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琴直起身,注意到炕桌上放着一只首饰盒。盒盖正开着,能看到里面放了好些首饰,琳琅满目的。

有淡淡的日光从雕花窗子透进来,正好照在这首饰盒上,画琴只觉得满眼的珠光宝气。

眼睛花了,心里也开始痒起来。

许琇莹冷眼瞧见,故意伸手指拨弄了下首饰盒里面的那些首饰,叮叮咚咚清脆的声音,越发的勾人了。

如同猫儿看到鱼鲜饭一般,画琴的一双眼睛都直了。

许琇莹心里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而且还从首饰盒里面挑拣出一对赤金葫芦形的耳坠子,叫碧桃给画琴。

“难得我一见你就投缘,心中甚喜你。这对耳坠子早先几年我就置办了,一直没戴过。你戴着倒合适,便赏了你戴罢。”

画琴原就是个眼皮子浅的人,这会儿一双眼看到赤澄澄的金子,如何不要?连推辞的话都没有说一个字,双手接过,对着许琇宁屈膝行礼,说了声:“谢二姑娘赏赐。”

面上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

许琇莹不说话,伸手拿了手边的盖碗喝茶。

轻轻的抿了两小口茶水,将盖碗重又放下,这才开始问话。

“刚刚我在前面看到三妹妹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墨兰和画屏,不见你。我听得说你家姑娘素来最宠爱你,如何她这次出门竟然没有带着你?论起来你的资历在绘雅苑里可是最老的。不说画屏,就是墨兰都比不上。”

画琴原本就因着这件事心里不得劲,这会儿见许琇莹提起来,就立刻勾起她心里的气来。

而且刚刚许琇莹才给了她这对赤金葫芦耳坠,心里自然就觉得跟许琇莹亲近起来。

当下就大倒苦水,极力的说了很多墨兰和画屏的坏话。连许琇宁她都抱怨了几句。

许琇莹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

上辈子她也听说了画琴这丫鬟爬了凌恒床的事。竟然只是为了一套绸缎衣服。

她就知道这丫鬟是个眼皮子浅的,只要给她一点好处,什么事她都肯做。更何况只是问几句话而已。

于是等到画琴将这些抱怨的话都说完了,她便开门见山的开口问道:“我刚刚见三妹妹手里拿着一只细长的匣子,她这是出门买了什么东西呢?要给谁的?你可知道?”

画琴手掌心里还握着那对赤金葫芦耳坠子,一点儿要隐瞒的意思都没有,干脆利落的就回道:“匣子里面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也没瞧见。不过我听姑娘和墨兰说话,好像是一幅前人写的字儿。姓什么米的好像。这个姓也很少见,不知道是什么人。说是改明儿等陆少爷搬到竹意轩,要将这幅字送给他,做乔迁贺喜的礼呢。”

第12章 收买

许琇莹心中微顿。

果然是要送给陆庭宣的。而且照这丫鬟说来,那应该是一幅米芾写的字。

许琇莹既然存了心想要嫁陆庭宣,自然要清楚他的一应喜好厌恶,这样才好讨他的欢心。

于是前几日重生后,她便仔细的回想上辈子所知道的有关陆庭宣的所有事。

但上辈子一来她不晓得陆庭宣后来竟然会做上那样的大权臣,压根就没有多留心过他,二来这个人也实在冷清神秘的很,好些事她都不晓得。

只模糊的记得有一次听许明诚无意中提起过,好像陆庭宣是个很喜欢写字的人。因为他觉得写字可以静心。他最喜欢的好像就是米芾的字。

没想到现在许琇宁竟然会买了米芾的字要送陆庭宣。

但明明她记得上辈子许琇宁从来没有送过陆庭宣任何东西。倒是陆庭宣,只要许琇宁要,他恨不能将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她。但现在许琇宁怎么…

许琇莹知道陆庭宣对许琇宁的感情,心中原本就一直在担心要如何拆散他们两个的事,若这会儿让许琇宁将这幅米芾的字送了出去,那陆庭宣岂不要越发的对许琇宁死心塌地起来?

不行。是决不能让许琇宁将这幅字送出去的。

就安心要使坏。

这件事自然也不能由她亲自出马,免得被人瞧见,落了把柄可就不好了。

想了想,目光就落到了画琴的身上。

最后画琴怀中揣着一副赤金葫芦耳坠子,还有一对金裹头簪子,一脸喜色的出了怡月院的院门。

*

许琇宁是个对钱财之类的东西都很没有数的人。

她母亲出身官宦之家,嫁妆体己无数,只生了她这一个女儿,什么好东西都给她。首饰衣裳,玩物摆件,件件都是精品。父亲兄长也极宠她,无论想要什么,也只是她一句话的事所以这幅米芾的字虽然很贵重。在许琇莹看来,是她绝对买不了的东西。可在许琇宁这里,其实真的不算什么。

不过因为这是要送给陆庭宣做乔迁贺喜的礼,所以她还是看的比较重的。

放在自己的梳妆台上,晨起梳妆,晚上卸头上首饰的时候都要打开看一眼。

每看一次的时候都要想着陆庭宣收到这幅字时面上会是如何的表情,心中不禁越来越期待起那日来。

明日就是沈氏挑选的宜搬家的黄道吉日了,上午辰正时分陆庭宣就会搬到竹意轩去。许琇宁已经想好了,明儿她要早起,一定要赶在陆庭宣还没有到之前就赶到竹意轩,到时就将这幅米芾的字送他,好给他一个惊喜。

心里越想越高兴。于是晚上坐在梳妆台前的时候,忍不住又打开了匣子。

但是只看了一眼,她心中一跳,面上变色,整个人立刻就从绣墩上站了起来。

墨兰正站在她身后给她取发髻上簪的首饰,没防备她这样猛然的站起来,手里拿着的碧玉簪子都差点儿戳到她柔嫩白皙的脸颊。

墨兰吓了一大跳,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勉强定了定心神,忙问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一抬头,就看到许琇宁正在目呆呆的看着匣子。

墨兰也看过去。就见匣子里面湿湿的。整幅卷起来的画轴就如同在水里面泡过一般,上面的水迹很明显。

字画,特别是古字画,是很娇气的东西,原就要放在干燥的地方保存,如何禁得住这般折腾?不消说,这幅字肯定已经毁了。

墨兰那天是跟着许琇宁一起出去买这幅字的,银票还是从她身上拿出来的。许琇宁对银钱没有一点概念,出门身上也从来不带钱。墨兰自然知道这幅字是如何的贵重。

但现在这么贵重的一幅字竟然就这样的毁了?!

墨兰脸上变了色:“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幅字好好的放在这里,里面如何会有水?”

立刻就叫画屏和画琴过来,问她们两个今日有什么人到屋子里来过。

虽然绘雅苑里面大大小小的丫鬟加起来有近二十个,但也不是谁都能进许琇宁的屋子的。有些粗使丫鬟只管院子里的打扫,给花木浇水,给鸟儿喂食的事,一步都不得进屋。所以这件事其实若真要查也是件很好查的事。

画屏屈膝回禀,说是昨儿她娘让人捎话进来,病的厉害,想见见她,于是她今儿早起的时候跟柳嫂子告了一日假,回家看她娘去了。日暮时分才回来。所以并不知今儿到底有哪些人进过姑娘的屋子。

这件事墨兰也知道。

她是绘雅苑的大丫鬟,管着这绘雅苑里的所有事和所有人,画屏要告假一日回家看望她娘,得先要经过她的同意,然后才能去跟柳嫂子说。

对着画屏点了点头,墨兰看向画琴。

墨兰虽然年岁上较画琴还要小一岁,但生了个长挑身材,比画琴要高上一个头。虽然面向看着是个很平和的人,但一双眼睛很亮,看着人的时候仿似能看到人的内心去。

对上她的目光,画琴心中跳了一跳,背上也即刻有冷汗冒了出来。

她在害怕,也心虚。

但这份害怕和心虚只维持了一会儿的功夫,她心中忽然就腾的一下子冒出一股火气来。

墨兰原本只是太太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罢了,以前见着她的时候还会很客气的跟她说话。也不知道到底被太太看中哪一点,就指派到绘雅苑来做了姑娘身边的大丫鬟。

若墨兰不来,这绘雅苑大丫鬟的位子肯定是她的。

是墨兰占了她大丫鬟的位子,但现在竟然用这样居高临下的目光看她。

便是她做的又如何?反正神不知鬼不觉的,谁都没法子怪罪到她的身上来。

就扬起下巴,目光直视墨兰,回答着:“姑娘的屋子每天我都好好的看守着,等闲不让旁人进来的。今儿也只有红桃和绿柳这两个丫鬟拿了抹布,端了盆水进来擦屋里的桌椅柜子。若说这幅字被水给浸湿了,再没旁人,必然是红桃和绿柳这两个丫鬟做的。”

红桃和绿柳是绘雅苑的三等丫鬟,平常专职负责洒扫绘雅苑正房各处。

墨兰听了,就让人去叫红桃和绿柳过来。

不过来的却只有红桃一个人,绿柳没有来。问去传话的小姑娘,说绿柳不在屋里。

红桃这时已经跪了下来。

她才十二岁大,没有经过什么事,吓的一张脸都白了。刚刚小丫鬟过去传说,说墨兰姐姐叫她过去问话,她就知道事情不好,只怕是瞒不住了。

于是当下墨兰才开口询问了一声,红桃就结结巴巴的将下午的事都交代了。

原来下午她和绿柳拿了抹布,端了盆水来擦姑娘屋里各处的桌椅柜子,画琴站在一旁看着,不时的嫌弃她们擦的不干净。还说抹布拧的太干了,如何能擦掉桌椅柜子上的灰尘呢?

特别是梳妆台上放着的那面铜镜,姑娘每天早晚梳妆用面脂匀脸的时候都要用到,现在竟然看着竟然都有些发蒙了。一定要她们两个擦拭的光洁明亮。

红桃和绿柳被她支使的团团转。也不知道怎么,就将端来的那盆水放到了梳妆台上,两个人忙着去擦那面铜镜。随后也不知道怎么,只听得哐当一声响,那盆水就翻了,铜盆掉到了地上,梳妆台面上到处都是水。

两个人吓了一大跳,赶紧手忙脚乱的收拾。后来还一直求画琴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给姑娘知道。

但没想到现在姑娘还是知道了。

墨兰有些不悦的看了画琴一眼。

若画琴早些将这件事告诉许琇宁知道,也许这幅字就不会损坏的这样的厉害。说不定还能补救。姑娘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的伤心。

就说她:“这件事姑娘回来的时候你就该告诉姑娘知道的。”

画琴即刻为自己辩解:“我哪里知道那盆水会将姑娘的这幅字给弄坏?原本我看这两个小丫鬟已经将梳妆台上的水都擦干了,姑娘的粉盒和首饰匣子都好好的,她们两个又跪下来哭着求我,我又不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其实这幅字外面有匣子护着,仅就这盆水打翻了如何能湿成那个样子?是后来画琴叫了红桃和绿柳出去,揭开盒盖,用手掬了水洒在卷轴上面的。

红桃没料想到竟然会将这幅贵重的字给损坏了,只吓的手脚都开始发抖。一直磕头不止:“姑娘,奴婢真的不是成心的。求您饶恕了我。奴婢,奴婢下次打扫的时候肯定会很小心的。”

墨兰问起绿柳在哪里,说是她心中害怕,不敢待在屋里,早就躲了出去。

“还有下次?”画琴不待墨兰说话,已经抢先开口,“像你们两个做事这样毛手毛脚的,一点儿都不仔细,这次打翻水盆弄坏了姑娘买来的字,下次谁知道你们会再不小心做出什么事来?如何还敢让你们留在绘雅苑?打发出去做粗活才是正经。”

一番话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所有罪名都推到红桃和绿柳身上不说,还要将她们两个撵离绘雅苑。好让旁人永远不知道这件事是她做的。

她这般大呼小叫,越俎代庖,墨兰自然不高兴。往常看着总是很平和的一张脸也沉了下来。

正要开口呵斥画琴,但就见许琇宁忽然捧着卷轴站起来,一语不发的往外就走。

墨兰吓了一大跳,赶忙叫姑娘,问她要到哪里去。但许琇宁总是不应声,且脚步也越发的加快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没想到今天居然会有二更?哈哈哈哈哈

第13章 训斥

许琇宁是要去找陆庭宣。

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过这样强烈期盼一件事的时候。但这会儿期盼了好多日,临了快要到正日子的时候,这幅字竟然被毁了。

明日她要拿什么去给陆庭宣?

心中觉得伤心至极。一时也不知道是如何想的,就要拿了这幅已经毁坏的字去找陆庭宣。

虽然已经入了夜,但天幕中挂着一轮半月,素白色的月光洒下来,依稀能将各处路径看清楚。

许琇宁就凭着心里的这一股子气,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陆庭宣住的院子走。

好在两处离着不远,半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两扇院门紧闭着,许琇宁上前拍门。拍了一会儿,听到谨言的声音隔着门响起来:“是谁?”

许琇宁开口回答。

一听是她,谨言吓了一大跳,赶忙报给陆庭宣知道。

陆庭宣还没有睡,正在书房整理书籍,一听说许琇宁过来了,拿着书的手就一顿。

都已经这么晚了,她过来做什么?

原本待要不见,叫她回去,但到底还是硬不下这个心肠来。也担心她有什么急事。就叫谨言去开门。

谨言应了一声,忙忙的转过身就要出屋。但又听到陆庭宣在叫他:“等等。”

他茫然的回过身,就听到陆庭宣发出的一声低低的无奈叹息。

随后就见陆庭宣双手扶着扶手从圈椅中起身站起来,抬脚绕过书案往外就走。

谨言反应过来,也急忙跟了过去。

原本他还以为少爷叫住他是后悔了的意思,叫他不要开门,让许姑娘回去,没想到少爷这是要自己去开门的意思。

抢先过去放下门闩,拉开两扇院门,就看到许琇宁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外面,身边都没有跟着一个丫鬟。

小姑娘好像还很伤心的样子,一双杏眼中都含了泪水。

她这是受了什么委屈,竟然这么晚了还孤身一人过来找少爷?

陆庭宣也很惊讶。

正要询问她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但就注意到小姑娘身上竟然只穿了一套单薄的海棠红色寝衣。

春寒料峭,入夜了更甚,她这是不要命了吗?

饶是陆庭宣已经修炼的心情很少有起伏的时候了,但这会儿也禁不住的动了气。

“你这是做什么?夜晚不带丫鬟,一个人胡乱跑出来也罢了,竟然连外衣也不穿?不要命了?”

他上辈子做了好几年的内阁首辅,身上自然而然的就会有一种高位者的严厉和霸气,这会儿沉着脸训人的时候尤其明显。

许琇宁到底还只是个小孩子心性,而且原本就是因为心里难过伤心了才跑过来的,如何禁得起陆庭宣这般冷声训斥?含在眼中的眼泪水立刻就落了下来,哭的哽哽咽咽的。

陆庭宣最受不得的就是她哭。

上辈子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外人都道他是个淡漠的人,对什么事什么人都不会放在心上。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一直在他的心尖上。也一直小心的呵护着她长大。

正是因为太在乎的缘故,所以对后来许琇宁跟他退亲,嫁给凌恒的那件事他才会始终耿耿于怀,一直没办法放下这个心结。

现在见许琇宁一哭,陆庭宣心里所有的气和恼都没有了,只有无奈。

更多的其实还是心疼。

不过一张俊脸还是沉着的。冷淡着声音叫许琇宁:“进来。”

但许琇宁从小到大何曾被人这般冷声的训斥过。心里又是委屈又是难过,眼泪水无论如何都止不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的沿着白皙柔嫩的脸颊往下滚落。

而且也赌起气来。非但没有听陆庭宣的话进院子,反倒还转过身要走。

陆庭宣也实在是无奈了。只得往前快走两步,伸出手来,精准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小姑娘的手腕纤细柔软,而且还冰凉凉的,一点儿热度都没有。可见她现在有多冷了。

她的风寒不是才刚好?竟然穿的这样单薄的就跑出来。她这是想要再染上一场风寒?

陆庭宣又是气,又是心疼,沉着一张脸就把她往院子里面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