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当是宋楚兮做得,虽然做不成糕点了却也不能浪费了主子这得来不易的劳动成果,于是这天晚上餐桌上的主食就理所应当的是面条了。

诚然也好在是没人知道那团像模像样的面团其实是他们王爷家的节奏,否则的话肯定没人再敢去沾手,而是直接给供起来了。

*

宋楚兮的嫁衣也是礼部那边负责让绣娘给赶制出来的,是一直到大婚头天傍晚才送去了宋府。

宋楚兮要出嫁,这天自然就是要从自家出门的,所以早一天就偷偷从殷湛那里搬了回来。

入夜时分,宛瑶带人把嫁衣给送了过来,“尺寸就是照主子的尺寸做的,那些绣娘都是熟手,应该没什么问题的,不过主子您还是先试试吧,如果那里有出入,奴婢也好给您改。”

这嫁衣的款式复杂,又是里里外外好几件,宋楚兮从阿里就讨厌这样的麻烦,但是没办法,只能是顺从的让宛瑶帮着先换上试了。

几层的衣物,一直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穿戴妥当,镜子里是惊艳的一身红,宋楚兮却只觉得被几层布料束缚着,十分的不自在,所以在宛瑶给她佩戴凤冠的时候赶紧拒绝了,“那个不会有什么问题,就不用再麻烦一遍了。”

对着镜子左右看了遍,她也就心不在焉的嘟囔,“衣服的尺寸也都没什么问题——”

话音未落,声音却先戛然而止。

那镜中一角,暗淡的灯光下反射出一个人闲闲而笑的俊逸面庞。

殷湛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此刻就靠在门边的柱子上,含笑看着这边。

因为铜镜里面的影像不是特别的清楚,宋楚兮也分不清他到底是在看她的背影还是在看镜子里她的脸。

嫁衣的下摆很长很宽大,她站在那里,有些局促和不方便,又因为觉得镜子里他的目光似乎正灼灼的盯着她,便就微红了脸庞,又半天没敢回头。

“你怎么来了?”过了一会儿,她才强作镇定的开口问道。

正跪在地上给她整理裙摆的宛瑶始料未及的一抬头,发现殷湛赫然站在门边就赶紧请安,“奴婢见过王爷!”

对于这两个人特立独行的作风,宛瑶早已经习以为常,所以这会儿并没有大惊喜小怪。

殷湛这才站直了身子,款步走过来,一面随口问道:“都试过了?没什么问题吧?”

“嗯!尺寸和衣服的做工都没什么问题。”宛瑶回道,等了片刻,见他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就屈膝福了福,“奴婢先行告退。”

殷湛没说什么。

宛瑶带上门走了出去。

下面的裙摆还没完全整理好,堆了一地,宋楚兮不好随便移动,就只能僵硬的站在那里。

她这一辈子,好像还是头一次这样的被动,便就要赶紧的把衣服换下来。

她匆忙的去解腰带,殷湛已经走到她身后,从后面圈住了他,手掌覆盖住她的手,阻了她的动作。

“嫁衣既然穿上了,又怎么能随便脱?”他拥着她,靠在她耳边轻声的说道。

宋楚兮无需回头,就能看到镜子里他可她紧密贴靠在一起的面孔。

她身上嫁衣似火,几乎充斥了整个视线。

殷湛身上还是他平时喜欢的素色便袍,但是因为她这身衣裳的排场太大,便就几乎将他在他身后的身影整个挡住了。

她忽略到脸上发热的感觉,回头去看他,“你怎么这个时候还过来?”

“不是说了,我们在不在乎这些形式吗?”殷湛笑道。

晚上沐浴之后,她直接就没有梳妆,长发披散下来,发丝柔韧,伴着嫁衣的红一起倾泻而下,没有盛装时候咄咄逼人的高贵气场,反而美得一塌糊涂。

不加修饰,没有浓墨重彩的妆容修饰,这才是一个女子身披嫁衣时候最美的模样吧!

殷湛拥着她,眼波温柔的笑了,“我来陪着你,怕你晚上不能好好睡觉。”

皇室大婚的仪典是在晚上举行,他那边需要一早就招呼上门道贺的客人,但宋楚兮这里,她如果不愿意折腾,是大可以躲在后院,等着花轿临门的时候直接出去的。

宋楚兮被她拥在怀里动不了,只能问道:“暖暖呢?今晚她不会闹么?你这会儿还过来,怎么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她没闹,卫恒看着她呢!”殷湛道,他一直都没什么过分的举动,但只是这样的一动不动宋楚兮也有些吃不消。

她是这去拉开他的手,“你先放开我,这身衣服穿着太难受了,我先换下来。”

“不是说了嫁衣穿上了就不好随便脱了么?”殷湛道,执意的不肯放手。

宋楚兮哭笑不得,“难道我要这么站着一直等到明天晚上去吗?”

“呵——”殷湛在她耳边低低的笑了,“那可不成,你要一直站在这里,我今天可就白来了。”

说完,他便就将她拦腰一抱,在宋楚兮还不及反应之前就大步朝旁边的大床走去。

他把她放在床上,然后欺身而上,从上往下,倾身俯视她融入嫁衣红光之中的娇艳面庞。

“少戎,我之前一直没好意思跟你说,其实我一直都有点看不惯你穿女装的样子。”殷湛说道,唇角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但是你今天穿上这身嫁衣的样子,真的很美。”

他的目光幽深又炽热,带着灼人的热度,直接望进了她的眼睛里。

宋楚兮最受不得这样的和他对视,心跳的节奏瞬间便有些紊乱,声音很轻的挣扎着说道:“衣服要压皱了。”

他仍是保持那个姿势,定定的望着她,眼睛里有化不开的柔情,缓缓笑道:“也不是不可以脱,我来就可以了。”

他今晚又要睡在这里?

宋楚兮突然就有了几分紧张,“你晚上也在这里吗?明天就大婚了…”

“那有什么关系?”殷湛道:“反正我们也不差这一天的。”

他的手指滑落她的腰际,去解她腰间繁复的丝绦。

这身嫁衣明天是要穿着进宫去参加仪典的,到时候万众瞩目,宋楚兮可不想有任何的不妥。

为了不弄皱衣裳,她便很配合的不敢随意动作,很顺从的瞪着他帮她除去负累。

这个过程很慢,她躺在那里,只看着他专心致志的侧脸就会觉得很满足。

他说过的想要给她的那种生活,她好像已经可以慢慢的领悟,知道那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状态了。

没有杀戮算计,也许在面对外人的时候需要端着一张面孔,可是关起门来却可以卸下一切的伪装,敞开心扉的去面对身边的这个人,不必有压力,也不必有负担。

这种感觉,无论是当年在殷绍身边的那三年,还是后来和端木岐在一起的时候都不敢有的。

那时候,计算关起门来,她也总是全神戒备,时刻都高度警惕的防范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这一刻,躺在这个男人身边,他甚至都不需要任何的言语和动作,只是由心而发的那种感觉便会让她觉得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满足。

“沅修!”宋楚兮有感而发,突发倾身过去,一把抱住了殷湛的脖子。

殷湛抬手托住她的后背,“怎么了?衣裳先脱下来,弄皱了。”

“就一会儿,让我抱抱你。”宋楚兮没答应,更加用力的抱紧了他,忍不住的潸然泪下。

谢谢你,谢谢你,坚守了这么久,却一直的没有放弃我。

从第一次的相识,到今时今日这一刻的相聚,中间万物变迁,我们各自都走了整整十三年。

我辜负了你太多,让你这一路走过来,何其的艰难,这一刻真的分外感激,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都没有放弃。

从今以后,眼前的路,都是我们两个人的,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付出,一个人辛苦,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守护你,陪伴你,用一生的光阴和你在一起。

有些话,她不敢说给他听,却很坚定的把这份信念留在了心间。

再也不愿意和他分开了,再也不愿意离开他身边了,有他陪在身边的日子,虽然短暂,但是已经开始留恋,没有办法再舍弃了。

这一刻,宋楚兮能清楚的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她确定,不仅仅是因为暖暖,也不仅仅是因为心存愧疚,而是——

她真的很想很想和他在一起,就这样一直一直的陪在他的身边…

------题外话------

每回一写到对手戏我就卡出翔,不想说话了,明天我努力看看能不能早两个钟头更吧~

、第020章 焚心倾城,盛世欢嫁

这一夜,殷湛留在了宋楚兮这里没有走。

大婚前的一夜,他们却没有辜负良宵,温柔缱绻的拥抱,没有太多的甜言蜜语,却纠缠了许久,直至最后宋楚兮筋疲力竭了,沉沉睡去。

次日她也无需起得太早,但是醒来的时候殷湛却肯定早已经离开了。

一天的时间而已,不算漫长。

宋楚兮拥着被子坐了会儿,就叫宛瑶进来伺候她沐浴更衣。

喜娘已经都等候在了外面,随后就进来帮着一阵的折腾。

这些人都是礼部送来的,按照殷湛大婚应有的排场配备,因为是皇家办喜事,更不会有人敢于怠慢,众人有条不紊的准备。

更衣上妆,一直折腾到下午,这边宋楚兮打扮妥当了,但是离着出门的时间还早,宛瑶就先遣散了其他人,端了糕点进来,伺候她用了一些。

宋楚兮的胃口不是很好。

这一刻,看着屋子里一片大红喜庆的色彩,本来还是镇定如斯的她,却突然便有些紧张了起来。

她很不适应这样的场合,本以为经过了大风大浪,这世上再没有事情是可以难住她的了,这一刻却忐忑不已。

宛瑶见她吃得不多,也知道这时候多说什么也没有用,想了想就用帕子包了两块糕点,先揣进了袖子里。

宋楚兮有些明白了过来,皱眉递过去一个眼神,“宛瑶,我不是说——”

再怎么说宛瑶也是前太子妃廖容纱的贴身婢女,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多少年了,应该没人会联想到她并且认出了她来。

可是殷绍还在,并且还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个场合,宋楚兮本来已经说服她不要跟着去了。

“奴婢还是想要跟着,今天是主子的大日子,奴婢不想缺席!”宛瑶道,面色有些乞求,“主子,您就让我跟着吧,横竖今天要跟着去的喜娘和丫头有很多,我混在人群里,那么多人,应该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她的的面色诚恳。

并且这个丫头倔强起来,其实宋楚兮也是拿她没办法,最后无奈,就只能是点头应允了,“那好吧,不过你照顾好自己,小心一点。到时候我可能不方便,照顾不到你。”

“主子放心吧!”宛瑶如释重负,露出了一个笑容。

今天是宋楚兮的大日子,她想要在场。

宣王府迎亲的花轿是入夜时分踩着吉时准时登门的。

宋楚兮被喜娘们拥簇着出了门,因为道贺的客人多,场面又十分的热闹混乱,周围的鞭炮声和笑声连成一片,宋楚兮就只觉得头脑发胀,一切都听喜娘的指挥,一丝不苟的做。

她没有父母高堂在,所以省了许多的繁文缛节,但是一圈折腾下来也是被凤冠压得脖子都僵了。

她本来是极不耐烦这样的场合的,但却打从心底里,容不得今天发生的所有一切出现任何不完美的偏差,这是她能诚心诚意给他的最诚恳的尊重。

殷湛在门外等着。

她被喜娘扶着跨过门槛的时候就看到他递给他的一只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是她熟悉的样子。

只是他大红衣袍的下摆刺激着眼睛,那一瞬间却让她恍惚——

她从不曾见他穿过这样浓烈色彩的衣裳,所以就算绞尽脑汁也完全的想象不出他现在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一时间,她突然就迟疑了,因为这种陌生感,手指擎在半空,却居然退却了,怯怯的迟疑着没有交到他掌中。

殷湛自是察觉了她的心不在焉,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将她的手指捏在了掌中。

熟悉的感觉,熟悉的温度。

宋楚兮忐忑了许久的心情突然平稳了一瞬,但又很快便有些心跳紊乱。

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也难以想象,自己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一天。

凤冠霞帔,再一次隆重的嫁了人,而且不是被迫,是心甘情愿,甚至是带了美好期待,没有任何的算计和目的的,真心实意的想要和一个人共度一生的。

往事种种,恍然如梦,叫人突然就会觉得不真实。

殷湛能够感觉到她的心情在不安定的起伏,趁着身边声音嘈杂,他又用力的捏了捏她的指尖,低声的问,“怎么了?你紧张?”

听到她的声音,宋楚兮的思绪就又被拉了回来。

她的手心里居然隐隐的有些汗湿,这让她觉得分外的窘迫,不自在的动了动手指,指甲却刚要蹭过他的手心。

殷湛不动声色的又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唇角弯起一个笑容,轻声道:“没事,一会儿上了轿子你就休息吧,进宫的路上要走好久的,别委屈自己。”

“嗯!”宋楚兮心不在焉的开口应了,思绪却还是有些乱。

殷湛扶着她上了轿子,却在要抽身而退的时候故意让她的盖头一角勾在了旁边的饰物上。

那里被拉起一角,宋楚兮略一抬眸,就撞见了他软软含笑的目光里。

映着门口大红喜庆的灯笼,他的眸色深沉,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会觉得那目光微漾中含了点点暖意渲染,从他的眉目之间飞快的荡漾在了她的心底。

那一瞬间的感觉,新奇又古怪。

“是我呢!”他飞快的低声说道。

似是专门为了安抚她的紧张不安,然后只是那么短暂的一瞬,盖头重新落下,轿帘也垂落而下,隔开了外面的视线。

宋楚兮扯下盖头,本以为是能松一口气的,可是厚重的红色轿帘隔绝了她的视线,看不到他走在前面的背影,莫名的,她就有了很多的忐忑和不安。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都可以独来独往无往不利的她,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却分外的无措,只要看不到他,只要触摸不到他在身边在眼前的感觉,就会开始觉得紧张和不踏实。

她不喜欢这个仪式,也不在乎这仪式到底是隆重还是简陋,只是觉得如果这一刻他就在她的身边,一切其实就是妥善和圆满的。

这一路上,殷湛说要走很长的时间,可是因为思绪混乱又紧张,宋楚兮根本就完全没有感觉。

宫门开启的声音她都充耳不闻,也不知道这一路都走到了哪里,直到轿子落地的时候轻轻一颤她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的赶紧把盖头盖上。

外面又是一大堆的繁文缛节,其实是又过了很久喜娘才掀开了轿帘。

殷湛刻意的没有用红绸牵引,一路上去给皇帝皇后请安还有去祠堂给殷氏先祖上香他都是牵着她的手的。

她的手一直落在他掌中,其实一直都不记得自己都做过什么或者是走了哪些过场,只因为是他带着她的,她便没有疑问,心安理得的跟着他,在他的指引下,一步一步去完成今天他们大婚的所有仪典流程,和他一起开启一段崭新的人生。

最后的流程是要去祭台祭酒,文武百官和命妇们还是全程观礼。

之前因为身边随时人多,他们都顾不上说句话,这时候走在台阶上,拓宽的台阶两边无人,殷湛却突然开了口。

“还记得那年春天,在和北蒙军对垒的阵前你和我说过的话吗?”他携了她的手,在万众瞩目之下一步一步的走上台阶。

“嗯?”因为这声音出来的突兀,宋楚兮便不由的一愣。

“那时候,如果我没能活着回来,你会怎么做?”殷湛又问。

这台阶两侧隔着的距离很宽,他的声音又低沉,仅限于两人之间。

“怎么说这个?”宋楚兮无从发现他的表情和眼神,也就无从分辨他说这话的真实用意,只就漫不经心的回了句,“最后我不是也没叫你有事吗?”

而同时,思绪却忍不住的飘远。

那是她远赴北川从军的第二年,初春时节,北狄的大片疆域之内都应该是枯木逢春鸟语花香的好时候,唯独雪川之地还是满眼萧索,寒风瑟瑟。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生存环境太过恶劣了,所以北蒙人挥军南下的心情就格外急切,年关刚过就战事连发,几次交锋对垒下来,双方各自死伤惨重,并且照这样的状况继续演变下去,最后的结果极有可能是两败俱伤。

那日午后,他应北蒙人的大首领邀请要去军中谈判,本来麾下副将全部极力反对,唯恐北蒙人出尔反尔,他会有危险,但他却一意孤行,执意要去。

当时她策马亲自送他出营,两人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并肩而立,寒风过处,吹起身后旌旗猎猎。

他面上神情冷峻,遥望远处的敌方大营,眸色深沉。

她的唇角带着薄凉冷笑,循着他的目光一并看过去,讽刺道:“这样的出生入死,以身犯险,守得也不过是别人的江山天下,锦绣山河,值得吗?”

他生而尊贵,本也就没有那样普度众生的慈悲心肠。

虽然他不说,可是处得久了,她却读得懂他。

当年是他自己丢弃这大好山河不要,可是在先帝驾崩之后孤身来了这环境险恶的军中,其实也不无负气的意思。

何况——

他那稳坐朝堂的兄长成武帝对他,本来也就是没怀好意的。

他从来不说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她那时的满腹怨气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却是打从心底里为他觉得不值。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远处,身上银色雪亮的战甲,将面部线条反衬得更加刚毅,缓缓地勾唇,明明不能称做是微笑的一个表情,却有种邪魅入骨的味道。

“你想说什么啊?”他拉长了声音,懒洋洋散漫的调侃了一句。

她哑然失声。

人在军中,每天面对的都是无止境的鲜血和战争,也许她是快被这环境逼疯了,竟然会生出这样疯狂的念头来,居然想要怂恿他。

有些话,说出来就是大逆不道,要人头落地的。

他显然明白她话中所指,但却并未点破。

“时辰到了,我先走了。”他道,双腿一夹马肚子,策马走了出去。

她驻马在高处的冷风里,拧眉目送。

烈日寒风之下,他探手入怀,掏出虎符甩给她。

她下意识的抬手接了,本来渲染了他体温的虎符只在空气中一过,再入手时已经寒凉刺骨。

“祈祷我能平安归来吧,如若我能——”他的声音冷澈,毫无情绪起伏的留下来,“到时候我们再好好的谈一谈这件事。”

他走的洒脱不羁,也高贵从容,自始至终我行我素。

他留给她可以调动三军的虎符,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托付给她,可是真的走出去的时候,却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为表诚意,他只带了区区三百人就去赴了北蒙军首领那一场明显不怀好意的鸿门宴。

她站在高岗上,目送他的背影一点一点融入眼前漫天荒凉的风景里,手里捏着重新被攥得热烫的虎符,全身的血液却都因为他临行前那隐晦的一句话的暗示而激荡不已。

既然都是要拿性命去拼,他们为什么就一定要去守别人的天下?

她兴奋紧张的有些忘我,那一刻,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斗志昂扬。

带了虎符回营调兵,顾布疑瘴的安排好大部队在敌军营地正前方做出准备迎接他归来的准备,她又暗中调派了五千精兵,自己亲自带队,从一条隐秘的山涧险途斜插绕到敌营后方包抄突袭。

北蒙人本来就没安好心,就是打着强掳扣留他这个当朝亲王而逼迫对方妥协退让的主意,因为那时候他们就知道他麾下战将个个勇猛,更不乏谋略过人,可以代他在军中指挥若定之人。他们要强取的可能性不大,并且连续的几场战事之后,两边军中的士兵都士气不齐,各有倦意。这种情况下必须要休战整顿,试探性的邀了殷湛详谈,而这个人——

居然自负的答应了。

北蒙军早有准备,帐中设宴,一开始双方各怀鬼胎虚以委蛇的“谈了谈”可是想要切入正题的时候,殷湛却屡次故意的岔开了话题。

从午后一直到入夜,帐篷里的酒肉香气似乎都逐渐冰冻凝固了起来。

殷湛这态度诡异,北蒙人终于不堪忍受,公然翻了脸。

显然殷湛带来的人手有限,帐篷里不过四个贴身侍卫,而对方的暗号一起,他留在帐篷外面的人手也就马上全部被人多势众的敌方控制住。

北蒙人大头领的态度蛮横,要他的一封亲笔信求援,好作为他们可以开口和北狄朝廷谈条件的契机。

当时的情况,殷湛已经是别人砧板上的肥肉,根本就没有他拒绝的余地。

他却始终从容镇定,完全忽视了对面凶神恶煞的北蒙头领,反而姿态肆意,一杯接着一杯的浅饮慢酌,动作举止间,是他一贯的带一点冷然高傲的优雅。

场面从初更一直僵持到二更过半,因为他一直没有消息,前方严阵以待的北狄军据说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然后冲突起来的突然,北狄人开始强行攻击军营大门,双方各持十万兵马,这一场干戈的规模前所未有。

帐篷里的人,隐隐的都开始不安和恐慌。

外面震天的杀戮声即使在这居于军营中心的大帐里也都嘈杂可闻,然后越演越烈,最后有些难以分辨,到底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了。

北蒙人的钢刀就近在眼前,他就是拒不妥协,最后被外面的厮杀声冲昏了头脑的北蒙人终于失去了理智和耐性。

“他不肯答应那就不肯答应,既然是废物,就不用留着了。”那个身材魁梧满脸胡茬的粗犷汉子指着席上优雅从容饮酒的男子恼怒咆哮,“杀了他!给我把他大卸八块,就算是用北狄皇族中人的血来祭我北蒙军的军旗,我们也是赚了的。”

这样的场面之下,殷湛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可是他对这人的叫嚣却是置若罔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