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把玩着个黑色的小瓷瓶,徐徐开口,“站在外面干什么?进来吧。”

吱嘎声传来,紧接着是珠帘晃动的脆响,长身玉立的俊美男子在床榻前停驻,想伸手摸摸少年腿上的伤口,却又忽然觉得胆怯,沙哑的嗓音难掩痛苦,“环儿,你可还好?”

“我很好,等会儿会更好。”少年抬头乜他,唇角微勾,“宫宴结束了?”

“结束了。”三王爷坐到床沿,五指插入少年浓密的墨发慢慢梳理,温柔的语气中暗藏丝刻骨的杀意,“环儿放心,早晚有天,我会让老九变成个死人!”吻了吻少年的发旋,继续道,“既然你无法参加殿试,那状元之位我便替你留着,谁也休想染指。再等半年,不,三月,三月后我重开恩科,钦点你做我的状元郎。好不好?”

他垂头,用期待而惶恐的目光朝少年看去。

“不好。”手掌覆盖在男人狂跳的心脏上,贾环将他寸寸推离,语气前所未有的淡漠,“那天,那个为了我可以奋不顾身的塗修齐,只是个阴谋,个算计?”

三王爷面色惨然,无言以对。

“我曾如此信任你,爱慕你,将你视为我的精神支柱……”似乎想起了令人愉悦的过往,少年绯红的嘴角隐含笑意,“我可以放心的把自己的后背依托给你,可以安然的在你身边入睡,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你在我心里是最独无二的存在,甚至超越了我的姨娘。我曾想过,如果你永远不回应我,我就永远守在你身边,以个普通朋友的身份亦甘之如饴。倘若你要回应,那便给我份最纯粹,最炽热,最干净的感情,因为我会拿同样的感情作为回报。”

唇边的笑意变为冷嘲,他喟然长叹,“可到了最后,你却让我所有的悸动都变成了个笑话……”

“环儿,我错了。”三王爷用力握住少年微凉的指尖,哀求道,“请你再给我次机会!你在我心里,同样是最独无二的存在,最贵重,最不能遗失的珍宝。我同样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贾环慢慢凑近了去分辨他眸中的痛苦。

蕴□特药香味的气息吹拂在脸上,三王爷想靠近去含住少年绯红的唇瓣,却又渴望他能主动送上个代表原谅的亲吻。心脏跳的太快太乱,竟隐隐抽痛。

少年终于开口了,却瞬间将他打落深渊,“可是,我已经不能再相信你了。你走开。”最后三个字缓慢而坚定,与此同时,他骤然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漆黑的眼瞳失去最后缕光亮,变得漠然冰冷。

这是少年在面对陌生人时才有的眼神。看着你,却从不把你看进眼底。

三王爷心痛如绞,死死扣住他手掌不肯放松,心里无声呐喊:环儿,求你再看我眼!

贾环挣扎起身,冷笑道,“还不走?难道要我亲自送你?”

染血的纱布看上去触目惊心,三王爷慌忙松手,小心翼翼将他摁坐回去,哑声道,“你快躺着,不要乱动,我走就是!”行至门边顿了顿,几次张口,却发现干涩的喉咙无法成言,只得缓慢而颓唐的消失在夜色中。

贾环面无表情的看着晃动的珠帘,久久不动。

三王爷出了贾府,走入条暗巷。

“王爷,环三爷他……”借着月光看清男人满是痛悔的表情,萧泽立即打住话头,默默把缰绳递过去。

三王爷翻身上马,踩住镫环的脚却忽然打滑,跌了下去。

萧泽连忙跑过去搀扶。

三王爷推开他,轻轻拍抚焦躁不安的骏马,过了片刻再次翻身跃上,却又再次跌落。

“王爷,您踩着属下上去吧。”萧泽半跪,指了指自己膝盖。

三王爷沉默良久才徐徐开口,沙哑不堪的嗓音吓了萧泽跳,“不用了,去给本王找辆马车过来。”他直到此时此刻才发现,浑身的力气,在踏出贾府的时候,已经被抽干了。

萧泽冲黑暗的虚空打了个手势。不会儿,名容貌普通的男子赶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来,到了巷子口缓缓停靠,安静等候。

车厢内点着盏昏黄如豆的壁灯,虽然空间狭小,却十分舒适,案几上备有几碟可口的糕点和几壶好酒。三王爷坐定后呆怔半晌,忽然拿起酒壶仰头狂饮,大片酒水由唇角洒落,浸湿衣襟。

萧泽十分纠结的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劝阻。

连灌下两壶烈酒,三王爷靠倒在软枕上,以手覆面,轻轻哼唱,“青妹呀!虽然是叫断桥桥何曾断,桥亭上过游人两两三三。面对这好湖山愁眉尽展,也不枉下峨嵋走这番。蓦然见少年信步湖畔,恰好似洛阳道巧遇潘安。这颗心干百载微波不泛,却为何今日里陡起波澜?”

往日耳鬓厮磨,亲密无间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男人沙哑的嗓音带上了几分哽咽,翻来覆去的吟唱同句,“蓦然见少年信步湖畔,恰好似洛阳道巧遇潘安。这颗心干百载微波不泛,却为何今日里陡起波澜?却为何今日里陡起波澜……”

微亮的水光从男人指缝缓缓溢出。直到这刻,他才明白,自己失去的究竟是多么纯粹而炽热的份感情,哪怕用世上最珍贵的宝藏,最烈的酒,最美的女人交换,也不能代替的感情!从此以后再没有那么个人,能把所有的信任、钟爱、甚至灵魂,寄放在他身上。

“王爷,您别喝了。”萧泽斟酌半晌,轻轻开口,“等您日后大业有成,这天下间就没有您得不到的东西,得不到的人。您无需如此伤神……”

镂空的壁灯内,豆烛火微微颤动,发出哔啵声响,照亮了男人被泪水打湿的手背。他久久不动,待心脏的剧痛稍微平复,才直起身掀开车帘,朝月光中巍峨耸立的皇宫看去,黑沉的眼里燃烧着令人惊心悼胆的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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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月上中天,贾环慢条斯理的拆开纱布,脱掉衣服,换上套夜行衣。白天还狰狞可怖的伤口,眼下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曾存在过。哑巴从抽屉里取出个荷包递上,对此奇景恍若未见。

贾环将荷包置于鼻端嗅闻,轻笑道,“股子尿骚味。”这荷包是九皇子主动送到他手里,而今正好依着气味寻人。留下它的那天,他便想着某刻或许能用上。

鬼魅般翻进义勇亲王府,凭借超人的目力和嗅觉,贾环逐渐向九皇子靠近,终于在座精致的小阁楼顶落脚,从屋檐倒挂而下,朝微敞的后窗看去。

窗下是片荷花池,故而无需担心侍卫经过。大朵大朵的荷叶下传来此起彼伏的洪亮蛙声,将切声息掩盖。

九皇子正趴在桌上吸食堆白色的粉末,表情十分扭曲。名肩披薄纱,身段曼妙的女子攀在他背上,轻轻舔舐他脖颈,双手游弋,四处点火,却不料被狠狠推开,跌倒在地。

“王爷,您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女子膝行上前,抱住他大腿娇娇怯怯的询问。

“不该问的,最好不要多嘴!”九皇子通红的眼珠朝她瞪去,容色似恶鬼般狰狞。

女子定了定神,用脸颊摩挲他腿侧,笑道,“王爷别气了,等您将来做了皇帝,大可以把得罪您的人统统斩了!”

药效冲顶,九皇子心情亢奋起来,听了这话更是激越,将她拉入怀中褪掉衣物,直直撞进去,疯狂的念叨,“你说得没错,等本王做了皇帝,就把所有得罪本王的人碎尸万段!塗修齐,塗阙兮,塗玮晨(睿亲王),贾环……个都不放过,个都不放过!”

女子被撞得骨酥肉软,尖叫连连,哪还有闲心细听他念叨谁的名字,喘着粗气附和,“碎尸万段没意思,得下油锅炸,上炮烙蒸,下火海烤才是……王爷用力,再用力点……”

九皇子狂笑,越发用力捣弄,恨不能把女子捅穿,扯住她头发命令,“叫本王皇上,快,快叫啊!”

女子边娇喘,边声声的唤着皇上,丝毫不怕外人听了去。

贾环漠然的看着这切,直到两人酣战告段落,几个小厮抬了大桶热汤入屋,又躬身退走,才快速扔了粒黑色的药丸进去。

药丸悄无声息的滚到桌脚,转瞬化为缕烟尘消散,正欲起身洗漱的两人倒头栽在块儿,人事不知。

贾环脚尖发力,跃入屋内,坐在床沿拍打九皇子灰青的脸庞,漫不经心的考虑他的死法,唇角带着抹诡异而愉悦的微笑。

片刻后,他抽出匕首,在九皇子白嫩的脖颈划下道血线,刃口触及微微震颤的颈动脉时又忽然改了主意,走到屏风后脱掉全身衣物,赤着脚再次走回床边……

……

小半个时辰过去,少年跨入浴桶,缓缓地,有条不紊地清洗身上沾染的血迹,待他跨出时,浴桶已经变成血池,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味。少年取出粒绿色药丸置于双掌揉搓,搓出的药泥细细涂抹在皮肤表层,确定全身肌肤无遗漏,才走到屏风后穿衣,继而翻窗出去,眨眼间消失在夜色中。

*********************

翌日凌晨,义勇亲王府。

九皇子边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边翻身坐起,忽然觉得掌下十分粘腻,定睛看,眼眶都快裂了。只见昨晚还娇喘连连的侧妃,今晨已死得僵透,更为可怕的是,她肚腹被人剖开,脏器被人取出,扔在他怀中,更有截肠子拖拖拽拽挂在他脖颈,触感冰冷而湿滑,粪便的恶臭夹杂着鲜血的腥甜冲入鼻孔直达大脑,令人不可遏制的联想到十八层地狱。

目之所及,到处都是赤红的鲜血,大片、大堆、大滩……床上、床幔上、锦被上、地上、墙上……到处都是。

“啊啊啊啊啊啊……”大串尖叫从九皇子喉咙涌出,掀翻屋顶,冲破云霄。他想扯掉脖颈上的肠子,却发现它绕了好几圈,还打了个死结,根本扯不掉,不小心抓破肠壁,竟泻出黄褐色的粪便,恶臭难闻。

无心再管肠子,九皇子奋力从堆血肉中挣脱,刚跳下床,就因地上大片湿滑粘腻的血液而摔倒,本就满是鲜血的亵衣亵裤更像从血池中捞出来的样,不仅口鼻,连眼眶和耳朵都浸入鲜血。

浓稠的腥味无处不在,刺目的艳红无处不在,哪怕世上最胆大妄为的人,也抵御不住如此惊骇,如此残忍,如此恐怖嗜血的刺激。

九皇子好不容易爬起来,却脚软的走不动道,边嚎哭边呕吐。

推开房门闯入的大丫头吓得惊声尖叫,凄厉的嗓音能把人的耳膜都刺穿,然后白眼翻昏厥过去。随后赶至的侍卫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切,然后转脸,呕吐不止。所有人堵在门口,却无人胆敢踏入这幽冥地狱般的房间。

最终还是九皇子拼尽力气往外爬,爬出门槛便连打了几个滚,在地上拖出道长长的血痕,然后又开始疯狂的呕吐,差点没把苦胆都吐出来。

“义,义勇亲王遇刺,赶紧去宫里禀告皇上!快!”吐完轮的侍卫长虚弱开口,看眼浑身浴血,脖颈还挂着串肠子的九皇子,又开始嗷嗷的干呕。

副手捂着口鼻答应,抬起千斤重的腿,踉踉跄跄离开,出了阁楼便拔腿狂奔。

“你们把王爷抬回前院洗浴,顺便找个太医。”侍卫长指着几名下属吩咐,又指着名涕泪横流的丫头,“你去后院通知正妃娘娘。”

几人各自领命。等把九皇子洗干净了,看清他额头被匕首刻下的‘贱种’两个字,再要追回进宫禀告的侍卫已经晚了。

皇帝听了那侍卫详尽的描述,对京中竟然存在如此手段通天,残忍嗜血的人物感到恐惧不已,立刻指派大理寺卿和晋亲王严查此案,言及挖地三尺也要把凶手找出来。

☆、第94章 九四

三王爷与大理寺卿彦靖来到义勇亲王府,欲探望饱受惊吓的九皇子,却被王府总管拦在门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因记挂环儿讨债的事,五王爷直关注着义勇亲王府的动静,见老三和大理寺卿带着许多龙禁尉把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连忙登门查看情况,不与任何人打招呼,脚将那总管踹开,大步进去。

“不要进来!本王并没遇刺,不需你们查案,都给本王走开!走开!”九皇子躲在锦被中癫狂的大喊,身体抖个不停。

五王爷理也不理,掀开锦被将他揪出来,看清他额头刻下的两个血字,愕然道,“贱种?”这招忒损了点儿,再加上昨晚宫宴容皇贵妃出丑的事,母子两个彻彻底底毁了,绝无翻身的可能。

紧跟在后面的彦靖心下十分震惊,连忙撇开头,暗忖:这凶手定然与九皇子有不共戴天之仇,否则哪会用如此恶劣的手段?人活张脸,树活张皮,刮了九皇子的脸皮,比直接杀了他更残忍。

三王爷表情沉痛,细看,深邃的眼眸却毫无波澜,上前几步正欲安抚九皇子,却不料将身后的彦靖暴露在对方视线中。

“啊啊啊啊啊啊!!!!!不要过来!出去,快出去!”九皇子边凄厉的惨嚎,边屁滚尿流的钻进被窝,抖的跟筛糠样。

“他这是怎么了?疯了?”五王爷厌恶的皱眉。

“启禀王爷,主子受了刺激,害怕看见红色。您瞧,这屋里的红色物件全都给换了,连院子里盛开的红花,也全都捋秃噜了。”总管指了指窗外几棵残枝败叶的海棠,又隐晦的看了看大理寺卿身上艳红的官服。

彦靖冲两位王爷拱手,自动自发退到门外。

三王爷沉声问道,“害怕看见红色,为何?”

“这,您看了那小阁楼,就知道了。”总管双手置于胃部,暗暗压下呕吐的欲望。

见九皇子状若癫狂,语无伦次,几人不便多待,转道往小阁楼走去,路询问王府侍卫案发时的情况。侍卫长断断续续将早上的见闻说了,然后趴伏在荷花池边呕吐。七尺高的彪形大汉,半跪在地干呕连连,眼中含泪容色灰败的模样,看上去竟十分孱弱可怜。

彦靖这才知道,额头刻字根本算不得什么,开膛破肚、血肉横飞、大肠绕颈……样比样更为骇人,样比样更为嗜血!他审理过各种各样的案件,唯独这件,行凶者的手段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且残害的对象还是位亲王。虽说这亲王究竟是不是皇上的种还有待商榷,可也够胆大妄为的了!

五王爷听得有滋有味,简直迫不及待要往那传说中幽冥血池般的房间走遭。三王爷却暗觉心惊,这手段,怎越听越像环儿的风格。可他的伤……按下疑惑,他快走两步。

行人到得门边,还未入内,便闻见股浓浓的恶臭,令人几欲昏厥。侍卫长又开始干呕,捂住口鼻闷声道,“两位王爷,彦大人,恕奴才多嘴,你们最好还是别进去,从窗户缝里瞅眼也就是了。里面的景象太过恐怖,已逼疯了两个丫头个太监……”

不等他说完,五王爷已大步而入,三王爷紧跟其后,彦靖深吸口气,这才抬脚。随同查案的仵作,书记官,侍卫等人也纷纷跨入门槛,不过眨眼功夫又都争先恐后的跑出来,趴在荷花池边狂吐。

侍卫长又吐完轮,抹掉嘴角的胆汁,虚弱道,“早告诉过你们别进去了!我有好几个兄弟都吓病了,这会儿还在医馆里躺着呢!”

两位王爷沿着不沾血的墙根在屋内游走观察,表情平淡,彦靖却有些受不住了,却不得不为了脸面强撑。虽已经听过遍描述,可看见真实的场景,依然被那铺天盖地的血腥和暗藏在血腥背后的恶意骇的不轻。

能将富贵温柔乡转变为阴森恐怖的幽冥地狱,这凶手还是人吗?

见两位王爷走到床边查看侧妃的尸体,同样俊美的脸庞未有丝毫变色,眸光亦平静如水,彦靖摇头暗叹:不愧是天家血脉,这份心志,这份定力,远超常人数倍!反观已经濒临崩溃的九皇子,高下立见。都说九皇子不是皇上的种,没准儿是真的。

“你过来看看。”三王爷直起腰,冲他招手。

彦靖连忙结束胡思乱想,避开地上的血迹走过去。他本就是个兢兢业业的人,旦投入,很快就忘了恐惧,验完尸体又在屋内各处查看,最后停在浴桶前,表情甚为惊异。

三王、五王各自捡了张椅子落座,静静等候。他两的侍卫统领分立门口两侧,对屋内炼狱般的场景仿若未见,还体贴的叫人奉茶。外面无人敢应,推来搡去的耽误了不少时间,那侍卫长无法,只得端着茶盘哆哆嗦嗦进来,乒呤乓啷放下后像兔子样跳过地上血迹,没命的跑出去。

五王爷盯着他的背影哈哈大笑。

三王爷斟了杯热茶,慢慢啜饮,举止优雅,神态安闲。

查验完房间,彦靖转头看向二人,叹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个笑得欢快,个喝得自在,两位王爷果真不是凡人!

“可有线索?”三王爷放下茶杯,挑眉询问。

五王爷也不笑了,虎目微张。

彦靖定了定神,拱手道,“启禀两位王爷,下官已有了点头绪。”

三王爷表情淡然,拢在袖中的指尖却微微颤,道,“说说看。”

五王爷将手置于刀柄上,盯着彦靖意味不明的笑。倘若这人看见不该看的,说了不该说的,他不介意再为这房间添盆鲜血。

彦靖命在旦夕却犹不自知,徐徐开口,“只是点头绪,并无确切的线索。方才在义勇亲王屋内的时候,下官发现他脖颈上有道细小的伤口,本该划断血管却戛然而止,反杀了侧妃剖开肚腹,然后扯出肠子环绕王爷颈项,又在王爷额头刺字,可见与王爷有不共戴天之仇,宁愿令他饱受摧折生不如死,也不愿给他个痛快。等会儿问了王爷,或许能找到些线索。至于这屋内,下官实在是看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盖因行凶者手段之高明,心性之残忍冷酷,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彦靖咽下口唾沫,指点屋内各处道,“屋内如此多的血迹,那行凶者本该浑身沾满鲜血,衣袍鞋袜浸湿后总会留下脚印掌纹才对。可两位王爷请看,这屋子里除了义勇亲王挣扎的痕迹,再无其他,可见行凶者应是脱掉了全身衣物,搭放在此处屏风上,然后赤身裸体行至榻前,以娴熟的手法剖取侧妃脏器,环绕义勇亲王颈间,刻下字迹,然后走到此处,跨入浴桶清洗身体,最后穿上衣物避开血迹,扬长而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有条不紊,没留下丝半点可供追查的痕迹。由此可见行凶者手段之狠辣,武艺之高绝,心性之坚定远远超越常人。如不是亲眼所见,下官委实想象不出,这世上竟有这般,这般……的人物!”

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彦靖放低音量,略去不提。眼下他开始怀疑,自己追踪的不是个人,而是只恶鬼。

五王爷在听到‘赤身裸体’四个字的时候,就开始想象环儿苍白的皮肤沾染艳红的鲜血该是何等惊心动魄、刺人眼球的美丽,下半身迅速肿胀坚硬却还不遮不掩,扬起下颚微眯双目,露出狂放的痴态。

“抱歉,时不查。”三王爷起身振袖,将满满壶热茶扫落他裆部。

“老三,你他娘的忒损了!”小兄弟烫得不轻,五王爷捂着裆部蹦跳,咬牙切齿的谩骂。

彦靖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啥都没看见,心里却暗暗佩服五王爷。在这么个鬼域般的房间内也能兴致大起,五王爷果然不是般的浑。众皇子中,唯余下这硕果仅存的三位王爷。九王爷血统不明;五王爷立身不正;看来看去,下任帝王,非三王爷莫属了吧!

三王爷毫不理会咋咋呼呼的老五,看向彦靖说道,“既然毫无线索,那便走吧,去问问九皇弟可有仇家。”

“王爷且慢!”彦靖喊住他,笃定道,“屋内气味如此浓重,只桶水清洗遍,是无法完全祛除异味的。烦请王爷找几条最好的猎犬来,倘若行凶者还在京中,下官有把握追查到他的踪迹。都说百密必有疏,此人,也不是个完人。”

五王爷又把手按回刀柄上去。

三王爷警告性的瞥他眼,摆手,“萧泽,去猫狗坊找几条最好的猎犬过来!”

萧泽领命而去,很快牵来几条猎犬。

猎犬在屋内各处嗅闻,还伸出舌头舔舐血迹,又把破碎的脏器卷入口中吞咽,仿似在参加场饕鬄盛宴,完全忘了追踪气味。

彦靖忙遣人将它们拉出去,屋前屋后的指点它们嗅闻,终是毫无所获。

“看来此人用特殊的方法祛除了异味。”彦靖喟叹道,“行事缜密,算无遗漏,下官实在是无法了,还请两位王爷恕罪。”

“彦大人无须自责,此案着实诡谲,查无可查,本王亦是计拙了。索性九皇弟那里或可提供些线索,这便去吧。”三王爷负手朝前院走去。

彦靖躬身让两位王爷先行,自己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出了阁楼,才觉得浸入骨髓的阴冷感觉开始慢慢消退,不禁大松口气。也不知手炮制了如此惊天惨案的,是何等样的人物,有三头还是六臂?亦或青面獠牙,背生双翼?

他止不住的胡思乱想。

行至前院,守在门口的大总管忙迎上来行礼,又将件黑色外袍递过去,艰涩开口,“奴才斗胆,烦请彦大人换身衣裳,免得刺激王爷。”

彦靖摆手说无事,接过外袍穿上,倒是能够理解九皇子之前癫狂的举动。倘若是他在血泊中睁眼,又有堆脏器置于怀中,截大肠绕于颈项,也会吓疯掉。

这样想,越发觉得九皇子可怜。招惹了厉鬼般阴毒的仇人,今后恐夜夜都无法阖眼了!

两名太医低眉顺眼的跪在床边替九皇子把脉,心里却在纠结回宫后该如何向皇上复命。昨晚容皇贵妃的丑事闹得众人皆知,今日九皇子额头就多了贱种两个字,皇上知道了还不得气吐血?当然,这母子两个就更惨了,成了皇室的污点,也不知会不会被秘密处决……

想到此处,两人顿觉脖子凉飕飕的。

“情况如何?”三王爷踱步而入,低声询问。

脸色青白,双眼紧闭的九皇子听见响动忽然惊跳起来,迅速躲进被子里连连尖叫,又声嘶力竭的喊着救命。

“回王爷,九王爷受惊过度,失了神魂。此乃心病,非药力供养能够治愈,下官只能开些安神定志之药辅助,或能暂且缓解。若想痊愈还得靠他自己。”名太医拱手回话,另人点头附和。

“这便让他喝剂药定定神,本王有话问他。”三王爷沉声下令。

从今日起,这位便是板上钉钉的储君,下任帝王,两名太医莫敢不从,忙开了剂猛药,让宫人拿去熬煮。

把九皇子拉出来,灌了碗药下去,他果然平静很多,目光却有些呆滞。

“九皇弟,你最近可得罪了什么人?报出名字或可揪出凶手。”三王爷俯身询问。

“揪出凶手?对对对,只要揪出凶手,朕就安全了!得罪朕的人太多了,塗阙兮、塗修齐、塗玮晨、贾环、滕吉、闫兴轩……”九皇子口气爆出大串名字,狞笑道,“朕早晚有天要把他们碎尸万段!不,碎尸万段忒没意思,得下油锅炸,上炮烙蒸,入火海烤,哈哈哈哈……”

彦靖听得冷汗直冒。要知道与他同来的副手里面,可有两个是皇上御前的品带刀侍卫,专为督查案情进展而来。他敢保证,不出刻钟,九皇子大逆不道的言论便会传入皇上耳里。本来就够惨的了,偏还管不住嘴巴,真真是自寻死路!

三王爷面无表情的直起腰,朝门外走去。到了这刻,已经无需再问些什么了。

五王爷听得火冒三丈,几个大耳瓜子把九皇子扇的晕死过去,步出房门啐了口,冷笑道,“就这狗操的玩意儿也想当皇帝?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还不得被气活过来!”

彦靖埋了埋本就垂得很低的脑袋,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第95章 九五

出了义勇亲王府,五王爷冲稽延高声下令,“去荣国府看看环儿!”话落,挑衅的瞥了三王爷眼。

三王爷容色平淡,拢在袖中的手却暗暗握拳。

稽延咳了咳,小声提醒,“王爷,您要不换身衣裳?”裆部这么大滩,实在是太那个啥了。

五王爷脸色黑沉,立即翻身上马,往最近的锦衣阁奔去。

彦靖心知两王不合,故而躲得远远的,躬身相送,等混不吝的五王爷走了,这才上前与三王爷同往大理寺官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