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岐的为人她了解,而同样,他也了解她,这个当口上,她匆匆借了殷述的势回来宋家是要做什么,端木岐那边不用想就能知道,所以根本就不会找上来给自己平添不痛快的。

宋楚兮想着,不由的微微失神,然后她又飞快的重新镇定了心神道:“就照的命令传下去,不管是什么人来都给我挡在外面,前后两个巷子里每一边留下五十人足矣,剩下的人全部叫进来,让他们将整个内院也全部封锁,这阖府上下所有的下人全部都给我集中到一个院子里限制起来。两个时辰之后,我会过去处置。”

“是!四小姐!”那侍卫应声,见她再没有别的吩咐,你先带了两个人前去安排。

宋楚兮进了前院,直接就又目不斜视的去了前厅。

彼时宋立那一行人被人半夜从被窝里挖起来,又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这一路过来却又没见到宋家的人,到处都是身穿铠甲的侍卫沿路把守,一众人一则困惑一则戒备,提心吊胆之余,每个人的老脸都黑成了锅底灰。

宋楚兮从容举步从外面进来。

因为她回府之后还没来得及换衣裳,这一副仪容实在有碍观瞻。

正在厅中喝茶的几个人里,有人忍不住的就摔了茶碗,一下子站起来,“四丫头?你——你这是——”

这大半夜的把他们叫来也就算了,可居然宋亚儒没露面,而就算宋亚儒没露面,也万没有理由让宋楚兮这丫头这么一副装扮就出来待客吧?

众人齐刷刷的扭头朝门外看来。

宋楚兮举步进门,视线冷淡的在众人身上扫过一圈,最后自然是定格在了宋立的脸上,直言不讳的开口道:“三更半夜的麻烦各位长辈还要跑一趟我们府上,实在抱歉,不过也实在是情非得已,今天我们府上出了天大的事情,我是晚辈,实在不想越过各位长辈去私下处理,所以还是请了叔公你们几位过来,做个交代!”

她说是做个交代,并不是说要请宋立这个组长来做主的!

虽然只是字眼之间微妙的一点差异,但也还是能让人一眼就分辨出来其中的不同来。

何况——

这个丫头此时的态度也着实是冷淡又桀骜的,根本就是对他们这些长老都没什么敬畏之意。

“我过来就听说你们府上走水,没伤着人吗?”宋立强压着脾气问道。

宋楚兮唇角带着一抹冰凉的笑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一扬眉道:“我这阖府上下的又都不是死人,区区走了个水而已,还不至于有人自己引火烧身。只是因为事情的原委说出来不好听,方才去请叔公过来的人不好明言,其实走水还只是其一,是有人借由放火的便利,冲进府邸来将我掳劫了。”

“啊!”有人不可置信的倒抽一口凉气,但是再看她这个样子,好像不信也得信。

“掳劫你?他们就公然冲进府里来掳人吗?咱们宋家在大郓城里是什么样的人家?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宋立怒道,一下子就拍案而起。

不过宋楚兮的这番话,他是信也不信的,随后就一抬手,指着门外道:“宋亚儒呢?怎么不见他的人来?叫他出来,把事情的原委都给我交代清楚了。”

“已经不需要交代了。”宋楚兮道,根本就不理会他的话,只就长身而立的站在那里,神情冷淡道:“来人掳劫了我出城,并且在城外设下了大批弓箭手埋伏偷袭,随后又反了一把火,妄图毁尸灭迹,此事不是我一个人编排出来的,后来端木家的人和衙门的人相继赶到,许多人都看到了那货匪徒行凶伤人,叔公就是叫了我叔父过来,他也只能是这么给诸位解释的。”

当时那件事,端木岐和严兴等人都是人证,这点们完全做不得假的。

宋楚兮的话有条不紊,逻辑清楚,并且底气十足的样子。

宋义瞧着她脸上表情,反而再不能怀疑什么,只是一时间无话可说。

这个时候,院子外面一个蓝袍的眼生的男子快步走了过来,却是何鹏。

宋立等人这才回过神来,拧眉道:“你们这府里到底怎么回事?下头的人呢?怎么尽是这些生面孔?”

主要是这些人的装备虽然不是府衙的官兵,但看那铠甲的样式,绝对也和朝廷有关。

朝廷控制了宋家内外?现在他们却自投罗网,全部一头扎进来了?只要想起来,宋立等人就都心里发毛。

宋楚兮并不理会,只冲何鹏略一颔首。

何鹏转身一招手,外面马上就有四个侍卫抬了一副用摆布遮掩住的门板走了进来。

“这是——”侍卫将门板放下,宋黎等人已经隐约可以分辨那下面到底是什么了,只一时还是狐疑。

宋楚兮使了个眼色,就由侍卫将白布掀开。

那下面,死不瞑目的卧着的是一个女子的尸首,脸上血色全无,身上刺猬似的,插了七八支利箭。

而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年初才刚刚回到宋家的大小姐,宋楚琪。

宋立这些人都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老者,见到这宋楚琪这样惨烈的死状,脸色齐刷刷的就都变了,神色惶恐的连连后退,指着那尸首,舌头打结,半天也说不出话来,“这——这——”

“楚琪她怎么会这样?”宋立就算再怎么样的对宋楚琪心存不满,这个时候也忍不住义愤填膺的怒吼出来。

“我大姐追出去城去的时候,被他们杀死了!”宋楚兮道,字字清晰,一字一顿。

她面上表情,无喜无悲,但是每一个字都极有分量,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这到底是什么人做的?是什么人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敢对我宋家的人下手?”宋立已然失控,暴跳如雷的大声呼和道。

宋楚兮始终面不改色,仍旧语气沉稳,字字清晰道:“宋承泽!”

宋承泽?

宋家正在塞上掌握兵权,被朝廷忌惮和倚重的嫡长孙宋承泽吗?

“你——你说什么?”宋立还恍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宋楚兮举步走过去,亲自将白布扯过去,盖住了那宋楚琪的脸孔,再站起来的时候才又说道:“上百的弓箭手,手上用的还是军中特制的箭,胆大包天,竟敢在大郓城的管辖范围之内公然设伏杀人。闯入我宋家的匪徒,又对内外两院的格局布置一清二楚,半点偏差也不出,最主要的是——那人还要是和我大姐有仇的,就算没有仇,我大姐的存在也碍了他的事,否则的话,他们也不会如此的丧心病狂了。叔公,综合上面这种种条件,这凶手是谁,不是一目了然吗?”

宋楚琪本来就和宋家其他的女儿不同,她其实是有能力继承宋家的。

宋承泽会将她看做挡路石不除不快,这一点也不奇怪。

宋立一时之间也是无言以对,他很是反应了一下,最后还是勉强镇定心神,重新看向了宋楚兮道:“是那些人亲口招认的吗?是他们说是——”

“那些人丧心病狂,杀了我大姐,他们的供词,我没问,人已经全部被我下令诛杀了,至于尸首——大概是被严大捕头给收拾带回了府衙安置了吧。”宋楚兮道,面容冷肃的转头去看着外面黎明前最是黑暗的一片夜色,“叔公想要确认,回头或者可以自己去衙门一趟。”

数十个刺客截杀,这已经是匪夷所思,这个丫头居然轻描淡写的就说将那些人全部灭了口了?

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年纪不大却浑身气势惊人的少女,宋立的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这时候,族中的一位长老突然义愤填膺的站出来,大声的指责道:“杀了?你这难道不是杀人灭口吗?既然你说这事情是承泽做的,为什么不留下活口来,好让他当面对质?承泽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楚琪不过一个女子而已,怎么值得他如此的大费周章?”

宋承泽掌握兵权,怎么看,他现在也是这整个宋氏一脉的中流砥柱。

“可不是么?现在这无凭无据的—”这位长老此言一出,马上就有人附和,就是宋立,也面部阴冷的朝宋楚兮看过来。

“对质?”宋楚兮冷笑,完全不被这些人指责的目光干扰,仍是气定神闲道:“当时衙门的严大捕头就在场,我不杀人灭口,是要留着将他们带着去对付公堂吗?杀人放火,还险些将整个大郓城都付之一炬,这件事可是可大可小的,我是宋家的女儿,我受点委屈没什么,可这大郓城,却是朝廷的大郓城。你们让我留着活口带着他们当堂对质?宋承泽他何德何能?就算你们个个都是他的长辈,器重于他,心甘情愿的为他倾覆满门陪葬,可是在我看来,他就只是杀死我大姐的凶手,他死是该死,我可不去给他垫背!”

宋家的这些人舍不得宋家的百年名望是真,更舍不得是却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之前那位长老心里一阵后怕,虽然强硬的不肯低头,声势却弱了下来,嘀咕道:“也不一定就是他做的。”

“哼!”宋楚兮冷嗤一声,语气冰凉,“叔公,各位长老,今天我叫你们来,就是为了将此事给你们打个招呼的,至于你们怎么想的,我不在乎。我只是要告诉你们知道,从今天开始,我——和他宋承泽,势不两立。这宋家的府宅之内,但凡有我一日,就决计没有他宋承泽的容身之所。今天我提前把话都说明白了撂在这里,省的日后有什么冲突,你们诸位还要责难我先斩后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你大哥!”宋立忍无可忍,面红耳赤的指着宋楚兮大声道。

宋承泽手里有兵权,宋楚兮凭什么?这个丫头凭什么要将宋承泽拒之门外?

“可是他杀了我大姐!”宋楚兮道,语气凛冽,不卑不亢,“叔公,我再说一遍,我今天我请你们诸位过来,可不是为了征询你们的意见的,只是跟你们交代一句。现在宋承泽不在宋家,这里的一切,我说了算,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个丫头,简直狂妄。

宋立这个时候就算不想承认也得承认,黑着脸道:“你要宋家的家主之位?你这是要我在你和承泽之间做个选择吗?”

到了最后,他就是恼怒的嘶吼出来。

宋楚兮冷冷的看着他,忽而反手一把抽出何鹏腰间佩剑,往他面前一指,森然道:“再纠正你一点,不是选!而是在这件事上,你们谁都没得选!”

、第014章 女家主!

她手中剑锋锐利,但却不及那目光更加清冷透彻。

长剑直指,剑尖就离着宋立的咽喉寸许。

想那宋立在族中德高望重,去到哪里都被奉为上宾,这种待遇,他自然是头次遭受,当即脸都绿了。

“你这丫头到底要干什么?”宋立身后的一个长老,涨红了脸,怒声斥责。

“这些年来,宋家族中都是遵循着无为之治的原则,凡事得过且过,到了今天,也是时候正一正这些规矩了。”宋楚兮道,她的面容冷肃,定定的望着眼前宋立,语气凛然,“叔公,方才我说过的话,您都听清楚了吗?宋承泽做下的事,这一次我替他遮了,是为了整个宋氏的门楣,你可别逼我,如果一定要逼得我将此事拿到明面上来再和他去论一个是非——”

宋楚兮说着,就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挑眉道:“你们这些人会需要跟着担负什么样的后果,那我可就不管了。”

就算今夜发生的这一连串事件就都只是宋家的内斗,可也毕竟是声势浩大,骇人听闻的,并且又惊动了官府衙门。宋楚兮不闹还好,否则的话,真就保不准朝廷方面会不会插手了。

而一旦朝廷苛责下来,后果会怎样,那就也是真的不好说了。

宋楚兮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宋立知道。

可是,他更受不得的是宋楚兮这样当众的给她没脸。

宋立的脸色铁青,眼中有怒意喷薄欲出,也是咬紧了后槽牙,冷冷的盯着宋楚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今天一定要我出面,来首肯了,将我们这宋氏一脉的家主之位交到你的手上了?”

“或者我们换句话说,是我来替你们担下宋氏一门日后的荣辱富贵,这样叔公是不是会觉得更动听些?”宋楚兮纠正道。

她的面容冷酷无情,唇角一直勾起的一抹笑,总能叫人感觉到森森的寒意。

因为隐忍的太过利害了,宋立腮边的肌肉都在痉挛似的微微抖动。

然则宋楚兮手中剑锋不动,就是态度强硬的看着他,随后讽刺的冷笑,“我大姐被害,如果我不肯替你们压着,这个消息一旦传到了我姑母的耳朵里,叔公有想过这随之而来的后果将是怎样的吗?”

宋太后?

宋太后对宋楚琪可是宠爱有加的,说句不好听的,他们这整个宋家的分量加起来,在宋太后的眼睛里,只怕也不及宋楚琪和宋楚兮这两姐妹来的更重些。

现在宋楚琪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没了,几乎不用想宋立也能知道——

这势必要引发宋太后的雷霆之怒的。

宋楚兮玩味的扬起唇角,丝毫也不掩饰自己心里的轻蔑和鄙视道:“年初我大姐刚回来的时候,对她的事,叔公你们就漠不关心,最后这大半年的时间里更是对我们这边府邸里的事情不闻不问,严格说起来,难道我大姐都这么被害,叔公和你们这整个宋氏的宗族就不需要承担一些责任吗?”

“你这是欲加之罪!”宋立几乎是勃然大怒的打断她的话,面红耳赤的大声道:“楚琪出事,你当我们这些个做长辈的不痛心吗?”

“就是啊!楚兮你这丫头说话要凭良心,这件事就纯属意外,关咱们宗族里头什么事?难道咱们还能看着楚琪出事而袖手不管的吗?”另外一位长老也是义愤填膺的附和。

“可是从头到尾,如果不是我今天主动找了你们来,你们其实也根本就没打算去管,不是吗?”宋楚兮犀利的反驳,“如果等到需要你们去衙门结案的时候,只怕到时候你们也只会是选择息事宁人了吧?”

就算这件事真是宋承泽做的,那也只能算是家丑。

所谓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宋承泽和宋楚琪都是宋家的人,而且掂量一下两者的分量,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就算宋楚兮咬定了是宋承泽行凶,宋立这些人还会为了宋楚琪这么个死人再把现在家里唯一掌权的男丁置之死地吗?

这是不可能的!

宋楚兮的话,完全的不留情面,可以说是字字诛心,直接就打压的宋立等人心虚之余,完全的无言以对。

“叔公,在这件事上,我希望你还是公断一点的好。”宋楚兮再度冷然的开口,“横竖我和宋承泽之间是势不两立了,今天你们肯表明了态度站在我的这边那就最好不过,否则的话——我只要公道二字,至于宋家最好到底要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我可就不管了。”

言下之意,大不了咱们就鱼死网破。

虽然前段时间宋楚兮和宋楚琪这姐妹两个看着是起了嫌隙的,但是在宋立这些人眼里,却谁都知道这两姐妹从小到大的情分,如果说宋楚兮为了宋楚琪的死而疯魔,也不足为奇。

宋立的脑门上,隐隐的开始往外冒汗,可是如果要他整个宋家赌在宋楚兮这么个丫头的身上,他又着实觉得太,冒险。

不只他这样想,旁边的几个长老也是一样。

“简直岂有此理!”之前维护宋承泽的那人愤然甩袖,“你这丫头别以为仗着有太后娘娘撑腰就能为所欲为了,你说楚琪的死是承泽下的手,那也只是你的片面字词,何况千百年来,咱们南塘所有世家之中还从来没有开过让女人继任家主之位的先例,你再胡闹也要有个限度,我不奉陪了。”

说罢,抬脚就走。

宋楚兮的眉眼一厉,横过去一眼。

何鹏会意,一招手,门口的侍卫马上拔刀出鞘,同时,院子外面也火速涌进来一队弓箭手,剑拔弩张的全部堵在了去路上。

那人脸色一白,仓促的后撤一步,愤然回头,嘶吼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我叫你们来,不是为了征求你们的意见的。”宋楚兮道,说着,往前挪进了半步,手中剑锋一转,压在了宋立的颈边,锋利的刀锋已经蹭在了他松弛的皮肤上,“别拿什么女人做不得家主的话来搪塞我,南塘各大世家之前没有出过女家主,我可以替咱们整个南塘开了这个先例,想当年,这天下不也没有过女子当政的先例吗?聂阳女帝登基之后,还是不是四海臣服,万国来朝?那些豪言壮语,是留给那些真正有骨气的人说的,当然了,那些有骨气的人,最后大多还是被人斩断了筋骨,长埋地下化成了一捧黄土了。咱们都是自家人,你们用不着在我的面前虚张声势。今天,我就只要你们的一个态度,我要为我姐姐报仇雪恨,讨回一个公道,你们谁要拦着,那我就只能将他做宋承泽的同谋来算了。但凡是害死我姐姐的人,进了我宋家的这道府门,就谁也别想再活着走出去。”

宋立此时已经是脑门上冷汗直冒了,只是他的脖子正在别人的刀锋之下,他硬气不来,也不敢随便开口。

但是那位长老,明显是和宋承泽之间有私交的,再者他也笃定了宋楚兮就只是虚张声势,并不敢真的动他,冷哼一声,抬脚就走,“我就不信你还敢将我怎么着了。”

他这一步跨过门槛,后面的人大抵也都不信宋楚兮这个做晚辈的真敢动他们,声势大振,跟着就要往外闯。

宋楚兮也不拦着,唇角弯起一抹冰冷的笑容,手腕的方向突然一转,就着剑柄就将手中长剑往外推了出去。

宋立甚至都能感觉到那剑锋割裂皮肤的真实的触感,整个人骇的顿时僵在了那里,而那长剑从他颈边飞过,却是直刺入那位长老的背心。

彼时那长老才刚气势汹汹的冲出了门去,喉咙里顿时发出咯咯的乱响。

后们的人一个个眼睛瞪得老大,脚底立刻就生了根,再就不敢更进一步。

那人额上青筋暴起,一寸一寸缓慢的回转身来,他大约原是想要指责宋楚兮两句的,但身子只艰难的转了一半,就轰然一声,倒在了地上。

那砰的一声闷响,刚好震的石雕一样矗立在那里的宋立腿一软,也是直接跪到了地上。

彼时宋楚兮手上已空,她面无表情的负手站在那里,“你们当我蠢吗?现在明明是宋承泽他和我们姐妹之间势不两立了,你们要一心维护他,那便就是等同于要将我们姐妹都逼上绝路。既然你们一心想要逼死了我,这意味倚老再卖个老,我就会对你们手下留情吗?”

那几个人,浑身的汗毛倒竖,只生硬的不断干吞口水。

这个丫头来真的,居然对自己族中的长老都能下杀手?这是要拉着他们这些老骨头都去同归于尽了吗?

想来也是,一旦有朝一日宋承泽回来,就凭宋楚兮这区区一个丫头,她拿什么去和对方抗衡?到时候也就是个死去。

所以这个时候,宋楚兮会走极端,实在是太合情合理了。

所有人都不再吭声。

宋楚兮冷蔑的抬眸又看了眼院子里道:“你们要走可以,先给我把你们的保证留下,要不然就把命留下。”

那些弓箭手,全都严阵以待。

屋子里宋楚琪的那具尸首就是最好的榜样,几个老者全都心肝儿发颤,最后也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儿,纷纷的扭头去看宋立。

宋立的颈边是破了一道血口子,不过宋楚兮的手底下有着分寸,并没有真的伤他的性命,他只是惊吓过度,这时候才艰难的一寸一寸的抬头朝宋楚兮看过去。

宋楚兮不避不让,那个居高临下的架势看着他,哪有半点身为晚辈的谦逊?看着反而像是个冷面的索命罗刹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宋立却是突然想起当初宋家祠堂被炸毁那日里的情形,当时这个丫头就几乎要被废墟活埋,可她那时候约莫也就是这么个眼神表情,临危不乱,据理力争。

那日里的雪纷纷扬扬的下,这丫头跪在雪地里的那个背影甚至都叫人印象深刻。

想着这一年以来宋家这座宅子里的种种变化,现在自己置身其中,宋立居然生生的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族长——”有人忍不住的开口,声音颤抖,几乎是带了乞求的语气。

宋立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神色复杂的看着站在面前的宋楚兮,“你当是知道,这件事并不是咱们私底下说了就算了,还有——”

“朝廷方面的事情,我知道你做不了主,自然也不会为难你。”宋楚兮道,打断他的话,“宋家这边,只要你们不添乱别从背后给我捅刀子就行,而作为叔公你出面维护我们姐妹的报酬,我保证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姑母不会将此事怪罪到你们的头上来。”

宋太后的态度,的确是最要紧的。

宋立这个时候骑虎难下,一直忌惮宋承泽手里的兵权,二来又惧怕宋太后震怒之后的手段,但是两者权衡——

什么都不比现在保命要紧。

最后,他也只得是为了性命而折了腰,咬牙道:“那便随你吧。”

因为早知结果会是如此,宋楚兮面上神情却无甚变化,只冷嗤了一声道:“那我就最后再相信叔公你一次,您在族中德高望重,说出来的话,最好兑现,可千万别叫我后悔。”

这话,居然还是*裸的威胁?

宋立的一口气顶在胸口,几乎险些背过去,也虽然这个是他是极想要翻个白眼,直接两腿一蹬就不管事了,可到底也还是没有晕过去的。

他瘫在地上,这会儿是真的什么气势和面子都没了。

宋楚兮于是一抬手,“扶叔公起来,送他们出去。”

“是!”何鹏走上前来,亲自将宋立拉起来。

宋立是真被吓的不轻,双腿还在不停的打颤,一张老脸上面也没什么血色。

何鹏将他扶起来之后就不再管他,而宋家这个地方,宋立却是一刻也不想多留了,起身就脚步略显凌乱的往门口奔去。

其他人更是如蒙大赦,跟着就要出门。

这时候,宋楚兮忽而便是冷笑了一声,提醒道:“九叔公是跟诸位一道来的,你们难道要将他单独留下吗?”

才奔到门口的宋义等人,顿时又是头皮一紧。

这时候,何鹏已经举步走过去,从那人背上将自己的长剑取回。

因为任何已经死了一会儿了,倒是没喷出来多少血,可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老头子也是软了手脚。

外面有侍卫抬了一副门板进来,因为宋楚兮那样子是真的不打算插手了,几个老头子无奈,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去将那死者的尸首搬到了门板上,使出吃奶的力气,颤巍巍的抬着走了。

宋楚兮只站在厅中,面无表情的冷眼看着。

宋立这些人的薄凉自私,她其实是不在乎的,所以对这些人的所谓态度,她也根本就不在乎。

*

秋水榭。

殷述从宋楚琪的院子里出来,就顺着宋楚兮的指引左拐。

这一路走过去,宋家的下人全部不见了踪影,他也没遇到什么人,一直知道到尽头,果然就看到那里的院子。

那院子很大,比宋楚琪住的那个还要大了好大的一圈,只是这夜色之中,空荡荡的,看上去十分之萧索。

廊下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线,映着下面台阶上一点已经干涸了的血迹。

殷述不由的皱了眉头,脚步不由的顿住。

“属下已经问过了,说是临近午夜的时候另一边的院子走水,趁着那边正乱,宋四小姐这里发现门口死了人,然后四小姐就不知所踪了。”何旭连忙将匆忙打听到的消息说给他听,顿了一下,还是有着斟酌着再补充道:“还有——四小姐出城的时候,好像是和端木家的一个身份不低的大夫在一起。只是时间仓促,当时城外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属下也还没打听到确切的消息。”

岳青阳在端木家的身份地位都很特殊,有关他的事情,殷述就算没太关注,但是对他的存在却并不陌生,何旭只这么一提起,他就也就能猜到是什么人了。

那个人和宋楚兮在一起?难道是是和端木岐有关?

宋家和端木家之间的事,外人是很难完全的窥测到内幕的,殷述也不多想,直接抬脚进了院子。

那院子的环境不错,只是眼下冬日,也不见什么景色。

主仆两个一路过了石桥,推门进了里面的屋子。

何旭去点灯,殷述就随意的站在靠近门口的一盆盆栽前面,随手拨弄着植物的叶子打发时间。

待到何旭走了一圈回来,就是面色有些忐忑的站在了他的身后。

殷述脸上表情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孩子气,撇撇嘴,只顾拨弄那盆栽的叶子。

何旭迟疑再三,还是忍不住拱手道:“殿下,您准备几时返程啊?”

本来殷述秘密前来南塘这件事就办的有欠妥当,偏偏这一出现还就这样的惊天动地,衙门的那些又不是死人,回头恐怕都等不到天亮,衙门的官员就要前来拜访了。

这件事,肯定瞒不住的,回头传回了京城——

他们就算现在紧赶着回去,也少不得要被皇帝一顿罚。

殷述的唇角勾了一下,还是个没太当回事的的表情,挑了下眉毛道:“横竖来都已经来了,现在着急还有用吗?”

的确也是,反正这过错已经摆在这里了,早回去一两天和晚回去一两天也没什么差别。

何旭的面色纠结,自是不可能被他一两句话说动的,斟酌再三,终究也是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殿下,您明知道陛下对南塘的态度,何况又是事关两大世家之一的宋家,您为什么还要冲动走这一趟呢?其实横竖宫里还有太后娘娘在,宋四小姐就算现在要吃些苦头,也是没人敢真的对他不利的。您要保她,将来等到南塘的事情东窗事发了,最后去皇上那里讨要一个人情,再将她要过去也就是了,何必非要现在冒险,还惹了皇上的不痛快呢?”

虽然宋家和端木家都很有些家底,但是在所有人看来,他们现在想要和朝廷抗衡,都是以卵击石,最后的下场也只有落败一途。

将来宋家覆灭之后,宋楚兮就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皇帝自然不会再将她当回事,只要殷述那时候出面要人,多半皇帝顺手也就赐了他了。

何旭的话,其实是合情合理的。

殷述回头看了他一眼,突然就笑了,揶揄道:“这话其实从我让你准备出京的时候你就想要说了吧?”

那个时候,的确何旭就已经想要劝他了。

何旭的脸色越发尴尬了起来,垂首下去道:“是!”

殷述莞尔,也没再追问,最后还是何旭自己尴尬的主动说道:“那时候属下没说,是因为知道劝不住您!”

殷述这熊孩子,其实也是很有主见的,尤其是何旭和何鹏跟着他这几年,更是知道他其实很有些说一不二的倔脾气的。

殷述看着他窘迫不已的表情,就越发眼眸明媚的笑了起来。

他重又移回了目光,低头去摆弄那盆栽的叶子,似是对那盆栽很感兴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