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见太夫人有些担心的样子,以为太夫人是在担心侯爷,忙劝道:“娘不用担心。想必侯爷打宫里出来,再去了裴家,很快就会回来了。”

太夫人看了二夫人黄氏一眼,叹息道:“大家都赶紧换上孝服,准备迎接亲家老爷、夫人吧。”

二夫人黄氏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太夫人在担心什么。

太夫人瞥见二夫人狐疑的眼光,便转身对她道:“你是京城人氏,不知道他们越州人的风俗。像这样姑娘嫁出去,不到三十就没了的,按越州风俗,娘家里有兄弟的人家,都会串连好了,一起过来‘打姑爷’的。”太夫人只暗自庆幸,大媳妇裴舒凡的三个嫡亲哥哥里面,如今只有一个大哥在京里,就算要打,估计也不会伤筋动骨。

裴舒芬从宁远侯府里出来,磨磨蹭蹭地回到裴家大宅,已经是未时了。她一掀开车帘,便看见裴府的门前停了好几辆四轮大车,车前拉车的马十分雄骏。

“桐月,你去问问,都是谁来了?”裴舒芬一边扶着婆子的手下了自己的车,一边对丫鬟桐月吩咐道。

桐月应了,忙去大门那里打听。

看门的门子见是四小姐的大丫鬟问话,不敢怠慢,忙道:“是我们二少爷和三少爷带着家眷过来了,还有大少奶奶也带着两个孙少爷上京来了。”

第四十三章 报丧 下

更新时间2011-12-21 20:00:24 字数:2456

 听见门子说二少爷和三少爷都来了,裴舒芬有些疑惑:这是裴家一家子都到齐了?——也不知道这一大家子都上京要做什么。

坐了小轿进到二门里,裴舒芬想了想,还是吩咐人把轿子抬到上房去。她听下人说,刚来的这一大家子,都在上房里跟嫡母叙话。

裴舒芬觉得,这三个便宜哥哥,都是嫡母的亲生儿子,也是大姐的嫡亲哥哥。自己一个庶女,跟他们已是隔了一层。罢了,就一道手把话都说了吧。省得到时候东也有人来问,西也有人来问,让人烦不胜烦。

轿子到了上房的院门口,裴舒芬扶着桐月的手下了轿子,换了一幅哀伤的神情,袅袅婷婷地向上房的正屋行去。

到了门口,守门的丫鬟给她通传了一声,道:“四小姐过来给老爷、夫人请安来了。”

夏夫人如今病得在床上起不来,她的三个儿媳都在里间陪她说话。裴老爷和三个少爷坐在外间,相互叙了寒温之后,刚刚说起裴舒凡的事情。

听说是四小姐裴舒芬来了,裴老爷忙道:“快让她进来。你们四妹今日刚去了宁远侯府见你们大妹去了。”

大少爷裴书仁还罢了,横竖见过裴舒凡一面,还能矜持一些。

裴家的二少爷裴书义和三少爷裴书礼却等不及了,一直冲到门口,对刚进门的裴舒芬问个不停。

“大妹可好些了没有?”

“我们可不可以今日就去宁远侯府看看大妹?”

裴舒芬心里有些惊讶这几个兄弟对大姐裴舒凡的姐弟之情,又有些泛酸,不由起了心思,跪了下来,又拿帕子捂了脸,抽抽噎噎地哭道:“大姐……大姐……今儿没了!”声音清脆,连里间屋里的说笑声都停了下来。

“你说什么?!”夏夫人的声音颤抖着从里间屋里传来。

“起来说话,做什么动不动就要跪?”裴家的三少爷裴书礼板着脸冲裴舒芬道。他今年二十九岁,只比裴舒凡大一岁。裴书礼小时候不爱念书,都是裴舒凡给他打掩护,兄妹俩的感情最为要好。

裴舒芬忙站了起来,又对屋里人屈膝行礼,道:“父亲、大哥、二哥、三哥,今日在宁远侯府,大姐突感不适,等大夫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娘!娘!——你怎么啦?”

“娘!”

“奶奶!”

里间屋里传来一阵混乱的呼喊声。

裴老爷和三个少爷忙进到里间屋里。却见大媳妇沈氏正斜坐在床沿上,夏夫人的头软软地垂在她肩上,已是晕了过去。

“刚才娘在屋里听说大妹妹去了,想是一时急火攻心,便晕了过去。”沈氏对冲进来的几个男人说道。

裴老爷走到跟前,沈氏忙起身,把夏夫人交到裴老爷手里。

裴老爷略微把了把脉,又探了探夏夫人的鼻息,才松了一口气,道:“无事,把鼻烟拿来给夫人嗅一下就好了。”

一旁伺候的婆子忙从柜子里找出鼻烟壶,给裴老爷送了过去。

裴老爷接过来,打开盖子,放在夏夫人的鼻子底下晃了晃。一股刺鼻的味道飘过来,夏夫人打了一个喷嚏,醒转过来。

她看了一眼屋里关切地看着她的人群,挣扎着又要起身,道:“我要去看看舒凡。”

裴老爷这次没有阻止她,点头道:“你略等一等,我让人去备车。咱们都去!”

大少爷裴书仁也点头道:“好在二弟和三弟也赶到了,我们可以一起过去。上次跟楚华谨那小子说话,我就很看不上他那样子。——这次可得好好教训教训他!”

裴舒芬听了这话,心里不由一跳。

二少爷裴书义和三少爷裴书礼却有些迷糊,忙问道:“上次娘让人带信回来,不是说大妹病重,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让我们上京来见她最后一面,怎么这么快就……”

裴书仁皱着眉头道:“这事是有些蹊跷。前几天我还亲眼见过大妹妹一次,虽说是病重,可是还不到马上就没了的地步。”

裴舒芬在旁听着有些心惊胆战,不由强笑着道:“大哥不知。这几天我日日去看大姐,发现大姐一日比一日虚弱,最近这几天,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夏夫人听了,马上接口怒道:“是不是你给舒凡送的安神茶出了问题?之前你没去的时候,她明明好好的!——没有你那安神茶,兴许舒凡还能多活两日!”

这话在屋里人听起来,都觉得有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裴舒芬更是委屈:她的安神茶,一点问题都没有。虽说不能治病,可是也绝对不会让大姐的病情加重。

嫡母这样说,却是完全抹杀了她给大姐的嫡子、嫡女治好过敏症的功劳。

在她以前的那个社会,就算有老太太过马路摔了跤都没有人扶,都怕老太太反咬一口,惹祸上身。而大姐这病,自己也是揣度着,跟自己这个身子的原主的病差不离,只是到底没有把握,所以从来没有提过自己能治的事情。

如今自己还没有出手,嫡母就已经把这责任推到自己身上。若是自己真的出了手,大姐还是不治身亡,那自己更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自己并没有主动下手害过大姐,她只是在旁边坐视不理而已。

再说,若不是她跟侯爷有了情,她要用上琅缳洞天里面的灵药,还是有九成希望的。可是大姐若是活着,她最多就只能给侯爷做妾而已。她上辈子受够了那个不肯跟老婆离婚的男人,这辈子,怎么会让她看上的男人再有老婆在面前挡路?!

当然这些话,裴舒芬也只是腹诽而已。她也没那么傻兮兮地在盛怒的嫡母面前叫起撞天屈来。

众目睽睽之下,裴舒芬两眼含泪,委委曲曲地给嫡母跪了下来,低头沉默不语。

裴老爷不知端底,只是看见裴舒芬的样儿,知道她是觉得自己委屈。可是妻子正在盛怒之中,裴舒芬是女儿,受母亲一点责备也是孝顺的意思,便没有出言帮裴舒芬说话,只抬了抬手道:“你回去后院跟你两个姐姐也都说了,让她们换了素净衣裳,等着一起去宁远侯府。”

沈氏在旁边看了大半日,见老爷发了话,便伸手把裴舒芬扶了起来,温言道:“去吧,回去洗把脸,换上素净点儿的衣裳。再把头上的首饰去了,戴朵白花就是了。”

一边说,沈氏一边在心底里摇头。这个四妹妹,自己的大姐病重了这么久,她日日去宁远侯府探病,还穿得这样花红柳绿的,头上居然还插着一支赤金莲花玛瑙红玉簪,打扮得跟新娘子回门似的。——虽说是庶女,可也是裴家的姑娘不是?是该教导教导了。

裴舒芬见满屋里只有沈氏给她解围,感激地冲沈氏笑了笑,道:“多谢大嫂。”便转身出去了。

沈氏看着裴舒芬出了大门,才转身对裴老爷和夏夫人道:“爹、娘,我们是不是应该等着大姑爷过来报了丧,再去侯府?”

按规矩,姑娘去了,得姑爷亲自过来报丧,方显得两家依然是姻亲之家;姑娘和姑爷之间,依然情深义重。

裴老爷咬牙道:“当然要等。等他过来,你们不要手软,给我在这府里就揍他一顿!等去了你大妹妹的灵前,再给我打一顿!”

第四十四章 吊唁 上

更新时间2011-12-22 20:00:16 字数:2462

 沈氏听了裴老爷的话,十分惊讶。

她的公爹裴老爷是三朝首辅,说话做事从来都是三思而后行,从来没有意气用事过。就算她知道公爹和婆母都极为疼爱大妹裴舒凡,也没有料到,两位老人家会为了大妹做到这种地步。不由在心底里微微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两个老人再精明强干,如今也不过是两个痛失爱女的伤心父母而已。将心比心,沈氏便把以前一直对婆母严防死守的心去了大半。

她又看了看站在旁边义愤填膺的丈夫裴书仁,走过去轻声对他说道:“天不早了,若是那边报丧来得晚,我们就算能过去,也回不来了。”

京城晚上都是戌时初开始宵禁。裴家现在已经不是首辅之家,没有宵禁之后还可以在街上行走的路牌。如果他们去宁远侯府去得晚,多半晚上就回不来了。

裴书仁自己倒好说,只是不知道爹娘两位老人撑不撑得住,就走过去对裴老爷问道:“爹,卿云说得有些道理。要不,爹和娘今晚在家里歇着,我们三兄弟先过去,女眷明天同爹娘一起再过去吧。”沈氏闺名卿云。这屋里的人都是骨肉至亲,因此裴书仁也没有避讳。

夏夫人靠在裴老爷肩上,脸色灰败,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的样子,对着裴书仁有气无力地道:“你们先去安顿下来,几个小的也要吃饭,打点他们歇息。媳妇们今天就不用过去了。”又侧过身子看了看裴老爷,道:“我和你们老爷,带着你们三兄弟,无论如何,今天是一定要过去的。——就算回不来,他们宁远侯府不给我们地方住,我就给我闺女守夜。我们待在灵堂里,他们总不好赶我们出去。”

沈氏听见婆母这话,似乎已经怨怼上了宁远侯府。这个时候,大妹的丧事是最重要的。婆母就算要找宁远侯府算帐,也得等把丧事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办完了才是。若是在灵堂上就闹起来,丢的不仅是宁远侯府的脸面,也是他们裴家,和去了的大姑奶奶的脸面。

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番,沈氏上前给裴老爷和夏夫人屈膝行礼,软语劝道:“爹、娘,您别着急。媳妇先带着两个弟妹和侄儿、侄女下去安置。等他们安置好了,媳妇过来陪着娘一起去宁远侯府。我们大妹妹金玉一样的人,可不能让他们草草率率地就把这后事糊弄了过去。媳妇一定会盯着他们,做足了我们越州的规矩,让满京城的人都看看,我们裴家的大姑奶奶就算不在了,我们也是她的娘家人。——还有两个年幼的外甥,也当接回来住一阵子,和他们的表兄妹们亲香亲香。”

这话说到夏夫人心坎上了。她眼泪汪汪地拉了沈氏的手,从没有觉得这个媳妇这样贴心过,一时说不出话来。

裴老爷早让到一旁,让大儿媳妇仔细安慰自己的妻子。

沈氏也是出身书香门第,她是隆庆朝刑部尚书沈容的嫡长女,在家做闺女时也是读书习字,有几分才学的。虽然夏夫人看她有些不顺眼,觉得她过于贤惠,不高兴她主动给自己的大儿子纳通房,可是也从来没有刁难过她,只是对她有些敬而远之而已。

沈氏以前以为婆母不喜欢她,极为害怕婆母给自己的丈夫送人过来,便早早地把自己的陪嫁丫鬟开了脸,给了丈夫做通房。平日里行事,也是照足了规矩,让婆母一点错都挑不出来才好。

可是过了这么多年,她的儿子也生了,丈夫也对她服服帖帖,从来没有违拗她的时候。而婆母,并未如预想中一样,处处跟她过不去。除了平日里不怎么跟她说话,倒是没有一点刁难她的意思。

沈氏硬着脾气拿大道理顶了婆母这么多年,也有些不好意思。她这才明白,自己的这个婆母,跟世面上的婆母,是不一样的。

这个世上有一些极品婆母,那是把儿子当作自己的所有物,恨不得是自己亲自嫁给自己的儿子,视媳妇为眼中钉,动不动就要给媳妇上眼药,下袢子。看见媳妇若是同自己的儿子过得融洽,更是戳了她们的眼睛,不把儿子、媳妇弄得反目成仇是不会罢休的。

而自己的这个婆母,却是能为儿子媳妇的共同利益着想。自己给丈夫纳的两个通房,在越州的时候,总是被婆母叫回老宅,拘着她们做针线,不让她们缠着自己的丈夫。从那时候起,沈氏的心已经慢慢偏向婆母了。如今见婆母这样疼爱女儿,心里也颇有感触。——就算沈氏自己的亲娘,也是更看重她的嫡亲弟弟,对她这个嫡出的女儿,嫁了人之后就不闻不问了。

裴书仁见妻子说服了娘亲,便起身对两个弟弟和弟妹道:“你们赶紧跟着大嫂下去安置吧。把几个孩子先打理好,也到了吃晚饭的时辰,还是在家里吃过饭再说吧。”

老二裴书义和老三裴书礼一起应了,带着各自的妻子和孩子跟着大嫂到旁边的院子里去了。

沈氏也是刚从越州上来的,就叫了夏夫人的大丫鬟琉璃过来,帮着自己分派。留了另一个大丫鬟翡翠,在上房内室里伺候夏夫人起床梳洗。

裴家的二小姐裴舒兰和三小姐裴舒芳听了四小姐裴舒芬的话,也赶紧过来上房给夏夫人道恼,又帮着夏夫人洗漱穿衣。

夏夫人抬头看了一眼已经都换了素服银钗的两个庶女,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姑娘家的,今晚就不要过去了。留在家里,陪着你们的二嫂和三嫂吧。”

夏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匆匆换了衣裳过来的裴舒芬刚刚进来。听说夏夫人不让她们今晚过去,裴舒芬心里一紧:侯府那边,不知道侯爷把桐露处置了没有。如果没有,等夏夫人一过去,桐露必要去告状的。

想到这里,裴舒芬忙一脸戚容地道:“二姐和三姐若是嫌累,可以在家里歇着。四妹我是一定要去的。大姐对我这样好,我一定要跟着送完她最后一程。”

夏夫人见裴舒芬说得真切,心里也有些动容。刚才她乍一听见裴舒芬说舒凡去了,有些急怒攻心,就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骂了裴舒芬一顿。现在冷静下来,就觉得自己刚才是有些过分了,不由拉了裴舒芬的手过来,有些讪讪地道:“老四,母亲刚才错怪你了。”

裴舒芬有些惊讶,又有些心虚,忙拭了泪,跪在夏夫人身前道:“母亲何错之有?母亲刚才责骂得是,女儿也有些后悔,没有习得一手好医术,帮姐姐祛病延年。”言辞恳切,十分受教的样子。

夏夫人想起大女儿裴舒凡为了生孩子,连命都不顾,最后还是将诺大的一份家业和孩子都抛下了。——就算万般不信命,也架不住便宜了其他人。

看着面前三个含苞待放的庶女,夏夫人把以前因为她们的生母,而对她们有些隔膜的心,灰去了大半,含着泪道:“你们回去歇息吧。晚上外面风冷,你们小孩子家,若是冻病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我和老爷,还有你们的大嫂、三个哥哥,今晚先过去。你们明日里跟着二嫂和三嫂,带着家里的侄儿、侄女们,再去你们大姐灵前拜祭吧。”

第四十五章 吊唁 中

更新时间2011-12-23 20:00:23 字数:2448

 老二裴舒兰和老三裴舒芳见夏夫人伤心成这样,跟去的又只有大嫂一个女人,若是有什么事,夏夫人那里未免不方便,便道:“母亲放心。我们多加件棉斗篷,也抗得过去。况且一路过去都是坐车,晚上若是回不来,就歇在宁远侯府里,也不是什么难事。”

老四裴舒芬听见二姐和三姐也上赶着要陪着过去,心里更是不虞,总觉得自己铺好了路,却有这两个人要过去摘桃子。裴舒芬心里又起波澜,恨不得再去琅缳洞天里弄出些灵药,把两个姐姐也都药倒了才好。可是自从她从宁远侯府回来以后,裴舒芬就发现,无论怎么做,她都再也进不了自己的琅缳洞天。

裴舒芬自从穿到这个世上,就有琅缳洞天相随。她习惯了有琅缳洞天当作是自己贴身的盔甲,保护自己不受外界的伤害。如今发现这琅缳洞天好象凭空消失了一样,她马上觉得很没有安全感,好象赤条条地站在众人面前,一丝防护保障都没有。

既然两个姐姐都不愿意留在家里,裴舒芬也忙道:“二姐和三姐说得对。宁远侯府如今正是忙乱的时候,我们横竖无事,一起过去,若是他们有些忙不过来的,还可以帮把手。”

这话说完,夏夫人和二小姐裴舒兰、三小姐裴舒芳都拿异样的神情看着她。裴舒芬心里一紧,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什么话了。——姐姐做了那样大的错事,他们裴家差一点就对不起宁远侯府了。现在他们都是闲人在这里,就是过去帮帮忙又怎么啦?裴舒芬想不明白。

在她心里,不知为何,始终觉得宁远侯府更加亲近。而自己的娘家裴家,她一直觉得格格不入。

夏夫人看了裴舒芬半天,见她还是一脸懵懂的样子,叹了口气,摆手道:“罢了,我们先去吃饭吧。吃完饭,看宁远侯府什么时候来报丧,然后一起过去。”

裴舒芬见夏夫人终于同意让她们一起过去,松了一口气,脸上泛起一丝喜色。抬头看了看三姐裴舒芳,却见她正看着自己,脸上微微有些不赞同的样子。

“三姐,你看起来很不高兴,可是不想跟我们一起过去?”裴舒芬笑吟吟地问道。

三小姐裴舒芳垂下眼帘,没有理她,和二小姐裴舒兰一起扶起夏夫人,往饭厅里去了。

裴舒芬不由气结。——她跟这个裴家,真是八字不对盘。

今天裴家因为有事,传晚饭传得早。

一家人正在饭厅吃饭的时候,外面的管事进来回报说,宁远侯楚华谨亲自过报丧了。

“可算是来了!”裴家三少爷裴书礼撸起袖子,摩掌擦拳。

裴书仁也站起来,对座上的裴老爷和夏夫人行礼道:“爹、娘,儿子们就先出去了。”

裴老爷哼了一声,道:“给我狠狠地打!——照脸上打!”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就是按照越州的风俗,“打姑爷”也是往身上皮肉厚的地方打,只有恨极了姑爷的娘家人,才会往脸上招呼。

裴老爷这样说,心里自然是恨极了楚华谨。

三少爷裴书礼听了,心里一喜。他本来就打算抽猛子往楚华谨脸上招呼几下,拼着事后被爹爹责罚也认了。现在连爹都这样说,可见这楚华谨确实欠揍!

裴家的三个少爷得了裴老爷的指令,都从一旁的婆子那里接过棍子和鞭子,往上房的院子里走去。

裴舒芬看了三个哥哥的举动,有些迷惑不解,不由问旁边的三小姐裴舒芳道:“三姐,他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裴舒芳端坐在位置上,目不斜视地道:“‘打姑爷’。”

“打姑爷?为什么啊?凭什么啊?!”裴舒芬吓了一大跳。不是吧?他们要去打侯爷?这……这……这,侯爷不是皇后娘娘的嫡亲大哥?他们裴家如今只有个大少爷做着从五品的官儿,这不是以下犯上么?——自己到底穿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世道?!

裴家的嫡长媳沈氏在一旁听见裴舒芬的话,怜她年纪幼小不知事,对她和颜悦色地解释道:“四妹妹年岁小,回越州也没有几年,大概不知道我们越州的风俗。越州的姑娘金贵,这姑娘嫁了人,若是不到三十岁就没了的,娘家人都要打姑爷一顿出出气的。你要知道,女人嫁了人,就身不由己,喜怒哀乐,生杀予夺都握于别人手中,所以也是给我们女人家出口气的意思。”

裴舒芬听了沈氏的话,恨不得跳起来大叫一声:“是大姐对不起楚家!关侯爷什么事?!”

只是她也知道,如今她只是侯爷的小姨子,她不能这样明晃晃地偏袒姐夫。而且大姐做得事,她也没法说出来。一说出来,嫡母自然知道自己在其中做得手脚,她的好事,就更难成了。又想起桐露,那始终是她胸口的一根刺。——桐露要留着,她裴舒芬大概一辈子都会提心吊胆……

没有办法,裴舒芬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三个哥哥出了大门,往旁边的院子里去了。又过了一会儿,她们坐在饭厅里,都能听见从外面传来的殴打呼喝声。

裴舒芬的手捏成了拳头,又松开,又捏紧,又松开。好象过了一辈子的时间,她才透过饭厅里的大玻璃窗,看见裴家的三个兄弟,架着一个鼻青脸肿的人走进来。

来到饭厅门口,裴家的二少爷和三少爷将手一松,楚华谨不由跌倒在地上。

大少爷裴书仁当作没有看见,大步走上台阶,来到饭厅里面,对裴老爷和夏夫人道:“爹、娘,大妹夫来报丧了。”

裴老爷“嗯”了一声,道:“等我们吃完饭,再说话。”说完,把刚才放下来的筷子,又拿起来,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裴舒芬心里忍了又忍,见裴老爷反而比平日里吃得更慢了。

侯爷在外面受了伤,还要吹着冬日里的冷风,若是冻病了,自己怎么能在百日内嫁过去?

“父亲,还是让侯爷进来等吧。外面的风怪大的,若是让侯爷病了,也不好对宁远侯府和皇后娘娘交待。”裴舒芬起身离座,对裴老爷细声求道。

裴老爷正眼也不看她,低着头夹了一筷子冬笋肉丝,细嚼慢咽地吃完了,才把筷子一扔,道:“这么大的闺女,也不知道礼仪廉耻。——真是丢我的人!”说着,饭也不吃了,起身离座,出了饭厅。

裴舒芬未料到一向对她疼爱宽容的父亲居然当众羞辱她,不由恼得满脸通红。

座上的人也都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不知道这个最小的妹妹,怎么能这样不避讳地给自己的大姐夫求情?!而且这个大姐夫,还刚刚带累死了他们裴家的大小姐。于情于理,这个时候,裴家的人,都应该拧成一股绳,对这个大姑爷横眉冷对才是。——退一万步说,宁远侯府不过是个外戚,还是武将勋贵。大齐朝如今文贵武贱,裴家堂堂首辅之家,会怕个不入流的外戚侯爷?!

裴家的人不晓得裴舒芬是个外来户,对大齐朝的事情都是一知半解,只当她是白眼狼,胳膊肘往外拐,都对她侧目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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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圣诞前夜,明天早晚八点双更,祝大家圣诞快乐!

第四十六章 吊唁 下

更新时间2011-12-24 8:01:08 字数:2861

 裴舒芬看见众人看着她的眼神奇怪,心里更是恼羞成怒。她一直觉得自己在前世的职场也是洞察人心,无所不能的,怎么如今却是处处碰壁?

她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宁远侯府是后族,他们裴家却不再是首辅之家。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在哪里都一样。裴舒芬就不信,在这个人治大于法治的地方,她巴结着上头的人还有错了!

裴舒芬恨恨地想着,越发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待不下去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大声道:“大哥、二哥、三哥,你们这样不管不顾地打了侯爷,可曾想过将两个外甥置于何地?”

大少爷裴书仁对这个小妹妹很有些恨铁不成钢,冷了脸道:“我打得是对不起我妹妹的妹夫,跟两个外甥何干?”

裴舒芬涨红了脸道:“你们在这里跟侯爷过不去,若是惹怒了侯爷,回去对两个外甥也……”

她的话没有说完,可是后面的意思,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

裴家的人不由越发奇怪,大嫂沈氏一向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多言多语,现在都听不下去了,叹息道:“四妹,你不知道,就是要娘家人发狠,婆家的人才不敢怠慢大妹妹留下的两个孩子。再说……”

若是做爹的在外面受了气,回家就拿孩子出气,这种人,连畜生都不如,还值得为他求情?

“不用说了。”夏夫人脸色铁青地打断嫡长媳沈氏的话,看着裴舒芬道:“老四,以前我怜你年纪小,没有拘了你过来,跟你二姐和三姐一起学规矩。现在看来,是我误了你。你今日不用跟我们去宁远侯府,自己回去自己屋子里反省一下,好好想一想,自己到底错在哪里!”虽然夏夫人已经打算将裴舒芬嫁到宁远侯府,可是像她这样,还没议亲,心就完全偏到婆家那边,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实在是不智的行为。

女人嫁了人,虽说就是夫家的人,可是如果完全忘了娘家,事事以夫家为先,也是要不得的。没了娘家倚仗的女人,都没有好下场。这年头,女人如果只能巴着夫家,自然直不起腰杆做人。

夏夫人再嫁一个庶女去宁远侯府,是要她帮着照顾两个孩子平安长大的,不是这样事事以宁远侯府为先,指责娘家人的不是的。

况且象她这样上赶着男人,对一个女孩儿来说,实在不够矜持,不够明智。——以前以为她是个聪明的,现在看来,还是年岁太小,不明白上赶着的不是买卖。

裴舒芬听说不让她去宁远侯府,不由慌了神,连忙跪下给夏夫人磕头道:“请母亲恕罪。女儿再不敢说话了……”她的声音凄厉尖细,顺着半开的大门,远远地传了出去。

二小姐裴舒兰和三小姐裴舒芳对视一眼,都心下叹息。不管怎么说,裴舒芬到底是她们的小妹妹,既然她有这样的心愿,她们能做得,也就是成全她了。

两人便起身站到夏夫人身边,低声为裴舒芬求饶。

夏夫人抬眼看见老四裴舒芬脸上又出现那股倔强执拗的神情,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也放下筷子,道:“我不吃了。你们慢慢吃,我先去和老爷说说话。”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二小姐裴舒兰和三小姐裴舒芳忙跟了上去。

裴舒芬咬咬牙,也起身跟着走出去。

楚华谨站在饭厅外面,左面的脸高高得肿了起来。身上穿着青绸直缀,也被马鞭抽裂几条口子,露出里面的貂皮大袄,几丝貂毛迎风招展,甚是打眼。

夏夫人走出饭厅,本来还想说几句软话,可是看见楚华谨还穿着大毛衣服,又怒上心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裴舒芬走在最后,满眼含泪的看着楚华谨被打得一身是伤,嘴唇翕合,却又不敢再说什么。

楚华谨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知道裴舒芬给他求情,犯了忌讳,让裴家的人不高兴了。此时看见裴舒芬磕得发红的额头,楚华谨更是觉得心里堵得慌。这个女孩儿,真是豁出去了……

“我没事。你放心……”裴舒芬从他身旁走过的时候,楚华谨轻声对她说道。

裴舒芬心头一喜,却并不敢做出高兴的样子,只是深深低了头,极小声的“嗯”了一声,便跟了夏夫人出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裴家的人,坐了两辆大车,跟着宁远侯楚华谨到了宁远侯府吊唁。

裴舒芬在两个姐姐帮忙求情下,终于得夏夫人允许,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因为是娘家人,宁远侯府自然是当上宾接待。

宁远侯楚华谨回到侯府内院上房,看见太夫人正在他屋里,打了个招呼道:“娘来了。”又让人上茶。

太夫人一见楚华谨满脸的伤痕,又心疼,又不好开口,只是忙道:“快拿药膏来,给你们大爷上药。”看了看楚华谨身上,不由嘀咕道:“怎么还动了鞭子?”

楚华谨一边脱了被打烂了的外袍和里面的貂皮大袄,一边道:“娘不要担心,其实就是看着渗人,做个样子而已。娘也知道他们越州人素来如此。”

桐叶见太夫人吩咐要给侯爷上药,连忙取出早就备下的正红花油,预备给侯爷擦洗淤青。

楚华谨忙拦了桐叶的手道:“不用给我擦药。先给我找身棉袍出来。”论理,楚华谨也是守孝之人,身上不能穿大毛衣裳。本来以为他把貂毛大袄穿在里面,外面罩着青绸直缀,不会有人知道。谁知被裴家三兄弟拿鞭子一抽,抽破了外面的青绸直缀,露出里面的大毛袄子,实在是丢人得很。

桐叶看了太夫人一眼,见太夫人也没有说什么,只好放下正红花油,去里屋取出今年新做的藏蓝色棉夹袍过来,帮着楚华谨换上。

楚华谨换上衣裳,又忙忙地去会芳阁跟裴家人还礼。

在裴舒凡的灵前,裴家的三兄弟又撸起袖子,赤手空拳地打了楚华谨一顿。

楚华谨忍住没有还手,被裴家三兄弟打倒在地。

齐姨娘听说裴家人过来了,便带着自己的妈妈过来会芳阁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见侯爷被裴家的三个男人打得鼻青脸肿,不由吓得魂飞魄散。她是京城长大的,家里也没有越州人的亲戚,从来没有见过这等事,便不顾一切地从门外冲进来,扑上去,用自己的身子挡在楚华谨身前,对裴家的三兄弟哀求道:“求各位舅爷手下留情。我们侯爷为了夫人,也是熬坏了身子……”

裴家三兄弟见一个穿白色孝服,气质不凡的女子从会芳阁门外冲进来,忙停了手,对着那女子冷声道:“这里是我妹妹的灵堂,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到这里来?”

齐姨娘忍了怒意,不搭理裴家的三兄弟,转身扶起身后的楚华谨,低声问道:“侯爷,您还好吧?”

楚华谨一见齐姨娘才知道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