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这般温暖,夜市自然也像夏天时一般热闹。

柳蔚虹所提到的“庙街”是香都相当有名的一段夜市街,因街道中段有庙宇而得名。庙街区共有四座庙宇,都有不短的历史,常有本地居民在此上香祈福。

内地的人认识庙街,往往是从风靡东南亚的香都电影中开始的。

因为庙街是香都龙蛇混杂之处,亦是香都早期烟花聚集的地区。所以,香都很多电影曾多次以庙街形形色色的人或事为题材拍摄电影,并且,这些电影还有好几部相当知名,也造就了香都庙街的“威名”。

有人说,香都的庙街,是香都文化与香都风景的缩影,此言确有一定的道理。

不过当柳蔚虹跟着李荣添来到庙街街口,看到这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街景时,还是有点小失落——

这还是电影里,那个经常有黑帮厮杀争地盘,充满了血和泪的传奇之地吗?

也太日常,太世俗,太人间烟火了吧!

“很失望?”

李荣添发现柳蔚虹脸色讪讪的,低声笑道。不知为何,今晚的柳大小姐…好像卸下了许多“武装”,就像个很单纯的小女生那样,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

他自然不知道,柳蔚虹此刻心绪纷乱,所以才会有些失常。

柳蔚虹点点头:“有点啊。”

“电影里演的,哪里做得了真。”

李荣添笑着带她往前走,随意逛了起来。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电影里演的那些虽然有点夸张,却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故事。就像他在南都老街上的“冲街”拼杀,现在听起来像是发生在民国时的往事…但都是真的。

他不想让她接触那些血腥肮脏的东西。虽然他也清楚,她不是那种生活在象牙塔里,对世事一无所知的小公主。可他,还是希望她永远都不需要碰触那些黑暗。

如果她真有需要,他愿意为她出手做所有肮脏龌蹉的事,例如在乔万开事件里,他利用自己的“男色”去迷惑乔万开的情妇一样。

他们先是穿过了一段服装街,这段路上都是露天小店。据说以前这里叫“男人街”,有数百家专卖男士服装用品的小店,卖些男士西服、牛仔裤、T恤衫,廉价领带、内衣裤、皮鞋、皮带。甚至打火机、太阳镜、打火机之类的东西。

不过随着内地的开放,大批内地游客涌入香都,这里也渐渐发生着改变。如今的“男人街”早已名不副实,不仅仅经营着男士服装的生意,也开始在卖各种旅游纪念品。很多国外和内地、湾岛的游客到庙街来,都喜欢“淘”上些富有特色的的奇趣小玩意,作为旅行的纪念或者送礼的手信。

另外,就是一些售卖盗版、情色光碟的小地摊。也间杂着一些占卜问卦、江湖卖艺的摊子。有街头艺人会在街口摆出音箱和麦克风,就地演唱悠扬的粤曲,或者拉上一曲凄凉的二胡,求得游人们几个打赏钱。这一幕幕风景,也是香都文化中特有的剪影。

由于已至午夜,逛街的游人少了许多,街道并不显得狭窄。李荣添对柳蔚虹说,要是平时的话,这儿可都是挤得很,他刚到香都时和叔叔婶婶来逛过两次,差点都挤得走散了。

其实李荣添心里是有点小遗憾的,要是今晚像平常那么挤,他就可以有借口拉着柳蔚虹的手和她逛街了,好可惜啊!

不过逛街买东西的人少了,卖宵夜的大排档反而更加拥挤。大家逛了一晚上,都喜欢在大排档里吃点宵夜才回家,也就造就了这些宵夜摊的红火生意。

庙街的小吃种类非常多,而且都很有南方特色。

有鲜美得让人想把舌头吞下去的海鲜粥,也有香气扑鼻食材丰富的煲仔饭;有爽口的云吞面、焦香的炸鱼皮、弹牙的鱼蛋、筋道的牛丸,一吃一嘴墨汁的墨鱼丸…还有脆生生的炸大肠,油滋滋的牛百叶,滑溜溜的碗仔翅,以及各种用热带水果鲜榨的果汁,芒果、菠萝、木瓜、猕猴桃,都是真材实料、分量十足,足够让你从胃到心都得到最餍足的享受。

柳蔚虹绝不承认自己是吃货——啊,怎么可能呢,她可是有格调的千金大小姐啊…可是这些小吃看起来都好诱人呐,呜呜呜…

她本来就是为着散心而来,在李荣添面前也不必讲究什么形象,马上就让李荣添给自己买了一碗鱼蛋牛丸端在手里边逛边吃。一路逛下去,她不知不觉就往肚子里填了许多食物,吃得小肚子都要鼓起来了。

“啊,饱了!”

柳蔚虹满足地狠狠吸了一大口鲜榨椰汁,偷偷用手掩口打了个饱嗝。呃,好吧,好像是有点吃撑了呢…

李荣添也陪她吃了不少东西,手里同样没闲着,正拿着一串烤墨鱼丸在啃着。

哎,和薇薇两个人单独出来逛街的感觉真好,就像真正的男女朋友一样呢,嘿嘿嘿…李荣添不禁有些陷入自己美好的幻想中,就算这段时光注定是短暂的,他也觉得开心得不得了。

起码此时此刻,陪在薇薇身边的人,是他呀。

他不奢求能够长久陪伴着她,只求能够多有些独处的机会,就已经很满足很满足。

“阿添,你看那边有人在卖玉石,我们去看看吧。”

柳蔚虹偶然瞥见路边有个小小的地摊,大红的绒布上摆着许多小型的玉石挂坠、串珠,便快走两步蹲在摊子前随意挑选起来。

再值钱的玉石她也见识过,相对起她拥有过的那些极品美玉,这地摊上的东西只能称之为破石头。

不说她今晚佩戴的那串价值连城的帝王绿古董翡翠项链,就说她十八岁生日时,奶奶和唐飞扬分别送给她的翡翠首饰,都已经足够珍贵。不过女孩子买东西,很多时候都是看心情的。

“靓女,看上什么了?多选几个,我算你便宜点啊。”

小摊老板是个看起来很健谈的年轻男子,一口带着香都方言口音的内地话,说得也算顺溜。在这种地方摆摊,客人大多是游客,会说内地话是很正常的。

“随便看看…”

柳蔚虹也是出于无聊胡乱看看,但这些玉石坠子虽然质地很差,造型却还蛮可爱的,尤其是一些小猫、小兔型的坠子看起来圆滚滚的,有种憨态可掬的喜感。

“薇薇,你喜欢这些小玩意?”

李荣添在她一侧蹲下来,也顺手挑选起来。

柳蔚虹笑道:“啊,买两个回去给我弟弟玩吧。嗯,还有我同学娜娜,我这都好久没回去了,她一个人做两份笔记,我得买点礼物贿赂贿赂她。”

其实她每次从外地回去,都会给鲍娜娜带不少礼物,而且几乎都是名贵的香水、化妆品和衣服包包等,但鲍娜娜也不是每次都肯收下,经常说她太破费了,老是给她买那么贵的东西,让她都不好意思收。

两人关系虽然很好,鲍娜娜也没想过要从柳蔚虹身上拿什么好处,就算知道了她惊人的显赫身世后,鲍娜娜对她也和原来没什么区别。

“她不喜欢我给她买太贵的东西…唔,反正是个心意吧。”

柳蔚虹挑选了几个小挂坠和一条手链,问了价钱就打算付账。李荣添刚拿出钱包,那老板按完计算器说:“四件一共一百七十块香都币…哎呀,你再买个吧,我算你便宜点,凑够两百块好不好?”

“再买一个?”

柳蔚虹无可无不可地在那堆挂坠里翻了翻,也没觉得有什么可心的。老板很殷勤地从另一堆挂坠里找出个玉牌,笑呵呵地说:“这是个平安符,可保家人平安,靓女买这个吧!”

“家人平安?那好吧。”

柳蔚虹最在乎这个,见老板这么热情,也就点头把这个玉牌也加了进去。

地摊老板收了李荣添的两百块,很麻利地用个纸袋将五个玉石挂坠装好,让柳蔚虹提在手里。

“唔…好像快一点了吧?我们回去吧。”

柳蔚虹伸了个懒腰,纷乱的心情总算稍微平静了一点,心想这下回去应该能睡得着了吧。

两人从原路往回走,这时夜市街里的各种小店和地摊也终于开始收拾货物,慢慢收摊了。

“借过借过!”

一辆装满货物的手推车从他们身后绕过,李荣添忙拉了柳蔚虹一把。谁知柳蔚虹一下子没注意,提着的纸袋勾住了那辆手推车上的某件货物,手一滑就把纸袋弄掉在地上。

“哎呀…会不会摔坏了?”

柳蔚虹忙将纸袋捡起来,查看里头的玉石,这种小东西,很脆弱的,最不经摔了。

其他几个挂坠都没事,但当她检查到那个玉石做的平安符时,发现那玉牌竟然已经裂成两半了。

怎么偏偏是碎了这个…

柳蔚虹皱起了眉头,总觉得…心里好不舒服。这个东西本来是要保家人平安的呢,居然被摔碎了,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

唉,不管了,反正也没用过,直接丢掉吧。她正想着找个垃圾筐把这块玉牌丢掉,挎包里的手提电话突然刺耳地响起。

“这么晚了,谁还给我打电话?”

她拿出电话,不知为什么,心里那种难受的感觉更强烈了。

“喂,是我…什么!”

李荣添听到她突然失声尖叫,忙不迭朝她看去,却发现她的脸色变得比白纸还要苍白!

224:柳老病危!

“薇薇怎么了?”

李荣添看柳蔚虹怔怔地放下电话,脸色惨白嘴唇发青,身子差点就站不稳,忙扶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他的手碰到她光洁的小臂,只觉得一片冰凉,原来她正在不住地冒着冷汗。李荣添大惊,他自认识柳蔚虹以来,从没见她如此失态!

就算是指挥天荣投资将数以亿万计的美金投入资本战场,她也从来都是淡定自若,没有一丝动摇,可她现在这是怎么了?

“阿添…快,快替我去订机票,哪班最早就订哪班!我要立刻赶回京城!”

京城?

李荣添知道京城的那个家,是柳蔚虹的根基所在。莫非,柳家出大事了?

他马上就知道出了什么事——

“我爸爸说,家里老爷子突然病倒住院了。”柳蔚虹对自己靠在李荣添怀里并未察觉,她现在压根就感觉不到外物的存在,只是一心想着,爷爷病倒了,爷爷病倒了…

前世爷爷病逝时的情形,又再度回到眼前!

“好,我就去订。”

李荣添扶着她回到车上,让她在副驾座上坐好,随即拿出手提电话来给机场打电话。

这天晚上,李荣添也没回家,而是在酒店另外开了一间房,让柳蔚虹有事就来找他。他实在放心不下柳蔚虹,看她那般心神不宁…别也担心出病来才好!

次日早晨七点多,他驱车将柳蔚虹送到了机场。她将搭乘直达京城的航班回家,柳成邦夫妇和柳世晖也同时从南都出发返京。

范克柔到机场来接她。

“薇薇,你先别慌。”

范克柔和柳蔚虹相处日久,两人相处融洽,又都是女孩子,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范克柔看柳蔚虹一脸憔悴,眼圈乌青,一看就是思虑过度所导致的,忙不迭给她宽心。

“嗯…克柔,老爷子现在情况怎么样?”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应该病情还稳定吧。”范克柔迟疑了一下才应道。

柳蔚虹点点头,没有说话,闭上眼靠在后座养神。她也是太着急了,这才想起以范克柔的身份,暂时没有资格接触柳家的核心圈子,要是易青锋的话还有可能。

青锋…要是你在我身边多好。

她不由得紧了紧环抱在身前的双臂,在这种时候,她感到特别的彷徨不安,素日的坚忍面具就快要垮下来了。

原来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坚强和勇毅,原来她还是需要有个随时可以依靠的人在身旁…

爷爷,您千万别有事!

她赶到医院,廖碧莹亲自出来将她迎进去。

“廖姨,老爷子什么情况?”

廖碧莹低声回答:“根据现在医生们会诊的结果,老爷子是突发心脏病,引发了身上的旧伤。经过昨天一晚上的紧急抢救以后,这会儿情况还算是稳定的,可是…医生们也说,情况并不是那么乐观,心脏病是一方面,老爷子的旧伤…”

柳蔚虹神情凝重地点头,心里头沉甸甸的。

柳老爷子是真正的百战英雄,每次战斗都身先士卒。平生经历数百场大小战役,他也不知道受了多少伤。直到现在,他身上都还残留着战争时代的弹片未曾取出来。可以说,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柳老爷子为这个国家鞠躬尽瘁,身体早已严重透支,元气都几乎耗尽了。

“唉,只希望老爷子吉人天相…”

廖碧莹的表情不比柳蔚虹轻松。

虽然她不是柳家的嫡亲子女。可是作为柳成邦的妻子,她同样是依附柳家这棵大树存在的。而柳家的荣华,很大程度上,又是依靠着柳老爷子的个人威望,才得以存在。

如今,柳成邦虽然已是南方省的省委副书记,但距离华夏国的权力中枢,还有不小的距离,也并未在大派系中树立起绝对的威信。没有了柳老爷子护航,柳成邦的前进之路将变得扑朔迷离,而整个柳家的前途也未可期!

至于别的柳家人,还不如柳成邦呢,别拖后腿就好了,指望他们帮忙?更别说某些集团对柳家势力范围早就虎视眈眈,时刻都想取而代之…

在这种时候,柳老爷子突然病倒,对柳家和柳家人的影响,实在是太深远了。

可是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老爷子若真的有了意外,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非人力所能左右了。

柳老爷子住的病房是军队总医院里一个独立的小院子,守卫森严,只允许柳家直系进入。老爷子的卫士长亲自守候在门口,不过廖碧莹和柳蔚虹这样的嫡亲,当然不需要审查才被放行。

柳蔚虹来到柳老爷子病房门口,便看到了她的父亲柳成邦。

“薇薇,你来了。”

这才几天没见?柳蔚虹惊讶地发现才四十出头、从来都是神采奕奕的父亲,鬓边居然冒出了几根白发,可见他心中的煎熬。

柳成邦告诉她,老爷子刚刚接受完治疗,正在休息,家属们也不能进去打扰。

柳蔚虹只能按捺下满心的焦虑,透过病房门口的小窗户往里张望。

那位随便发个言就能引起华夏国一场大风波的老人,正恬静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输液管、氧气管和仪器,神态安详。这样看起来,他和普通的老人也并没有什么两样。

“爷爷…”

柳蔚虹哽咽着将余下的话吞了回去,眼眶又情不自禁地红了。

此刻,她想得更多的不是柳家的兴衰,更不是柳老爷子出事后她该如何是好。她只是像全天下所有深爱着祖父的孙女儿一样,为亲爱的爷爷在遭受病魔折磨而难受。

上一世爷爷可是在她二十岁的时候才出事的啊!这次,她明明很关注爷爷的健康,敦促他遵守医嘱吃药,还说动了他打太极拳保养身体…夏天在北河度假的时候,老爷子看起来还是红光满面的呢!

怎么爷爷反而出事的时间,却还提前了?

难道是自己逆天重生,所带来的蝴蝶效应吗?

自重生以来,柳蔚虹虽然遇到了不少困难挫折,可是她都能一路有惊无险地闯过,几乎是事事顺遂,这也让她更加自信,认为今生将与前世完全不同了,她前世所祈求的所有幸福都能实现——

柳老爷子的骤然病危,就像一桶冰水狠狠浇在她头上,将她那点小小的良好感觉冲了个彻底。

“爷爷…求您快好起来啊…”

什么亿万美金,什么辉煌事业,什么家族兴旺…这些,都比不上老爷子的健康重要!

如果可以将自己剩下的寿命取一部分出来换到老爷子身上,柳蔚虹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可是,她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柳老爷子躺在病床上…

“医生说,还要看今后几天的情况,如果能够顶过去,那就没事,不然的话…”

柳成邦也说不下去了。

他不比柳蔚虹,柳蔚虹可以尽情地显露自己的悲伤,可他作为柳家的中流砥柱,必须保持镇定和冷静。

“老爷子刚睡着,暂时不要去打扰他。我们去休息室坐坐吧,你二叔姑妈们都在那儿呢。”

廖碧莹也点头称是,拉着柳蔚虹从病房前离开,来到隔壁的休息室。

柳定邦、卫玲玲一家,还有柳蔚虹的大姑、小姑几家都到齐了,第三代子弟们也来了几个,年幼的柳世晖被留在青松园里和老太太作伴,本来柳老太太昨晚也是跟过来了的,但还是被儿女们劝回去了。

一个老爷子出事已让全家都心力交瘁,老太太可不能也跟着病倒了。

“薇薇姐。”

十五岁的柳蔚然身上还穿着校服,眼儿红红的过来挨着柳蔚虹坐。柳蔚虹将她搂在怀里,姐妹俩都是一般的难过,话也说不出来了。

平时有些看柳蔚虹不顺眼的二婶卫玲玲也是一句话都没有。这种时候,自家人还勾心斗角的话,那也太不懂事了。

大家都在心情沉重地等待着医生的消息。片刻后,二叔柳定邦还是开口问了柳蔚虹几句目前的学习、生活情况。他对这个“很能折腾”的侄女儿还是高看一眼的,若柳老爷子不在,柳家就是靠自己兄弟和柳蔚虹这几个人了。

不多一会儿,门口又响起阵阵脚步声,听得出来了不少人。

大家抬头看去,忙都齐刷刷站起身来。

来者,居然是目前执掌华夏国政务的一号首长,总书记!

如果说最高首长是华夏国至高无上的精神领袖,那么总书记就是号令天下的国之统帅。

柳成邦柳定邦兄弟急忙带头迎了上去。

总书记脸色低沉,与柳家兄弟一一握手,又问:“老人家的病情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