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样一来,她在端木岐的面前,也就完全的暴露了。

岳青阳所指的,自然就是这一点,在他看来,她如今这样的做法简直可以称之为荒唐。

宋楚兮承认,她会和端木岐之间演戏,的确就只是两人之间你情我愿的一场游戏,因为从一开始她就知道,端木岐那样的人不好掌握,她落在对方的手里,若不能时时吊着他对自己的兴趣,她就不一定能活的长久了。就算他有利用她来深入宋家的算计,可那个人是不会明知道是威胁,还将她留在身边的。所以,就在他明知道她是在演戏的情况下,她也无所谓的坦然扮演着在他面前和身后两重截然不同的角色。

只要他不知道她的底细,只要他对她还有好奇心,那么——

就暂时不会动她。

“你——”岳青阳脱口似乎是想要说什么的,只是话到一半,他却又突然收势住,他有些不能理解的看着她,“你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又何必一定要浪费心力去做这些事?宋家到底是把持在谁的手里,对你来说都关系不大,就算宋大小姐有朝一日会卷土重来,那么要夺要舍,那也都是她的事情,你真的没有必要一定要坚持做这些的。”

宋楚兮就只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岳青阳是看不出她的野心何在的,就只当她全是因为宋楚琪。

“你不懂!”宋楚兮笑了笑。

她心里的想法和她要做的事,是没有办法跟任何人解释的。

岳青阳一直都知道她很有主见,只是这个时候看着她的固执,却是深深的无力,几次的欲言又止。

宋楚兮的目光落在远处,过了一会儿,察觉他还一直在盯着自己看,就又收回了目光道:“青阳公子,你可不可以跟我透个底?你之所以会这么不看好我现在正在做的事,其实是因为笃定了我做的再多,到头来也都只会是无用功的对吧?”

她说着,忽而苦涩的笑了一下,垂眸看向了自己腿,“前段时间在药庐,尊师和阿岐之间的谈话,我无意当中听到了,他说是我的寿命可能注定了不会太长久。想来——”

她低头又抬头,面上表情依旧平静,没有任何的大起大落,“其实你说的对,像我这样一个不会有未来的人,的确是不该存什么野心和抱负,更没有必要去费尽心力的算计什么。横竖不久之后,所有的一切也都会化作一捧黄沙,我现在又何必去浪费这份力气?”

司徒宁远说,她的寿命也许就只能维持五年了。

而端木岐会允许岳青阳跟她回到宋家来照顾她的身体——

这也已经侧面证明了这一点。

死而复生,而转眼之间,前面就又要去奔赴另一场死亡的盛宴,真不知道上天这样的安排,到底是对她的眷顾还是惩罚?

大概,是惩罚吧!毕竟,前世的她手上染了那么多的血,通往往生,那是给予善良者的光芒和希望,而她这样的人——

她不配拥有。

岳青阳一直没有说话,宋楚兮也不在乎他是默认还是否定。

她站起来,转身往石桥另一端的屋子里走去,步子很慢又很稳,只从她的背影上看,居然让人半点也感受不到一个病人的孱弱。

“五年就五年吧,横竖都是从天而降的施舍,我没什么看不开的,如果四年前我没有醒过来,那么今天就连这样感慨的机会都没有了。”宋楚兮的声音很冷静,没有半点的感伤和遗憾。

在这世上,根本就不该会有能够完全看透生死的人,何况她不过就是个正处于最美好年华的纤纤少女。

岳青阳紧皱眉头,盯着她的背影,可是他能感觉的到她的豁达和从容。

她是真的不惧生死,无所谓将来的。

难道就是因为曾经一度险些殒命,才让她如今这般小小年纪就看透了一切吗?

这个女子,她偶尔微笑的模样是那般的真实动人,这一刻,岳青阳突然心乱如麻,他不愿意让自己去想象不久的将来之后她的苍白和虚弱。

“楚儿——”他突然站起来,几乎是有些慌乱的冲着她的背影大声道:“我会想办法…”

可是太有力度的承诺,他给不出来。

这是第一次,他肆无忌惮的大声喊出她的名字,可是冲口而出的两个字,听起来流畅,实则满心都是苦涩。

宋楚兮止步回头,只淡淡的冲他露出一个笑容。

这样的希望,她不给自己任何的期待,不存渴望,将来,便不会再有失望和绝望。

*

因为年关在即,所以宋楚宁的后事就办的十分简练。

老夫人被宋承柏命人限制在她自己的住处,一直到第七天下葬之后才解禁放了她出来,而这个时候,前来府里吊唁的客人已经全部散了,也不怕她自己再在后院吵闹了。

给宋楚宁送殡,宋楚兮肯定是不会委屈自己去的,只在大门口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舜瑛推着她的轮椅刚一转身,就见老夫人被林妈妈扶着,颤巍巍的奔了出来。

不过才七天的时间而已,这老太太已经把自己折腾的不像样子,脸上再不是之前白里透红的好颜色,消瘦了许多,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着阴唳和仇恨的冷光。

“你这个小贱人——”一见到宋楚兮,老夫人一下子就爆发起来,提着手里的鹤头拐杖就劈头砸下来,“你还我的宁儿,我今天就要你给宁儿偿命!”

这几天,听了外面的种种消息,这老太太也总算的拐过弯来了,终于明白宋楚宁的死不是件意外,而是落进了宋楚兮这个狠毒的丫头精心设计的陷阱里去了。

这几天她天天吵,天天闹,却奈何宋承柏那个不孝子孙竟敢将她软禁起来,死死的限制住了她的举动,她别说是要去找宋楚兮算账了,就算只是想要去灵堂上见孙女儿最后一面都没机会。

老夫人这一下子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算是把这几天心里积压的怒气全部一股脑儿发泄出来了。

木材厚实的拐杖凌空砸下来。

宋楚兮的唇边噙着一丝冷淡的笑容看着,然后千钧一发之际,走在旁边的舜瑜便是从腰间抽出软剑,凌空一劈。

寒光乍现,大半截的拐杖落在地上,而老太太手里就握着个可怜巴巴的鹤头,一时收势不住,直接扑在了地上,趴在了宋楚兮的绣鞋边上。

那鹤头拄着她的胸口,老夫人疼的头晕眼花倒抽气,哎哟一声,就趴在那里直哼哼。

“哎呀老夫人!”林妈妈等人反应了一下,赶紧扑过来将她拉起来。

老夫人捂着胸口,坐在地上还在大口的喘气,只是满带仇恨的目光一瞬不瞬的死死盯着宋楚兮的脸。

宋楚兮坐在轮椅上,居高临下的欣赏着她的狼狈,然后微微一笑道:“就算五妹妹已经去了,祖母您再伤心也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这样动辄就要摔着碰着的,还是仔细安养着吧,省的回头二叔和二哥哥的孝心一发,又舍不得您再出来栽跟头了。”

“你——”老夫人一口气冲上来,暴怒的就要叫骂,可是那一口气顶上来的太急,她又险些一下子背过气去。

宋楚兮也懒得和她逞口舌之快,招招手,两个丫头就推着她先回了后院。

老夫人坐在地上,哼哧哼哧的喘着气,好半天胸口都一直起伏的利害,死活都平复不下来。

林妈妈等人虽然没有见到宋亚儒父子去找宋楚兮,但也都能明显的感觉到最近这府里的气氛变了,再者老夫人不知轻重又不是一两天的,便就好言相劝,“老夫人,您也看到了,四小姐可不是个善茬儿,您要和她硬碰硬,保不准她还有什么手段呢。因为五小姐的事,现在族长家里那边也都闹的天翻地覆了,那高氏都没有登门吊唁,似乎是也将咱们恨上了,您千万要忍一忍,一切都等到三老爷回来再说吧!”

高家一定要逼着宋瑶下嫁,宋瑶眼见着自己的后半辈子是毁了,自然要将整个事情的始末都告诉了宋立和高氏知道。宋楚宁的毒计连累了女儿的名声和终身幸福,宋立是碍着明面上的身份,暂时没什么表示,但以后想要两家的关系和好如初,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了。

这个时候,如果老夫人还要闹,一旦事情闹大了,族里的人都不会偏袒她。

老夫一下子就愣住了,她是怎么都没想到几天之间自己居然会沦落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里来,心里越想越气,自然就把所有的账都记在了宋楚兮的身上,这个时候便咬牙切齿道:“刘管家呢?把他叫到后院来见我,我一定要那小贱人好看!”

等宋亚青回来?她等不得了,这就要亲自出手要宋楚兮的命。

好歹她还有个位份在这里摆着,她就不信那小贱人就能踩到她的头上去。

她的孙女儿不能白死,她一定要让那小贱人拿命来偿。

林妈妈是真的被折腾的怕了,本来还想要劝着她的,但是瞧见老夫人脸上那种愤怒又狰狞的表情,就又生生的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下去了。

*

这边舜瑛两个推着宋楚兮回了秋水谢,本来看着天色将午,想要直接将她送回房里休息的,走到花厅门口,宋楚兮却突然问道:“早上那会儿,二哥哥是不是又叫人送了一些信函过来?”

宋承柏的办事效率还是蛮高的,前面给了宋楚兮一些京城方面的消息了,今天一早又额外叫人送来了一些。

“是的,奴婢给您放在书房了。”舜瑜道:“小姐今天起得早,还是先休息吧,起来再看不迟。”

“我现在不困,直接推我去那边吧!”宋楚兮道。

舜瑛两个也没说什么,直接将她送去了书房。

宋楚兮把两人都赶了出来,关起房门对着桌上那足有一尺来高的信函资料仔细的翻阅比对,一直到了日暮时分也再没有只言片语传出来。

舜瑛两个本来是不敢进去打扰她的,可是眼见着天都黑了,不免着急,又刚好是听一个护卫过来递消息,说是老夫人那里有异动,就只能是硬着头皮来敲门,“小姐?您是睡着了吗?奴婢有要事禀报!”

那老太太,是真的不消停,这就又要出幺蛾子了。

舜瑛敲了两下门,里面一直没人应声,才要自己推门进去,房门却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宋楚兮的脸色不好,这几乎可以说是四年来的头一次,她会情绪外露,并且表现的这样明显。

“小姐?您——怎么了?”舜瑛吓了一跳,一时也忘了老夫人的事了。

“二哥哥他们应该已经回来了吧,你马上去请他过来走一趟,我找他有事!”宋楚兮道,说完就又一声不响的重新将那大门关上。

隔绝了身后暗沉的天色,这间书房里却已经沉浸到一片浓郁的夜色当中。

宋楚兮没有马上再回案后,她缓缓的将脊背抵在房门上,靠着那门板支撑,沉默中,仰头看着头顶的房梁。

四年了,整整四年了呵——

------题外话------

好多字,又是肥肥美美的一章,大家快夸我╭(╯^╰)╮

嗯,这章有揭秘,前面公众章节,兮兮带过去的那个丫头被端木美人儿弄死的时候,兮兮的一句心理活动是“太好了”,当时应该有很多宝贝儿觉得奇怪,原因在这里。说真的,我们楚兮是真的蛮小心眼的,有仇必报不止,每次也都必须算利息,嗷呜~

、第069章 京都密报,有女颜玥

宋承柏过来的时候,远远已经看到那间书房里的灯光。

“小姐!二公子来了!”舜瑛从外面轻声的敲门。

“嗯!”宋楚兮应了声,舜瑛没再察觉出她的声音里有什么异样,就开门引了宋承柏进去,“二公子请!”

彼时宋楚兮正单手撑着脑袋,歪在案后那张巨大的太师椅里面,桌上的信件被她拆阅之后就随手丢弃,扔的乱七八糟。

听到开门声,她便稍稍坐直了身子。

“舜瑛说你找我?”宋承柏问道。

他这人倒是不见外,说着已经找了把椅子弯身坐下。

“嗯,突然想起点事情要跟你说。”宋楚兮道。

她也不着急,等舜瑛上了茶,又去把墙角的那几盏宫灯全部点上之后,方才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是!”舜瑛并不多言,顺从的带上门退了出去。

其实平时宋楚兮不管是做什么,基本都没有避讳,是不会刻意支开身边丫头的。

宋承柏的心中微微诧异,再看向她的时候就不由的稍稍拧了眉头。

宋楚兮也不废话,她站起来,把手边预先挑拣出来的几封信函拿过去,随手甩在宋承柏手边的桌子上,然后也弯身坐在他旁边,“你是消息上面说,宋楚芳进宫以后就和瑾妃翻脸了?”

她既然是捅了三房的马蜂窝,那么现在要问宋楚芳在京城的近况,也是意料之中的。

“是的!”宋承柏点头,“众所周知,当年宋楚芳就是在瑾妃宫里被皇帝一眼看中被收用了的,瑾妃那女人刁钻也是出了名的,这种被人当面扇巴掌的事,她忍不了也是人之常情,宋楚芳被册封之后,两人就开始针锋相对的互别苗头,据说这几年来的关系一直都很不好。”

宋楚兮闻言,却只但笑不语。

诚然宋承柏也是个心明眼亮的,见她这幅表情,便就笑道:“你也觉得她们这是欲盖弥彰的故意在掩人耳目是吗?”

“这不是很明显吗?”宋楚兮道:“瑾妃那女人刁钻,既然是人所共见的,她那样的人,当年就又凭什么会把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宋楚芳看在眼里?邀她入宫?并且还那么好巧不巧的又刚好被皇帝看中了?”

瑾妃是有意为之,这件事宋楚兮是一早就知道的。

“所以,你还是觉得三叔他们是靠上了太子了?”宋承柏问道。

瑾妃在宫中依附皇后,辰王又是死硬派的太子党,瑾妃不会平白无故的引荐一个女人给皇帝,让她给自己添堵,那就只能说明这是为了大局,是别人授意她做的。

而从他们排队的方向上来看——

背后拿捏棋局的那人,就只能是北狄太子殷绍了。

“这还用问吗?”宋楚兮笑了一笑,却是不答反问,然后随手从那几张信纸里面抽出两张递给了宋承柏,“这里说怀王殷化一直都有角逐储君的野心,积极筹谋,想要将北狄太子拉下马,取而代之。算下来,他们兄弟两个好像已经争斗了不短的时间了,二哥哥你觉得,怀王上位的希望有多大?”

关于殷化和殷绍之间的明争暗斗到底激烈到了什么程度,除了他们彼此两个当事人之外,应该再没有人会比她宋楚兮更清楚的了。

“暂时还不好说,毕竟朝局不比别的,瞬息万变,随便一个因素左右,都有可能随时随地的整个翻转局势。”宋承柏说道,话到一半,他突然就像是明白了什么,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道:“楚兮你难道是想——”

“难道我不能这么想吗?”宋楚兮微微一笑,却是不答反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承柏连忙道,赶紧的收摄心神,“只是朝局这回事,不是说我们想掺合就能随便掺合进去的。”

“北狄太子设计安排了宋楚芳进宫,明显就是不把姑母看在眼里了,我又岂能看着宋楚芳在他的手底下做大?这样算来,怀王那里,就的确是一条门路了。”宋楚兮道。

她面上表情煞有介事,让人觉得她是已经认了真。

只不过么——

怀王殷化这个人,宋楚兮却是并不看好的。

也或者更确切的说,现在她对北狄皇室的每一个人都打从心底里排斥。

宋承柏是一直没有想到这么远,这时候就免不了心中忧虑。

宋楚兮瞧着他的神情,沉默了片刻,就又说道:“横竖现在也不着急,我也就是先随口这么一提,如果二哥哥你觉得不妥当,那么我会再考虑看看。这毕竟是关乎我宋氏一脉乃至于日后整个南塘局面的大事,也不是我一两句说了就能作数的。”

宋承柏这才松了口气。

宋楚兮又将宋太后的现状和京城方面一些具体的动态亲自从他口中确认了一遍,宋承柏全部耐心的同她一一的说了。

“这些年,姑母一直都限制我们宋家和朝廷中的任何一方势力交从过密,不过自从端木家的老家主过世之后,两家的关系又出了差错,三叔就再也按耐不住了。”最后,宋承柏叹一口气。

诚然他不过就是有感而发,一时的感慨,不想宋楚兮却是突然冷笑了一声出来,凉凉道:“那是因为他蠢!”

宋承柏一愣,抬头却见她脸上表情都莫名的透出了几分寒意来。

宋楚兮面上神情冷漠又轻蔑,说着就又嘲讽的笑了,“横竖他就只是个鼠目寸光的势利小人,做都做了,也就不需要再说他什么了。”

宋家这么急吼吼的投奔了朝廷,一旦端木家被孤立,那么被拿下,也是迟早的事情。

现在值得庆幸的事,端木家又回到了端木岐的手中,如果还是被端木旸把持,那么他借着唐家的关系,靠上的就也是太子殷绍。而殷绍绝对不会让皇帝怀疑他有独自吞并南塘的野心,到时候为表诚意,只要他从中下饵,稍微挑拨,南塘内部两大世家就势必要针锋相对的呛起来,两败俱伤是一定的。届时全面拿下南塘,皇帝心满意足了,而殷绍就会占据了头功。

这些话,宋楚兮暂时并不想和宋承柏说的太清楚。

“还有——”抬头见宋承柏正大惑不解的看着她,宋楚兮就赶紧扯出一个笑容,手指一点,在那堆信纸中间压在了其中一个名字上,“北狄太子殷绍身边的这个女人,是什么底细?”

宋承柏侧目看去,就忍俊不禁的笑了,“你的眼光倒是毒辣,居然一眼就瞄上这个女人了。”

宋楚兮微微皱眉,“怎么?”

“这女人的来历的确是值得推敲。”宋承柏道,垂眸抿一口茶,就将茶杯放下,随手捡起那封信,“这女人是在三年多以前,北狄太子续娶太子妃两月之后入的东宫,当时梁州之地频发匪患,太子殿下领了皇命,担任钦差,前往剿匪,回程之前,当地官员自是要好生的设宴款待巴结一番,这个女人,说是梁州刺史霍青云的外甥女儿,因为生的美貌,并且习得一手好琴技,在当天的宴会上惊艳四座,次日太子殿下启程回京的时候,钦差仪仗里就补了一辆她的车驾了。”

殷绍贵为当朝太子,走到哪里都是巴结者众。

梁州那里地处偏远,如果不是因为匪患的关系,他本地的官员就算是想要巴结也搭不上线,所以会趁机献宝献美,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不过以宋楚兮对殷绍的了解,他那人虽然不会在女色上刻意的克制自己,但是做什么事都收驰有度,绝对不会随便什么人都往回领的。

“这么说来——这位承微娘娘是的确美貌了?”宋楚兮忍不住的沉吟。

“大概吧!”宋承柏笑笑,“不过你应该知道,别说是天京里太子亲王的后院,就算是咱们这样的世家大族的后院里,一个出身只能算是一般的女人想要长久的站稳脚跟,只凭美貌,却是远远不够的。”

世家大族的后院里,女人们为了争宠,手段层出不穷,其中惨烈的程度,远比朝堂上官员之间的明争暗斗都利害。

尤其宋楚兮还十分清楚,殷绍对他后院的女人,除非是他们惹到他的眼皮子底下,否则如果只是后院争宠夺权的小事,他是一般不会主动插手干涉的。

而他从梁州带回去的那个女人,在京城之地毫无根基,但是这三年多以来,不仅安然存活了下来,更是在太子府的后院稳稳地占据了一席之地,可谓风生水起。

这个女人,的确是勾起了宋楚兮的几分兴趣。

毕竟——

殷绍那人可不是女人随便给几句温言软语就能笼络住的。

宋承柏提起这个女人,那神色,佩服之间又满是揶揄的味道。

宋楚兮失神了片刻,察觉他的神色有异,就忍不住问道:“怎么?你对我藏私?”

“也不算什么藏私,只是太子府中的一个妾室罢了,与你所谋的大局无关,我原还为你不会感兴趣的,所以有些事就一笔带过了。”宋承柏道,将那信纸扔回桌上,又端起茶碗喝了口茶,然后才道:“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说与你听好了。这个女人能在东宫里站稳脚跟,的确是不容易,因为她不仅出身不高,而且——在被太子殿下带回天京之前,她是因为死了夫婿才会被迫寄居在自己的舅舅霍青云家里的。”

“嗯?”这一回,当真是连宋楚兮也不得不更加重视起来了。

“在达官贵人眼中,除了正妻的出身必须清白高贵,至于后院里其他的女人,不过都是些玩物罢了,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不过说到底,以这个女人的出身,就算她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睐,也注定了她爬不了太高。当初太子殿下大约是真对她喜欢的紧,回京就给了她一个承微的名分,这几年在太子府,她也逐渐站稳了脚跟,但是位份却止步于此,一直没有往上提,足见太子其实大概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了。”宋承柏道:“不过这个女人也的确是很有手腕的,最初几年,因为盛传她是早年在夫家的时候一次小产损了身子,不能有孕了,你是知道的,在皇家,生儿子来固宠才是上上之选。一个出身有瑕疵,又注定了不能生育的女人,自然不可能构成威胁,就是因为如此,一开始无论是太子妃还是太子的其他姬妾都没将她看在眼里,只各自卯足了力气生儿子。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会出奇招,入东宫半年以后,居然就哄得太子殿下点头,将皇长孙交给她照料了。”

宋承柏给出的资料里显示,这几年殷绍的后院,太子妃廖倩华怀过一次孩子,但是不幸小产流掉了,而其他的姬妾也有传出过好消息的,只是很不走运——

迄今为止,殷绍膝下上了玉牒的子嗣,还是只有殷桀一个。

虽然到目前为止宋楚兮也不敢肯定殷绍的这位长子到底是不是当初她生下来的儿子,但至少在名义上,这还是就是她所出,是当朝太子的嫡子也是长子。

这个孩子,是要做继承人来培养的,所以除非是廖倩华愿意将他抱过去,否则——

殷绍就算答应将他交给别的女人照料,那女人也没有资格成为他的养母,否则就只会贬低了孩子的身份,同时也让殷绍被人诟病。

“这几年,皇长孙一直都是这个女人一手照料的?”宋楚兮问道。

皇室,比其他的达官显贵之家都更重视子嗣,如果那个女人自己无法生育,她会将主意打到殷桀的身上就不足为奇了。

毕竟,就算她不配作为皇长孙的养母,只从一开始就笼络住了这个孩子,将来也可以作为依靠。

“是啊!”宋承柏耸耸肩,不甚在意道:“据说她照料那孩子倒是十分用心的,不过想也知道,太子殿下膝下的一根独苗,但凡是她照顾的有一丁点儿的差池,太子也不能这么放心,一直把孩子交给她。据说早几年的时候,太子妃自视甚高,是不屑于前一位太子妃留下来的这位长孙殿下的,不过后来她小产过一回之,也动了点心思,去求太子将孩子抱给她养,但是却被太子殿下给一口否了。”

不管怎么说,将孩子放在廖倩华这个太子正妃身边都才是名正言顺的。

殷绍会没有点头,的确可见他对那房妾室是十分信任的。

也许吧,就只有自己不能生育的女人才会对别人的儿子更多几分的用心。

这个女人照料殷桀,虽是存了私心和利用的,但既然她要用孩子来笼络殷绍,那就至少表明她应该不会对孩子不利。

可是那个孩子,真的就是她当年九死一生生下来的那个孩子吗?

虽然殷绍就是那样的人,为了逼死她,会用那样的卑鄙手段诓骗她,可是——

那时孩子出生的时候她记得很清楚,她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而且那一定不是错觉,因为当时宛瑶就在她身边,宛瑶虽然忙着照顾她,没能顾上孩子,可是那孩子也的确是生下来就没有任何声息的。

宋楚兮心烦意乱,她分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到底是期待还说是忐忑。

殷绍那人无所不用其极,实在是太难把握了,在亲自确认之前——

她虽然一直的心存侥幸,这四年来无时无刻的不在暗暗的告诉自己,她宁肯相信当年那就是殷绍为了逼死她而用的障眼法,现在太子府里的皇长孙殷桀就是她的儿子,可也不能排除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她的孩子真的生下来就是个死胎,而殷绍为了巩固地位,又另外抱了一个不相干的孩子回去鱼目混珠。

因为,殷绍他——就是这样的人,这样的事,他绝对做的出来。

宋楚兮在袖子底下用力的掐了掐自己的掌心,面上还是竭力的维持镇定,她起身走到里面的桌案旁边,取过半凉了的茶盏捧在手中抿了口茶,然后才又带了几分揶揄语气的开口道:“现在的太子府,最受宠的还是良娣安意茹?而怀王殷化,却是专宠侧他那位侧妃梅氏的?”

“你这丫头,怎么就对人家后院的这些家私这么感兴趣?”宋承柏闻言,不由的失笑,想了想,也是觉得甚为有趣,“说起来北狄皇室这一家子也是当真有趣,太子和怀王一党在朝廷上掐的不可开交,但是一家人就是一家人,两人的后院居然异曲同工,都有这么一件稀罕事儿,正妃统统都是摆设,反而把个妾室宠的上天入地,前无古人。而且吧——那兄弟两个在女人上面的口味也是够像的,说他们不是兄弟,恐怕都没人信——”

说起别人的风流韵事,宋承柏一时兴起,滔滔不绝的说了半天,突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面前站着的是宋楚兮。

“咳——”宋承柏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然后就又正色说道:“反正就是几家王府后院里的鸡毛蒜皮,你要想听故事,不如去看话本子好了。”

宋楚兮捧了茶碗,就站在书架前面浏览上面的藏书,再就没有回头。

“的确都是些鸡毛蒜皮。”她慢慢的开口说道:“不过二哥哥你与我多说一些也是好的,再过几年,等族里的祭典过后,我就要蹭端木家进京的队伍一起进京了,这些王孙贵族,没准还真的能见上一面,或是打上交到的,提前多知道一些,总不会有错。”

宋承柏端着茶碗的手指一僵,诧异不已的猛然抬头看向了她。

他就说是宋楚兮为什么会跟他要了天京方面那么详实的资料,却是怎么都没想到这丫头居然已经做了这样的打算。

脸上表情一瞬间就转为凝重,宋承柏抿唇想了想,就重又抬头看向她的背影,“这个决定,应该不是你临时起意才做下的吧?”

“要不然呢?”宋楚兮反问,“我还没有你们自大,以为只凭着自己的一己之力,就足以抵挡宋亚青父子回过头来的疯狂报复。说白了,眼前的局面也正是如二哥哥你所见到的那样,我在宋家,一无根基,二无人脉,在南塘这里,根本就还是他们宋亚青父子的天下,一旦等到宋亚青他年后回来,说句难听的话,他要动我,我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所以——我怎么可能坐以待毙,就留在这里,等他们来杀?”

她是步步为营,从重回宋家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把后面的每一步路都精确打算好了。

这个丫头,不仅有胆量,并且远见卓识,目光长远。

虽然明知道她就还只是个不满十四岁的小姑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在她面前,宋承柏都无法将她做一个女子或是孩子来看待。

“你跟端木少主都说好了?”定了定神,宋承柏问道。

“嗯!下月初四启程。”宋楚兮道,顿了一下,又补充,“到时候你尽管把我的行踪写信先告诉宋亚青和宋承泽父子知道,我人不在他们的势力范围之内,他们奈何不得我,也省得他们之中谁的疑心病犯了,会要想着对你们二房的人下手。”

宋承柏父子倒戈的事,现如今从明面上还没散出去,可是一旦让宋亚青和宋承泽之中的任何一个人知道,都一定不会容忍。

“嗯!我知道了!”事关生死,宋承柏半分也不敢大意,立刻就点头应承了下来。

“那我没什么事了,今天麻烦二哥走这一趟了。”宋楚兮道,这已经是个变相的逐客令了。

“那好,没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过几天的祭典还有一些事情要准备。”宋承柏放下茶碗,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