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劝说,都拦不住,死活要回镇上去,我没法子,只好让庆阳赶车先送她回了镇上。”孙氏道,看了梁愈忠和梁愈洲兄弟一眼。扭头进了屋子,也不招呼,自个盛饭坐下来吃了。
锦曦打量自个娘这表情。晓得她也是在心里对这至忠至孝而失去判断的两兄弟,有些不满了,但是孙氏的性格跟崔喜鹊大为不同,再不满也不会争吵,只会沉默和不说话。
沉默是金。沉默也是最有力的武器,绕指柔也能淬炼钢。梁愈忠一见这样,心里嘎登一下,也有些站立不安。
“那啥,三哥,三嫂,我就不吃了,我也回镇上去!”梁愈洲心已经飞走了。
“牛车被赶走了,你咋去镇上?”梁愈忠诧异。
“没事,我脚力好,徒步过去!”
“嗯,四叔赶过去也好,回头四婶给你收拾好被褥衣物,你在边上,定不会落下哪件。”锦曦翘起嘴角打趣道。
梁愈洲咧嘴苦笑,不再拖延,转身大步出了饭堂,朝前面院子跑去。
晌午饭后,梁愈忠打消了回镇上的念头,跟在孙氏后面回了内院的厢房,孙老太和桃枝坐在桌边,正喂老三老四吃鸡蛋羹。孙老太瞥见梁愈忠那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一物降一物,老三,嘎婆说的可对呀?”孙老太跟坐在腿上的老三低声逗笑着,继续一小勺一小勺的把蛋羹送进老三长得圆圆的小嘴巴里。
锦曦在院子里晒日头,看着锦柔和文芸她们在一起骑竹马耍。锦柔和文芸正处**岁的光景,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如今家里殷实了,日子过得比从前好,锦柔的个头也窜高了不少,五官跟梁愈忠越来越相似,在女孩儿中,属于那种肤色蜜色,浓眉大眼的乡下少女。文芸随了简氏,吃得饱穿得暖,可还长得跟截小豆芽似的。
锦曦想到再过十多日,便是自己的十二周岁生辰了,豆蔻少女。
不禁感叹日子过得可真是快呀,转眼间来到这个地方,已经两年多了,似乎像昨天刚过来似的,却又像在这已过了半辈子。犹记得去年生辰,在千里香铺子里摆了一大桌,尽管那晚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促成了梁锦兰和杨峰的婚事,但是,终归而言,而是给锦曦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箱笼底下的那件蓝色水袖石榴裙,是去年生辰之日,文鼎送的。因为裙子偏大,锦曦穿的有些不合身,便将它收在箱子底下。又过了一年,应该穿的刚刚好吧?锦曦决定等到过生辰的时候,那会子天气转暖,穿上正好!
由礼物便联想到送礼物的人,锦曦恍然,似乎已隔了好长时日不曾见到文鼎了,这些时日她也少去镇上,没机会从孙二虎那得知文鼎的消息,不晓得这段时日,她在忙着家里这些碎碎的事情,文鼎他又在忙些什么呢?
锦曦难得如今日午后这般,抱膝坐在院子里的草坪上看着妹妹们骑竹马,跳大绳,午后温暖的日光罩在身上,懒洋洋的直想打瞌睡。
“困了就回屋歇觉去,你难得像今日这般呆在家里。”孙老太不知何时抱着老三踱到了锦曦身侧,看着锦曦,慈爱道。
锦曦摇摇头:“睡不了,我在等人呢。”
“等哪个呀?”孙老太诧异问。
锦曦抿嘴一笑,正要说,那边,蔡金山领着一个中年男子朝这边走来。
“诺,我等的人来了。”锦曦道,从草坪上一骨碌站起,拍打着身上沾惹的草,步伐轻快的朝那边迎去。
“哟,是她张大伯过来了呀?屋里喝茶啊!”孙老太抱着老三站在草坪这块,远远跟张屠户客气招呼。
“多谢了,老太太晒日头呢?”张屠户朝孙老太客气回应,又夸老三长了。
“蔡伯,你忙你的去吧。”锦曦打发了蔡金山。
“张大伯,我们堂屋说话,这边请。”锦曦道,领着张屠户去了外院的堂屋。
两世为人,锦曦见识还是有一点的。但凡那纯天然的猪,身上的肉应该是肥瘦参半的,在现代,除非喂食了特殊的东西,才会人为引导着那猪往瘦肉的方向猛长。但是,在现代,大环境是不提倡那种养法的,居家过日子的老百姓,也是更愿意追求天然的健康。因为有相关研究证实,那种特殊东西的剂量,一来在喂养的过程中难以把握,二来猪们长时间的摄入,很可能会导致食用了那种猪肉的人,身体出现症状。
锦曦怀疑难不成这个古时空,就已经有不法的商人和猪贩子,研制出了类似于瘦肉精的东西?
“张大伯,我那日吃了你家送过来的肉和蹄子,口感很好,多谢你。”锦曦先跟张屠户道谢,张屠户摆摆手,笑着表示小事一桩,不予为谢。
锦曦接着话锋一转,落到张屠户家后院圈养着的那两头云州过来的大黑猪身上,开门见山道:“我们这块的猪,肉大都是肥肉居多,肥瘦参半就已是极好的了。听张大娘说,张大伯这趟从云州猪贩子手里,弄回来几头专门长瘦肉的宝猪,曦儿觉着很新奇,不晓得那云州猪贩子们,可有透露是怎么喂养的?喂养的这般好!”
提起前段时日去县城,跟云州猪贩子那搭上线这事,张屠户那是满面的兴奋啊!他哈哈笑着摆着蒲扇大的,油腻腻的手道:“曦丫头,不瞒你说,你还真是给猜对了,名堂还真在这食料里面!那云州人私下里跟我透露,他们祖上有专门的喂猪秘方,照着那秘方喂养出来的猪,个顶个都是这般好!人家那是秘方,靠着那个赚钱,自然是不肯往外说的!不过你大伯我走运,跟他们那边谈拢了生意,往后啊,他们运猪来望海这块,都让我经手,你大伯我遇上了贵人,快要大发了呀!”
锦曦面上露出恭贺的笑意,但心底却越发对那种违背生理规律的祖传秘方,更为觉着可疑。
目光一转,又挑眉问道:“果真是财远转到,听张大娘说,云州那边过来的猪贩子眼界很挑,唯独张大伯你入了他们的眼,这还真是难得!”
张屠户一拍腿,道:“嗨,她妇人家,只晓其一不晓其二,我能把咱这块的那些屠户给比下去,跟他们做成长期买卖,可少不得元掌柜在中间牵线搭桥!”
“元掌柜?可是镇上元记米行的那位?”锦曦问。
张屠户连连点头,锦曦目光微微一黯,以前千里香也常光顾元记米行,在那里买米称面,后来连续好几回发现,那珍珠米一点走不纯粹,里面总会掺杂些别的,而粉也是同样如此,有一回小半袋糯米粉下面,都结了虫吊吊。孙大虎气匆匆找去元记,元掌柜那是百般推诿,还指天发誓,怎么都不认,打那回后,千里香再不光顾元记。
这样一个黑心商人引荐的猪肉贩子,能靠的住么?锦曦皱眉。
第二百六十章 未雨绸缪
“张大伯上回清明节那日,曾跟镇上的赵卯为了顾客发生过不快,如果我没记错,那赵卯跟元记的元掌柜好像是连襟。”锦曦回顾道。
镇上市集里,张屠户的肉摊跟赵卯的正好面对面,每当有顾客经过,那四下的猪肉摊主都是卖力的吆喝,推荐自家的猪肉如何的好。张屠户清明节那日就跟赵卯,为了拉顾客发生了争执,还差点大打出手呢。
张屠户回想当时的情景,虽脸上还有一丝郁气难消,但还是一摆手,道:“此一时彼一时啊,赵卯那小子,后来跟我赔礼道歉了,还把我引荐给他的连襟元掌柜。咱两都是走的元掌柜的门路,就是元掌柜他,也是因为在县城有人有关系,才能跟千里外的云州那边的猪贩子搭上线!”
“嘿嘿,只可惜云州那边的人瞧不上赵卯,看他年轻怕不经事,相中了老张我,单跟我合作,还说要以我为长桥镇这片的试点,若是不错,往后大批的黑猪往长桥镇这块运,都让我来接手转卖,我还能从中吃红呢!嘿嘿,赵卯那小子给气的,那是又气又羡慕啊!私下里那是对我好言央求,说把本钱寄存在我这,让我下趟去县城,以我的名义,顺道也帮他给买两头黑猪回来!”
锦曦暗暗蹙眉,真有这么好的事儿?她横看竖看,只看到面前这杀猪人国字形黑乎乎的脸膛,还有那一身的肥肉和杀气,怎么也瞧不出来张屠户到底是哪里独秀,这样的博取了千里外的云州猪贩子的好感?
凡事反常即为妖!张屠户除了抠门,还缺心眼,只看着表象的有钱赚,也不去细想一想这钱到底能不能赚?
“我们千里香这将近一年,都在张大伯你家买肉。如今长桥镇的那些食客们,都是之知晓这一点的。”锦曦沉吟了下,不得不跟张屠户挑明了说。
“小心驶得万年船,张大伯,你家的猪肉若是哪里出了岔子,即便只是一点点小问题,也会波及到我的铺子,我们两家如今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除非,我即刻决定终止跟你家的买卖关系!”
张屠户正沉浸在自己的喜事里面,说的好好的,眼见着锦曦突然就有要翻脸的样子,不禁纳闷了。也随之正色起来。
“曦丫头,咱两家合作好好的,你咋这么说呢?是不是你砸吧出啥不对劲儿的地儿?赶紧跟大伯我说道说道!”张屠户正色道。
锦曦抿了抿嘴,蹙眉想了一会,道:“张大伯。你回头再去元记还有赵卯那打探一番,不是说元掌柜也是县城有人吗?”县城那个牵线的人,应该是关键,锦曦在心里暗想。
“嗯,谨慎些好,今日是下昼。我不便去你爷奶那登门拜访商议事情,那我下昼就再回镇上去打探去,明日上昼再去你爷那!”张屠户道。
锦曦点点头。今日不去也罢,谭氏那真乱着呢。
事已说完,张屠户起身告退,两人约好,等会下昼他从镇上回村。甭管有没打听出情况,都过来锦曦家这边知会一声。
于是。这接下来的下昼时光里,锦曦哪里都没有去,就留在院子里等张屠户的消息。
因为心里兜着事情,心里很是不能平静,锦曦跟蔡管家交代了一声,强迫自己回了屋,跟孙老太她们说自己回屋补觉,便关上了屋门。
锦曦给自己泡上一杯香茗,坐在临窗的书桌前,洞开的窗户外面,是一杆杆青竹,午后的阳光罩在竹子上,似是镀了一层金色的光芒,煞是悦目养眼。
锦曦拉开抽屉,取出文鼎送她的那副笔墨纸砚,碾墨,铺纸,沾墨,目光落在面前雪白的纸张上,微微凝眉,便开始落笔作画…
屋里陷入一片安谧中,窗外,春末夏初的习习微风,轻拂过竹梢,竹叶轻摆,发出沙沙的细微声响。偶尔有三两只追逐的鸟儿,落在竹子上稍作歇息,朝这边窗口啾啾两声。
锦曦埋头,纤秀的手指,紧握着手中的毛笔,在桌上的纸上沙沙游走,勾勒,描摹,面容恬静,目光专注,显然已经沉入到了手底的画中…
当一个人专注做一件事的时候,时间总是流逝的极快,直到身后的屋门传来轻轻的几声叩击,还伴有孙老太的声音,锦曦才恍然惊觉。
“曦儿,蔡管家方才过来回话,说是张屠户又过来了,正在前院堂屋等着你呢!”孙老太再次道。
“嘎婆,我晓得,我这就来。”锦曦侧首应道,起身的时候,不忘将方才做好的一幅画,放到那叠纸的最底下,然后塞回抽屉里。
前院堂屋里,蔡管家正陪着张屠户在那喝茶说话,见锦曦快步朝这边过来,蔡管家微微躬身,退下去了。
“张大伯,事情打探的如何?”锦曦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来问道。
张屠户道:“赵卯那小子不晓得是口风紧,还是当真不知情,不管我怎么打探,就是一问三不知。我又折去元记米粮铺子,小伙计说元掌柜今日没来铺子,说是昨日晌午被人请去县城吃酒,吃多了酒触动了老胃病,这两日都下不来床。”
“我记得你说的那话,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那句,嘿,我就跟那小伙计打探昨日元掌柜是跟哪些人吃酒的,那小伙计起初还不愿搭理我,后来我一狠心,想着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硬是塞了那小伙计十文钱,这才给我透了话!”
“啥话?”锦曦追问。
“那小伙计也说不太清楚,因为这趟都是些面生的,除了云州那边的,还有一位咱望海这边的,不晓得全名是什么,反正酒桌上大家都称呼他做毛掌柜!”张掌柜回忆道。
“十八?”锦曦目光缓缓眯起,怎么觉着这名字,有点特别的,说不出的感觉呢,似曾相识,又说不准确…
“哦,我差点给忘了一茬,那小伙计说,元掌柜跟那毛掌柜交情好,私下都叫他十八哥!”
“毛爷?十八哥?”锦曦品砸着这两个称谓,突然,脑子里咯噔一声响,“那不就是毛十八了?毛十八?毛十七?方氏?”
心中突然如明镜般乍亮…
没人知晓锦曦和张屠户在堂屋里说了些什么,只是,张屠户离开的时候,再不如来时的春风得意,而是满面阴沉,且带着一抹压抑的怒气和肃色。
锦曦亲自送他到院子大门口,突然,又喊住张屠户。
“曦丫头,还有啥要交待?”张屠户回首问道。
锦曦目光微凝,上前在张屠户面前轻声耳语了一番,张屠户以为自己听错了,更加惊愕,目瞪口呆的看着锦曦,道:“曦丫头,不至于吧?你这也太…”
其实这个主意,她完全可以不出的,但是,她越想越觉着哪里不对劲儿,隐隐中,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瞄着她家的生意。
即便千里香此刻就终止跟张屠户家的买卖关系,一旦他们家的猪肉近日闹出问题来,千里香照旧被牵连。所以,千里香即便即刻抽身,也已来不及了,为今之计,只有从张屠户这入手。
“从商将近两载,有些直觉和判断力,我还是不会错的。张大伯,此事关乎你我两家声誉,至关重要。小心驶得万年船!”锦曦正色道。
张屠户深看了锦曦一眼,然后,如赌徒决定要下一记大注那般,点了下头,道:“好,我这就照你说的,去准备!”
…
吃晚饭的时候,梁愈忠跟在孙氏身后,那是鞍前马后啊。孙氏虽然还是故意淡淡脸色,但眼底眉梢再不见晌午时那层闷气。
孙老太,锦曦,桃枝几个,暗暗偷换眼神,脸上都憋着笑,大家伙心知肚明,这两口子间的误会解开了。于是,晚饭桌上,家里的气氛非常的好。
吃过晚饭,孙氏主动提出陪梁愈忠一道进村去看望谭氏,顺带着把灶罐里煨着的排骨百合汤,给谭氏送去。
锦曦没过去,留在家中,跟孙老太一起为两个弟弟洗大澡。
已经是农历四月的中下旬,气温回升,在屋里脱光光洗大澡一点都不冷。但锦曦还是将屋子里的门窗都关紧,大木盆四面盛着热水,水汽沄沄,升腾的屋子里的温度都跟着攀升。
八个多月大的老三和老四,脱掉衣裳放在水盆里,坐的稳实的很。两人就像两只白胖胖的小青蛙。
戴着银镯子的小手臂,如藕断般白皙,兴奋的拍打着水花,镯子上的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伴着俩小子咯咯的笑声,屋子里充满了欢喜。
老四稍微内敛斯文一点,锦曦把他抱出来,腹部朝下的趴在她腿上,光滑的小屁股上面,还有巴掌大一片青色的胎纹。
嘴巴里咿咿呀呀的,很惬意的趴在锦曦腿上,任由锦曦给他擦洗,小胖手抓着锦曦的裙子一角玩弄着。锦曦忍不住在他娇嫩的小屁股上啄了一口。
那边的老三就要顽皮一些,他的小短腿在使劲儿的踩水,水花溅了孙老太一脸,不止如此,还在水盆里给尿了一泡。
孙老太费了一把劲儿才把他从水盆里捞出来,小腿还在空中使劲儿的蹬,弄得孙老太哭笑不得,一己之力压根就难制服这野小子,还是桃枝进来帮忙,两人合力才好不容易给老三穿戴整齐。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不能再拖
这边,锦曦早已抱着穿戴整齐,一身清爽的老四,在屋子里踱步, 虽是姐弟,但作为长姐,锦曦比这对幼弟年长十一岁,看着他们从无到有,从孙氏查出有身子的那一刻,便时刻期待着他们的降临。
可以说,这份情,比姐弟情还要深厚。
洗过大澡的小哥俩,还没耍一会子,就都忍不住睡着了。这边锦曦和孙老太把他们放到床上,屋门外,孙氏和梁愈忠便回来了。
孙老太留在屋里看守孩子,其他人去了外面院子里的石桌边喝茶说话,锦曦自然问起了谭氏和梁愈梅的情况。
“我和你爹送汤过去的时候,正赶上你二伯二娘他们开饭,你二伯二娘这回做的还真不错,饭菜盛的冒尖儿的给你爷奶这边端来,我看了一眼那饭菜,做的也还算干板。”孙氏知道锦曦关注这些,坐下后便开口道。
“你姑在她自个屋里吃,不晓得是啥情况,不过没再闹腾了。”梁愈忠接过话茬道。
“你奶也平复了些,坐在床上,你二堂哥胜小子正给她一勺一勺的喂饭呢,我们在那坐了一会,一碗饭也喂下去了,还喝了小半碗我们送去的排骨百合汤,剩下的大半让你二堂哥给送去你小姑那屋了。”孙氏在一旁补充道。
“二伯和柏小子没过去?”锦曦又问。
“说是先前一直在那转,后来开饭父子俩就回屋吃饭去了,你二娘说的。”孙氏有问必答。
锦曦点点头,没有闹腾就好,事情发生了,不管多恶劣,闹腾总也要有个度,闹腾完了。还得接着想法子来解决问题。
“那爹有没有把我跟你说那事,跟爷奶那提前知会一声?”锦曦转而又问。
梁愈忠愣了下,随即点头道:“嗯,我就说张屠户本来是打算今日登门的,后来蹉跎了到了下昼,说是不符合礼数,许是明日上昼再过来!”
“那爷奶,怎么说?”锦曦问,宝贝闺女跟人家侄子生米煮成熟饭,老梁头和谭氏不晓得会作何处置?
“你爷奶啥都没说,就说晓得了,我们坐了一会也就出来了。”梁愈忠道。
锦曦再次点头,那边。蔡管家过来找梁愈忠,有关于田地里的事情要讨他的主意,梁愈忠便和蔡管家一道起身去了前院。
桃枝带着锦柔文芸在西厢房做针线,简氏收拾完碗筷后,又在灶房洒扫清理。董妈去了侧院那块照料鸡鸭,给猪们喂食。
于是,这边的石桌边就剩下孙氏和锦曦母女俩,今晚月色很好,一轮圆月悬挂树梢,将院子里照的如同白昼。
“曦儿。方才当着你爹的面,我不便说。先前我们出门那会子,你爹去你爷那后院上了一趟茅厕。我在夹巷里等他那会子,胜小子在边上给我做伴,跟我说了两句话。”孙氏犹豫了下,压低声道。
锦曦目光一亮,坐到孙氏左手边的石凳子上。也压低嗓音问:“二堂哥说了啥?”
孙氏瞟了眼西厢房那边,烛火将屋里桃枝和锦柔她们埋头刺绣的侧影。投映在糊着高丽纸的窗户上,屋里不时传出几人的轻声笑语来,在这样的夜晚,是如今的温馨而美好,孙氏看的有点出神。
“娘,你别光顾着出神,你倒是快说呀,我还等着哪!”锦曦忍不住轻碰了下孙氏的手背,孙氏回过神来,疚意一笑,抬手把锦曦一缕落下来的刘海,给挽到耳后,微笑道:“你这丫头,瞧把你给急的!”
锦曦双手握住孙氏的手,再一次催促她快说,关乎到桃枝表姨下半辈子的事情,锦曦哪有不在意不急的理儿?
孙氏无奈一笑,点点头张口说了起来。
“胜小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那性子,跟你大伯是半点都不像,倒是随了你大娘的憨实,人勤快,寡言少语的,但却不呆板木讷,是个心里有数的好孩子。”
孙氏张口就把梁礼胜给夸了一遍,又道:“若是他像你大伯呀,我怎么着也不可能把桃枝这事往他身上想。”
“娘,二堂哥到底跟你说了啥呀?他该不会是说要来提亲吧?不对呀,我二堂哥那人的性格,怕是个腼腆害羞的呢,他应该拉不下脸来说这些话。”锦曦琢磨着道。
孙氏捏了下锦曦的鼻头,道:“还真被你给说对了,胜小子就吭吭吃吃的跟我这打听,打听桃枝的生辰八字来着,我假装听不懂,问他要这些做啥,他当即就躁的说不出话来,那头差点埋到咯吱窝里去了。”
孙氏道,回想起当时梁礼胜那窘迫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锦曦脑补着勾勒那一幕,也忍不住嘴角翘了起来,道:“我二哥要桃枝表姨的生辰八字,该不会真是要请媒人合八字提亲下聘吧?”
孙氏轻叹口气,道:“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原本这些事儿,都是爹娘要操心的,偏生爹在服刑,娘又是那个样子,爷奶隔了一辈不说,如今家里又出了乱子,这些事儿,都只能他自个来操心了,哎!”
梁礼辉跟梁愈洲,是同年的,梁愈洲比梁礼辉长两个月。梁愈梅和梁锦兰又是同岁,今年十六整,梁愈梅大两个月,但是梁锦兰却赶在梁愈梅前面嫁人生子,当然,这也是突发事件。
至于梁礼胜,其实他也比梁愈梅和梁锦兰都要年长两岁,今年十八了,梁礼智今年十七,兄弟俩都正是说亲的年纪。
梁礼智因为常年在县城师傅家,极少回村,村里这边的人,包括老梁家人,对梁礼智都差不多是最容易淡忘的一个,自然,梁礼智的婚事没人留意,不过,梁礼智跟师傅的感情远胜过跟家里爹娘,他的婚事想必有师傅操心。
梁礼胜因为跟桃枝两下有情,于是,梁礼胜的婚事和年龄,便纳入了锦曦一家关注的事情内。
“娘,那你后来有没跟我二哥说表姨的生辰八字呢?”锦曦好奇追问。
“那孩子窘的,我都不忍心捉弄他了,可这婚姻大事,岂同儿戏?他跟你表姨虽两下有意,可我们这也是背地里猜测啊。给生辰八字这事,我还是得家来,跟你表姨那正儿八经的,问过她的意思,还有桃枝她娘的意思,方能给呀!”
锦曦点点头,孙氏这话在理,这事不能草率。
“那接下来呢?娘你说不给,我二哥岂不是大受打击了?”锦曦追问。
“我还没张口呢,你爹就过来了,他见你爹来了,招呼了一声,滋溜一声倒先逃了,哎,这心里悬着事儿,今夜他怕是要睡不着了!”孙氏无奈笑道。
锦曦也是唏嘘一叹,可不就是么,感情,往往在最捉摸不透的时候,最是折腾,最是揪动彼此的心。
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
如果梁礼胜当真非桃枝表姨不娶,那么,他注定要逼迫自己重整旗鼓,踏上这条艰辛曲折的求偶之路。
因为桃枝的情况,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前面走过三家,桃枝可以说,既做过寡妇,又当过弃妇。
前面这三段阴暗的经历,可以说是架在她身上的三座大山,而最后一家因为不能生育子嗣,而被休回娘家,更是深扎进桃枝心底的一根刺儿,也是埋在桃枝追求幸福道路上的一枚暗雷。
梁礼胜和桃枝想要真正在一块,两个人都得克服和冲破彼此心里的障碍,然后再共同求面对生育这个难题,才能携手创造美好生活。
眼下的两下相看不厌,其实只是万里征途的第一步,看似前路渺茫,但是,美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二堂哥,表姨,曦儿一定会尽全力,来给予你们助力的!锦曦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对面西厢房上,桃枝纤弱的侧影,在心里轻声道。
“等会柔儿和芸儿回屋歇息了,我就去你表姨那屋,关上门好好问问她心里到底咋想的。胜小子年纪倒还能再拖两年,你表姨却是拖不起了。”孙氏喃喃道。
锦曦嘴角微微抿成一条直线,可不就是嘛,桃枝表姨比孙大虎还要年长三岁,孙大虎今年都已经二十有一了,桃枝二十四,搁在这古时代十五六岁就成亲生娃的人家,桃枝真的是货真价实的‘老妇女’了…
“嗯,那娘去问,可别忘了多开导开导她,桃枝表姨虽嘴上不说,心里也苦着呢。”锦曦道。
孙氏温婉一笑,伸手摸了把锦曦的头,道:“你呀,真是个爱操心的,谁都心你都得操着,哎,再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了,去年生辰娘没能陪在你身边,今年想吃点啥?跟娘说,娘一定满足你!”
锦曦想到自己的生辰,不禁眯起眼睛笑了,上一世她最惧怕过生辰和过年,如今再不会了,因为她的身边,有爹有娘,有着挚亲的了。
“我回屋想想去,回头再跟娘说。”锦曦说道,狡黠一笑,起身走到西厢房下,敲了两下门,推门进去,很快便出来了,身后还带着锦柔和文芸,三人径直朝着锦曦那屋去了。
临去前,锦曦朝孙氏咋了眨眼,孙氏会意,晓得锦曦这是故意给她制造机会去跟桃枝私下谈谈,也赶紧起身去了西厢房找桃枝了。
这一夜,老梁家梁礼胜的屋里,梁礼胜在床上烙了一整夜的饼,而这边桃枝的西厢房里,孙氏离去后,桃枝也是和衣靠坐在床上,一整宿的没合眼…
第二百六十二章 孔氏登门
翌日,早饭后,张屠户找来一辆独轮推车,推车一边坐着张大强的娘孔氏,另一边码放着一堆的礼品,小心翼翼从村西口出发,横穿偌大的金鸡山村,朝着村东头的老梁家这边行来。
张屠户的婆娘在一旁帮忙扶着车把,好让独轮推车在村里崎岖不平的青石板路面上,不至于翻毁。
因为是早上起来洗漱完了就动身,一路上遇到不少去池塘那边浆洗的村里妇人们,还有早起下地干活的男人,大家见到两三年不曾出门的孔氏,竟然坐在推车上,又见张屠户两口子同行,都不免围上来招呼询问几句。
张屠户两口子虽然为人抠门,但是还不至于不辨是非,该有的人情处世还是懂的,所以他们家的肉棚买卖还不错。
而孔氏就不一样了,本来就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农村妇人,又已经三两年不跟村里人来往,这会子面对那些村民的询问,孔氏的一张脸拉得比马脸还长,抱着手坐在独轮车上,谁过来就拿那双吊梢三角眼剜谁!
于是很快,张屠户一行速度快了起来,因为村民们瞧见孔氏那样,都识趣的不愿上前,三三两两的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窃窃私语。
说的都是张大强,春妮儿,还有梁愈梅的事,偏生又传到孔氏耳朵里,孔氏越发的焦躁,用拐杖敲打着独轮车,恶声恶气的催促张屠户快些,再快些…
张屠户平日里杀猪,除了开喉那一刀是他亲自上阵,后面啥力气活都是使唤手底下的两个伙计,家里的庄稼是交给两个儿子去做,人看着膘肥体壮的,可都是虚胖。没力气。
何况推这种独轮木车,还真是一件乞巧的活儿,稍有不慎,两边便使了平衡,车子最易往一边栽。
“敲啥敲,你能你自个下来走过去?”张家的没好气的低喝孔氏,抹了把汗,嘟囔道:“你儿子弄出来的破事,我们做大伯大娘的跟着折腾,你还有啥讲究的?”
孔氏虽不敢再敲。可还在不停的催,路面又很是崎岖,张屠户折腾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幸好他婆娘在一旁帮着使力,才勉勉强强没有翻车。
好不容易拐到了老梁家所在的那一条青石巷子,张家的松了一口气,对孔氏道:“等会进了老梁家,该咋样咋样。你自己跟梁愈梅她爹娘说去,你是强子的娘,打一巴掌隔一层,我们再亲,在人老梁家眼里,也不能越过你去做强子的主。”
孔氏如菩萨般盘踞在车上。听到张家的在一旁叮嘱,鼻孔朝天,不以为意的哼哼两声。
张屠户比弟弟年长五六岁。弟弟出生后没半年爹娘全死光了,兄弟俩都成了孤儿。张屠户的弟弟,可以说是张屠户给抚养着长大的,有张屠户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弟弟。后来还给弟弟娶了孔氏,生了张大强。可以说。张屠户的抠门也是生活和形势所逼迫。
弟弟对孔氏言听计从,也就纵容了孔氏如今的性格。张屠户对弟弟,那也是如兄如父,舍不得让他弟弟吃苦头,弟弟死后,照拂弟弟遗孀,张屠户更是毫无怨言,才越发的造就了孔氏如今的蛮不讲理。
“弟妹,你这脾气也要收敛些,莫跟在家里那般,来了别人家说话要客气些,尤其是咱是男方那边的,更要低下姿态。你别三两句不合,就吵骂起来,不像样!”张屠户也忍不住提醒两句。
孔氏瞟了眼累得脸如猪肝色的大哥,撇了撇嘴,点点头算是应下了。张家的点点头,又整整衣裳,拢拢头发,这才上前去叩响老梁家大房的正门…
今日,多日不曾去镇上的锦曦,也在早饭后随同梁愈忠一道,去了趟镇上。
在孙记杂货铺子里,锦曦找到孙二虎,跟他把张屠户的事情给大概说了一遍,孙二虎听罢,也是又怒又惊。锦曦叮嘱孙二虎稍安勿躁,让他先火速赶去一趟县城,办两件事。
一是叮嘱孙玉宝和孙大虎他们早作提防,尤其是在吃食和肉类的采购方面,必定要十二分的小心,以防被毛十七那一伙人给趁机下了圈套。
二是去找趟梁礼辉,把这情况知会给他,并请梁礼辉务必打听清楚毛十七如今的情况,可否还在监牢里,并把毛十七的家人亲友的情况,访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