任天翔见这小子醉得不成样,便赌气道:“五明使皆身怀绝技,最欣赏真正的武技高手。要不你下场陪她玩几招,为酒宴助兴?”

费钱虽然已有七八分醉意,却还知道自己的斤两,闻言鼓掌大笑:“我不行,不过这里有的是髙手。”说着他转向施东照:“老二,你好歹也是御前带刀侍卫,有没有胆量陪美女过过招,让大家开开眼界?”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叫好,很多人虽然早就听说过摩门弟子之名,却很少有人见过他们出手,所以趁机起哄鼓动,让施东照也有些跃跃欲试。别人不知道净风和大般的身手,任天翔却是一清二楚,知道施东照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在二人面前就只有被虐的份儿。不仅是施东照,在座所有御前侍卫中,只怕也找不出一人是净风和大般的对手。任天翔不由将目光转向了安庆宗身后的辛乙,他早就看这小子不顺眼,想杀杀这契丹少年的威风,便对安庆宗不怀好意地笑道:“安公子,在下想向你借一个人,不知可否赏脸?”安庆宗忙问:“大人想要借谁?”

任天翔指向安庆宗身后的辛乙,笑道:“我非常欣赏阿乙的刀法,想请 他代表我们下场陪两位摩门高手玩玩,以助酒兴。”

辛乙淡淡道:“小人的刀法是杀人的刀法,不是助兴的刀法,望任公子谅解。”安庆宗也抱歉地摊开手:“你若要借别人我还可以答应,这辛乙乃是家父的爱将,就连在下也指使不动他。”

任天翔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装出不以为意地笑道:“没关系,你另借我一人也行。我早闻安将军帐前精兵强将无数,也想借机开开眼界。”

任天翔知道旁人在净风、大般面前,多半只有受虐的份儿,所以他绝对不会让自己人去丢这个脸。安庆宗不知有诈,回头看看众随从,见几个随从都跃跃欲试,便对其中一个点点头,然后向任天翔笑道:“这是北燕门的髙手赵博,其父是北燕门的掌门,就让他为公子助兴吧。”

“好!”任天翔大喜,“在下拿一千贯钱出来作彩头,谁赢了有赏!”在座宾客大多是年轻人’闻言纷纷起哄叫好。净风推辞不过,只得道:“净风一介女流,岂敢与北燕门高手过招?就让我师兄大般替我向这位赵兄讨教吧。”众人轰然叫好,立刻在大堂中清出一块三丈见方的空地。赵博兴冲冲来到场中,对端坐不动的大般拱手一礼:“请!”

大般缓缓起身来到场中,随随便便往中央一站,全身空门大开,似乎毫无戒备。赵博先以虚招试探,见对方根本不加理会,心中顿时有气,一个冲步上前,一拳直捣大般心窝。这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了大般胸口,谁知对方身子连晃都没晃一下。就在赵博因意外而发愣的瞬间,大般也依葫芦画瓢一 拳击出,也打在赵博胸口,就见赵博偌大的身子凭空飞了出去,撞翻了两张 酒桌才跌落到地,口中鲜血狂涌,一招之间便巳重伤。

众人呼喝叫好声一下子静了下来,虽然很多人都看好大般,却也没想到赵博与他相差这么远,一个照面就几乎送命。就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只见大般意味深长地扫了辛乙一眼,若无其事地淡淡道:“忘了说明一下,我学的也是杀人的武功。还有谁要向大般挑战,大般一定奉陪。”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噤若寒蝉。安庆宗几个随从上前扶起赵博,但见他胸前塌陷了一半,简直惨不忍睹。几个随从见状顿时义愤填膺,纷纷拔刀要为同伴报仇,却被安庆宗呵斥道:“这是任大人乔迁喜宴,岂能舞刀弄枪跟 人搏命?还不快退下!”

任天翔知道这事是自己惹出的麻烦,无论如何得由自己来善后。虽然他知道摩门五明使出手狠辣,却也没料到大般—个照面就差点杀了对手。见所有人都在望着自己,他不禁在心中暗暗咒骂大般,面上却勉强挤出一 丝笑容,对大般拱手道:“摩门弟子果然出手不凡,佩服。”说着示意褚刚将 一千贯钱票的彩头给大般送去。"

大般没有接钱票,傲然拜道:“这钱留给那位受伤的朋友疗伤,大般使命达成,告辞!”

目送着净风与大般傲然而去,众人皆有些悻悻之色,原本喜气洋洋的酒宴,突然变得有些萧索冷清。施东照见状提议:“光咱们一帮男人喝酒也没意思,不如请几个红姑娘来跳舞唱曲助兴,老七以为如何?”

任天翔心中一动,突然想起贵妃娘娘交代的事,便道:“听说长乐坊来了个舞跳得极好的舞娘,不如就请她来跳舞助兴吧。”

施东照点头道:“长乐坊确有个名动长安的舞娘,不过她从不出堂,要请动她可不容易。”任天翔闻言笑道:“青楼女子,不过是待价而沽罢了,只要舍得扔钱,我不信会有人跟钱过不去。”说着他转头吩咐陆琴和苏棋两个随从:“带上我的名帖和钱票,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将她给我请来。”

陆琴、苏棋应声而去后,众人便都翘首以待,想看看任天翔是不是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请动从不出堂舞娘。不到半个时辰,就听门外司仪高唱:“长乐坊班主率乐师舞娘来贺。”

任天翔大喜,急忙传令:“快快有请!”众人寻声望去,就见在陆琴、苏棋之后,几个乐师鱼贯而入,在众乐师之后,一个身披粉红轻纱的女子步履轻盈,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款款而来,虽然她脸上蒙着半透明的内纱巾,不过看几个乐师众星捧月的模样就知道,她定是长乐坊那个名动京师的舞娘。

这舞姬不少人都见过,却从未见过她出堂,没想到任天翔随便一句话,她就立刻率乐师前来祝贺,令人啧啧称奇。就见她来到大堂中央,徐徐向众宾客拜了下去,就在这时,突听前方传来一声酒杯落地的脆响,在乱哄哄的 大堂中清晰可闻。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任天翔满脸煞白,直勾勾地望着那舞姬,失声问:“依人 ?你是云依人 ?”舞姬款款拜道:“奴家谢阿蛮,给国舅爷请安。”

“不对!你就是云依人!”任天翔目光炽烈,几乎是要将那舞姬覆面的轻纱看穿,“虽然你戴着面纱,又刻意改变了言语习惯,但这风姿、这神韵、这气质依旧是云依人,谁也模仿不来!”

那舞姬款款一笑:“奴家很高兴能与国舅爷一位红颜知己神似,不过奴家确实是谢阿蛮,不是别的什么人,还请国舅爷见谅。”

见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自己,任天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深吸几口气,稍稍平息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装出若无其事地样子道:“对不起,也许真是我认错了人。你叫谢阿蛮?不知你可否以真面目示人 ?”

那舞姬犹豫了 一下,但还是款款摘去了蒙面的轻纱。:众人只感到眼前一亮,恍若整个大厅都亮堂了许多,不少人发出阵阵惊叹。但见这舞姬眉似柳叶,眼如晨星,鼻若悬胆’红唇鲜艳小巧,整个面容和五官是那样艳丽精 致,美轮美奂,简直不像凡女。

任天翔原本已认定这舞姬就是云依人,但在看到她轻纱下的真容时,却又开始犹豫起来。虽然这舞姬的眼睛儿乎跟云依人一模一样,但除了眼睛,她的脸上就很难再找到云依人的影子,她的面容是那样美艳逼人,与清秀脱俗的云依人根本就是两种人。

“你叫谢…什么?”任天翔只感到大脑中一片混沌。“谢阿蛮!”舞姬款款拜道,声音如新莺出谷。任天翔清了清嗓子,勉力克制自己,然后以平静的口吻吩咐:“谢…阿蛮,请为我的宾朋献上一曲,让大家见识一下你名动长安的绝妙舞姿。”

39义史

随着舒缓的乐曲徐徐响起,谢阿蛮的身体也开始随着音符徐徐扭动,像一条曼妙多姿的美女蛇。那一举手一投足,一转身一拧腰,无不与云依人神似,但是她的面容却又明白无误地告诉任天翔,她跟云依人根本就是风 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任天翔心神恍惚,一会儿将她认成了云依人,一会儿 又看清她是谢阿蛮,他的心神整个儿落在谢阿蛮身上,忘了周围的欢宴,忘了需要应付的贵客,甚至忘了自己…

任天翔醉了,不记得酒宴是如何结束,如何被人送到卧房。当他半夜从大醉中醒来,只感到口干舌燥、头痛欲裂,习惯性地呼唤:“茶!”桌上的茶壶递到了他的面前,他接过茶壶就是一阵鲸吞海饮,直到壶中茶水涓滴不胜,才意犹未尽地将茶壶从嘴边拿开。直到这时他才突然意 识到,自己一直是独眠,睡房中怎会有第二个人 ?一瞬间他毛骨悚然,转头望向方才递来茶水的方向,失口轻呼:“什么人 ?”

“我!”黑暗中传来一声应答,虽然仅有短短一个字,也吓得任天翔差点从榻上滚落下来。他翻身而起,急忙凝目望去,就见黑暗中有个黑影端坐在 一旁的太师椅中,隐隐约约如鬼魅一般。

虽然对方只说了一个字,但任天翔也已经听出了他的嗓音,不由喝问:“季如风,你、你怎么进来的?”

“难得你还记得你季叔,”黑暗中传来那人的感慨,“我原以为任大人春风得意,早将我们这些老家伙忘了呢。”“你还有脸自称我叔?”任天翔心神 稍稍平定下来,冷笑道,“好像你忘了当初在义安堂,你们一帮自称我叔叔伯伯的家伙,联手将任重远留给我的东西抢了去。那时我就说过,我跟义安堂再无干系,我跟你们这些背信弃义的家伙也再无任何关系。”

季如风静默了片刻,淡淡问:“你可知道老堂主当初为何要将那块玉片传给你?而它为何又被称为义安堂代代相传的圣物?”

任天翔哑然,虽然他对那块玉片有过无数种揣测,但所有揣测却都经 不起推敲。这是他心中最大一个谜团,可惜任重远已死,无人为他破解这个 谜团。今见季如风这样问,他心中一动:“莫非…你知道?”

季如风没有立刻回答,端起桌上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这才款款问道:“你可知秦始皇焚书坑儒这典故?”“知道!”任天翔庆幸在阳台观苦读了三个月的书,对许多历史大事知之甚详,“秦王赢政一统天下之后,因其严刑 峻法受到儒生、方士的诟病,怒而坑杀四百多儒门弟子和方士,并下令焚毁百家典籍,这即是历史上有名的焚书坑儒。”

季如风轻轻一叹:“这是史官的记载,但真相却并非如此。”任天翔心有灵犀,顿有所悟:“莫非焚书坑儒’跟义安堂代代相传的那块玉片有关?”黑暗中季如风微微额首:“不错!当年秦王正是为了寻找义字璧的下落’才不惜大动干戈,做下焚书坑儒这等遗臭万年的暴行。其实他坑 的不是儒,而是我义门先辈,儒生和方士只是掩人耳目的陪葬。他也不是要 焚尽诸子百家的典籍,而是要毁灭一切可能让义字璧复原的线索。他没能得到完整的义字璧,所以要让义字璧永远残破不全。”

任天翔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这义字璧究竟有何奇妙?值得已经 一统天下、拥有四海的始皇帝为它大动干戈?义门又是什么来头?我怎么从 来就没有听说过?史书上好像也从无记载。”

季如风微微叹道:“义门是现在的称呼,所以前人的典籍上没有它的记载。它诞生在百家争鸣的春秋战国时代,由墨子所创,所以最初也称墨门。不过自秦汉以后,墨门遭到朝廷残酷的屠戮和禁绝,幸存的墨门弟子不得 不隐藏身份混迹于江湖,自称为侠而不再称墨,也不敢再公开敬拜祖师墨 子。但是散落于江湖的墨门弟子,始终忘不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便以祖师倡 导之‘义’为共奉之精神,这便是义门的由来。”

任天翔听得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才道:“这么说义安堂就是义门?难怪义安堂无论总舵还是分航,议事大厅中央的照壁上,总是篆刻着一个大大的‘义’字。我原以为这只是义安堂的标志,没想到…它竟是来自诸子百家中的墨门。每年九月十三日,义安堂弟子都要在义字照壁前上香祭拜,原 来他们是在祭拜祖师墨子!”

季如风点点头,却又摇头道:"义门是墨门的延续,义安堂只是其中支。当年墨家弟子遭到秦王的追杀,不得已将墨子传下的义字璧裂为七块,七名墨家弟子各持一块逃命,以免义字璧全部落到秦王手中。为隐藏身份,他们不再称墨而称侠,不再拜墨子而拜义,所以自秦以后,世上再无墨门,只有义门,世上也再无墨士,只有侠客。

"汉时义门各支兴旺发达’无数游侠行走于江湖,他们或行侠仗义,或救民于水火,做下了不少为民除害的义举。不过其中也不乏义门败类,或打着义门旗号的江湖宵小,以侠义之名行恃强凌弱、争权夺利之事,终为朝廷所忌。于是汉武帝以一句‘侠以武犯忌’,大肆取缔和镇压各地游侠,从此义门一蹶不振,渐渐绝迹于江湖。

“隋朝末年,杨广无道’民不聊生,义门弟子趁机举事’成为推龘翻暴 政的中坚。无论是瓦岗寨还是李世民的秦王府,都有义门弟子活动的身影。但有前人教训,义门弟子不敢自称为墨子门徒,只以侠自居。经过上千年的风雨,义门各支之间早已失去了联系,义门弟子甚至不知彼此的身份,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以义为先,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任天翔恍然大悟:“这么说来任重远就是义门其中一支的传人,他交给我的义字璧残片,就是来自千年前那七名墨家弟子之一?”季如风点点头:“任堂主是义门百年难遇的人才,是他率我们十八个义门兄弟打下了义安堂这片基业。义安垒不仅帮助过当今圣上夺回李 唐江 山,也做下了不少济世救民的义举,所以才得到当今圣上的默许,成为可以公开活动的江湖 帮 会。”“原来如此!”任天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那块不起眼的玉片,被称为义安堂代代相传的圣物。可是它除了来自墨门创始人墨子,总还有点别的什么用吧?不然公输白为何愿花大价钱来买?”

季如风颔首道:“虽然义门各支之间早已失去了联系,但所有义门嫡传弟子都记得祖先传下的那句话一破璧重圆,义门归一。这面义字璧不仅是当年墨家钜子的信物,也暗藏着墨门创始人墨子的葬身之地。世人都知道墨子乃不世出的奇才,当年他和他的弟子,创造了无数的战争奇迹,可见他不仅有当时最先进的军事技术,而且也创造了极其高明的墨家武功。公输世家的先祖公输般,千年前曾惨败于墨子,所以他的后人觊觎墨子的兵法也就不奇怪了。”季如风略顿了顿,突然望向任天翔问道,“知道了义字璧的来历,你还认为任堂主传你那块玉片,是父亲传给儿子的私产?你还会为厉长老强留你那块玉片而心怀愤懑吗?”见任天翔无言以对,季如风语重心长地道’“你是老堂主唯一幸存的儿子,老堂主传你这块玉片,是希望你继承他的遗志,肩负起振兴义安堂乃至整个义门的重任。谁知你却将义字璧视为自己的私有财产,大违老堂主传你义字璧的良苦用心。你若心中无义,也就不配拥有义字璧。”

任天翔默然良久,突然道:“不对!我看过诸子百家的典籍,墨门弟子最是清贫和自律’他们食则粗茶淡饭,穿则缁衣草鞋,坚持以苦修身。义安堂中好像没一个是这样的人。”

季如风微微颔首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墨门分为显、隐二宗,墨子当年似乎已预料到后辈的遭遇,所以除了广收以苦修身的墨门显宗弟 子,还传下了另一支与常人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的墨门隐宗弟子。自秦汉之后,显宗因历代朝廷的残酷镇压而灭绝,隐宗却秘密传承,所以世上已很难再看到一个缁衣草鞋、以苦修身的墨家显宗弟子。”

任天翔若有所思地问:“你深夜前来,还跟我说了这么多义安堂的隐秘,你已得知摩门送我义字璧残片的事,想要我乖乖交出来?想也别想!我对义安堂的历史不感兴趣,我只知道这块玉片乃别人送我的贺礼,要我还给义门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须给我一个让我无法拒绝的价钱。”季如风淡淡问:“在你心目中,义字璧残片值多少钱?”任天翔想了想,笑道:“它值多少钱我不管,我只知道自己还欠着别人几十万贯巨款。义安堂的家底我多少还知道一点,摩门送我这块玉片,开价二十万贯不算多吧?如果义安堂能爽快付钱,以后要再收到这样的贺礼,我一定先卖给你们。”

任天翔心中暗自盘算,如果义安堂肯花二十万贯来买一块义字璧残片,那么不妨将自己拥有的另外两块也一并卖了。知道义字璧的秘密后,他反而兴趣大减,如果能将自己拥有三块玉片卖个六十万贯,那么欠韩国夫人和司马瑜的巨额债务就可全部还清了。

谁知季如风闻言冷笑道:“你以为我深夜来此,是为了你手中的玉片?”“难道不是?”任天翔笑问。就听季如风微微叹息道:“枉你聪明绝顶,难道就没想过,摩门为何要送你这块玉片?”

任天翔哑然,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却始终不得其解。按说自己跟摩门根本没有任何交情,就箅它有心与自己结交,也无须送这样一件价值连城的玉片为贺礼。尤其摩门行事让人高深莫测,所以任天翔心中始终不 踏实,现在被季如风这样一问,他只得虚心讨教:“我也一直很疑惑,莫非季叔知道他们的企图?”季如风淡淡道:“义字璧只有七块聚齐才能体现价值,就算差一块也形同废物。如果你是摩门中人,要想找齐七块义字璧碎片,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任天翔顿时醒悟:“将自己拥有的玉片,送给最有希望找齐它的人。等他全部找齐后,再给他来个连锅端!”季如风额首道:“你还不算太笨。你手中还有几块玉片?还差多少才能全部找齐?”

任天翔连忙道:“除了摩门送我这块,再没有了。”季如风闻言冷笑道:“你还是信不过你季叔?你手中要没有更多的玉片,摩门何必将一块涂满千里香的玉片送给你?你以为他们真这么慷慨?他们是想从这块涂满千里香的玉片上,追踪到别的碎片的下落!”任天翔吓了一跳:“他们怎么知道我手中还有义字璧碎片?”季如风冷笑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的手下重金请妙手空空偷公输白的事,已经让那家伙泄露出来,这事连我都已经知道,难道还能瞒过摩门?别看摩门才入中原,他们的精英却早已在中原潜伏多年。据我所知,摩门总坛在波斯,首脑称为教尊,下设东南西北四大教长。大教长之下又设左右护法、五明使和七长老。这次率众来中原传教的便是摩门东方教长拂多诞,他身边除了五明使在江湖上露过面,另有左右护法和七大长老谁也没 有见过。我敢肯定他们早已潜人中原多年,所以才对中原形势了如指掌,轻易就获得了朝廷认可,并将首座大云光明寺堂堂正正地建在了长安。”

任天翔挠挠头,不以为然道:“摩门中人虽然行事隐秘诡异,高深莫测,但也没做什么恶事啊,不然也不能获朝廷认可了。不知季叔为何对摩门忌讳莫深?”季如风忧心忡忡地叹道:“摩门行事不可以常理揣度,正因为此才令人担忧。五明使仅为求见白马寺住持无妄大师,就不惜以自己性命相逼,他们若要作恶,该有多么恐怖?”

任天翔没想到五明使白马寺破腹逼无妄的事季如风也知道,可见义安堂在江湖上消息还真是灵通。他想了想,笑道:“多谢季叔提醒,我不将摩门送我那块义字璧碎片,与别的碎片放在一起便是,这样摩门就算循香追踪,也仅能找回他们送我那块。其实我对义字璧已经没多大兴趣,还是那句话,谁肯出高价来买,我就卖给谁好了。看在义安堂与我多少有些渊源的份儿上,我可以优先卖给你们。”

季如风淡淡问:“你手上还有几块义字璧碎片?”任天翔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除了摩门刚送我这块,我手上还有两块。一块是沃罗西大汗送我的,它原是静安公主多年前带人沃罗西的嫁妆;另一块是从公输白手里偷来的,这块原是宫里的东西,被人给偷了出来,我再偷回来也不算过分吧?任重远送我那块算我还给了义安堂,加上萧傲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那块,义字璧已经有五块面世了。”

“不是五块面世,是七块!”季如风神情复杂地叹道,“另外两块义安堂几个长老都知道其下落,虽然要拿回还有点麻烦,但比起你手中那些下落不明的碎片,巳经容易多了。”任天翔闻言喜道:“这么说来你们更应该赶紧 花大钱将我手中这三块买去,加上你们手中巳有的两块,再找回已经知道 下落的另外两块,七块残片全部凑齐,就可实现义门先辈梦寐以求的破璧重圆,义门归一的梦想。这么说来我这三块仅要你们六十万贯,还真是卖便宜了,你要再不下决心,当心我临时变卦,卖给别人。”

季如风神情复杂地望着任天翔,幽幽问:“少堂主,难道你心里就只有钱吗?”“哎!”任天翔赶紧道,“我早已经不是什么少堂主,而且也不再是义安堂的人。我知道你们敬拜的‘义’,就是免费、白干、不求回报的意思。可惜我不是义安堂的人,也不信你们所拜之义,我在江湖上穷过、饿过,让人轻视过,所以深知钱的重要,要想我将手中的义字璧碎片交给你,除了拿钱来买,亲娘老子说情都没用。我知道义安堂的家底,虽然六十万贯有点多,但 以义安堂的实力,硒砸锅卖卖铁还是拿得出来的。”

季如风定定地望着任天翔,久久没有开口,让任天翔心中有些发毛,正要说点轻松的话题缓和气氛,却见季如风突然垂泪道:“真不知老堂主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儿子,我都不知道当初答应老堂主,辅佐你成为义安堂新一任堂主的诺言,是不是够明智!你以为我深夜来访,是为了谋夺你手中的义字璧碎片?恰恰相反,我是要帮你找齐碎玉,助你成为义安堂乃至整个义门的新一代钜子。而且是免费,不要你花一个铜板。”

任天翔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千万别,我才不想做什么钜子。你也看到了,我这个人唯利是图,根本不是个侠客义士。我当初答应你做义安堂的 堂主,只是看上了做堂主的威风,不过现在我巳经是御前侍卫副总管,圣上御口亲封的国舅,再做江湖帮会的堂主反而有失身份。况且义安堂已经有了堂主,你新立堂主是谋反,弄不好要掉脑袋,我可不想陪你冒险。我看不 如这样,你回去跟厉长老他们商量一下,看看如何凑齐六十万贯钱,将我手中这三块义字璧碎片赎回去。别耍花样啊,现在我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你们要敢不告而取或者巧取豪夺,我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季如风定定地遒着任天翔愣了半晌,突然身形一晃,一头撞向一旁的窗棂,一穿而出,舟影转眼消失在夜幕深处。听到响动的楮刚和昆仑奴兄弟急忙冲了进来,褚刚塱苻碎裂的窗棂惊呼:“有刺客!快追!”

“别追了!”任天翔望着碎裂的窗榥暗自咂舌,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一向冷定从容的季如风如此失态,不过他并不后悔。他故意将季如风气走,就是想绝了对方的念头,就算季如风所说全部是真的,任天翔也不想陪着他冒险。虽然任天翔对义字璧中隐藏的秘密,尤其是可能藏有墨家典籍的墨子墓也充满了兴趣,但也还没有到拿性命去冒险的程度。

将褚刚和昆仑奴兄弟打发走,任天翔掏出摩门送自己的那块碎片,仔细用茶水洗了数遍,估计上面的千里香洗得差不多了,然后才想找地方藏起来。但找来找去,始终找不到一个妥善之处,这时睡在外间的小薇也被惊醒,睡眼蒙昽地进来问:“出了什么事?方才怎么那样吵?”

任天翔灵机一动,忙拉过她道:“来得正好,这东西你替我收起来。”小薇迷迷糊糊地接过锦帕包着的玉片,疑惑地问:“这是什么?”“你别问了,总之你帮我找个地方藏起来。”任天翔叮嘱道,“别告诉我你藏在哪里,也别告诉任何人。以后除非我当面向你要,你决不能拿出来。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你能不能保守这秘密?”

小薇连忙点头:“好!这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我谁也不告诉!”任天翔笑道:"那好,你去藏吧’要让任何人都找不到。’’小薇兴冲冲离去后,任天翔这才放下心来。他根本不想集齐七块义字璧碎片,所以要将三块碎片分开藏起来,却又怕自己万一被人逼供,这才想出将其中一块交给小薇来藏。他打定主意要将这三块玉片卖个好价钱,所以一定要仔细收藏,决不能像公输白那样轻易就让人给盗了去。

做完这一切’窗外天光已经蒙蒙亮。想起昨日的酒宴,任天翔忙叫来褚 刚,问道:“咋日酒宴是怎么回事?”

褚刚答道:“昨日酒宴不知公子为何早早就喝醉,我只好让小薇将你扶回睡房。大家见你这主人都醉了,兴致便少了大半,就早早散了。”

任天翔迟疑道:“昨日那个跳舞的舞姬…你有没有觉得她的舞姿很像云依人 ?”褚刚挠挠头:“我对舞蹈一窍不通,看着都是差不多。也许她们都曾跟公孙大娘学过舞蹈,所以舞姿有几分相似也不奇怪。”

任天翔默然片刻,小声道:“你去查查她的来历,越详细越好。”“没问题,我亲自去査。”褚刚迟疑了一下,“昨天小泽从洛阳赶来了,可惜公子巳经喝醉,没有看到他。”

“小泽来了?”任天翔大喜’“许久不见,这孩子长高了不少吧?他来做什么?”“有个不好的消息,”褚刚道,“北方邪窑烧制出了与陶玉不相上下的瓷器,而且其上色技术比陶玉更胜一筹,其色彩之绚丽令人叹为观止’因其主要使用黄白绿三色为基本釉色,因此也被人称作‘三彩瓷’。”

任天翔忙问:“陶庄的生意受到了影响?”褚刚点点头:“三彩瓷比陶玉色彩更绚烂,定价也比咱们低,因此受到了许多人的追捧。现在咱们陶庄的生意一落千丈,再不想法改变,只怕就要陷入亏损的境地。”“这么严重?”任天翔十分意外,“陶玉怎么说?”褚刚摇头道:“他正在球磨三彩瓷、上色的诀窍,但短时间内恐怕不会有什么结果。所以小泽才赶来洛阳,要公子想想办法。”

见褚刚欲言又止,任天翔忙问:“你有什么主意?”褚刚迟疑道:“依我之见,咱们干脆将陶庄卖了。咱们已经从这上面赚了不少钱,及时收手可保住胜利果实。世上赚钱的门道多得是,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任天翔负手在房中踱了几个来回,摇头道:“陶玉曾帮咱们赚到了第一笔钱,不能丢下他不管。虽然在他发明比三彩瓷更好的瓷器前,陶玉市场会有所萎缩,但咱们依然有机会保住最后的市场,甚至实现盈利的增长。”

褚刚奇道:“咱们要怎么做?”任天翔信手拿起桌上那本翻开的《吕氏商经》,笑道:“吕公最擅长的一招叫奇货可居,也许咱们可以学一学。你让小泽回去告诉陶玉,封掉九成陶窑,只留最好的几座,将陶玉的产量压缩到目前的十分之一,然后将它的售价提高十倍。”

“售价提高十倍?”褚刚十分惊讶,“陶玉的价格已经很高了,售价提高十倍还会有人买吗?现在邢窑、越窑的瓷器品质与陶玉已经不相上下,而且价钱更便宜,我实在想不出陶玉有任何涨价的理由。”任天翔自信地笑道:“照我吩咐去做,我相信吕公的智慧和经验,即使到今天依然有效。”

褚刚将信将疑地离去后,任天翔草草洗漱了下,感觉宿醉已过,这才踌躇满忐地开始巡视自己的新家。但见这座三重门的宅院虽算不上多么奢华,却雅致清幽,粗粗估价恐怕要值万贯之数。他再次意识到权势地位的好处,只要身居高位,随便一笔贿赂就足够普通人奋斗一辈子。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和喧嚣,任天翔心中暗忖,刚搬进新家第一天就有人上门来找事儿,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匆匆来到门外,就见一个衣衫褴褛、体壮如牛的少年不顾一切往里闯。两个门房手持棍棒:把他往外驱赶,不过二人的棍棒招呼在少年的身上,就如跟他挠痒一般,任天翔一见之下急忙呵道:“快住手!”

两个看门的家丁依言收手,正要解释,却见那少年已“扑通”一声跪倒 在任天翔前,垂泪道:“任大哥,快救救突力将军吧!”

仟天翔急忙将他扶起,惊问:“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找到这里?”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陪同突力来长安的左车。自从任天翔与他在长 安郊外分手后’就再没听到他与突力的消息,没想到今日突然找上门来。任 天翔连忙将他让到内堂,仔细一问,才知他陪同突力进京告御状,因有哥舒 翰的保举,刚开始还受到鸿胪寺卿的接待,但没多久恒罗斯之战的消息传 到了京中,高仙芝虽百般隐瞒战败的消息,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朝中依然知道了大食军队在恒罗斯击败安西军的消息,石国作为大食的盟友,自然成为大唐敌国,突力作为石国将领,自然被当作奸细下狱。左车也受牵连下狱,只因为他是哥舒翰的亲兵,所以关了几个月后总算给放了出来,不过突力却被刑部判了死刑,不日就要斩首。左车出狱后打听到任天翔做了御前侍卫副总管,所以急忙赶来求救。

得知事情原委,任天翔忙让褚刚款待左车,自己则直奔刑部,找到高名扬,向他打听突力的情况。谁知高名扬得知他来意后,为难地连连摇头:“老七,若是别人,大哥还可以想法给你捞出来。这突力是什么人 ?他乃石国高级将领,而且协助石国太子逃回故国,这次石国协助大食大败安西军,消息 已经传到京中,令圣上震怒。连高仙芝都已被撤职,谁敢去触这个霉头替敌 国将领求情?我劝你别惹祸上身,弄不好会把自己给搭进去。”任天翔吓了一跳:“这么严重?难道一点希望都没有?”“半点希望都没有!”髙名扬拍拍任天翔的肩头,语重心长地道,“恒罗 、斯一战安西军死了多少人 ?不杀突力怎能告慰阵亡将士在天之灵?有谣言说恒罗斯之败好像还与你有关,老七你好好想想如何应付自己的麻烦吧,千万别再惹火烧身。”

任天翔心中一阵发虚,赶紧告辞出来。失魂落魄地回到新的任府,就见 褚刚与左车都焦急地迎上来,齐声问:“怎样?”任天翔不忍让二人失望,故 作轻松道:“我已托了刑部的朋友去活动,很快就会有消息。左兄弟别担心,突力将军也是我的朋友,我定会尽最大努力将他救出来。”

令人将左车领去客房休息后,任天翔愁容满面,褚刚察颜观色,猜到七八分,忙小声劝道:“突力跟咱们虽然交情不浅,可毕竟是敌国将领,要救他 出来只怕不易。兄弟在朝中根基尚浅,跟萨克太子的交情更是见不得光,万 一要让人查出当初正是咱们帮萨克太子逃脱,只怕要被当成奸细问斩。”

任天翔神情怔忡地问:“难道咱们就袖手不管?任由一个朋友被朝廷冤杀?”褚刚黯然叹道:“也只能如此了。我想突力将军和萨克太子知道你目前 的处境,恐怕也会理解你的决定。”

任天翔木然半晌,突然道:“走!陪我去刑部大牢探望突力。”褚刚忙劝道:“还是由我代兄弟专探视吧,兄弟现在身份不同,一举一 动都要顾及别人的目光,现在这个时候,兄弟最好还要避嫌。”

任天翔闻言怒道:“咱们跟突力同路回中原,这事也瞒不过别人,去探望一下他有何不可?如果这都要受牵连,那我兵好认了,这个官本公子不做也罢!”褚刚还想再劝,但见任天翔神情坚毅,只得摇头作罢,招呼昆仓奴准备车马,陪他到刑部大牢探望突力…

由于有高名扬这层关系,任天翔总算在刑部死牢中见到了突力,但见 当初那个彪悍如狼的猛将,早已被牢狱之灾折磨得形销骨立、奄奄一息。任 天翔见状不由哽咽道:“突力将军,你…受苦了 !‘”

突力不以为意道:“任兄弟不用难过,这点苦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只是想不通,堂堂大唐,竟容不下一个对她满含希望的臣民?我原本还希望朝廷能为石国主持公道,原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公道,有的只是弱肉强食、攻悍杀伐。我死得不冤,我死得不冤啊!哈哈…”

突力愤懑的笑声在大牢中回荡,令任天翔异常尴尬,虽然突力的遭遇 与他并没有多大干系,但作为唐人,他也不禁为朝廷的判决感到羞愧。突力的冤屈令他感同身受,让他心中油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那是一种维护公平和公正的良心与责任。他隔着栅栏对突力毅然道:“我不会让你含冤受死!我以我的名字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