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径直向马场走去,路上遇到小杨氏。

小杨氏正为绫罗得了魏王妃高看而得意,见她如此装扮,嗤笑道:“在自家里头还值当这样打扮?”顿了下,又道:“你这是要出去?”

“是,我出去找人。”绮罗欠身道。

杨氏本要问这样装扮,怎没有丫头婆子跟着,见着她脸上神情冷淡,又将那话咽下,哼了一声,带着丫头离去。

绮罗等着小杨氏过去,转身向马场走去。

闹腾早已经被小厮梳洗一新,绮罗含笑吩咐小厮给它套上缰绳,牵着它向外走去。

一路上,众人虽疑惑她的装扮,却不敢靠近。

出了苏府,绮罗翻身上马,迷惘了一会,策马向楼家驰去。

外面大街上行人众多,额前的牡丹不时颠起敲在额头上,闹腾因人群拥挤骤然放慢脚步,不安地挣扎起来。

绮罗扯着缰绳,面无表情地从人群中慢慢穿过。

大街上的行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马上衣着华丽,装扮明艳的女子。

空中一荧亮东西向她投来,看也不看,绮罗用鞭子将那东西挥开。

破空之声后,一声玉碎,零零碎碎的玉块落下,砸在路边行人身上,手腕上辟邪的五彩丝绦不经意间脱开,顺着她石榴色长裙慢慢滑下。

高楼之上,听着何寻之与李思齐的笑声,何羡之微微蹙眉看向马上一身石榴裙的女子。

那女子不哭不笑,倔强地挺着腰板驱马向前走,长长的石榴裙将马背盖住,又拖沓到地上。

见绮罗不看过来,楼上李思齐一副酒醉模样,拿了自己的玉佩也向下抛去。

马上的绮罗再一次将那玉佩击碎,听到欢笑声,将一张精心装扮过的脸抬起。

见着她那张脸,楼上装作酒醉嬉笑的两人止住笑声。

一片明艳的石榴色中,那女子红艳的唇,娇艳的胭脂,也填不满她眼中的茫然,一双无神的眼睛,将一身的艳色压下。

艳丽无匹,惨淡之极。

红裙垂地,彷如那不堪风吹雨打的石榴花,萎靡在地,被雨水泥土玷污。独有那笔直的腰身,就似那不甘就此败落的花梗,一味地要挺立枝头,便是染了尘埃,也想要结出丰硕的果实。

居高临下,何寻之终于看到了这平凡女子难得的风情,忍不住喟叹一声;李思齐却是遗憾这样的女子竟与他缘锵一面,暗中揣测苏绮罗这般装扮又该是怎样的光景。

何羡之看到绮罗这副神情,暗叫不好,后悔不该为了看她停住脚步,放任何寻之将玉佩掷下。

绮罗又甩了下鞭子,鞭子将路边的小摊掀翻,路上的行人自动让开,拔了头上的珍珠向那摊贩投去,闹腾见着前面有路,便向前驰去。

走到楼家外,天空中,一对雁子向远处飞去,绮罗怔忡住,随即翻身下马,向楼家走去。

楼府门外,两个家丁看着她来,却也是认得她的,拱手问好,却不再叫她再进一步。

绮罗低头等着那家丁为她通传,等着有人来唤,她才一步步向里走去。

走进熟悉的在脑海中早已以之为家的院子,绮罗空白的心里终于有了一丝难过。

在前厅,就见着楼夫人早已在此等她。

“见过伯母。”绮罗欠身道。

“是绮罗啊,你来了。”楼夫人笑道,笑容如当初保证楼家会娶绮罗时一样。

“是,伯母,楼翼然还好吧,我刚才见着雁子飞出去了,是不是下人没有看好,将那雁子放出去了?”绮罗面带笑容道。

楼夫人笑道:“哪里有什么雁子,你看错了吧。”

绮罗见楼夫人说的坦然,她不是对楼家一无所知之人,楼夫人对楼翼然的事事无巨细都要掌握的。楼翼然去抓雁子,这种事楼夫人自然也是知道的。

“伯母,就是楼翼然端午节抓的雁子。”绮罗说道。

“你记错了,翼然端午节没去抓过雁子。”楼夫人也肯定道。

绮罗心知若是与大家出身的楼夫人比如何装样子,她远远不是她的对手,坦然问道:“就是楼翼然要跟我提亲的那对雁子。”

“你记错了,没有这回事。”

“为什么?”绮罗问道,原先便是因为苏家楼家也不曾嫌弃她的,如今为何就没了定亲的事?

“绮罗,凡事不要刨根究底的好,这样大家彼此都有个体面在,日后你嫁人了,也好来往。”楼夫人和蔼道,伸手摸了下她额前的牡丹,赞道:“真好看,这样艳丽的装扮也就只有你压得住。”

将手放下,看着面前自小懂事听话、为了楼七娘能吐出一口血的女孩,楼夫人也只得在心里感叹一声有缘无份。楼家什么都不怕,便是与九五之尊讲起道理来也是不惧的,但倘若那九五之尊不要讲道理,只是一味的哭诉甚至要下跪,那为臣的又该如何?掘地三尺跪在下面吗?只能将近在眼前的儿媳妇让出去罢了。

眼睫微微跳动,绮罗轻轻咬住红唇,皓齿上微微沾了一些胭脂,“伯母,若是不留体面,又是什么话?”

楼夫人怜悯地看她一眼,见她不哭依旧嘴角含笑,将心底的心疼压下,咬牙说道:“……我听翼然说,你不甚庄重,已经是不洁之人,此事还是免了吧。”

绮罗闻言心中更空,笑道:“我知道了。”

楼夫人见她依旧不哭不闹,忍不住又道:“你若再提先前翼然救你之事,咱们两家也可当面对峙,便是当堂给你验身也可。”

此话对一女孩而言甚是伤人,性子烈的,一头撞死的也有的。楼夫人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愧疚难当。她的儿子她知道,若不是他去引诱,人家的女儿怎会失了身?只是当断则断,有些话是要说重些才好的。

“不用了。”绮罗笑道,楼夫人要验身,只这一句话,她就晓得此事不干楼翼然的事,“我可以见楼翼然吗?”

楼夫人笑道:“他前两日又去追他五叔去了。”

“若是方便的话,伯母给他捎信的时候顺便告诉他,我等着他呢。”

楼夫人一口气哽在嗓子眼里,握着绮罗的手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今年定是要成婚给楼家传递香火的。你自己想开些,莫要再缠着他了。”

“那,等着他成亲,我来送礼吧。跟他好了一场,总要当面跟他说一声,祝他多子多福才好。”绮罗笑道。

“你一向都是和软的人,怎么这会子就固执了?男人说几句好话你就当真?如此也怪不得别人。”楼夫人蹙眉厉声道,此时该为自己儿子的魅力骄傲吗?

“伯母,我没怪谁,只是我除了等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绮罗开口道。

楼夫人握着她的手一颤,笑道:“没事的,人家寡妇再嫁的多了,不也没事?凡事只要自己想开了就好。”

“可我不是寡妇。”绮罗说道,见着楼夫人面上露出的一丝不忍,微微欠身告辞。

楼夫人见着那石榴裙慢慢滑出厅前高立的门槛,一瞬间想起了永远不愿别人为难的枫姨娘,忙吩咐人去将楼燕然叫出来。

出了楼家,绮罗将自己早已忘记的披帛拿下缠绕在手臂上。

“你是要自挂东南枝吗?”何羡之赶来问道。

绮罗微微摇头,坐在了楼家门前台阶上,几个家丁目不斜视地立在门边,不去管她。

“起来吧,太难看了。不过你今日的打扮确实很好看。”何羡之轻声道,再也没有一种花比石榴花更明艳,只是石榴花好看,果实却是酸的。

“多谢。”绮罗仰头笑道,站起身来,却觉腿软了一下。

“我送你回去。”何羡之说道。

“不用了,我现在不想回去。”绮罗说道,回头看向楼家,她不确定楼翼然是否真的走了,更不确定,他是否还会回来见她。

“……到底是怎么了?”何羡之开口问道。

绮罗灿然一笑道:“楼家不要我了,楼伯母说楼翼然走了。”

“怎么会?他们家不要楼翼然的命了?”何羡之忙道,随即醒悟到这事太突然,楼翼然便是变心也不会变得这么快,再者说,楼家已经请了周先生做媒,不会这么儿戏的做罢,“他们的理由是什么?”

“他们说我失贞了。”绮罗木然地说道,本是极羞愧的事,说出了口,却觉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怎会……”何羡之叹息道,看向绮罗,他知道她是有分寸的人,不想面对一个粗枝大叶的少年,不过几日,她便失守了。楼翼然究竟有哪里好?看着面前依旧没有悔意的少女,何羡之心里酸涩起来。

“我知道这是一个借口,楼翼然不会因为这个不要我的。”绮罗喃喃道。

石榴裙扫过地上的尘埃,绮罗向闹腾走去。

“绮罗,”何羡之抓住绮罗的手臂,“楼翼然走了,我还在的。”

“你要娶我吗?”绮罗望向他的眼睛问道,见何羡之点头之后神情又有些犹豫,笑道:“我不愿意嫁你。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我差一点就能抓住一个完全属于我的男人,你已经有几个女人了,我可不愿意将就。”

“……她们只是丫头,你不喜欢我可以卖了她们。”

“卖了她们我会难过,会觉得我是个恶人,害了别人;不卖她们,我也会觉得很难过,会觉得你随时都会抛弃我。最重要的是,你不是楼翼然;而你,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想娶我。”绮罗轻声说道,原来如此,她先前还在困惑的问题有了答案,如今即便楼翼然不再是她的夫婿,她也是一样喜欢他。

“绮罗,”何羡之低声唤道,怨恨自己方才的那一点犹豫,虽不知情,但楼家的为人,楼翼然的做派,定是遇到了十分艰难的局面,才能叫他们家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怨过自己,他又忍不住去怨绮罗,此时,倘若不是那样了解彼此,倘若她傻头傻脑地点头应了,将他们绑在一起该多好,“如今,你想怎么办?”

“我等他。”绮罗肯定道。

何羡之嗤笑一声,说道:“若是楼家揪着你的……不放,一心不要你,又或者要你做妾呢?”

“我等的是一心一意对我的楼翼然,如果是他,他不会那样对我的。”翻身上马,绮罗向何羡之一笑,转身要走。

何羡之抓住绮罗的缰绳,忍不住又问:“若是苏家要你随便嫁了别人呢?”这样的女人,将来又能嫁个什么人家?

“我等楼翼然回来。他回来了,我若是嫁了人,就跟他红杏出墙。”绮罗笑道,苏家要她另外嫁人,她该怎么办?嫁了个乱七八糟的人,或者自挂东南枝?她不想死,不管以后面对的是什么,她都不想死。

何羡之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她的性子不会因要嫁人就去死,想起自己上次提议时得了一个巴掌,心中苦涩又起,再问自己,楼翼然究竟有哪里好?忍不住冷笑道:“你若嫁了人,他也不会再要你了,他会嫌你脏。”

“他要是嫌我脏,那时候我再去死吧。等了他一场,总要活着告诉他才好。”绮罗微微侧头笑道。

何羡之见她此刻竟然执拗起来,心中酸涩难言,终是放开了缰绳,放她离去。

绮罗调转马头,远离了何羡之的视线,信马由缰,胡乱地任由闹腾向前走。

才走了两步,又见楼燕然从楼府里匆忙跑出来。

“绮罗。”楼燕然唤道。

绮罗立住马看他,见他脚步虚浮,一腿竟是瘸了起来。

楼燕然跑过来,立在马前,开口道:“对不起。”

绮罗微微偏头,不懂他脸上的愧疚,更不懂那张堪比女子还美的脸上,谁舍得留下五根指印。

“对不起。”楼燕然又道,脸上的笑容淡去,满脸凄凉神情,比之绮罗更要伤心几分。

“没有关系。”绮罗说道,虽不明就里,但也猜着与楼家退庚帖之事有干系。

“他说我不纳你为妾,就要送你给魏王做舞姬。”楼燕然苦笑道,他跪了求了,甚至赌咒发誓立刻娶亲,却怎样都打动不了那男人。

“他是谁?”绮罗问道,看了眼黯然转身回了何家的何羡之。

楼燕然抿紧嘴唇,两片薄唇抿在一起,绮罗心中感叹楼燕然不笑,原来是这般肃杀模样。

“我不会给你做妾。”绮罗说道,她一心防着楼翼然逼奸弟媳,却原来,她成了他弟弟的妾。

“可是……,你先忍忍,总会有办法的。”楼燕然劝道,他也当那九五之尊怨他不亲近女人,经过两日的静思,他才明了,那至尊是不喜他对楼家亲近,他是想借着这法子,让他无颜再见楼家夫妇,让他不敢再见楼翼然,逼着他远离楼家,去了京城留在他身边。

“我不会让楼翼然早死的。”

“哥哥怎会早死?”楼燕然蹙眉道。

绮罗尖翘的下巴动了动,她相信这是一种宿命,一种她一旦成了楼燕然的妾,楼翼然就会短命的宿命。

“你不懂。是他逼着爹爹绑走翼然的,是他逼着爹爹退庚帖的。”楼燕然说道,君君臣臣,有人忠君爱国,却不知那为君的却是越发厚颜无耻了。

绮罗瞳孔微微睁大,在她的眼中,楼老爷就是襄城最大的,若是还有比他更厉害的,且那人随口就能让她成了舞姬,那便是她想恨也没有资格的人了,“我知道了,我谁也不怨。先前几日我很幸福,很开心,所以,我现在谁都不怨。”

楼燕然睁大眼睛仰头看向马上的女子,作为最无辜的人,她只差一步就能得了有情人,偏又被人打断。

“……你要去做舞姬?”楼燕然颤声问道。

“我去出家。”绮罗说道,随口就能将旁人送人的人,那样的人,她没有能耐反抗,“我念经敲木鱼比谁都好,只是剪了头发太丑,怕是楼翼然不喜欢,我去做女冠好了。”

她上一辈子大半生都在念经,相比起来,谁也不如她驾轻就熟。

听着绮罗自说自话要去做道姑,楼燕然喝道:“你胡说什么,不过是忍一时罢了。便是之后,你成不了翼然的妻子,也能跟他在一起。”

绮罗微微眯眼,楼翼然会要她成为楼燕然的妾吗?

“你们的事我不懂,我便是读三十六计也只知道在后院里算计,所以你说的那个‘他’是谁,我不知道,想恨也没有办法。楼翼然说要我抓着他,我就抓了。只是我太笨,不知道怎样才能抓到一个男人,只能他想做什么,我就跟他做什么。你说,我如今抓到他了没有?”绮罗含笑问道。

楼燕然不提防绮罗问他,一时怔住。

“倘若我抓住了,我是不会放手的。我等他,清清静静地等他,你见到他,告诉他我等他,只是我等的是一心一意对我的楼翼然。倘若他的身喜欢上了别人,倘若他的心喜欢上了别人,就算他心里还有我,也求他别来找我了。那样的他,我宁愿一辈子不见。”绮罗轻声道,眼泪终于从眼中滑下。

她只是想找个人嫁了,安生过日子。老天疼她,给了她楼翼然这个人,她以为终于诸事顺遂了,不想却生出这枝节。她是不信自己跟了楼翼然是场错,倘若是错,那什么是对的?

望向春日湛蓝的天空,她忍不住想问,究竟需要多大的智慧,才能无波无澜地紧紧抓住那个男人?

126、生为浮萍

艳阳下,微风渐起,石榴红裙飘舞在空中。

楼燕然看着眼前的女子,确实如那人而言,她于他是特殊的,只是那特殊,却不是那人所想的那般。

初见时,她藏在车中不敢出来,自私懦弱,他为了做一个虚伪好人,护她助她。之后近似默契一般的相处,在冗长无助的幼年,她用平和的目光一无所知地陪着他度过惶恐不宁的每一日。

在经历了那样的岁月后,无关风月,她也是对他而言最特殊的女子,即便日后,他遇到自己倾心相许的女子,苏绮罗,对他依旧是特殊的。

“绮罗。”楼燕然唤道,一声叹息,他不禁想这样的女子,在日后面对人言,面对不同的男人,会否像枫姨娘一样左右为难,最后将自己活活折磨死,“看花满眼泪,不与楚王言。”低吟一声,楼燕然再次想到了枫姨娘。她和宋先生在一起时,宋先生退缩了,她和李奕在一起时,李奕为了江山社稷,只给了她一个承诺,叫她在远离京城的地方,痴痴苦等。他左拥右抱,偶尔闲暇了,思念一番那远处的痴情女子,她却只能将满腔的苦水咽下无人哭诉。在漫无边际的等待中,熬尽了青春,再见到旧爱,心中有羞有愧,啼笑两难吩咐,最后只能将自己慢慢扼杀溺死。

楼燕然的那句低吟让正哭泣的绮罗一颤,肩膀抖动,绮罗回头看他,眉头微蹙,眼泪簌簌落下,她比谁都知道自己的弱点,她从来不是坚定的女子,倘若有人对她好,她会感动,之后会因无法回应愧疚,再之后,或许又会沉沦在旁人的柔情之中。

“楼燕然,我想见他。”绮罗抹去眼泪说道。

楼燕然脸上羞愧更甚,喃喃道:“他已经被爹爹送走了。”再唤爹爹两字,他心中如同刀割,若是如那人所愿,今生今世,他便彻底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

“不是楼翼然,我想见那一句话就能让我要死要活的人,他凭什么这样做?”绮罗平静地说道,说的时候,她想起了苏家院子里一辈子也没有资格见她一面的下人,那些人,或许曾经便是因为她无心的一个抱怨,被逐出苏家,今生再无所依。

人生最委屈的不是无辜,是你的悲欢离合,成全的不过是他人的喜怒哀乐。

“绮罗,没用的,他只给了你两条路。”楼燕然说道。

绮罗嘴角抿紧,尖翘的下巴因倔强地抿嘴颤动两下,“我想见他,总要知道自己要等多久,要是我等他,他不回来,我跟别人好了,他又回来了我该怎么办?”

明明白白地说出她有可能变心,将这一近似污点的缺陷坦然剖出,楼燕然哭笑不得地望着马上的少女,曾为她悸动过,那悸动在发现楼翼然与她的亲近后慢慢消散,如今再无一女子进入他的心中,他也不知,倘若他与心爱的女子别后,他是愿意让她再觅新欢,还是痴痴傻傻地等一辈子。

“……好,我带你去见他。”楼燕然说道,伸手拉住缰绳,牵着那匹不乖巧的马慢慢远离楼家门前。

从名门千金到失足荡妇,绮罗在马上晃了下,双手抠住手心,她从来都不过问那些与她的人生没有关联的事,比如太子是皇帝的第几个儿子,比如来年的大考是谁主考?……让她关心的都是小事,让她欢喜的也都是小事,甚至,倘若旁人不愿意告诉她的事,她会当真不再追问,只是如今面对的是自己的一生,她忍不住追问道:“他究竟是谁?”

楼燕然面对绮罗的再次追问,脸上微微涨红,那个人是他的羞耻,一旦提起就让他想到自己的身世,粗硬的缰绳勒进手掌中,楼燕然忽然没了再去见那人的勇气,仰着头,看着妆容已经花掉的绮罗,轻声道:“你走吧,去鹿鸣关,你去那里找他吧,找不到他,总会找到五叔。”

绮罗心神一荡,随后又化作涟漪消失殆尽,“我走不了,我走不出几步,就会被苏家抓回来,还有绢罗她们,我不能毁了她们的名声。”

楼燕然低下头,没了楼翼然,苏绮罗的顾虑又多了起来,继续牵着她向城中走。

一路上,许多人看着凄凄惨惨的两人,窃窃私语,那两个少年垂着头,各自想着心事。

“他是谁?”绮罗再次问道。

楼燕然看了眼绮罗,她是无辜的,她有资格知道自己是因为谁成了这样,“天下之主。”

无力的近乎面对命运一般的绝望在绮罗心中升起,她不知天下之主那样的人为什么要出现在她的人生之中,那皇帝面对的,应当是宰相将军,应当是后宫佳丽,应当是国策民生,不该是自己这样籍籍无名的小女子。

“狡兔死,走狗烹?”绮罗低喃道,倘若那人与自己无关,那便是与楼家有关,只是将她弄走,又能将楼家怎样?更何况楼家是早已经功成身退了的。想不通,她只能又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