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说他们能成吗?”赵学兵回头问自己大哥。

“赵学军,我告诉你,赶紧躺好…别打马虎眼…要是我,早就成了…5323,1323。你看小郝叔叔那个笨蛋样子,一点都不会搞对象,5323,1323。他应该夸人家,比如,你这身衣服真不错什么的,5323,1323。然后就出去,压马路,看电影,搂住了亲嘴儿。5323,1323。小郝…哼,一个不懂爱情的家伙。不会压马路,背诗歌不会吗?傻B。”

赵学军老实的回到床上,无奈的撇嘴,爱情把大哥变成了疯子。他又毫无办法,每个人的成长,总要遇到一些无法躲过的经历,这辈子,大哥已经够可以了,他敢于反抗,敢于讥讽,他相信,今后,只要给大哥一点点机会,大哥一定会崛起的。有时候,挫折教育,真的还是一种高尚的教育不是。

第18章

从医院回到家,赵学军就住在后厨房靠窗的地方,这里是全家的生活中心,照顾起来方便些。

有一天夜里,赵学军起来撒尿,被正在房梁上藏东西的妈妈,吓得汗毛耸立。高橘子比划了一下叫儿子悄悄的,藏完她蹑手蹑脚的去睡了。被吓了一跳的赵学军躺在床上再也没睡着,这一晚,他看到妈妈每半个小时,把那包东西换一个地方。她不厌其烦的把那个简单的家挖掘出藏东西的妙地,譬如:面缸下面,柜子后面,旧皮鞋肚子里,儿子的旧棉袄拆了线塞进去,再缝住…

“妈,睡吧,天要亮了。”赵学军看着屋顶,无奈的小声劝着。

高橘子打开儿子的被子,怕碰到他,小心翼翼的躺进去。她躺了一会,小声说:“三儿,妈一直做噩梦,你说这可咋办?”

“都…梦到啥了?”赵学军也悄悄问着。

高橘子扭个个儿,托着脑袋,看着儿子压低语调说:“儿子,妈妈一会梦到公安局来抓我了,一会梦到钱丢了。有时候吧,我觉得有那些钱那就是个梦,吓死我了,一醒来,我就得来看一眼。你说,好儿子,妈妈该怎么办,这样下去,早晚得疯掉。”

学军觉得母亲是狡诈的,上辈子只是没得到狡诈的机会。她做生意那简直就是先天的一个油子,特沉得住气。她不像别人见了钱就压制不住开始虚荣。高橘子去上海,每次回来带的东西都不够,甚至有时候她会故意空手而归。她对自己赚多少有度,赵学军算了下,她每个月不敢赚超过五百块。一旦过了五百,就立刻收手。赚到钱的妈妈,活的很是自律,衣服还是那个衣服,鞋子那是那双鞋子。她就像从没有过那笔钱一般,朴实隐秘的活在人们身边。

屋子角落的蛐蛐悄悄的叫着,赵学军没有说话,他很认真的在想过去梦中的童年,有时候人的记忆往往会欺骗你,你觉得回到过去你可以做的很多事情,其实那是不可以的。你总是觉得,只要回去你就可以改变,其实这种想法很浅薄,制度与环境,社会与人群,人必须生存在社会大家庭里,有些规则一旦违背就会被社会毫不犹豫的抛弃,即便是你多了解今后的社会,可是你必须活过当下才有未来。有关于这一点,他觉得他不如橘子妈,妈妈是睿智的。

赵学军呼唤母亲:“妈。”

高橘子很温柔的应着儿子:“嗯?”

黑暗中,看着母亲的眼睛,瘦了不知道多少圈的母亲,赵学军心里有些揪揪的疼,他说:“妈,以后,别给人捎东西了。您再等几年,等我长大了,赚钱养活你。妈,您要是信我,我以后真的真的会赚好多好多三千块,您会有三万,三百万…恩,三个亿也不一定。”

高橘子笑的肩膀直抽抽,笑完轻轻的摸下儿子胸口的疤,柔声问他:“还疼吗?”

赵学军摇头:“不疼,早不疼了。”

“睡吧。妈知道我三儿孝顺,成,妈不赚钱了,妈就等着,等着我的三儿啊,赚钱,赚三百万呵呵…”母亲轻轻的拍着他,不一会,母子便一起进入梦乡。

第二天清晨,早饭桌上,高橘子对丈夫说:“建国,趁着咱妈在这里,咱全家照张全家福呗。”

赵建国抬眼看下媳妇,又看了一眼母亲,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到媳妇碗里:“高橘子同志的想法不错,嗯,我表示支持。”

高橘子很高兴,也给赵建国夹了一筷子土豆丝:“那,什么时间?”

赵建国看了一眼,扶着床沿在地板上来回挪动的小儿子,思考了下:“那,你下次从上海回来?那时候军军也能出屋了,咱们背着他去。”

“行,听你的!”高橘子扒拉进嘴巴里,最后一口饭,站起来穿好鞋跑了出去。今儿,她迟到了。

那是春天的某一天,大约在清明节前后日子,这一天的一大早,父亲生平第一次滥用职权,他要了政府澡堂的钥匙,带着儿子们进去后,反锁了门。赵学军坐在一个大铝盆里,爸爸那双大手小心的绕过他手术后的疤痕,很细致的为他擦洗。大哥站在莲蓬头下,羞涩的掩盖着什么,他用药皂打出巨大的沫子抹在下身。他这个怪样子,只逗得父亲一直嘿嘿闷笑。二哥奢侈的放了一大池子水,在清凌凌的水里,游来游去。

出游的那一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父亲穿着他的新衣服,那是一整套深蓝色的毛哔叽干部服,他故意将他的衣袖挽起,露出里面的那块手表。他胸口还挂着一个借来的照相机。母亲带着一条丝巾,用筷子烫热了,卷了个漂亮的刘海,她还擦了一些舍不得用的万紫千红香粉。赵学文他们兄弟三人穿着一种款式的毛衣,理着利落的小平头。奶奶穿着她的新皮鞋,带了一条崭新的深驼色包头。

母亲那一天很兴奋,她建议全家走着出去,其实家里那两辆自行车也实在驮不下那么多人。就这样,大哥骑着借来的三轮车带着奶奶跟赵学军,妈妈跟爸爸,还有二哥走着。原本笔直的去公园的大道,他们故意绕了两条街,母亲恨不得把整条街认识的人都招呼出来,跟他们都打一遍招呼。

他们在公园的石狮子下照相,在拱桥上照相,在毛爷爷的雕像前照相,在公园的木船边照相。所有的相片,他们都神情严肃,目视前方,双手背后,站立的笔直笔直。后来,这卷相片被洗了多次,全家福那张,被洗的很大很大的挂在家里的正中央,不管这家人搬了多少次家,去了多少地方,这些照片始终跟随着。

照完相的赵家人,一起坐在公园的草坪上边上。高橘子拿着一块手帕扇着汗,赵建国看着远处玩耍的孩子们,充满幸福感的对高橘子说:“我觉得吧,我们都老了。”

“那是你,我可没觉得我老。”高橘子有些不服气,她说完继续看那边,她看着老大,老二在草坪上翻跟头,老三唠唠叨叨在那里说:“哥你别撕树皮…哥,你小心折了脖子。哥!都说了,别捡冰糕棒,脏!哥…”

高橘子纳闷的回头问赵建国:“你发现没,我觉得吧,咱军军比你像做爹的。”

赵建国有些不服气,他听了一会,无奈的摇头:“他做爹,那我干啥?哎!也许咱真把他生错了,这比个老婆娘还墨迹。管的,实在是宽…哎呀!嘶…妈您打我,别拿棍子敲啊?”

奶奶有些生气的看着这对不知足的夫妻,一直看到他们低下头,这才说:“不许说军军,军军么生错,他象他爷,仁义么。”

高橘子纳闷的悄声问:“真的像老爷子?”

赵建国也悄声说:“别听妈的,她喜欢把一切优秀的品质往爸身上按…”

赵学文、赵学兵背着赵学军,去前面找麻糖摊子打麻糖了。赵建国看着远处沉吟了一会对高橘子说:“橘子,以后可能,你要更加的辛苦了。”

妻子奇怪的扭头看他,赵建国伸出手,当着假装看别地儿的老娘,给妻子整理了一下头发:“组织上现在正在给江关县配领导班子。我的事儿,已经定了,一把手。”

高橘子眼睛一亮,瞪大了看着自己的丈夫:“真的?”她兴奋了一会,又有些黯然的嘀咕了一句:“去哪里不好,去江关县,那边穷的一家五口人穿一条裤子。一个县城就一条马路还不到三里地,那地儿谁能呆过三年?”

赵建国站起来,伸下懒腰,大声的叫了下后,充满诗意以及气魄的说到:“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橘子,我不担心那边,我只担心咱三个孩子,今后,我一个月也未必能回来一次。”他说完,坐到妻子身边有些抱歉的说:“那个…供销科的工作你能换一下吗”

原本挺高兴的高橘子,脸色立刻耷拉了下来,她看着脚面不说话,赵建国有些着急,就在他身边转来转去:“橘子,你得理解我,江关离这里实在太远,你看,三个孩子,咱妈年纪大了。我是真的不放心。”

高橘子还是没有说话…

回去的路上,父母的态度明显的有些疏远,三个孩子敏感的感觉到了。

那几天,家里的气氛真的是越来越压抑,除了奶奶的唠叨声,几乎就听不到任何声音,大多时候,赵建国会坐在煤池边上抽烟,高橘子会拿着一张儿子成长账单看着发呆。

为了解决家里气氛越来越沉闷的问题。赵建国在星期六晚上召开了老赵家的第一次民主生活会。会前,赵建国说:这次的会议,不分大小,人人都有发言权,父母不会用家庭暴力压制言论,会尊重孩子们的意见。

孩子们对他的话完全不信,倒是对桌子上的糖果兴趣大些。对于赵建国所谓的不会使用家庭暴力,会尊重他们的言论等问题,大家均嗤之以鼻。

“爸,你就说吧,我们听话,真的。”作为长子的赵学文,终于在自己老子的瞪视下被迫发言。

赵建国有些失望,于是咳嗽了两声,整理了下自己的喉咙,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压制住自己有些飘的声音,把自己就要去江关县当一把手的事情说了一下。

三个孩子互相看了一眼,除了赵学军的眼睛闪过一些火花,其他两个基本对此不感兴趣。这个年代的孩子,似乎对权力可以换到什么是懵懵懂懂的。不过,他们倒是应景儿的欢叫了两声。他们表示江关县很穷,爸爸去了,要照顾好自己。

赵建国对孩子们的懂事态度表示欣慰。后来赵建国说到,今后只能一个月回来一次的时候,他们倒是真的有些惊喜了,想一下啊,会少挨多少打呀!当他们听到父亲期盼母亲可以把工作调换一下,这样可以更好的照顾家里等等意见之后。赵建国语调突然高了一下:“下面!我们举手表决,首先,同意高橘子同志调整工作的举手。”

赵建国说完,举起手,奶奶看到儿子举手了,也把拐棍举了起来。

兄弟三个互相看了一眼,赵学兵突然第一个发言了:“爸,人家伟人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呢,凭什么要我妈妈换工作!”

赵建国大怒,立刻指出儿子的险恶用心:“你是怕你妈以后给你带不回来上海的吃的吧!就认吃!”

赵学文也接了话:“爸,不是这么说的,我今年就考学了,我考虑住校。要是今后家里忙,我就走读。其实家里也没什么事。您看,咱下个月接自来水了,不用挑水了。家里的生火打煤饼,这事儿我跟老二就干了。我不同意妈妈放弃喜爱的工作,我觉得妈妈这样很好,我妈每天多高兴啊!您的工作是工作,我妈这里,我也觉得很重要啊。”

高橘子感动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她不说话,只是就着帕子擦鼻涕眼泪。

赵学军作为三个儿子中最小的做结束语:“妈去那里我都没意见,其实,爸,我们都大了,这家里我知道你最不放心的是奶奶。您就放心吧,我们能管好自己,照顾好家里的。奶奶就交给我们,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赵建国手举累了,终于郁闷的放下。他低着头想了下,又抬头语调有些高的说:“不管怎么说,你妈必须换工作,不然我不放心。”

“爸,你不能这样吧,这是强权主义,我反对!”

“对啊,我们都大了啊,爸,你别逼我妈,你看,我妈都哭了。”

高橘子连连摆手,带着哭音说:“没事,没事…妈也觉得去上海累,再说了,过两年,合同完了,也就没出差的机会了,早换晚换都一样。”

“爸,你想多了,其实,家里雇个保姆看着不就成了!”赵学军觉得自己爹怎么就这么笨呢!

家里顿时安静下来,雇保姆?老赵家祖祖辈辈的老实人,伺候别人就成,这雇保姆是什么概念,那是资产阶级剥削主义吧?

高橘子想了会,眼睛一亮:“我看行。”

赵建国又反对了:“不成,不成,这孩子们都大了,一家男娃崽子,你整个小姑娘在家…”他说了半句话,高橘子立刻就懂了。

一直没说话的奶奶,突然把自己的拐棍放在了家里的圆桌当中“啪!”的一声。

“明天,你们回家,找人把我那口放在大队院的寿材上上漆水。建国,你回去跟你三叔说,就说俺说的,叫你改霞妹妹来城里,就说…是伺候俺。你…你们每个月就给你改霞妹妹五块钱。以后…改霞老了你们要给她养老。”

就这样,在奶奶强权的干涉下,老赵家第一次民主生活会失败的结束了。

第二天一大早的,橘子妈妈把赵学军所有的东西都挪出前院小屋,赵学军坐在躺椅上听自己妈妈说起这位改霞姑姑。这位姑姑,算起来是赵建国的堂妹。她命不好,丈夫早早的就死了,原本有个小闺女,六几年也死了。后来,改霞姑姑又嫁了一次,还没过门,对方就意外去了。这乡下地方就怕命硬的。一耽误,到现在了,改霞姑姑今年有四十岁了。一直住在娘家,靠兄弟老娘养着,日子很是不好过。

要这么说起来,这位改霞姑姑,倒是真的适合来老赵家。这天晚上,赵建国从老家回来,表情倒是真的很满意,人改霞说了,愿意来,就是要等等,她要把家里的事儿收收,给她的小女女配个冥婚再来。问题终于解决了,赵建国美滋滋的去媳妇那里表功,奈何,无论他怎么讨好,橘子都不爱搭理他。

接下来的日子,兄弟三个每天晚上都能看到赵建国,穿着有窟窿的破背心子蹲在后院转圈,他常常哀声叹气蹲在煤池上,吧嗒,吧嗒的吸着烟发愁,并不时的抬起头,一脸哀怨的看着屋子里的窗户。

小厨房的唱机边,奶奶听着断桥,缝着旧袜子,表情恨恨的对赵学军说:“你爹,该!”

第19章

除去他刚出生,在幼年。当一个孩童开始上学,无疑这是踏入这个世界的第一步。孩子的成长是迅速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会发现,除非他们睡着,你很难再找到与他们单独相处,相互观察的时间。

自从赵学军被拘在家里,家人换着时间陪伴着他,当大段时间给予别人观察赵学军的机会。赵建国最先发现,自己的孩子,似乎存在着一种与别人家孩子完全不同的一种形态。

什么是孩子?孩子应该是好奇的,应该是天真的,应该是无所畏惧的。这三点只是基础的基础。虽然这个年代父母大多以拥有一个学习好的乖孩子为傲。而这种乖孩子不是培养而成的,往往是先天长成的。这个时代,父母不会坐在沙堆边,幸福的看着你,看着你拿着一个小铲子挖出一个洞。你天真的告诉父母,那里住着一个神秘的洞里人。这个时候,你不会得到,多么聪明,多么会创造,多么会幻想这样的夸赞。你会得到一顿胖揍,为什么挨揍,这一点就不解释了。

赵建国以八十年代最先进父母的眼光去观察自己的孩子。于是,他终于发现,自己的孩子是多么的与众不同,他不会玩,这太可怕了。他在游戏中扮演的角色,大多是训导者,这也很可怕!他不止一次看到自己家军军,趴在窗户上沉默的看着外面,不参与,不做回应,面无表情,就像个旁观者。他着急的看着,有时候,被孩子看出意图,便勉强自己,与窗户外的孩子玩。这种玩耍的方式是耐人寻味的。通常,他会指派一群孩子,玩他命令他们的游戏,比如:叫他们双方打架,打赢的,赵学军就会奖励他一块糖。

当那些孩子把一些他们所认为最有趣儿的事情,告诉赵学军,赵学军的表情往往不是羡慕,而是带着一股子嘲讽,嗯嗯啊啊,有时候他会毫不犹豫的关起窗户,压根不觉得自己也是群体中的一员。这不对劲,虽然说不出那里不对劲,反正就是不对劲。这孩子每一天都像是在熬时间,他学习,学习完,就会呆呆的看着钟表,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他等得神情肃穆,庄严无比,童心尽丧。

赵建国找到老常,两个人很认真的坐在一起分析了军军的种种行为。最后赵建国将赵学军托付给老常,千叮万嘱一定要让这个孩子活泼点,学习差点没关系,这人际关系可是大问题,他必须学会玩学会合群,不然到了社会那是要吃亏的。

老常端着一个茶杯,很认真的坐在他的小院里想办法,如今他不是门房了,他是博物馆的顾问,具体给什么玩意做顾问,这也是上级领导发愁的事情。他想了一下午,甚至很认真的翻阅了资料,终于在一个星期五的傍晚,骑着车子去了赵学军的家接他来自己身边住一段时候。

高橘子,又去上海了。老常打了个招呼,驮赵学军离开家。这些日子,老常穿着的衣服慢慢洁净起来,头发也染过了。有了干儿子以后,他对生活有了一些盼头,记得赵学军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赵学军叫他老大爷。其实,老常真正的年纪,差一岁六十。老常一直觉得,五十九不是一个好年份,现在他依旧这样想,不然,为什么赵学军会出事?

博物馆的后院,有棵古槐。老常将一个躺椅放在那槐树下。将被子铺在竹椅上。他将赵学军抱上去,给他盖了一床被子。赵学军被照顾的很暖和,暖和的微醺,有些睡意。而这时,老常却关了自己小院子的门,从一边的仓库,抱了一把古交椅出来放置在赵学军的身边坐好。这一刹,赵学军觉得时光有些倒流,好似又穿越回去那个年份一般。

小院子里非常安静,暖洋洋的,两父子坐了一会,老常问他:“你能感觉到什么?”赵学军笑笑:“困了。”

“嗯,顽皮。”老常弹了他脑门一下,又坐了回去。他深思了一会,表情略微露出一些正经,陷入无限的追忆当中,他花了大约一个多小时追忆,这其中,赵学军真的睡了一会。随着一声咳嗽,赵学军睁开眼睛,老常的声音,缓缓响起。

“不久前,我对你父亲说,你适合做国士。现在这样想来,却是错的,且不说这个时代不再需要国士,你有几分聪明,但是,你缺乏国士的杀戮决断。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观察你,你虽然小,可是我一直觉得,你是听得懂的。

在个性上,你比别人想的多,那么牵扯就多,我不知道该从那里说起,是从你,还是从我。”

赵学军看着干爹,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老常看了一会他,终于失笑:“好吧,好吧,我们从这个国开始说吧,我先告诉你,为什么它不需要你。

我们华夏人,一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种情绪是一种莫名的,骄傲的,高高在上的大国情绪。以前,我也一直在问。为什么,这个国家的人可以活的如此骄傲。

起先儿…是被八国联军欺负,接着被日本人欺负。甚至我们自己还互相糟蹋,如此落后,如此腐朽,到底,有什么可以骄傲的?

八国联军来的时候,咱叫他们洋鬼子,日本人来了后,咱们叫人家,日本鬼子。总之都是地位低下的鬼子。被欺负的再惨,再无奈,还是鄙视对方,有人说,那是华夏不屈的灵魂。叫我来说,那是我们来自血液里遗传过来的,我们人性上的,属于这个民族无法分割的某种东西,我称它为民族血统。我们遗传了祖先的骄傲。但是,却没遗传到祖先真正的精魄,我们有时候都不知道那骄傲到它从何而来,因何为傲。

到底,从那里说起呢?从法律说吧。我们华夏的第一部法律大典,称为“唐典”。它镌刻于石碑之上,有实物可考。虽然这部大典不能称为世界第一,可是,这部诞生于唐朝盛世的法律大典,当时对一个国家,对一个民族它的作用性是非常重要的,你可以想象,就在当年那个时候,无论是日本,朝鲜,还是越南,甚至更加遥远的国家,他们都远渡重洋,千里迢迢的来到我们这里。

那些外国人,学习我们的法律,我们的绘画,我们的文字,我们的技术。他们无限崇拜,崇拜到自己的东西都可以不要,就那样的,完整的将我们的文化以及艺术搬回了自己国家,封为神物,将之变成一个区分阶级的界限。我们的大国情绪,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有的。秦皇汉武,唐朝盛世…骄傲,飞扬,积极,不羁,在那个时候,我们当然可以目空一切,因为那时候我们是第一。

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了,世界在变,国家等级也在发生着变化。无法改变的是,我们依旧可以称为大国,即便是,我们被侵略,被占领,我们科技落后,我们止步不前。我们还是大国。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这个民族我们拥有的财富真的是太多了。你知道莎士比亚吗?威廉·莎士比亚。”

赵学军点点头:“写罗密欧与朱丽叶那个。”

老常赞赏的笑笑,这个时代有几个十几岁的孩子,知道外面的世界,愿意去了解文学。赵学军知道已经很了不起了。真的,在这个时代,很了不起。

喝了口茶水,老常继续说着:“英格兰有了莎士比亚,于是整个英格兰就会为这位剧作家服务,他们给他修建故居,创造民间故事,建造纪念馆,修建大学,甚至设立学科。那个民族仿佛就是在为一个东西服务。为莎士比亚服务,并为他骄傲。

相同的事情,我们不可以。这些东西在咱这个国度,它不适用。我们拥有的比莎士比亚更加早的东西,甚至是戏剧我们都要早很多很多。这个国家很大,大到我们无法为某一样著名的权威去整体服务。好比绘画,一种绘画分:学习 、观赏 、品味。而画不是单纯的画,它又区分了山水、花鸟、人物、草虫、动物。我们再将这些东西分开,拿起笔,点在纸上画技也是多种的,设色 、水墨、工笔、写意、界画、青绿。

有人画僧侣,有人画仕女,徐悲鸿,八大山人各有千秋。这里面随便拿出那一个,都了不得,放到国外,倒也适合一个城市,一个小民族为之而骄傲,为之而服务的了。

可是,放到华夏,这事儿不可能。这样的人太多了,无论是你去哪里,随意打开一个学科,就有无数的这样的伟人,站在历史与历史息息相关,推动着民族,乃至民族艺术前行。所以,八国联军来了,我们有傲骨,日本鬼子来了,我们依旧有傲骨。无论死多少人,总有个声音再告诉你,没啥了不起的,只是个过程,一切都不足为惧。”

赵学军一脑袋浆糊,完全不明白,自己这个干爹到底要干什么?上政治课吗?

有了话瘾干爹就不再去照顾赵学军到底能不能听的懂,他开始回忆,对这个十一岁的少年追忆起自己掩埋的过去。

“我出生在浙江,借曹公一言:虽系钟鼎之家,却亦是书香之族。老辈子的事儿,我就不说了,我跟你说我的父亲,其实有时候我觉得,你的性子应该是像我的父亲的。尤其是那双眼睛,第一次见到你,我觉得那里的光都是一样的。”

赵学军哑然,什么叫应该是像?

“我的父亲出生前,我的祖父梦到了一只鹿,那鹿白色,通身晶亮,自由自在,畅游于群山峻岭。他醒后,父亲便出生了。我的爷爷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常鹿,小名六儿。

我父生来顽劣,不事生产,他那一辈子,所有的精神,都用来玩乐。常家六儿,为了一折懒画眉,会翻新院子,挖洞修渠,架设亭台。等到园子修建好了,他便招呼朋友,亲自执萧伴奏。曲散后,那园子父亲就会命人拆了。

他能花一年时间去做一件事,只为了听一首曲子。复原一种远古的味道。我祖父喜爱父亲,对这个幼子几乎就是百依百顺。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祖父对这个幼子如此溺爱?祖父对此却也只有一个解释:常六是个明白人。

父亲是任性的,他的整个生命就是为了玩,以前我不懂,甚至我对他是小看的。一个人不事生产,只会糟蹋家业。后来,民国了,战争了,国破了。父亲把我带到了浙江乡下,亲自给我授课。他教的很多,懂得也很多,但是我却只学会造假。

我不教你造假,你不需要。军军,你需要的是接受我所明白的道理,学会像我父亲那般的活着,做个快乐的明白人。这种明白,并非是个人行为,而是一种,为国家,为民族留下什么的明白。有些东西不能丢了,一定要继承下去。这是一种活人必须要明白的了悟,千万别等着你就要死去了,才知道,你有很多事儿,没做,没去努力,而后悔。

多少年后,我才懂得父亲一生都在追求什么。他在追求的是欣赏这个世界,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他一直致力于复原文化,一种寻根文化。

这个民族很大,包涵的东西很多,天文地理,宗教哲学。父亲喜爱把那些古老的东西弄明白了,复原了,告诉别人,什么是华夏最真的玩意。比如昆曲,比如建筑,比如艺术,比如追求,他知道自己天资所限,这辈子都无法超越古人。于是他就一辈子学会一个字‘玩’!作为人的一辈子,他真正的活着的。甚至我觉得,父亲的追求,是一般人无法达到的。我喜欢一首曲子,我想鉴赏它,我想品味它,我就要弄明白这首曲如何表现,才能呈现最完美的原始状态。华夏古代,所谓的大意境便是如此。

你想要什么?军军,我觉得,到现在你都无法明白你想要什么。也许再过几十年,我死了,你就懂了。今儿起,我会教你如何娶欣赏,如何去玩。生存在现世,它安稳平和,你的个性孤僻不适合与人交往。那么,就花一辈子的时间,给自己一个目标,去欣赏这个世界吧,欣赏我们这个民族,找到它存在的意义。了解了民族,其实也就是了解了自己,而你,不是一直也带着这个疑问吗?去快乐的活着,这也是我,对你的期盼。做人之前,先学会…玩!”

赵学军捂着胸口坐起来,看着老常:“干爹?怎么玩啊?我怎么不明白你的意思呢,要不这样,你再找个媳妇,生个弟弟给我,我看你怎么教他玩如何?”

老常笑笑:“你个死小子,还调侃起我了,除了你,我还能教给谁呢?我的妻子怀着身孕的时候,死去了。常六这一支到我这里算是断了,现在,我有些明白了,今后的国家会以发展经济为主。这个时代要腾飞的。

可是腾飞之余,也必然会产生一些负面的东西。比如,会没有归属感,幸福感,民族感,价值感。对于国家,人民会慢慢有了一种被管理的观念。但是,这种被动的观念对民族的发展并非是好的。一个民族的兴旺体现不在经济,而在于文化。失去文化个性,民族个性的民族,民族的整体幸福感就会滑坡。这话并不是吓人,也许你现在不懂,可是快速的时间飞过,十五年后,军军,你就会懂了…”

赵建国一个星期后去接儿子,他看到自己家儿子正在一本正经的拿着一张纸,浑身都是墨汁儿的对着一个大石碑很认真的拍来拍去。他纳闷的问老常:“军军那是干啥呢?”

老常一脸满足,笑眯眯的抿着茶水说:“玩啊,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赵建国就纳闷了,这是玩吗?这是孩子该有的表情吗?他无语的指着那边,一脸控诉。

老常背负着手,看着那边,感慨的说:“童年啊,多么令人向往,多少年没看到这个景色了。小时候,我与父亲便是如此,记得那时候,我每一天都玩得很快乐啊!你看他,玩得是多么的幸福啊!”

第20章

活着就是一首由大小和弦搭配得当的曲目,有低音区,有高音区,有序曲,有混合跳进,有低潮沉闷,也有结束之前的最高点,有时候一生就是一首不断重复的曲子。即便两世有时候也重复的弹奏。当然,随着命运弹拨的技艺精湛,一些微妙的改动发生后,即便重复,那感觉也不同。

当1984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35周年庆祝日,盛大游行队伍通过天安门时,北京大学游行队伍中展现出一条“小平您好”的醒目横幅,赵学军觉得依旧是那么的温暖,温馨。感动的酸楚。

上辈子,兄弟三个又脏又臭,看大阅兵的时候叽叽喳喳,被大人们提前赶了出去。赵学文着急看电视,就把脑袋卡在人家窗户铁栅栏哪里看。他看电视看得如醉如痴,过于贪婪,最后生生把一个大头卡进人家窗户里拔不出来了。那天晚上,别人家吃饭,赵家三兄弟罚跪。父亲因为赵学文太丢人,骂他是:不知道羞丑狗X的狗东西。

这辈子,赵家的孩子,早早的被接到王家坐在沙发上,嗑着瓜子,吃着洗干净的葡萄苹果。王妈妈给包了三鲜馅的饺子。孩子们吃的肚皮溜圆。

王希今日有些脆弱,他被电视上的气氛渲染的有些激荡。他一直在掉眼泪,又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每每借着挠头的机会,悄悄用衣袖抹眼睛。

侧过头,赵学军上下打量努力隐藏眼泪的少年王希,十四岁的王希,个子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向上蹦着一截子,一截子的窜。去年的他身上也许还有些儿童的味儿,天真,玩性大。畏惧父亲,相信一切鬼怪故事传说。今年的王希已经踏着赵学文的脚步,开始做梦,做有关于今后长大了,要如何,如何牛逼的梦想。他开始批判世界,否定自己的父亲。每当说起一件事,他总能拐弯抹角的说到自己的父亲,说到他的死脑筋,说到他们之间无奈的代沟。他说他不屑与父亲辩解,总有一天,他会做出一件大事,令全世界对他刮目相看。

王希的睫毛很长,因为哭过,那些睫毛一撮一撮的粘在一起。他常年晒在阳光下的皮肤黑黑的,嘴巴从侧面看上下厚度倒是很均匀,只是露出的牙齿有些歪。很显然,王希吃糖多了,睡前还不爱刷牙。他更像他的母亲,而王希的母亲,那是一位秀美委婉的南方妇女。听说,以前貌似是位十里八乡都闻名的小村之花。

“你看我做什么?”大概觉得不对劲,王希扭头瞪了赵学军一眼。

下嘴唇略微嘟嘟,嘴角轻轻上牵,赵学军笑笑,指指他的眼睛:“看你哭啊!”

“哭?你才哭呢!哼,留级生!”王希讥讽了一句,说完立刻知道错了,他扭头看下赵学军,赵学军扭头毫不在意的继续盯着电视看,只是不再理他。

今年暑假结束开学,赵学军应去初中,可由于病了半年多,家里人觉得,还是再上一次小学五年级的对,于是,高橘子根本没问孩子的意见,直接就把他的手续办了。

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留级这事发生在重生人身上,大概赵学军是独一份的。无法反抗的赵学军只好背着书包,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只有驼铃声的被迫留在了小学。留级对赵学军来说真的无所谓,他只是讨厌最近总是围绕在他身边的那首儿歌:赵学军!留级生,卖花生,卖不了花生给医生,医生说他是好学生,谁知道他是个留级生。

赵学军真想仰天大吼一声:老子只是出车祸!

他找过母亲谈过,甚至,他愿意参加上初中的考试,奈何这是一个没有人权的年纪,父母不会问你愿意不愿意,你听安排就对了。总之他们就是为你好。你不听你就是大逆不道!大哥今年上高一了,没有住校,还是住在家里。原本家里人是希望大哥上中专,八四年的中专那是很牛逼的。就在大哥与全家很犹豫的当口,一向不明白这些的奶奶突然爆发了一下,非要孙孙上高中考大学。赵建国是个孝子,虽然到现在他都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对孙孙上大学如此执着。在关键的那当口,他还是尊重了自己母亲的意见,来信叫儿子报考了万林一中。

赵学军不会告诉家里人,一直以来,他在奶奶耳朵边唠叨了某种概念:中专相当于秀才,高中毕业上大学那是举人老爷。哎,随你说什么文凭分配什么的,老太太是一概不明白。可你一说秀才举人,老太太门清着呢。

二哥赵学兵初二了,学习与大哥一般好,依旧是全年级第一,这家伙有些小滑头,校内他跟老师们混得好,校外无论是街痞子,还是大一点的人都要给他几分薄面。这家伙天生就是一个会看眼色,会混事儿的家伙。

外面有人说,赵家是奇怪的家庭,这家里最受宠爱的孩子,不是学习好的,而是常年卧病在床,还留了一级的赵学军。赵家人对这一点全无反应,他们稀罕谁,不用跟全社会汇报吧?

阅兵式完结后,王路叔叔开着部队里的吉普车来接孩子们,今天开始就是国庆长假,为了教育孩子们,令他们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赵建国与王路写信商量,给孩子们上一堂课,这堂课的名称就是:忆苦思甜。

带着出门的兴奋,五个猴崽子吵吵闹闹的上了车,座位却是不够了。北京吉普后面是三人座,按理来说,放四个人没问题的,可是高橘子给丈夫乱七八糟带了一堆东西。这不马上要变天吗,再加上六月下旬赵建国带着班子下了江关县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他的通讯员倒是回来了两次,一次带了五十斤土豆还有他剩下的粮票回来,还有一次叫媳妇给他把家里孩子们不穿的衣服整理几包带过去。做媳妇的总归是不放心,借着机会,高橘子恨不得把家里好吃的给丈夫掏空了,她整理了满满三大包的东西,恨不得把自己也打包带过去。就这样,行李占了一个人的位置。后面挤不下四人了。

商量来,商量去,王路建议王希抱着赵学军坐前面。赵学军郁闷坏了,卧床半年多,他又瘦又小,留级生的个子是全班倒数的,体重还没比他小的九岁王瑞重。看样子,赵棉球的光辉岁月,那是一去不复返了。

王希抱着赵学军,倒是感觉无所谓,这小子轻飘的,压根对他没什么威胁。再说,刚才他得罪他了,他也想找机会和好。就这样他抱着赵学军的腰坐在前面。

江关县距离万林市五十多公里,该地区自然条件十分复杂,经济资源因该地常年干旱而异常贫瘠。江关县的土地大部分都是褐土、草甸土,大部分山都是寸草不生的青石头山,还有黄土高坡多见的干荒子土山。车自万林市出去,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地面开始颠颠簸簸,泊油路换成了狭窄的半柏油半土坡路。

因为无聊,孩子们从吵闹开始慢慢的变得平静。无论万林市多么小,多么闭塞,它终归是个都市。而江关县这个地方,它出乎意料的贫瘠,随着人烟消失,车里的气氛转向无趣。那一望无垠的荒山赤地,唯一的一条公路上,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就看到两牛车。

叔,我爸就是在这里工作?”老大赵学文觉得,爸爸可怜了。

王路开着车,倒是不在意的笑着解释:“对啊,你们的父亲就是在这里工作,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来修路吗?只有将大山穿透,才能将这里与外面连接起来。山西是个穷地方,过去这里叫老区,出过不少革命先辈,解放后,许多南下的老干部对家乡一直很抱歉,觉得没给家乡人民做什么。可是,一个省,因为地域的穷困,靠个人是不够的,这里需要你们好好学习,努力吸收知识,才能在今后建设好家乡,你们的父亲选择了最贫瘠的地方,你们应该向父亲学习。”

哎,这王路叔叔吧,到底是带兵的,张嘴就是套话。

赵学军不敢开窗,今天有风,只要敢打开窗子,就着风,他能吃一口土。王路叔叔把车开的并不快,慢慢悠悠的,有时候还要拿着一块布,下去擦玻璃上的土。从下午二点半出发,一直到傍晚时分,这幸亏十月天长,天还略明,这群人才找到了江关县城。一进县城,又惊了。说是县城,这里就如电影上的某个贫瘠的旧村镇。解放这么多年了,无论政治是什么风,江关县都执著的保持着它的原貌。解放前啥样,现在还啥样。

在县城口入的平墙,墙上的口号是很多年前留下来过了时的:全世界人民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我们伟大的导师,我们伟大的领袖,我们伟大的统帅,我们伟大的掌舵手,我们最最最最敬爱的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一条县城主要大街,从头到尾不到三公里。满县城抬眼望去,竟是一目了然,没一栋二层以上的房屋。街道倒是干净的,不过不是泊油路,是硬土跟旧砖铺的路。王路把车开到江关县中学。江关县县委与江关县中学就在一个旧庙翻盖的大院子里,有个半墙将这两个单位分开。现在国庆了,学校正在放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