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霞被问及这个,先前还跟锦曦横眉竖眼的大眼瞪小眼,陡然间脸颊就染上俩抹潮红,低下了头,有点扭捏道:“我,我们商量过了,等明年先看铺子里的情况,要是还跟今年差不多的话,就要个娃。”

孙老太和孙氏交换了个眼神,孙老太诧异道:“这要娃儿,怎么还跟铺子里的事情挂钩了呢?”

孙玉霞目光在面前几人的脸上扫过,有点羞涩又有些期待的道:“自打离开孙家沟这一年多,我们的眼光和见识,也跟从前窝在那山嘎达里不一样了。我和大虎寻思了好久,打算等手头再攒上些钱,在县城里,置办两间屋子,往后,把家给安到县城里去!”

“不回孙家沟盖房子?”孙氏惊愕。

孙老太沉默了下来,锦曦眼底闪过一抹激动,对孙玉霞竖起大拇指,道:“小姨,你跟姨夫有志气,曦儿赞同你!”

“山里贫瘠,山路不好走,尤其是每年冬天大雪封山,一两个月都出不来山外。”孙老太道:“你们爹,以前在世时,就时常跟我说,咱那山沟里蔽塞啊,想要过好日子,还得往外搬。这才让你们弟弟玉宝跟他去镇上,他做工,让玉宝上学接受启蒙。后来他病了没法子,才又回了山,你弟弟的书也就断了!出山…出山好!”

第二百九十五章 是打着银子的主意

这一带靠近南方,过端午的时候流行吃粽子,甜的咸的,荤的素的,枣泥的豆沙的瓜子仁的。孙玉霞两口子难得过来一趟,孙氏张罗着包粽子。

简氏一大早就用里面的大锅蒸煮了糯米饭,粽叶是董妈她们前几日便去村西的河边采来的。各种馅儿也早就拌好了。

孙氏一声号令,孙氏,孙玉霞,锦曦,桃枝,简氏,还有锦柔和文芸,这么多双手一齐动,不出半个时辰,各种馅儿的粽子,便绑了冒尖儿的两大盆。

晌午饭后,孙玉霞和孙大虎动身回孙家沟。因为明日是五月初五端午节,得在今日动身回山,才赶得及陪孙老爹过端午。

孙氏和梁愈忠也拖出一对篾竹篮子,里面是吃食,还有三斤粽子两坛子酒,一瓶是烧酒,一瓶是应节的雄黄酒,以及一对猪蹄,全是孙氏和梁愈忠孝敬孙老爹的。

桃枝取来两双过夏的单鞋,一套轻薄的里衣,一并让他们小两口顺道一块带过去给孙老爹,反正有牛车方便。

这一日很快便过去了,一觉醒来,已经是端午节,连续下了三日的绵绵小雨,也终于停了,天空放晴。

锦曦起床推门出屋,看见家里的每一间屋子的门和窗户边,都插着青扑扑,还沾着露水的艾草。一家人吃过早饭,梁愈忠去了镇上。

春柱家和大牛家的,相携着过来给锦曦家送粽子。孙氏热情的接待了她们,临走前,取了家里的粽子,让她们带回家去给孩子们尝尝。

过端午有互赠粽子的风俗,送走了春柱家和大牛家的,孙氏让锦曦给老梁头那,还有崔家去送粽子。锦曦挎着篮子兴冲冲走出院子大门,还没上官道,迎面遇到张屠户的婆娘挎着篮子朝这边过来,应该是过来送粽子的。

锦曦老远跟张家的招呼了一声,张家的埋着头脚步走的很快,好像是在边走边想事情的样子,听到声音一撩眼皮子,瞧见是锦曦,赶紧笑着加快步伐来到锦曦身前。

“做了些肉粽,想给你们送几只尝个味儿。曦儿。你挎着个篮子,是去你爷奶那么?”张家的问。

“是啊,我娘让我给爷奶那送粽子呢。我娘在家。大娘过去喝茶。”锦曦笑吟吟道。

张家的连连点头,没有要走开的意思,锦曦笑了下,道:“大娘,还有啥事么?”

张家的拉住锦曦的手。瞟了眼四下,除了锦曦身后不远处的阿财和阿旺,周围暂时没别人经过,张家的这才压低声跟锦曦道:“曦丫头,我私下问你件事,你莫声张。”

锦曦点点头。张家的问道:“你姑姑手里头,是不是攥着一笔嫁妆银子啊?”

锦曦微愣了下:“大娘你这话什么意思?”

张家的连连摆手,道:“曦丫头别误会。我才没那厚脸皮去打侄媳妇嫁妆的主意,是孔氏,强子他娘,昨儿去我家显摆来着!”

“这话怎么说?”锦曦诧异问道。

张家的便将昨日孔氏上门显摆的事情,给锦曦一五一十道来。

“我仔细看过了。那耳朵上的耳钉,手上的戒指。都是纯银的。还说,回头等割了麦子,强子要请人过来,在东,西两侧再扩建一座三间的厢房,上屋修缮下留给孔氏住,东厢房给春妮儿和孩子住,西厢房用作强子跟梁愈梅的成亲的屋子呢!”

“你张大伯原本是跟强子说的好好的,由我们出钱,给他将上屋那几间土基房好好修缮一番,再布置一间梁愈梅的屋子出来,他们那一家人住得下就成。家里欠了那么多债,就甭折腾别的了!这趟孔氏说了,强子如今出息了,要添人盖屋子了!”

“张大娘,或许,是张大强在外面弄到钱了?”锦曦道,心里觉得不可能,张大强要有那本事早有了,还用等到现在?

“我呸,强子有几斤几两我们做大伯大娘的还不晓得?他有个屁钱。我跟你张大伯就寻思着,该不会是梁愈梅私下里给了强子钱,让他去置办屋子吧?不晓得你爷奶那,知晓不知晓?”

锦曦眯起眼,道:“我也不清楚他们的事情,不过,我倒觉着你的猜测或许是对的,如此一来,两边的面子里子都全了,我爷奶不管知晓不知晓,冲着这面子和里子,也会装作不知晓。”

“哎,如今他们才是一家,我们都成了外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不管了,也管不了。不耽搁你了,你赶紧进村子去吧,我这就跟你娘那送粽子去!”

“嗯,那回见。”锦曦说完,跟张家的擦肩而过,抬步朝村子里去了。

一路上,锦曦都在思忖着张家的话,虽然这些对她和她家,构不成什么影响。但是,锦曦越发的觉着这件事情,老梁头和谭氏那里,应该是不知情的。

也正因为这件事,愈发的肯定了锦曦对张大强接近并迎娶梁愈梅的真实目的的猜测,钱,张大强真正相中的,是梁愈梅的嫁妆钱!

端午过后,锦曦带着阿财阿旺兄弟,坐着马车启程去了望海县城。阿福和阿贵两人一直在县城小北门的千里香铺子里做事,等到了县城,再见他们召唤过来,横竖张掌柜这里找伙计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原本说好梁愈忠也一道去,谁晓得随着这几日的雨停和气温回升,天气陡然就炎热起来,似乎一下子就进入了伏天。

孙氏的那些消夏,防蚊虫叮咬的精油和花露,都被抛售一空。梁愈忠这两日每日都要来回跑镇上跑两趟,就是将家里一间大库房里面的存货,一趟趟送去镇上的孙记补仓,于是,便抽不出功夫来陪同。

孙氏和孙老太将锦曦一直送上了官道,叮嘱再叮嘱,还对爱财他们逐一的拜托,弄得阿财他们一个个很是惶恐,显然她们担忧的紧啊。

“娘,嘎婆,你们别惦记,我这趟过去看一眼,认个门摸个路,跟酒楼里的人熟识下就家来,两三日的功夫,不碍事!”锦曦坐在马车上,探出半截身子来跟下面红着眼眶的孙老太和孙氏笑着说道。

孙老太点点头,扶着孙氏让到一旁,让马车过去,两人一直到马车消失在官道的尽头,再也看不见了,这才转身,虽然嘴上都说着安抚彼此的话,但各自的心里,一颗心都是悬着的。

此去县城,一路走得都是官道。

这个时候的官道,也只是相对于其他那些偏僻且七弯八拐崎岖不平的小路而言的对比。在这柏油和沥青都没有的古时代,即便是官道,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锦曦一行出了长桥镇北口,沿着官道去往县城。阿旺赶车,阿财抱臂坐在阿旺并排,后面的车厢里坐着锦曦。

越是临近晌午,头顶的日头越发的毒辣,锦曦坐在车厢里,日光穿过窗纱照进来,落在手臂上,隔着一层单薄的春衫,手臂上的皮肤没过一会儿,便出现灼热的感觉。更何况坐在前面顶着头连草帽都没有戴的阿财阿旺?

“阿财,在前面找处有树荫处停下,大家伙喝口水吃些干粮歇息片刻,顺带给马儿给喂点水再走。”锦曦挑起车厢帘子第前面二人的背影道。

阿财微微侧首,道了声“好。”

很快,前面出现了一片树林子,树不多,稀稀疏疏绕篱竹的,官道从树林子中间穿过。

阿旺将马车驶进树林子,挨着官道一侧缓缓停靠了下来,锦曦跳下马车,走到路边一棵大树底下,站在那摇晃着袖子扇风。

因为动身的晚,在镇上又磨蹭了一会,这会子临近晌午饭点,路上基本没人经过。树林子很安静,偶尔有几丝微风从林间穿过,头顶茂密的枝叶里,知了和不知名的虫子在此起彼伏的嘶鸣。

阿旺在那边给马儿喂了点水,又给它添了一把草料,阿财紧随锦曦身后,奉上干粮和装水的袋子。

锦曦拧开水袋子的栓,正要仰头喝水,忽然,从林子外面,也是先前他们过来的那头,传来深浅不一的脚步声,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人惊喜的喊声。

“少爷,你再坚持一下,千万别睡着,你要睡着了就麻烦大了…”

“少爷,你快看哪,前面有人,还有马车,咱们得救了…”说话的声音和脚步声越来越接近了,始终只听到同一道声音在喊。

阿旺阿财瞬间警惕起来,阿财朝阿旺打了个手势,阿旺朝着声音传来的那边走去。

锦曦抿了口水,心里想道,毛十八该不会为了报复,去找一堆的群众演员来配合他演戏吧?那也太折腾了,不过,冲着上回云州黑猪的事情来看,毛十八似乎跟他哥哥毛十七不同,是个有心计和谋算的,还是得精神些为妙!

于是,锦曦站在原地未动,目光越过护在她身前的阿财的肩膀,朝这声音和脚步声越来越毕竟的那边望去…

官道那头,闯入视线的,是一个穿青色衣衫的小厮模样的人,他的背上还驮着一个穿白衣衫的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朝这边过来。白衣衫的人脑袋垂着,好像一副失去知觉的样子。

锦曦目光在那两人身上扫过,旋即便认出这二人便是前几日,坐华丽马车去茗山阁,却点菜寒酸的那一对主仆,而且,那白衣人还是个毁了容的瞎子。

第二百九十六章 彼此都有目的

眼见来人的目标是锦曦他们停靠在路边的马车,阿旺从一旁的树后站出来,伸手拦住他们二人,冷声道:“做什么的?止步!”

青衣小厮抬眼,看到这边大树下面站着的锦曦,点了下头,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哀求道:“这位不是茗山阁的东家姑娘吗?我们前两日见过的。”

锦曦微微皱眉,看了眼青衣小厮背上驮着的那个白衣男人,皱眉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我家少爷前两日淋雨着凉,今日还没痊愈就着急赶路,怕是又累又热中了暑气…”

“既然中了暑气,你还驮着他站在日头底下做什么?挪到阴凉的地方来。”锦曦道。

青衣小厮连连点头,绕开那马车,驮着白衣男子往一边的树下面挪去,锦曦示意,阿旺过去帮着他一块将那没有知觉的白衣男子扶着,靠坐在大树下。

白衣男子耷拉着脑袋,一边脸上狰狞恐怖,另一边完好的脸上,惨白无血,嘴角隐隐有点发青,这样炎热的天气,锦曦他们每个人都是在擦汗扇风,他的额头上却是一滴汗都没有。

看样子,还真是中了暑气。

“少爷,你醒醒啊,我们遇到茗山阁的东家姑娘了,她还有马车呢,少爷,你赶紧醒一醒…”青衣小厮蹲在白衣男子的身前,焦急的唤道。锦曦没有过去,站在不远处的那棵大树下,淡定的看着这边。

阵阵微风从林间拂过,过了片刻,那白衣男子终于有了点知觉,呢喃着:“水,我要喝水…”

青衣小厮赶紧解下腰上的水袋子,干瘪瘪的。里面一滴水都没有。他不禁哭丧着脸求助的望向锦曦这边。

“东家姑娘,你行行好,给我家少爷一口水喝吧?”

锦曦手里拽着的水袋子里,还有大半袋子的水,但都是她喝剩下的。

阿旺道:“我的水袋子还没开口,都给了你们,拿去吧。”

青衣小厮接过水袋子,满怀感激的朝锦曦和阿旺道谢,然后扶住白衣男子的下颚,将水小心翼翼的灌进他的口中…

东家姑娘。敢问你是不是去县城?求求你高抬贵手,让我家少爷搭乘一段路吧?我不上车,我跟在后面跑就成。求求你了!

过了没多久,白衣男子的额头开始往外冒汗,他呼出一口浊气,眼睛缓缓睁开了。空洞,茫然。没有焦点,跟谭氏前段时日两眼一抹黑时的那种状态,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锦曦将目光从那白衣男子的瞎眼上收回,心下暗叹口气,看来果真是个瞎子,心灵的窗户都没了。也是个可怜人。这样的一个连衣食住行都不能自理的可怜人,怎么着也不可能跟文鼎的强敌挂钩吧?

锦曦休息的也差不多,招呼着阿财阿旺。正要再次动身,后面,那青衣小厮上前几步,朝锦曦这边躬身哀求道:“东家姑娘,冒昧的问一句。你们是不是去县城啊?”

“你要做啥?”锦曦没回答他,反问道。

“是这样的。我家少爷也是要赶回县城去,东家姑娘,你们能不能顺路捎带一程啊?我不上车,我跟在后面跑就成,求求你了!”

锦曦扫了眼那边大树底下,正扭着脖子循着声音这边‘张望’的白衣男子,诧异问道:“你们要去哪里?还有,你们不是辆华丽的马车么?”

“那马车是租来的,用完就当了。我们是要去前面十五里地的胡村,我家少爷有门远亲在胡村。”青衣小厮道。

胡村?锦曦对长桥镇这一面的村子不太熟悉,正思忖要不要让他们搭乘一段顺风车的当际,那边大树底下的白衣男子扶着树干挣扎着站起身,从袖子里掏出十多个铜板来,朝锦曦他们说话声音的这边神来。

温润平和的声音带着一抹焦急道:“是茗山阁的东家姑娘吗?恳请你行个方便,这个时辰口,我们一路难拦车,我给你车资钱,成吗?”

这个时辰口确实不好拦车,锦曦看见那瞎子走路脚步虚浮,脸色发白的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看了眼阿财和阿旺,他们也没有反对的意思,看来,大家都还很同情这样一个可怜人。

锦曦几步走到那白衣男子跟前,仰起脸看着他茫然空洞的眼睛,道:“举手之劳而已,让你的小厮起身别磕头了。”说完,从白衣男子宽大的掌心里,将那十几枚铜板毫不客气的接下来。

“成了,让你的小厮扶你上车吧,坐前面。”锦曦道,转身率先钻进了车厢。阿旺和阿财一个去牵马,一个紧随锦曦身后。

这边,灵宝屁颠着起身,跑过去扶住白衣男子往马车这边走来,安顿他坐在阿旺并排,阿财和灵宝则是跟在马车两侧,马车四平八稳的缓缓启动,以灵宝小跑的脚力能追赶的速度朝着前面驶去。

此去胡村十五里地的样子,一路上白衣男子都很安静规矩的坐在前面,锦曦坐在后面的车厢里,帘子放下来阻隔开。

阿旺得锦曦授意,一边赶车,一边有意无意的跟那白衣男子拉家常套话,锦曦坐在后面眯眼假寐,耳朵里分析着帘子前面传来的对话。

“听兄台的口音,不像是我们望海这一带的人?请问兄台家在何处啊?”阿旺的声音。

“兄台好耳力,我确实不是本地人氏,我从京城过来的。”白衣男子的声音。

大月国的京城,是在丽京,距离这里可是几千里的路程,远着呢!

“原来是从京城下来的贵人啊!”阿旺笑了下,接着道:“那你怎么只身带着一个小厮,跑到长桥镇那种小地方去了呢?探亲访友?总不会是做买卖吧?”

白衣男子谦虚的轻声了声,平和道:“实不相瞒,我这趟是瞒着家里人,出来寻医问药的,我这眼睛和脸,哎…”

“你家在京城,京城那是天子脚下,医术高的能人那不一抓一大把么?”阿旺问道。

“兄台这话就偏颇了。”白衣男子道,“正因为是天子脚下,能人辈出,可京城那地,富人贵人也是如那山上的松毛,一拢一大把。能人早已被那些富贵人用钱,用权,给捧得双目长在头顶上!剩下那些,不乏鱼目混珠之辈,病是诊不好,反倒误事!我这眼睛,从前还能看到一丝丝光亮,被先后几位说是杏林圣手的大夫轮番诊治后,如今是两眼一抹黑!哎呀,心烦啊!”

阿旺沉默了下,后面车厢里的锦曦也颇感诧异,白衣男子说话,颇为实在,京城那是达官显贵的云集地,像锦曦家这种家境的,在乡下那是活的逍遥快活又滋润,搁到京城去,那只比天桥底下卖艺乞讨的稍好一点点罢了。

何况,有钱没权,那钱也难护,还是待在乡下好啊,锦曦暗想。

“兄台这话谦虚了吧?我瞧你那日坐着的华丽马车,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少爷的做派啊!”阿旺接着问道。

“哎,像我家那种家境殷实,有铺子有田地的,搁在这下面县城小镇,那是惹人眼红,可搁在京城,那就什么都算不上!何况,我爹可不止生了我一个儿子!这趟我出门,就是溜出来的,因为我实在受不了那些庸医为了银子,日日拿我的眼睛开涮,我得靠自个!”

“怎样个靠法?”

“我在家的时候,就常听人说,好多民间的土偏方,指不定胜过那些昂贵的药草,我就寻思着出来找找看,若是运气好,指不定还真就被我寻到了。”

“可惜我游历经验不够,头一趟出来,方方面面没有盘算好,被一些铃医给忽悠了不少银子去。我原是打算要去南方的云州那块的,这才走到望海这一带,身上盘缠就不多了。无奈,只好把那辆马车给当了,先家去,等下回准备充裕了,我还要再出来!”

白衣男子跟阿旺两人并肩坐在一排,一路的拉家常,锦曦坐在后面眯着眼睛听,这才发现这个白衣男子,要么不说,这话匣子一打开,那也是个话唠子,口音带着京城的腔调。

锦曦的意识里比较倾向男人寡言少语一些,那样显得稳重,譬如孙二虎,譬如文鼎,尤其更不喜欢带着京腔的说话声,许是因为自己是偏南方人的缘故吧!

所以,这十五里地的路程中,锦曦是一言不发,一句也不插腔,就像后面车厢里没有人似的。到后来,干脆眯打起了瞌睡。前面,白衣男子还在跟阿旺有一搭没一搭的,天南地北的海聊…

终于,一旁的小跑的灵宝指着官道左侧不远处,那一片寥寥几户人家组成的晓春专柜,兴奋的跟白衣男子道:“少爷,胡村到了。”

阿旺缓缓将马车往官道边停靠下来,锦曦也睁开了眼,伸了个懒腰。

“我以前有个乳娘,把我奶到三岁,后来回老家嫁人了,就嫁在这胡村。后来捎信去京城,让我过来这边,一定去她家耍!东家姑娘,诸位,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今日多谢你们搭乘一段!”话唠子被灵宝扶下了马车,还不忘扭头朝车厢这边微笑着说道。

第二百九十七章 该来的重要来

锦曦撩开车帘子,扫了一眼官道不远处,歪歪扭扭的田埂延伸向的那一片小土坡,土坡周围栽种着几颗树,土坡上稀稀疏疏绕篱竹坐落这不出十来户人家的矮房子,房子顶上都是盖着稻草和茅草,远远还有狗吠的声音传来。

“东家姑娘,要不,你们也顺道去我乳娘家喝口茶,歇息片刻?”话唠子又问道。

锦曦摇头道:“多谢,不用了,你们去吧,我们也要赶路。”

“那,我就不勉强了,我们后会有期吧。”白衣男子道,锦曦点点头,缩回身子,阿财跳上车,阿旺正要扬鞭,突然那白衣男子急道:“有道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在下沧云,还没请教东家姑娘贵姓?”

在这个时代,随便打听陌生女子的姓名,是唐突的,所以白衣男子只问锦曦的姓氏。

锦曦淡淡一笑,道:“免贵姓梁,后会有期。”说完,撂下帘子吩咐阿旺赶车。

马车很快便驶远,这边官道边上,白衣男子背手望着那马车远去的方向,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意。

一旁的灵宝脸上因跑路而泛起的红色,尚未完全褪去,看着自家少爷,不解问道:“少爷,你不是说要抓住那姑娘来要挟文鼎,逼他现身吗?咱们的人就乔装驻扎在胡村,只要你一声令下,那不手到擒来?”

沧云微微摇头,道:“这会子不能用强!”

“为啥不能用强?莫不成,少爷你是在忌惮那姑娘身边的两个随从的身手?”灵宝问道,话音还没落,脑门子上就挨了一巴掌。

沧云瞪着灵宝,手指戳着灵宝训道:“以本少爷的身手,文鼎都不放在眼底,哪里会怕了这两个随从?你这蠢蛋。我不用强,是不想打草惊蛇!”

“灵宝明白,少爷是想要取得梁姑娘的信任,好顺藤摸瓜,一网打尽。”灵宝连忙改口。

“嗯,就是这样!”沧云收回手,看着官道上渐渐成为一只小黑点的马车,凤眼眯起,眼底闪过一抹凌厉。

“少爷,那你取得梁姑娘的信任了么?什么时候从她那套出文鼎的下落?”灵宝又问。

“姓梁的大脚丫头。我现在还没摸准她的深浅,那丫头自打上了马车,就在后面睡的打鼾。我都找不着机会套话。她贪婪又敛财的本性,我倒是瞧得真真的,你没瞧见她来抠我这瞎子手里的铜板时那样子,笑得嘴巴都歪了,乡下没见识的丫头就是肤浅!”

“少爷。两个铜板能买一只大肉包子呢,底下那些小老百姓敛财,那也不稀奇。倒是少爷你,别再咬牙了,仔细脸上那玩意儿落下来那可就露了馅儿!”灵宝很无奈的道,少爷的脸上粘着那块恐怖又恶心的东西。如今还做出这样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真的很难看很丑陋很伤人眼睛,灵宝忍不住要提醒一句。

“我倒是从那个赶车的阿旺口中。套出了不少大脚丫头家里的情况,住哪里,有几口人,家里打理着什么铺子,这趟去县城为何目的。哼哼!”

“那太好了,我们少爷就是厉害!”

“哼哼。那还用说么?但凡跟我打过交道的,都晓得我厉害,就爷爷那个老糊涂一叶障目!好了,不说这些烦心事,我们先去胡村歇个脚,明儿一早也去县城!睡了两日的通铺,明儿回了县城,本少爷得找两个姑娘好好的捏肩搓背…”

灵宝听到这些,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有姑娘捏肩搓背的地方,自然是青楼了,哎,看来明儿又要上青楼了…

锦曦一行到达望海县城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简单商议了一番,决定今日先去小北门的铺子里落脚,等明日上昼,再去茗山阁的总号。

隔了一段时日不见,锦曦看到舅舅孙玉宝,第一印象就是他清瘦了好多,再有就是他的个头也拔高了。穿着一身天水青的直缀,墨发用白带子束着,眉目俊秀,身姿秀挺,言行举止间自有一股斯斯文文的书卷气铺面而来。

因为端午前一日孙玉霞跟孙老太和孙氏那说的事情,锦曦这趟来县城,格外对孙玉宝多了些关注。找了个借口,去了一趟他的屋子里,发现桌上,抽屉里,甚至睡觉的床里面,枕头边,都是书。

锦曦认得字,留意到那些书都不是她爱看的那种小说话本,也不是什么游记,而是四书五经之类的正书。锦曦随手翻开几页,发现书里有些地方,画了线做了标注,边上还用正楷小体写着几句诠释或是心得,这字体,锦曦认得是孙玉宝的。俨然,这些书,他一直在研读,而且还很用心。

“舅舅这样用心的研读这些书,莫非是打算重拾学业,参加科考?”锦曦合了书卷,坐在孙玉宝的书桌边沉思着。

孙大虎和孙玉霞也早已从孙家沟回来了,夜里,锦曦跟孙玉霞睡一屋,两人说了好长时候的话,杂七杂八的闲聊,直到最后都困得睁不开眼皮,才相继睡去。

等到孙玉霞一觉醒来,身边已经没有锦曦了,一问孙玉宝才晓得,锦曦半个时辰前便已梳洗完毕带着阿财四兄弟去了茗山阁总号。

初夏的早上,日头才刚刚起山,县衙这条街上,早已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锦曦站在县衙那一排的长街上,仰头打量着街道对面,那座三层高的酒楼。酒楼的大门门楣上,黑色匾额上三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茗山阁!

年前为了马家兄弟的事情,锦曦跟随文鼎一道来了趟县衙的大牢,出来时,便到街斜对面的茗山阁总号来坐了一会。那时候心里装着别的事情,没对这酒楼多留心,算起来,这趟虽然是第二趟进这里,可是却是浑然陌生之地。

“差不多了,咱们也进去吧。”锦曦朝身后跟着的阿财四人招呼了一声,率先抬脚走在前面,朝着街道对面的茗山阁而去。

锦曦选择的这个时辰,刚刚结束早上的饭点,距离晌午又还有一两个时辰,酒楼里鲜少有顾客上门。但是,并不代表这会子就是酒楼的空闲期。

因为,好多后堂和后厨的准备事宜,都会在选在这个时间段进行。这个时间段,往往酒楼里的相关管事们,都会在场,所以锦曦起了个大早挑选这个时间段过来。

显然,长桥镇的戴掌柜,应该是给总号这边捎来了书信,锦曦走进酒楼的时候,目光才四下打量了一圈,就有一群人朝着门口这边迎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白净面皮,长八字须的中年人。

“敢问这位姑娘,可是打从长桥镇过来的梁姑娘?”八字须的中年人脸上堆满笑,朝锦曦拱手问道。

锦曦淡笑点头,道:“我正是。”

八字须男人大喜,扭头跟后面的几个人对视了一眼,转过脸来激动而恭敬道:“在下姓胡,是酒楼的掌事,拜见新东家。”

胡掌事说着,率先朝锦曦弯腰拱手做了一揖,身后跟着的几人也都纷纷效仿,一个个脸上堆着笑,给人的感觉似乎恭敬又热情,还欢迎的很。

阿财几个在后面也悄悄对视了一眼,眼底稍显放心。

胡掌事又将身后的另外几个年纪不一的男子,逐一引荐给锦曦。

锦曦在心里将这些人的姓姓名,体貌特征跟他在酒楼里所从事的的职务,用最快的速度对号入座。

八字须的胡掌事,是负责整个酒楼的诸事调度的。负责后堂蔬菜瓜果米粮酒类物资采办的李管事,是一个矮矮胖胖如球的中年男子。

衣裳齐整,面色和善,脸上时时刻刻都挂着笑,年纪跟孙大虎差不多的瘦高个男子,是负责跑堂的张管事。

国字脸,脸膛黑红,嗓门洪大,头发用干净的布给包裹起来,腰间还插着一把大菜刀的男子,是酒楼的顶梁大厨洪厨子。站在洪厨子身侧,一个穿青色长衫子,抖着阔袖的书生模样的人,是酒楼的账房先生,大家都叫他王秀才。

“我等得到戴掌柜的书信,说新东家有望这两日便可抵达,我等一早就守候在这。谢掌柜在三楼雅间设下酒宴,恭候新东家,为新东家接风洗尘,东家,这边楼上请!”大家伙都逐一的认过后,胡掌事接着说道。于是,一行人簇拥着锦曦朝楼梯口走去。

一楼大厅宽敞明亮,二楼是四合院式的雅室,门口的走廊上铺着地毯,廊下悬挂着灯笼,因为是日里,所以灯笼是熄灭着的。每一间雅室的门口,都以花草来命名。

三楼的一间雅室内,里面很宽敞,屋子中间竖着一面大大的屏风。屋子一隅,坐着两个抱着琵琶的歌女,显然是过来助兴的。

一行人绕过屏风,屏风后面摆着一张大大的八仙桌。锦曦的视线落在最上首的那个五旬老者身上。

那老者穿着一身灰褐色的直缀,形容清瘦,眉眼深沉中带着一抹锐利,两处鬓角已经花白。坐在那里,好像正在思忖什么事情,被绕进来的脚步声惊扰,猛地一个抬头,眉眼间的威严之气尚未散去。

第二百九十八章 刁难

他的目光在锦曦的身上扫了一圈后,老者的眉头微皱了下,随即又迅速展开。

“你就是文东家选定的接手人?看着年纪很浅,今年几岁了?”老者坐在那里,看着锦曦,突然开口道。

“这是我们茗山阁总号的谢大掌柜。”胡掌事在一旁跟锦曦躬身介绍,还不忘对坐在那里的谢掌柜投去一个讨好的笑,谢掌柜的目光只落在锦曦的身上,忽略了锦曦还是站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