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权宜之计而已,我总不能就这么把自己搭进去的。”宋楚兮的唇角犹且还能自在的弯起一抹笑。

对于自己需要争取的盟友,她从来都能精准把握,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压服震慑住对方。

宋承柏是当真没有想到她会坦白至此,本来是有话要说的,这个时候所有的话却突然就全部卡在了喉咙里,只用一种夹带了薄怒的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宋楚兮镇定自若的看着老夫人被人厮打尖叫的场面,只就淡淡说道:“你不用指责我什么,人不犯我,我都极有可能会主动犯人,更别说现在有人不怕死的主动送上门来了。你也不用拿什么家族道义的大帽子来压我,归根到底,对宋氏列祖列宗不敬的人又不是我,就算是稍后族长他们要追究,也找不到我的身上来。”

在宋承柏看来,宋楚兮也是姓宋的,毁坏自家祖先祠堂的事,是绝对要遭天谴的,这个丫头就算再毒辣,也不敢忤逆神明的吧?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已经死过一次的宋楚兮,也许她比其他的任何人都更相信鬼神一说,可是她这样一个人,本身就是从修罗地狱里面爬出来的恶鬼,人生在世,所有可以经受的苦痛折磨她都早就一一领教,现在的她,还怕什么天谴报应吗?

宋楚兮承认,现在的她就俨然是个不通人情,行事偏激又不择手段的怪物,可是她不在乎,她生而就注定了是个要行走在烈火地狱里的人了,她这样的人,实在是没什么好顾虑的。

宋承柏对她,是真的无计可施,但他更气的是那个不知轻重的老夫人,胸口都被一口火顶的生疼。

这个时候,老夫人主仆已经被一群女人扑倒在地,不住的叫骂着拳脚相加。

宋亚儒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就只能硬着头皮找到宋立,道:“叔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所有人都心痛难当,这心情咱们都是一样的,可是现在事情的真相未明,您总不能就放任她们动用私行,万一我母亲有个什么损伤,回头您也不好对族里的人交代。”

他这是要搬出宋亚青父子来压人了。

宋立这个时候也已经暴怒到了极致,他本来也正愁拿这一堆废墟不知道该是如何是好,此刻便是冷着脸道:“都别愣着了,你们都去帮忙,看看被压住的牌位能捡出多少来都赶紧的先请出来。”

死者为上,只要想到宋氏的列祖列宗在地底下还要遭受这一场浩劫,魂魄不宁,他就羞愧又愤怒。

这件事,是刻不容缓的,闲在院子里的人都赶紧去了那废墟里面翻找。

宋立也这才转身走到扭打在一起的女人们面前,怒声呵斥道:“都给我住手!”

他族长的权威还是没人敢不给他面子的,撕扯在一起的女人们立刻便就嗫嚅着松了手。

彼时一个农户出身的媳妇儿正将老夫人压在地上,骑着去扯她的头发,此时才不很情愿的起身退开了。

老夫人主仆三个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头发被抓散了,衣裳也被扯破了,脸上手上都被抓的血肉模糊,一片女人指甲的划痕。

那媳妇起身的时候犹还其不过,又回头狠啐了一口,刚好吐在老夫人脸上。

老夫人这个时候已经被逼的将要疯癫了,她踉跄着爬起来,再也人受不了这样的屈辱,居然指着宋立的鼻子就先破口大骂了起来,“宋立,你这是欺负我们孤儿寡妇的无人撑腰是吗?居然纵着这些粗鲁的泼妇来对我不敬,你——你这个族长是不是不想做了?”

她这是被气疯了,居然当众就敢对宋立这个族长不敬。

宋亚儒本来才刚要打圆场,听了这话便是眼前一晕,真恨不能自己还能撒手不管,直接调头走掉。

宋立面色阴沉,当即便是冷笑了一声,“严氏你别放肆了,宋氏族中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女人来指手画脚,就算亚青是家主,但我这个族长要废要立,也还轮不上他来做主,更别说是你了。”

“严氏你真是好大的威风啊?”一个嘴巴厉害的女人讽刺的冷笑了一声,“怪不得她连我们的祠堂都敢动,我看说是心胸狭隘要教训小辈的都是障眼法,八成是打着几天祭祀的主意,回头一旦祭典开始,族长和各家长老都是要进祠堂跪拜上香的,他们这一家子,是歹毒的想要将族里所有德高望重的人全部炸死,然后他们那一支就又是族长又是家主,可以把咱们整个宋家都拿捏在手了,这真是打的好一手的如意算盘。”

如果不是意外发生,这个时候祭典就要开始了。

只要想到他们这些人都极有可能葬身在此,宋立本来还为了面子刻意隐忍的脾气也瞬间就压不住了,他看着老夫人,目光阴森森的咬牙道:“嫂夫人,现在请你给出一个解释吧,私藏火药,炸毁我宋氏的祠堂,这是十恶不赦的重罪,你先给出一个说法来,容后我会和族中其他的长辈商量一个章程来。”

不管老夫人做这件事的初衷是为了什么,但宋氏的祠堂被炸毁,这个后果,她都必须承担。

老夫人当然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她往后退了一步,虽然心里颤抖不已,却还是强硬的一梗脖子,恼怒道:“你别大放厥词,我什么也没做,祠堂被毁了,与我何干?宋立你也是一把年纪了,难道今天就要因为一个黄毛丫头的一句话,就要被人挑拨利用了吗?”

大家看到的事情都已经很明显了,老夫人将宋楚兮推进了祠堂里,还恶语诅咒说“你去死”,然后紧跟着祠堂就塌了。她又不是神仙,如果不是她做的手脚,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个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是听不进去她任何一字的辩解了。

宋立只是冷笑,“你家四丫头可是什么话也没说,若不是做贼心虚,你又如何敢于妄言她的信口雌黄?”

事发之后,宋楚兮就只是用一种痛心疾首的目光一直盯着老夫人不放,却从头到尾都没有指责她或是告状。但她越是不说话,这个满是控诉的眼神就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

老夫人气的胸口起伏不定,抬手指着宋立,“你——你——”最后无话可说,她便就强硬的别过头去,“我说了,这事情和我没有关系,你们要往我的身上泼脏水,那也要拿出证据来,否则的话——你别以为你是族长就能随便给我按下一个罪名来。这祠堂不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专人看管的吗?分明就是你的疏忽,让人钻了空子,现在却想要我来替你背黑锅吗?你敢随便动我试试看?看老三回来能和你们善罢甘休?”

老夫人这句话还算是说对了的,宋亚青毕竟是家主,有这个后台撑腰,宋立要定她的罪,就一定要证据确凿才行。

如果她现在的态度能诚恳一点,别这么嚣张的话,宋立也许就要多考虑一会儿了。

可是现在,所有人都处在祠堂被毁的动荡情绪当中,她还这样的不知进退,宋立也不是个完全没脾气的人,当即就翻了脸,冷冷道:“你要证据?那有什么难的?我宋家的这座大屋都是特别加固,风雨无阻的在这里立了几十年了,要炸毁了,需要用到的火药数目就非常可观。这大郓城又不是随便什么乡野地方,这么一大批的火药运送进城,总是要留下线索的。”

这个时候,他的思路居然还是这样的清晰。

老夫人闻言,顿时脸色铁青,心里更是不可遏止自抖做一团。

“来人,马上给我去查,再让人去他们府上把所有的管事找来,逐个查问一遍。”宋立扭头招呼了自己的管家过来,吩咐之后,就又冷着脸看向了宋亚儒道:“非常时期,你也别怪我越俎代庖,要插手你们府上的事,这件事,关乎我整个南塘宋氏的百年基业,就算中间会有什么误会冲突,那咱们所有人也都只能是担待了,否则的话,就算你我全部在这里自裁谢罪,也是不为过的。”

这件事,已经不关乎他个人的态度有多强硬的问题,而是每个宋氏的子孙都没有资格拒绝的。

宋亚儒满头大汗。

“你敢——”老夫人心里恐慌,突然冲上前来,面目狰狞的冲着宋立大吼了一声。

而她的这个举动,落在所有人的眼里就都成了心虚。

宋亚儒几乎是忍无可忍的,立刻扭头对二夫人和宋楚晴道:“母亲受了惊吓,你们先扶她到旁边休息,祠堂被毁,这件事不容马虎,我会配合叔父来处理。”

“你——”老夫人气急,“你这个胳膊肘向外拐的不孝子,你这是要由着宋立这个外人到咱们府上横行吗?”

“母亲,您冷静点儿,我们都知道您受了惊吓,清者自清,老爷不会让任何人冤枉了您的!”二夫人和宋楚晴试图拉住她,老夫人却不领情,挣开她的手就先甩了她一记耳光,怒骂道:“这里轮不到你来插嘴!”

二夫人心里虽然气恼,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所有人都担惊受怕的,便就又死死的拽住了她。

宋楚晴这时候也是相当有主见的,也抱住了老夫人的一只胳膊,用力的将她拽回来。

宋亚儒只对宋立谦卑的赔礼道:“我母亲就是这样的脾气,还请叔父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看来真是宋义和嫂夫人当年把她惯坏了。”宋立不留情面的讽刺道。

这一次他口中所谓的嫂夫人,指的自然就是宋楚兮的亲祖母,姜氏了。

宋立甩袖而走,继续去帮着从废墟里翻找祖宗的牌位,他的管家也带了人急匆匆的奔出了院子。

老夫人唯恐真的被人查出了证据来,想要阻止又不能,勉强被二夫人等人拽到了旁边,他抬手就又甩了宋楚晴一巴掌,“你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宋楚晴细皮嫩肉的,脸上立刻就浮现五个清晰的指印。

二夫人见不得女儿受委屈,就心疼的拉了宋楚晴的手退开一边,没好气的对林妈妈道:“看着点儿母亲,现在就求神拜佛的指望着族里差不出什么来吧,否则咱们这一大家子,一个也跑不了,还闹什么闹?”

这是她第一次公然对老夫人开腔,老夫人一气,眼睛就开始翻白,捶着胸口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你——”

她要让儿子休了这个毒妇!

二夫人这时候却没心思管她了,直接拽了宋楚晴,转身就走。

“老夫人,您消消气,消消气啊,现在可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林妈妈心焦不已的给老夫人抚着胸口顺气,左右瞧着没人再盯着这边,就赶紧压低了声音道:“老夫人,还是先想想法子吧,刘管家那些人可别是要落到四小姐的手里了,那可就麻烦了啊。”

“她倒是敢!”老夫人想也不想道:“她炸了祠堂,她毁了供奉宋氏历代祖先的祠堂,她以为把事情栽给了我她就能脱身了?大家一个宅子里住着的,毁了我,她也别想好过。”

这个疯丫头,她当真是什么都敢做。

想着宋楚兮的这股子狠劲儿,老夫人就喘不上气。

“可是家里头——”林妈妈还是不放心。

刘管家今天也没跟着来,现在家里那边应该都还不知道消息,万一让宋立的人堵个正着,回头严刑逼供,一旦有一个人扛不住,那她的罪名就要被彻底坐实了。

这个时候老夫人已经稍稍冷静了下来,冷不防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行,我不能在这里呆着了。”飞快的想了想,老夫人就抓着林妈妈的手起身,“再怎么说也不能让宋立的人去咱们府上为所欲为。”

那到底也是宋氏家主的府邸,绝对不容人践踏。

老夫人定了心思,就趁人不备,带了林妈妈几个奴婢悄悄的溜了。

彼时天上已经开始飘雪,这整个院子里一片狼藉,宋楚兮就被舜瑜两个扶着在角落处的一株大树下面休息。

条件有限,她就直接坐在树下的泥地上,舜瑜心疼的捧着她受伤的手腕,从里衣上撕了布料替她清理包扎,舜瑛则是掏了帕子去擦她脸上沾的灰。

宋亚儒那一大家子是费了些力气才从人群里寻到她,找过来的时候,想着方才她九死一生,险些被废墟活埋的事情,便都有些心虚内疚,一时反而不好开口了。

“二哥哥,我劝你一句,这件事,你还是不要试图挽回的好。”宋楚兮也不等他们开口,只低头冷静的看着舜瑜给她处理伤口,一面冷冷说道:“出了这样的事,她的命——是谁也保不了的。如果日后,咱们这一支还想在整个宋氏宗族之内立足,那就马上跟她划清界线。这件事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根本就不需要我再跟你分析一遍,现在我不要求你什么,你要去做你的孝子贤孙也可以,你和二叔——你们都可以马上离开,但是之前我们彼此之间的约定也就此作罢,此后桥归桥路归路,总之我是不会受她的连累,去给她擦屁股的。”

老夫人这一次的祸是闯大了,炸了宋氏的祠堂,一旦罪名坐实了,根本就不需要将她送官究办,宋氏的宗族内部就能做主将她处死。

宋亚儒父子都知道此事严重,老夫人这样不懂事,他们也气,他们也怒,可是别的都可以选,只有出身不能选。

不是他们不想袖手旁观,而是悠悠众口,人言可畏。

宋亚儒和宋承柏各自冷着脸不说话。

“楚兮——”二夫人却是扛不住的,神色乞求的看向了宋楚兮道:“千错万错,都是你祖母的错,可是方才你也说了,我们同出一门,现在不是计较私仇的时候,就算是你祖母她犯了天大的错误,其他人都可以铁面无私的替宗族里头讨公道,只有我们这一支,里外不是人。一旦我们要放着她不管,日后也同样是要被人指指点点,戳着脊梁骨过日子的,一个不孝薄凉的名声就甩不掉了。”

老夫人这一次的惊人之举,算是把他们这一支的所有人都坑惨了。

他们放着她不管,那就是薄情不孝,而如果要替她求情,又着实是没脸说这话,更要被族里其他分支的人挤兑苛责,闹不好所有人都要被连坐,被打成老夫人的同谋。

这一次,是真的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了。

二夫人走投无路,这也算是苦口婆心了。

现在,就只有宋楚兮改口,才能适当的化解老夫人的危机。虽然之前的种种迹象都已经显示,这件事就是老夫人所为,但哪怕只是欲盖弥彰也好,这件事——

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认的。

就算所有人都认定了和老夫人有关,只要没有过硬的人证和物证,宋立他们就算呕死了也不敢硬是把这个罪名扣在老夫人头上。只要暂时把这个危机糊弄过去,等族人们冷静下来,想到宋楚芳如今的地位和宋承柏把持在手的私兵,也就不会再追究了。

“我说过,你们要怎么做,我不干涉。”宋楚兮道,却是油盐不进的。

这个丫头记仇,宋家的所有人都知道。

“楚兮——”二夫人迫于无奈,声音就带了哭腔,几乎就要给她跪下了。

宋楚兮这才缓缓的抬了眸子看她一眼。

之前险些在坍塌中遇险,舜瑜抢她出来的时候,宋楚兮的衣袖被柱子压到,扯破了半边,身上和脸上也都是泥垢灰尘,样子看上去十分狼狈。但偏偏是她的那双眼睛,冷静又睿智,越是身上蒙了尘,便越是让人觉得那目清冷又锐利,带着完全不容人左右的力度。

“二婶,我们也不是第一天打交道了,我再郑重的告诉你一遍,你们有多大的本事那你们尽管施展,横竖我不拦着,不过这件事,在我这里——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宋楚兮道,字字清晰而凛冽,“你一定要自取其辱,也随便!”

她的态度,着实强硬,二夫人都已经弯到一半的膝盖突然就僵住了。

“楚兮——”几乎是绝望的,她哀哀的又唤了一声。

宋楚兮已然是别过眼去,理也不理。

气氛正在僵持不下,宋承柏身边的一个心腹随从就满脸急色的跑过来道:“少爷,二老爷,你们还是赶快回府去看看吧,老夫人刚刚强闯出去,坐车回府了。族长知道之后已经下令,让人去追了,怕是要出事的。”

万一老夫人不肯束手就擒,再动用府里的侍卫和族里过去的人对上,那就更难收拾了。

宋亚儒不能再等,沉着脸说了声,“回府!”

然后就当先转身,拖着他那条断腿一瘸一拐的朝院子外面行去。

“母亲——”宋楚晴扶着二夫人的手臂,忧心忡忡的唤了她一声。

二夫人见宋楚兮是铁了心的不为所动,无计可施之下也只能是跟着往外走。

宋承柏自始至终都没开口。

他不说话,是因为他太了解宋楚兮有仇必报的个性,虽然他确定老夫人没这个胆量点火,但不管她做到什么程度,只要是被宋楚兮拿住了手腕,这个丫头就一定会连本带利的跟她算账。

知道多说无益,宋承柏叹一口气,就也跟着转身。

宋楚兮果然没有拦他,只是在他转身之后就隔开舜瑛正在给她擦拭脸上污迹的手,示意两个丫鬟扶她起身。

这个时候,雪势已经慢慢有所增大,所有人都恐慌不已,男人们都在那堆废墟中间忙碌,而女人们则是惶惶不安的从旁看着,小声的议论。

宋楚兮默无声息的走了两步,走到院子正中间,然后就面朝那一堆废墟直挺挺的屈膝跪了下去。

她的脊背笔直,面上表情严肃又透着凝重,无声无息的跪下,再就分毫不动,一语不发。

宋承柏往大门口的方向走了两步,终还是忍不住的回头看了眼,却是讶然。

那少女跪在那里的背影,虽然单薄却笔直坚定,竟会给人一种壁立千仞,顽强而坚定的感觉。

眼前的祠堂,满目疮痍,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或是悲伤或是惶恐,却唯独这个少女——

从容,镇定,临危不乱。

她虽然是跪着的,却偏偏成了这些人当中唯一傲骨铮铮的一个存在。

宋承柏像是冥冥之中受到了感召一样,他的眉心拧起,脚下步子下意识的顿住。

“少爷?”身边的随从忍不住的回头催促。

宋承柏却突然转身,大步走过去。

“二公子?”舜瑜和舜瑛正在诧异的时候,他已经一撩袍角,紧挨在宋楚兮身边,同她一起跪了下去。

彼时宋亚儒二人已经走到了大门口,二夫人不经意的一个回头,便焦急的拽了下宋亚儒的袖子,“老爷,你看柏儿他——”

宋亚儒回头,看到宋承柏二人跪在那里的背影,眉头一下子就拧的死紧。

“老爷——”二夫人心慌不已的又拽了下宋亚儒的袖子。

宋亚儒到底也是过来人,权衡利弊,很快就明白过来宋楚兮二人的意图,可老夫人是他的生母,他还是有些犹豫,再看一眼这里满眼荒芜的废墟,他便也是觉得无从选择。

“走!”恨恨的咬了下牙,他便也是一瘸一拐的折回,也艰难的弯身跪了下去。

二夫人和宋楚晴两个虽然心里还有些迷茫,也无从选择,只能也跟着折回,跪在了宋亚儒的身边。

跟着他们过来的下人家奴见状,虽然都困惑不解,却也都自觉的聚过来。

一家子,主仆二十余人,全都一声不吭,一动不动的跪在风雪里。

*

这边老夫人匆匆杀回了府邸,因为取了捷径,却是比宋立派出去的人早到一步。

门房的婆子见她们主仆一脸的血肉模糊,全都吓坏了,顿时就手足无措了起来,“老夫人,您这是——”

老夫人却是双腿打颤,什么也顾不得的抢进了门去,大声道:“快关门,给我把所有的护院家丁都找来,让他们看管好了门户,一会儿要是有人过来,不管他们说什么,全部都给我挡在门外。”

门房的婆子一头雾水,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老太婆蛮横,赶紧就照吩咐传了话下去。

整个宋家大宅里面,瞬间就鸡飞狗跳,下人们左右奔走,一片混乱。

彼时的秋水谢里,端木岐本是穷极无聊,躲在宋楚兮的书房里信手拈笔作画。雪融自从进了大郓城,就很乖的不再到处乱跑了,今天宋楚兮出门没带它,它就一个人窝在书房里打盹儿,端木岐不请自来,这天它倒是破天荒的没躲,只不过还是戒备至深的挪到了离着他最远的一张椅子上窝着,然后就瞪着一双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了。

端木岐被它这么看着,本来是无所谓的,但是想着宋楚兮那边的事情,多少是有点心绪不宁,便就扔了笔,往身后的座以上一靠,也隔着桌子去望它。

一人一狼崽,一个散漫的往那一摊,一个慵懒的缩成一团,就那么大眼对小眼的对眼了整一个时辰,居然谁都不嫌烦。

长城赶过来报信的时候就看到自家主子穷极无聊的和那只从来都对他敬而远之的血狼对眼,于是脸上表情立刻就像是被累劈了一样。

“少主——”长城僵硬的唤了一声,尽量让自己忽略这屋子里的局面,只冷静的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最后又挑重点强调了一遍,“四小姐没有受伤,这会儿正带着宋家二房的人跪在祠堂那边谢罪。前面院子那里,宋氏族里的来人已经闹起来了。”

他们不回来援救老夫人,横竖这种情况下,帮哪边都不是人,所以她干脆就堵了二房那些人的嘴巴,一行人跪在那里,一副任由处置的态度。她不说是要大义灭亲的帮着族里将老夫人揪出去就地正法,但跪着,就说明他们已经认罪了,只是不开口狡辩求情,这便是难得的大义凛然之举。何况事情又不是他们和老夫人联手做的,宋家族里的那些人反而要为了他们的深明大义领情,到时候就只能将老夫人一个人提出来区别对待了。

“那丫头杀人不见血的手段一向都比别人高杆啊。”端木岐感慨着叹了一声,面上却竟然的个与有荣焉的骄傲的神情。

横竖是宋家这位四小姐做什么都对少主的胃口,长城已经习以为常,过了一会儿,就又提醒道:“外面下雪了。”

端木岐抿抿唇,往窗户那里看过去一眼,这才发现这会儿屋子里的光线的确是比早上那会儿暗淡了许多。

“那就去帮宋氏族里的那些人把门大开吧,这样的天气,也总不好叫人都在门外冻着。”沉吟了一声,端木岐道,说完就干脆眼睛一闭,靠在了椅背上闭目养神。

就算宋楚兮这次用的本身就是一出苦肉计,长城也知道他看不下去。

“是——”应了声,长城就又带上门退了出去。

而同时,祠堂这边舜瑜两个也得了府邸那边的消息。

“老夫人关了大门,把族里过去的人都堵在了外面,不过这次族里没给面子,直接就在外头砸门了。”舜瑜听了消息,就侧身过来在宋楚兮耳边轻声的禀报。

“那刘管家呢?被按住了吗?”宋楚兮问道。

“没!”舜瑜摇头,神色之间也弥漫了几分戾气,“好像是提前就得了消息,在老夫人回去之前,刘管家和他的那几个心腹就已经脱逃了。少主那边应该会主意的吧,如果小姐不放心,那奴婢这就过去,一定不会让他们就这么跑了的。”

“那几个奴才也是好大的胆子,教唆完了老太婆,居然有胆量自己跑?他们就怕被宋承泽抽筋扒皮吗?”宋楚兮闻言,却是意味深长的笑了。

果然是死亡面前,什么主仆情义,什么道义身份都是一击即碎的。

“反正是不能放过他们。”舜瑜冷冷说道:“还是让奴婢亲自带人去走一趟吧,别人去做这件事,奴婢也不放心。”

“不必了!”宋楚兮却一抬手,还是态度坚决的将她阻了。

“小姐——”舜瑜气不过,刚要开口劝,下一刻,却听宋楚兮话锋一转,凉凉道:“你一定要不放心,那就现在马上回去看着老太婆吧,省的她一时想不开给寻了短见了。”

“死就死,横竖她那罪名现在也是百口莫辩的了。”舜瑜脱口道,却是不以为意。

“她是该死,不过死前却还是可以废物利用,再给我垫一次脚的。让她就那么去了,可就浪费了。”宋楚兮的唇角弯起一抹冰冷的笑容,笑的颇是不怀好意。

她是和宋家的三房势不两立,但老夫人如果安分的话,她却是未必就会主动出手去赶尽杀绝的。

现在要怪就只能是怪这老太婆自不量力,不知天高地厚的总想着要别人的命。

而对于送上门来的踏脚石,她宋楚兮当然是来者不拒的。

舜瑜唯恐迟则生变,后面就没再刨根问底,左右看了眼,然后就趁人不备,悄悄起身溜出了院子。

雪越下越大,一个时辰不到,众人跪在这里,膝盖就已经陷入了积雪里。

舜瑛心疼宋楚兮的身体,不由便有些心焦,“小姐,这么一直等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啊,不如想个办法,让族长带人一起去宋家好了,总好过你们都要陪着那老太婆在这里受苦。”

“不行!”宋楚兮还是断然拒绝,“那里不是宋立的地方,他去了那边多少要受控制吧,等着吧,很快就会有人将那老太婆绑过来了。”

“可是在这里,小姐您又能做什么?”舜瑛还是不解,在她看来,要收拾一个老太婆,实在犯不着迂回着浪费这么多的精力。

“我什么也不用做,但是——”宋楚兮一笑,那笑容之间却带着几分意气风发的狂傲,她看着天空中纷纷扬扬的落雪,一个字一个字清晰而缓慢的说道:“我要宋立在我面前用族中最严酷的私行处死严氏,我要在这里看着她被挖坑活埋,直至咽下最后的一口气。”

然后,让这整个宋氏宗族之中的所有人都知道,她宋楚兮是个无所畏惧,不择手段的疯子!

------题外话------

嗯,老太婆终于要把自己作死了,总算是死得其所了。不过我发现我成兮兮的脑残粉了,只那么一跪,都觉得光芒万丈v587,帅的不要不要的,这是个什么情况泪目~

ps:再提醒宝贝儿们一下,正版群明天开哈,提前预祝大家情人节快乐,要进群搅基的宝贝儿做好准备,么么哒~

、第072章 血洗府衙,在一起吗?

因为端木岐搅局得利,临近傍晚,宋立派出去的人终于不负众望,匆匆的捆了老夫人,秘密的又将她带了回去。

下了半天的雪,祠堂倒塌下来的废墟已经被遮掩住,看上去虽然不再那么的触目惊心,但是整个院子空了,一眼看去就更显得萧条。

老夫人被人绑推进来的时候,所以的宋氏族人都义愤填膺的死死的瞪着她,那眼神,几乎是恨不能一拥而上,将她给撕碎了一样。

彼时宋楚兮还带着二房的人背对着大门口的方向跪在那里,因为跪着的时间太长,每个人的头上肩上都堆了一层雪,但就都像是没有知觉的雪人一样,动也不动。

老夫人进门的时候本来还在极力的挣扎,但是被这么多仇恨的目光盯着,突然之间就气焰全灭。

她瑟缩着抖了一下,然后就咬牙看向了站在众人之前的宋立,破口大骂,“宋立,你这个老匹夫,你竟敢叫人强闯我宋家的府邸,还纵容你的奴才对我不敬,你叫他们绑了我来,到底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宋立面目阴沉的也是冷冷的看着她,眼睛里带着几乎可以将人焚烧成灰的怒气。

他突然往前冲过来,一把扯住老夫人的衣襟,拽着她快步走到那一堆废墟前面,指着那里,大声的诘问道:“现在倒是应该我来问问你,你私埋火药,将我宋氏一脉的祠堂炸毁,现在就是你跪下来磕头认罪就还嫌不够,你还敢当着我宋氏族人的面前如此这般猖狂的叫嚣?严氏,现在该是你给我宋氏族人一个交代的时候了吧?”

宗祠被毁,每个族人的心里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这个时候,宋立也是风度全无。

他手下狠狠发力,将老夫人拽倒在地。

老夫人的双手本来就被绑住了,身体失衡,直接脸先着地,额头磕在破烂的砖石上,顿时就流了满脸的血。

“哎哟——”她痛呼一声,身子滚落在地,却因为太过笨重而爬不起来,只还是满面不容的再次扭头等着宋立,怒声尖叫,“宋立——”

“你还死不悔改?”宋立这个时候比她更怒。

老夫人艰难的爬坐起来,立刻就要反驳。

宋楚兮就皱眉说道:“祖母,做错了就做错了,这又不是别的事,现在你亲手毁掉的可是宋氏一脉的祠堂,断的是我南塘宋氏的百年基业,本来就算你是对我不满,也不该是胆大妄为的做下这样的糊涂事。你这样做,是存心打三叔的脸,要让我们这一支在族人面前无法立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