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睿淡淡一笑,说道:“邵琬清如今可着劲的巴结我,她不会骗我。何况,她觉得我打听计侯爷的事是想要巴结讨好计侯爷,我如此热衷功名利禄,跟她极有共同语言,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就更不会骗我了!甄钰,你喜欢听这些,以后我多打听了说给你听。”

甄钰目光又黯了下来,低声说道:“丁睿,他搞成这样都是我害的。我,我是不是太歹毒了?”

丁睿摇摇头,说道:“这不关你的事。你也是被假象蒙蔽了双眼,只是一心为你娘报仇,这不能怪你。至于南疆的战争,更非你所能掌控,要怪,那也该怪简家的人一心争权夺势,拿国家大事当儿戏搅合。”

甄钰叹道:“可我早该想到的,他,他对邵琬清那么好,我,我就该想到的……”

“甄钰,别这么说!”丁睿苦笑道:“好歹他还活着,可是邵姨和宝儿却不在了!凡事有因必有果,他种下的因,理应承担相应的果,如果他当年多派一拨人问一问、寻一寻,也许就没有后来那么多事了!”

甄钰身子一震,忍不住抬起头悠悠的瞧了丁睿一眼,心里有些怔怔:凡事有因必有果,也不知今日之因,他日又会结出什么果?

第297章

“不说这个了,”丁睿替她添了茶,重新坐下,儒雅温和的目光眨了眨,望向她,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甄钰轻轻笑了笑。

丁睿自失一笑,沉吟道:“论理,这话我说有点儿不应该,可是,我只是关心你。甄钰,明年就是三年一度的选秀之期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甄钰猛然抬起头望向他:“怎么好好的提起这事来了?”

从甄老爷和甄夫人那里,甄钰也隐隐探出了一点儿意思,母亲为这事这些日子正到处打探呢,她还以为她不知道,可她变着法的想要从她那里套话,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理想中的夫君是个什么样之类的,她便是反应再迟钝也该察觉了。

甄钰提起这事自己也烦,不知该跟甄夫人怎么说,每每拿话岔开了去,甄夫人当她还没上道,愈发急得不行。

更可笑的是,前几日偶然见了梁玉中一次,那家伙也不知怎么想的也提到了这事,他比丁睿更加直截了当,叹着气向她说道:“甄钰,若是没有什么旁的人选,你还是嫁给我吧!至少,咱们比较相熟,我也不会欺负你,总比那不知根不知底的强些!”

当时听了这话差点肺没气炸!好像自己是没人要的硬要塞给他,最后他勉为其难收了自己一样。

嫁给梁玉中,她想都从来没有想过!想象一下都觉得鸡皮疙瘩掉一地!当时就把梁玉中给抢白了两句,梁玉中哑口无言,接着说的两句话令她更加添了一层气。梁玉中急忙解释说:“我、我这不是想帮你嘛!”

听听。有这么帮人的吗!

“这事你主不主动去想,一样会来,”最能理解甄钰想法的,还是丁睿。他自失一笑,说道:“甄钰,你比我更清楚。”

就像他一样。他不愿意去想,她还不是同样要嫁人?而且,不知不觉,也许很快就到那一天了!

在丁睿面前甄钰也不用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她苦恼的摇摇头,苦笑道:“这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实不相瞒。”甄钰目光一闪,想了想,终是说道:“实不相瞒,皇后娘娘一直想让我进东宫伺候太子,我——”

“你愿意吗?”丁睿心头一凛。面色顿变,紧张的望向甄钰。

凭她的身份,做了太子身边的女人,她将来自是可以一步登天的;到时候她想要借着身份对付贾家还是简家,都会更容易。可是,丁睿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愿意看到她进入东宫。

“我怎么可能愿意!”甄钰白了丁睿一眼有点儿不高兴,说道:“可是这事决定权只在皇后一念之间,我现在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丁睿神思有些飘忽起来。好一会才回神,笑道:“只要你不愿意,剩下的,交给我来想办法吧!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进入东宫的。至少,可以帮你缓上一缓。”

“你?”甄钰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瞪着丁睿。她的爹娘都不敢夸这样的口,丁睿有什么办法,说的这么肯定?

“是的,我。”丁睿笑道:“放心,我不会害你。你回去等消息便是,一两个月内,应该就可以定下来了。”

甄钰试探道:“你,你不会要把我……定给别的什么人吧?”甄钰顿时怀疑起来。

“你瞎说什么!”丁睿失笑,说道:“我哪儿有这么大的胆子呀!”如果可以,巴不得你一辈子不许给旁人,可是,那又是害了你……

丁睿不自觉的想着,自己也觉得矛盾。

甄钰这才略略放心,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只要可以缓上两三年,我想我会有时间准备的!”

甄钰没想到的是,丁睿果然做到了,这件事既意外又不着痕迹,当确确实实的成为现实时,她才猛然想到这应该是丁睿的手笔。

五月端午过后,皇帝突然下旨,命荣昌公主于六月初二启程前往南京栖霞寺带发修行两载。原因是荣昌公主四月份时突然大病了一场,高僧作法之后方捡回了一条命,但那高僧留下话说,荣昌公主这两年内将有大劫,除非有佛祖庇佑,否则恐怕在劫难逃!

神佛之事谁也不敢开玩笑,加上荣昌公主自己亦情愿入佛寺消灾,皇帝和皇后便准了她。

原本,皇后是想让她在京郊的广恩寺修行的,离京近些也方便。但那高僧又说,广恩寺虽好,却不是同荣昌公主有缘之寺,恐怕去了也无益。皇帝便命他又算了一回,最后算出南京栖霞山上栖霞寺最宜。皇帝便立刻派人传旨江南总督,命将栖霞寺收拾一座干净整齐的院落出来,作为荣昌公主修行之处。

荣昌公主又请求带一位上京闺阁千金一同前往陪伴自己。皇帝和皇后想着她一个人在那里难免发闷,正需要人陪着。挑来挑去,最后竟挑中了甄钰。

皇后原本不肯,但人选名单直接就送到了皇帝面前,皇帝点了头,皇后也无可奈何了。

甄钰听到消息极为高兴。陪着荣昌公主修行两年,再回来时这一届的选秀便也过去了。至于下一届,到时再想别的办法便是。

因定了出行的日子在六月初二,宫里上下与甄府上下一时都各自忙了起来,为各自的主子姑娘打点准备出行的物件。

甄府定了是秋心姐妹和莲子、桂圆并唐妈妈陪着甄钰一起去,甄夫人一边忙着命人为女儿打点行装,一面又生怕秋心等人不熟知宫里规矩——到时可是与公主生活在一起,虽说是在寺庙里,可该有的规矩礼数仍是一点儿也不能少的。于是又特意聘请了两名从宫里退出来的资深嬷嬷教几人学规矩。

临行前几天,萱娘、夏见源、梁玉中和福清公主等又设宴为甄钰践行。

福清公主尤为不舍,又接了她进宫陪自己住了两日。

“甄姐姐,甄姐姐一下子就去两年,岂不是要两年见不着甄姐姐了?”福清公主拉着她,说起来便一脸的失望和不舍。

甄钰忙笑道:“公主,两年时间很快就会过去,到了江南,我一定会时时与公主通信的。”

福清公主有些忧心忡忡的点点头,低声道:“姐姐,皇姐与我不同,她本性虽善,可心思细腻,又甚是敏感,姐姐与她一处时,要,要——”福清公主有些欲言又止,笑道:“也就是我白嘱咐罢了,姐姐这么聪明,自然知道的。”

“我会注意的!”甄钰点了点头,明白福清公主言外之意是让她在荣昌公主面前小心说话,毕竟,荣昌公主可是皇后的亲生女儿,她的身边,是必定会有皇后的人的。

“你在宫里也多留点心,如今定郡王又不在宫中住了,你也少了个可以商量的。”甄钰又道。

福清公主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姐姐怎知我同二皇兄可以商量呢?”

甄钰笑道:“我只知道二皇子是个好人!”二人说着相视一笑。

甄钰原本还担心夏见泽会来找自己,不想一直到离京,夏见泽都没有私下里约见她,只是让人捎来了一封信。

夏见泽在信中说,如今不便相见,请她安心前往江南,她这么避开倒是正好,可以给他更多的时间去争取。如今他正要好好办差,争取在父皇面前露个脸,获得重用,这样将来求娶她也会更加多了一成把握。

甄钰看过了信,心里除了沉重还有点儿不安。夏见泽如今根基太浅,贸然立功露脸,恐怕皇上还没有来得及注意上他、重用他,皇后和太子就先要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再无翻身的机会了!对权倾朝野的简氏一族和爪牙众多的太子来说,要设计夏见泽那是太简单容易不过的事。

甄钰想着又有点儿内疚起来。夏见泽从不是个急功冒进的急躁之辈,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也不会生出这么危险的想法!可惜,无论自己怎么解释,他却始终不肯听进去。

甄钰思索一宿,给夏见泽回了封信,信中提醒他立功什么的无需着急,如今最要紧的一是将郡王府实实在在的掌控在自己手中,内奸叛徒要设法铲除干净;二是要好好的结交梁玉中和夏见源两人,这两府虽然在朝堂上没有什么势力,但是在皇室贵戚中却是地位尊崇、颇说得上话的,且正因为他们地位超然,说出来的话也就更加不容人忽视,夏见泽结交他们,没准将来可以派的上用场,而且因为他们不是实权人物,也不会太引人注目、太敏感。

除此之外,最好与九城兵马司中下层的小头目兵士们打好关系,上京城发生的大小事情,想必没有几件能够瞒得过作为地头蛇的他们的耳目。即使他们不知道的事,想要打听,也定有渠道。

他们身份卑微,在大人物眼里比一只蚂蚁强不了多少,没有人会去注意他们,更不会重视他们。结交他们很安全,没准简氏一族还会笑话他不知上进、自甘堕落!可是来自社会底层的甄钰却知道,他们平日里作为八卦消遣的消息,不知多少大人物拿着银子都买不到!

甄钰给夏见泽的信没有写得太直白,但夏见泽见了应该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甄钰不知道的是,她这封信不知被谁抄录了一份呈到了皇帝的御案之上。

第298章

皇帝看完了这封信,威严的面上顿时露出了微笑,眉头也舒展了几分。

皇帝一边将信笺折成条状凑到烛火上点燃,一边喃喃低笑道:“朕果然没有看错,果然!好,好,这是天意,真是天意啊!”

“定郡王见了这信之后,可有什么表示?可有表示按不按照这信上的做?”皇帝将燃了大半的信笺随手扔在一旁的紫铜雕镂小香炉中,锐利的目光直直的盯着跪在面前的黑衣人。偏殿的灯光很暗,影影绰绰,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

黑衣人垂着头,低沉的声音一字字道:“禀主子,属下见定郡王在书房中捧着这信笺沉思了许久,态度十分慎重。”

也就是听进去了甄钰的话了。

皇帝点点头,低声吩咐道:“继续替朕看着定郡王,有什么消息速来回报。”

“是,主子。”黑衣人垂首答应,悄然起身,身影一闪,便又消失在黑沉沉的夜色中,一切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离京的前一日,甄府中忙得人仰马翻。因第二日一早便要上船离开,这一日便要将一切行礼先搬运到船上安置好。甄夫人与两位姨娘、王妈妈、几位管家里里外外的吩咐着,又命万管家亲自带着妥善人去了码头,听从宫中安排公主途中起居的管事公公吩咐,将行李归类置好,不要弄出什么差池了。

零零碎碎的东西颇多,上船的规矩又大,竟也忙到了太阳落山时才算结束。

甄夫人心里只觉得空落落的。拉着甄钰的手,喉头梗堵,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夫人,这是咱们二姑娘福气大。这才被荣昌公主选中同行,去了南京,又是侍奉佛祖沐浴佛光的。更是积攒福气的好事,夫人应该高兴才是啊!”刘姨娘见了便陪笑着劝甄夫人。

白姨娘和甄敏听了,俱是撇了撇嘴甚是不屑。甄敏不用说了,凡是甄钰的事她没有一件看得顺眼的;白姨娘则是看不上刘姨娘巴结甄夫人的样,心想还是自己好,没有女儿要出嫁,儿子又争气。小小年纪便中了举人,不怕甄夫人在儿女的婚事上拿捏自己!刘姨娘就不同了,生的可是女儿!

“是啊娘,早就听说江南山清水秀风景如画,女儿早就想去见识见识了。原本还以为无望了呢,不想竟有这个机会。娘,您就放心吧!等到了江南,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女儿每一样都采买些叫人送回来给娘!”甄钰亦拉着甄夫人的手笑道。

甄夫人倒给她说的笑了起来,嗔着她打趣道:“你呀!娘还不知道你么?就惦记着在外头疯玩呢,离开娘这么久,竟也舍得!”

“娘!”甄钰本就有几分强作笑脸,听了甄夫人这话再也忍不住。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甄夫人见了一把搂入怀中,母女两个都呜咽了起来。

重生在这具身体之后,甄钰还从来没有离开过甄夫人,便是前世。也从未与自己的娘亲分离过,这时候乍然要分别这么久,她的心里顿时一下子就变得没着没落的起来。

两位姨娘和甄克善兄弟、王妈妈等见状忙上前劝解,好一阵,甄夫人方止住了哭。丫鬟绞了热毛巾上来,母女两个净了面,众人方坐下好好说话。

甄夫人难免又千叮万嘱,百般交代,甄钰和秋心等都一一的答应了。

甄夫人又特意对唐妈妈说道:“唐妈妈你是个稳重细腻的,小丫头们还不懂事,到了江南,凡事就托付给你了!帮我照顾好钰儿,我自亏待不了你!”

唐妈妈忙上前笑道:“夫人放心!姑娘自来懂事,又识大体,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姑娘,不负夫人所托!”

甄夫人满意一笑,轻叹了一声。

这一夜,甄府上下无眠。

宫里的荣昌公主,也独自坐了半夜,在侍女红蓼、兰芷多次催促下,方上床就寝。

第二日一早,荣昌公主和甄钰先后登船,钦天监算好的好时辰一到,随着司仪官一声悠远嘹亮的唱和,岸上鼓乐齐奏,凤舟缆绳轻解,划开水面的波纹,缓缓驶离码头,渐渐离开了码头送别的人群,也远离了上京……

荣昌公主和甄钰所乘的是一艘三层的阔大凤舟,前后周围随行有两艘大船、两艘中等船只以及八艘轻便快捷的小船,充当一路上的护卫与打点衣食各项事务。

船队离开上京不久,荣昌公主便派人请了甄钰过去说话,甄钰见了忙笑道:“本该臣女前去拜见才是,倒教公主派人传话,这是臣女的不是了!”

于是带了莲子随那传话的太监过去。秋心、秋朗姐妹不甚适应船行,有点儿发晕,唐妈妈和桂圆陪着她们在房中休息。

“我还生怕你不惯乘船呢,如今瞧去倒也还好!”荣昌公主见甄钰来了便将手中的书卷随手搁在一旁笑道。

“托公主的福,臣女还好!公主的气色瞧去也还好啊!”甄钰笑着忙上前屈膝欲跪下见礼。

“妹妹快起来!”荣昌公主上前两步一把扶住了她,一双温柔似水的眸子认真的望着甄钰,恳切笑道:“咱们还要在一块儿住两年呢,这才刚刚开始,以后天天见面,妹妹如此多礼也不嫌麻烦吗?以后就叫我一声‘姐姐’吧,在阿媛面前怎样,在我面前也是一样。若是妹妹非要见外,那我也不好说什么了!”

甄钰一怔,忙笑道:“公主既这么说,那臣女恭敬不如从命!”见荣昌公主似嗔非嗔的瞪着自己,甄钰自己也笑了,说道:“姐姐,妹妹口误,姐姐饶了妹妹这一遭吧!”

“这还差不多!”荣昌公主说着,二人相视一笑。

“来,咱们坐下说话。”荣昌公主拉着甄钰的手一同坐下,红蓼忙奉上茶来。

甄钰从前倒不知荣昌公主竟是如此健谈之人,见惯了温柔沉静似水、优雅高贵的她,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又顾忌着荣昌公主是皇后的亲生女儿,对她并不敢如同对福清公主一样,说话前后看似随意,其实在心里早已思量过好几回,如此下来,不过小半个时辰,已觉甚是疲惫了。

荣昌公主也察觉了她的拘束和谨慎,心里有些失望,知道自己是有些操之过急了。见她累了,不多会便笑着结束了谈话,让她回去休息。

半个月之后,两人终于来到了南京。

秋心、秋朗姐妹望着彩旗飘飘、人密如蚁的码头,顿觉无比的亲切,各自长长在心里舒了一口气。

“可算是到了地方了!”秋朗叹气。

唐妈妈好笑道:“这么大的船,跟平地也差不多了,不想你们俩还是不惯。下次若乘了小船,看你们怎么样呢!”

秋朗吐了吐舌头,摇着手笑道:“我才不要呢!那会要命的!”

甄钰听了笑道:“什么要命不要命?咱们还要在江南呆上两年呢,不惯坐船怎么行?明儿多练练,习惯了也就好了!越是怕,才越是要克服。”

秋心便笑道:“姑娘说的是,骑的了烈马、乘得了快船,那才是合格的保镖。”几个人听了,顿时笑作一团。

江南总督早已带着江宁府一干有头有脸的官员们穿着官服,恭恭敬敬的跪在码头上等着迎接公主凤驾。

先下船的是荣昌公主的凤辇。凤辇下了船,套好了随船同来的御用拉车马匹,全副仪仗执事摆开,荣昌公主和甄钰戴着帏帽从船上被一众宫人簇拥着下来时,已经接近中午了。

细细缓缓的鼓乐声中,江南总督带着众人俯首叩头,口称“公主千岁千千岁!”行参拜大礼。

“都平身吧!”荣昌公主抬了抬手。

“谢公主千岁!”众人相互搀扶着缓缓起身,跪的久了,膝盖早已发麻,特别是一些年纪大的,两条腿都麻了,差一点儿要站不起来。

荣昌公主淡淡道:“栖霞寺那边可收拾妥当了?本宫这就过去吧。今后本宫不传召,你们不必前去请安拜见。本宫是来修行的,切勿为了本宫此行扰了民众百姓,这样本宫也会不安心的。”

江南总督忙出列,躬身拱手陪笑道:“公主仁爱,卑职代百姓谢过公主。只是那栖霞寺虽已收拾好了,但今日过去却也仓促,不如先把公主的行李搬运过去安置妥当,公主也在南京城中歇息两日再去不迟。南京城中已收拾下一处妥善的院子,虽不能同宫中相比,也还干净,请公主移金步暂做休息。”

“不必了,这时候还早,本宫还是直接上栖霞寺吧!本宫不是来享福的,栖霞寺中既已收拾妥当便无妨。”荣昌公主不愿意同地方官僚多做接触,略一沉吟,仍是拒绝了江南总督的好意。

江南总督顿时有些急了,陪笑道:“公主好歹还是在城中歇一晚吧,江宁府也有好几位诰命夫人,还得给公主请安呢!”

皇后、公主、亲王妃及品级较高的妃子贵妃随同皇帝巡幸外地,照例当地的诰命夫人或者一些大家世族的当家女眷是要过来请安的。若是入了贵人的眼,留下相伴几日也是常事。

第299章

当今皇帝节俭不好喜乐出游,自登基以来除了每年秋狩就没有离开过上京。皇帝不出巡,皇后、太子什么的那是想都不用想。荣昌公主作为皇后唯一的女儿、太子的胞妹,她好不容易来一趟江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江宁府众官员还能不可着劲的巴结?

荣昌公主有些不快起来,正要拒绝,甄钰突然笑道:“公主,我觉得总督大人说的也有理,不如咱们就在南京城中住一晚上吧!这一路乘船下来,想必公主也累了,养足了精神,明儿再上山岂不更好?”

江南总督眼睛一亮,感激的望了甄钰两眼,连连点头笑道:“甄姑娘说的极是,微臣也是这么想的。”

荣昌公主想了想,终于点点头道:“也罢!那今儿就在南京城中住一宿吧!”荣昌公主说着偏头吩咐身边的姑姑:“先把行礼都抬到栖霞寺安置好了,明儿本宫便过去。吩咐下去,不许惊扰了寺中各位修行师父,佛门清净之地,不许喧哗闹事,更不许仗势欺人,若叫本宫知道了,是定不轻饶的!”

“是,公主!”姑姑敛神耸身答应,江南总督及一众官员心里也不由得“咯噔”跳了一下。原本打听到这位公主是个性子最温柔和顺、极好说话的,不料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果然不错,打听来的消息到底做不得数。可是皇上已经多年未曾召江南一地的官员上京述职,上京中究竟是个什么情形,大伙儿也只能靠打听消息。不能亲见。

“公主放心,微臣会派人协同宫中女官一同前往寺中安排。”江南总督说着扭头向一众官员列队中沉声道:“蒋知府,你亲自带人陪同,将公主和甄姑娘的行李好生安置到寺中。不得有误。还有,记得方才公主的吩咐,不要惊扰了寺中修行的师父、不要扰了佛门的清净。去吧!”

因为甄钰帮他说了一句话,他心下感激,话中便也将甄钰带上了。

“是,大人!卑职这就去!”蒋知府忙出列,一边应声一边向荣昌公主跪下又磕了个头,小心翼翼的起身,招呼旁别队列里的得用手下。自去与女官接洽。

“公主、甄姑娘,请!”江南总督恭声抬了抬手。

荣昌公主点点头,向甄钰道:“钰儿就同本宫一起上车吧,省得麻烦。”

甄钰笑着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与荣昌公主相携前后上了凤辇。司仪官一个手势。唱礼的太监敞开嗓子悠长嘹亮的唱道:“公——主——起——驾,奏—乐—”

乐声一变,凤辇徐徐启动,迎驾众官员们缓缓躬身分列两旁,相对而跪,恭送公主凤辇。

悠然的鼓乐声中,江南总督心中又迎来了新一层雾水:据京里得来的消息,甄家二姑娘不是和福清公主最要好、与荣昌公主关系仅一般的吗?怎么却是与荣昌公主这么亲密?这上京中传来的消息,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

江南总督心里顿时有些烦躁起来。待得公主凤辇过去,众官员起身尾随时,他招招手唤来一名心腹手下,附耳悄悄吩咐了几句,命他回去知会夫人,将送给甄家姑娘的礼物再加重一倍。

凤辇进了南京城北城一处叫做“玉璞琼林”的园子。隔着凤辇薄纱,亦可见布置得十分讲究精致,乃是花费了许多心机的。

一时驶入内院,下了凤辇,进入居室,更觉精美华丽无比。红蓼、兰芷见了不由笑道:“早听说江南富庶,果然不假!”

“太奢侈了些,原不必如此。”荣昌公主淡淡说了一句。

甄钰拉过荣昌公主一旁,悄声笑道:“姐姐有所不知,若是我猜的不错,这园子定是此处某大户人家的私家园子罢了,人家有银子,高兴怎么布置便怎么布置,并非官府出钱,也不曾劳财伤民,横竖咱们住一晚上就走了,姐姐也不用过意不去。”

荣昌公主诧异,睁大了眼睛说道:“你是说,这是私家园子?”

荣昌公主抬眼打量室内的陈设,帐幔帘栊俱是最上等的云锦,椅垫椅搭皆为精美的苏绣,地毯是波斯几何花纹福瑞驼绒毡毯,家具是合着地缝打制的一整套黄花梨,茶具是斗彩细瓷,壁上挂着董源的《潇湘秋水图》,案上、格架上的摆设更无不精美,一对两尺来高高珐琅彩胭脂红山水图的耸肩梅瓶尤为抢眼。细细一嗅,那鎏金狮顶錾花三足熏炉中,淡淡溢出的是百金一两的泽兰露凝香。

荣昌公主叹道:“若这真是私家园子,这人得有多丰厚的家底!奇了,你怎知这是私家园子?”

甄钰笑道:“地方官员一向来便是这种做法,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往往京里有钦差下来,为了争取获得招待的机会,当地富商不知怎样的争破了头呢!更何况姐姐是贵为金枝玉叶的公主?姐姐尽管安心住便是,这是姐姐住过的园子,保管这一日之后身价暴涨,没准连带着园子主子的其他生意都沾了光,说起来,是这园子的主人占了大便宜呢!”

荣昌公主想了想,笑道:“难怪江南总督一个劲的请我暂住一晚,这么说他必定也收了好处了?”

“那是自然。”甄钰笑笑。

一时两人梳洗完毕,便有小太监上来传话,江南总督求见。

荣昌公主命传他进来,拉着甄钰笑道:“你同我一起见他。”说着拉着甄钰一起坐下,有宫女缓缓放下珠帘和轻纱,将内外相隔。

一时脚步声传来,江南总督在帘子外头跪下行参拜之礼,荣昌公主命起身回话。

不过是些客套辛苦之类的话,随后荣昌公主又定下了明日一早诰命夫人们请安的时间,便让江南总督退下。

江南总督应了一声“是”,试探着陪笑道:“这屋子布置不知公主住得可还满意?这园子倒也有一两处颇值得一看的景致,可供公主略微消遣。”

荣昌公主笑道:“你们有心了,其实不必如此费事。”

江南总督忙又笑道:“公主此言令卑职汗颜,这园子乃是南京城中李千三李老爷的私家园子,一切都是现成的,只略微收拾了一下,并不曾费事。”

荣昌公主与甄钰相视一眼,心道果然如此。这江南总督是在拐着弯的为这李老爷讨赏了。荣昌公主沉吟着,一时倒不好回答的。若是故作不懂就此打发了江南总督,未免显得有些小家子气,可若说赏赐,又不知赏什么合适。

“难得他有心了,”荣昌公主沉吟道:“赏银三百两,赏他夫人宫缎两匹、金钗一对。”

“是,微臣代李老爷及其夫人谢公主恩典!”江南总督有些失望,他本来是想求荣昌公主准许李老爷的夫人前来请安的,可荣昌公主怎么可能没来由的见一个商人妇?转念一想,这赏赐也是公主给的脸面,那李老爷也该满意了。

“今儿就不必再过来请安了,明儿见过几位诰命夫人,本宫就上栖霞寺。去吧。”

“是,公主。”江南总督答应下来,又陪笑道:“微臣特意备了些土仪特产,都是些不值钱的土物,请公主赏脸,权当看个新鲜。”

荣昌公主笑道:“好,呈上来便是!”

江南精神这才又振了振,忙转头使了个眼色,命人将礼物呈上,又陪笑道:“还有一份是给甄姑娘的,已叫人送往甄姑娘院子了,也请甄姑娘笑纳!”

“我倒是沾了公主的光了,谢谢总督大人!”甄钰笑道。

“难怪父皇不愿意出京巡幸,这些地方官员还真是难缠!”荣昌公主不由得叹了一声。

甄钰笑道:“这是旁人盼都盼不来的,姐姐倒嫌烦!”

荣昌公主一笑,命人将江南总督所赠礼物都奉上来,一一见了,并无什么出格的东西,这才放了心,命人仍拿下去收好。

次日,见过几位诰命夫人,发了赏,荣昌公主便要即刻上栖霞寺,几位诰命夫人苦留不已,说是还不曾设宴为公主接风。荣昌公主执意不肯多住,坚持上山。众夫人们阻拦不住,只得恭送公主离开。

过了中午,方到了栖霞寺。寺中主持与几位长老大师、众弟子一起在山门迎接,荣昌公主忙命免礼,甚是客气与主持说了些话,主持及寺中众长老方放下心来,将公主迎至特意为公主收拾出来的西院。周围几处小院落,护驾的侍卫们已经进驻完毕,又特意开了一条便宜下山的路,以免影响寺中正常生活。

至此,甄钰便陪着荣昌公主在栖霞寺中安住了下来。

荣昌公主便去了钗环改了装,换上青绿一系的素色衣裳,头戴莲花冠,每日在佛前跪拜念经抄经,有时也让两名替身宫女轮流替代。如此便无甄钰什么事,只是挂了个“陪同修行”的名头,平日里与秋心姐妹、莲子桂圆等在栖霞山极其周围游玩。

第300章

栖霞山风景优美,江南山水比之上京更别有一番滋味,几个人都是年轻姑娘,岂有不好玩的?且荣昌公主亦未拘束着她们,自顾自修行自的,由着她们自己玩。幸有唐妈妈跟着来,一切方能够打点得妥妥当当,不然,光有秋心一个尚算细心的,还不知要忙成什么样。

栖霞山风景再美,一个多月后也看腻了,甄钰求了荣昌公主答应,欲往附近城镇乡村去游玩。荣昌公主便笑道:“你要去便去,只是莫教人认出你的身份来,还有啊,不要在外头过夜!”

甄钰笑着应了,将备好的男装拿了出来。唐妈妈笑道:“我说姑娘好好的怎么收拾了这样的衣裳带着来,却是为着今日。姑娘出去便去,只千万别忘了回来的时辰!咱们在这人人生地不熟的,可不比上京!”

甄钰笑道:“自然记得回来的,唐妈妈做的饭菜那是外头都比不上的,不回来怎么行呢!”说的大家都笑起来。

这日甄钰带着秋心、秋朗在一处小镇上游玩,回程时冷不防张开双臂拦住了马车。

“这位公子爷能否行个方便,这儿有位村民腿受了伤,能否借马车一用?”一个清亮中略带焦急的男子声音从车外传来。

甄钰撩起车帘向外看了看,果然见四五位乡民围在一起,地上躺着一人,正痛苦的呻吟着,裤筒上、地上流满了鲜血。

拦车的是一位青衣长衫男子。二十来岁年纪,相貌堂正,薄唇浓眉,双目炯炯,眼神清湛,举止甚是斯文。

对上甄钰疑惑的目光,男子忙道:“在下姓宋。是宋家村的一名大夫,请公子帮忙,送到前边宋家村在家家中便可。”

甄钰点点头,忙道:“救人要紧,快些将他抬上来吧!”

“多谢公子!”宋大夫大喜,拱手道谢,向那边挥了挥手。

一时几个人七手八脚将那受伤的农夫抬上马车,秋心瞟了一眼,目光落在那人受伤包裹着的腿上有些出神。

宋大夫抬手拭了拭额上的汗,有些抱歉的拱手笑道:“虽然在下已经为他止了血。只是伤口太大太深,仍是有些血污。等会到了宋家村,在下定会叫人把马车清洗干净了!”

秋心一愣回过神来他是什么意思,忙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您误会了!我是想说。您医术一定不差,这伤口处理的甚好。”

另一人听了抬起头说道:“那还用说?宋大夫在我们这十里八乡可是大大有名的,比南京城里那些名医半点儿也不差,价钱还公道!”

“好了,快把人扶好。这就走了!”宋大夫打断了那人的话,吩咐着。那人“哎”了一声,小心翼翼的令伤者靠在自己身上。

宋大夫告了个罪。出去同车夫以及另一随行的乡民坐在一起,指点着车夫赶车。

这宋大夫说是拐了个弯就到,结果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才到,甄钰主仆三个瞧得晕头转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如果不是有功夫旁身,秋心和秋朗此时没准该担心是否遇上绑匪的可能了。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甄钰主仆先下了车,放眼望去,这是在一座较为平缓的山坳之中,有河流平缓蜿蜒流过,身后便是竹篱茅舍几间摆开,茅舍后开了一片应是菜园,望去一片青绿。一群放养的鸡在院子前咯咯咯欢叫觅食,一条大黄狗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见了这许多人“汪汪”的叫了两声,然后小跑到宋大夫身边蹭了蹭,亲昵的摇了摇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