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木惊讶的看着说到,“那关进地牢的犯人不是插翅难逃?”

“是的,没有令牌,天下第一的武功也劫狱不成。”

黑木一愣忽然说到,“天下第一的武功不是侯爷吗?他怎会劫自己的狱。”

白图自嘲的笑笑,“也是。”

“后面还有大片的院子,还有花房,明天再带你慢慢逛,今天你先回去休息。”

黑木看看天色还早,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耐不住白图说他累了,只好散伙儿,约着明日再逛。

白图深深看了一眼地牢,门口把守的军士豁然换成了银甲护卫队的亲卫,周围亦是明暗两层哨,当真是插翅难飞。

她摸摸怀里的令牌,暗暗想着心事。

侯府的地牢确实设计独特,据说是上上一代红杏山庄庄主亲自设计,流传至今还没有人听说谁能劫狱成功。

地牢里阴森渗人,尽管是夏末秋初,里面却冰寒刺骨。

花岗岩板上的人,赤着上身,身上伤痕累累,但却并未像其他犯人一样披头散发,而是挽着简单的发髻,一张俊俏的脸干净惨白。

臂膀掩映之下,一只小黑鼠细细舔舐着他的眉眼,鼻子,甚至嘴唇。

正是被关了两个多月的阳起。

他被舔到耳廓,忍不住歪头低声喘笑,“以前,你就经常这么舔她的,你说这样,我和她算不算已是肌肤之亲了。”

说完他俯首莞尔,惨白的面容上浮出一丝潮红。

八荒歪着脑袋望着他,尖尖的小嘴不停的啄着他耳后,脖颈。

阳起抬眼认真的望着八荒,仿佛看到了那个调笑嫣然的少年,他双眸似雾如烟,那如沾染氤氲之气的眼眸中隐隐带着些许的哀愁,长长的睫毛在明暗阴影间泛着淡淡的光华。

他翻身躺倒在地上,闭上眼,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喘息着说到,“八荒,我和她会有个好的结局吗?”

窗外月华如水,带着淡淡的凉意,夏虫早已无声,暮气渐沉。

月夜下的镇国侯府静谧肃穆,威不可犯。

第二天果然又是个艳阳天,秋天的正午骄阳更甚。火辣辣的照在湖面上,新塔绝世而立,塔顶在阳光下散发着不可瞩目的光芒。

今日对于云中郡是个大日子。

云州当地信奉灶神爷。

灶神也是丰收的保证,每年初秋之际,云州当地人都会一早起来烧猪头肉供奉灶神。

而像云中郡这样的中心城市都会由官府出面置办一场敬请天地诸神的仪式,以供奉灶神,求取秋收顺利。

一大早,郡守胡大人,州府周大人就来恭请雪衣侯去参加仪式,以示隆重。

宗政明月一身纯白锻袍,袍脚今日绣的是风云山水图,倒和今日的仪式衬景。

宗政明月瞟了一眼白图那一身黑侍卫服,沉着脸说到,“给你制的新衣呢?”

白图讪笑到,“属下这容貌就是穿的再精致,往侯爷边儿上一站也成了陪衬,穿什么都一样,呵呵…穿什么都一样…”

卓公子笑到,“小白这是拍马屁还是真心仰慕呢?”

白图瞪了他一眼,本不想回答,糊弄过去,结果一转眼,就看到宗政明月认真的看着她,一副等着他她回答的样子。

白图嘿嘿道,“卓公子说笑了,我既不想升官又不想发财用不着拍马屁,雪衣侯风采天下人仰慕,谁敢不服!”

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仿若谁若不服立马能拔剑想向。

白图扭头狠狠瞪了一眼卓公子,他嘻嘻一笑,抬脚就溜,“属下在外面等候侯爷了。”

宗政明月的面容在晨光中泛着金色的光华,那张脸不禁让白图心中啧啧称赞,她确实没说错,这样的容貌怎不叫天下人仰慕!

宗政明月见她有些痴意的望着自己,眉眼不觉挑起,一双狭长妖娆的凤眼带着丝丝美意。

“你可仰慕?”

他逼近问到。

白图一愣,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侯爷风姿,必须仰慕。”

宗政明月得意一笑,伸手捏了她的下巴,“等本候回来看再听你细诉仰慕之情。”

翩然离去的身姿乍一消失,白图深深喘了口气,低啜到,“妖孽!”

“谁妖孽?”门外黑木愣头问到。

白图撇撇嘴,“走吧,今日带你去看我的琉璃花房。”

黑木立马喜滋滋的跟上。

经过一个夏季的生长,琉璃花房里花草更加繁茂。

白图给黑木一一介绍着各种花草。

“这个叫鹿角海棠,你仔细看,它的叶子上是不是像鹿角纹。”

黑木低头细看,惊讶道,“真的呢?很多印子,和鹿角上很像。”

“这个叫蓝松,你看它上面打苞了,过些天应该会开花的。”

“哦,它开什么样的花?”

白图摇摇头,“我也没见过,它不轻易开花,这都养了三四年了,这是第一个花苞。”

黑木惊奇的说到,“真的?那我很幸运啊,一进府里就能看到它开花了!”

白图看他那喜气的样子,不由的也笑了起来,一扫心底压抑的紧张。

琉璃花房的的一面正对着湖心新塔,隐隐的,白图似乎看到那新塔顶上有了些袅袅之气。

她心中一喜,那一晚宗政明月带她去新塔,她趁机将千里眼上的镜片下了一块放在塔顶琉璃上,今日太阳这么大,果然将楼梯上的木板烧着了。

白图连忙带着黑木到里间,那里有十几株熊童子。

黑木低头惊奇的看着。

白图坐在躺椅上,叼了一朵白色蔷薇,目光始终不离黑木。

忽然就见黑木木偶一样倒了下去。白图一个箭步,兔子一样蹿了出去,接住他倒下的身躯。

“真够沉的。”白图撇撇嘴,笑着说到。手上使足了劲儿将他拖到躺椅上。

看着躺椅上,貌似睡得很香的黑木,白图抿嘴笑了笑,说到,“小黑,对不起了,你在这里好好睡个半日吧!”

她出花房的时候想想又转身回去将那躺椅往外间拖行了几米,离风口近一些,免得黑木当真中毒一觉不醒了。

白图大摇大摆的走向地牢口。

“站住!”守立的银甲护卫立即喝住她。

白图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昨日找卓公子拿的令牌,伸到护卫面前,“看清楚了,侯爷要提审人犯,我先带到东苑,一会儿侯爷请了灶神回来亲自问话。”

两个护卫都十分认真的看了看那令牌,确定令牌是卓公子的,这才让她进去。

地牢最底部,犹如葫芦肚子,口子那里一有动静。

阳起早已竖起了耳朵,那个熟悉的声音一传来,他便一骨碌的爬了起来,坐在那里像只晨起的猫一样拂脸搽面。

白图进来的时候,他仰望着她展演一笑。

那笑容在黑暗中晨露一样晶莹剔透,白满腔的怒意在那一刻犹如打在棉花上,毫无着力之处。

似乎每一次他很惨的时候,他都会那样对着自己微笑,所有的痛苦不堪都藏在这迷人的微笑之后,微不可见。

她只微微略过他身上一眼,便知他在地牢里所受的折磨,她不敢再看,梗着嗓子低喝道,“还不走!”

72离别在即

白图俯身去搀扶他。

阳起眉眼带笑,山水画一般的出尘,“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他俯在她耳边喘气低语。

白图瞪着眼看他,喝道,“老实点儿。”

阳起嘻嘻一笑,站直了身子,双手搂着胸前的穿了他琵琶骨的链子,像个即将得到奖赏糖果的孩子一般等待着。

白图一扬手,八荒哧溜就缩进了她的衣袖之中。

阳起又凑近过来说到,“真是羡慕八荒啊!只恨我怎么就不是一只老鼠呢!”

这个时候还有心开玩笑,白图伸手气恼的推他。

阳起顿时无声的张牙咧嘴,白图赶忙紧张的问他,“怎么了,没事吧?”

阳起嘻嘻一笑,“只要你关心我,我就没事。”

白图恨恨剜了他一个目光,这才拉着锁链慢慢走向出口。

从牢底走到出口也就是半盏茶的功夫,但白图觉得仿佛好长好艰难的时光,手心后背全是汗意。

而有人却嫌这段路太过短暂。

乍一见带地牢门外的阳光,阳起双目都睁不开,整个人一阵眩晕,顿时跌倒在地。

白图伸手去扶的双手就那么僵直着。

周边那么多明里暗里的侍卫注视着,她只能看着他狼狈万分的慢慢爬起,心中将宗政明月狠狠骂娘,心够狠,对阳起下手够狠。

终于离开了地牢的范围,白图放慢脚步和他并排而行。

“没事吧,还能走吗?还有一段距离才到。”

白图带他行至的方向正是居安苑的方向。

远远的,前院那边似乎有了喧哗之意,路上很多杂役侍卫往湖边奔去,湖心新塔顶部烟雾蒙蒙。

阳起眯眼眺望了一眼,笑得贼兮兮的说到,“镇国侯府三个奇观,一是地牢,二是湖心新塔,三是居安苑,小白,你今日一日之内破两个,你说我是不是该佩服你了?”

白图撇撇嘴低喝道,“贫嘴,快走吧!”

没想到阳起仰着面孔,停下脚步,“你不告诉我你怎么让新塔烧起来的我不走。”

白图恨不得一巴掌扇在那张俊俏出尘的面容上。

以前在西蜀皇宫里,他们两人偷溜到地面上觅食,他也是这样,明明都听到外面宫人脚步近了,她不答应他的要求,他硬是不走,而他这一招也确实有效。

每每到了最后一刻,她终是答应了他。

这一次也不例外,白图无奈的回身看着他,阳起眯着眼,浅笑安然,就那么静静望着她。

“怕了你了还不行吗?”

白图扶额,“我把新塔塔顶的琉璃瓦片上叠放了一块千里眼的镜片。”

阳起听了愣了瞬间便已想通其中关节,千里眼上的镜片有聚焦功能,今天日光最烈,肯定能燃着。

他笑的邪魅又得意,“这么多珍贵的藏书你也下得了手,看来我比藏书金贵啊!”

白图撇撇嘴,“藏书应该没事!”

阳起一副大失所望的神色,“便宜宗政明月了。”

白图不再多说,不耐烦的催促到,“还不快走?”

阳起嘻嘻一笑,这才迈步。

湖边已经集结了许多侍卫,谁也没想到湖中心的新塔会着火。

有的侍卫自告奋勇从湖边飞跃过去,好几个轻功了得的都侃侃落水。

大家正想办法接力过去着。

詹总管很快得了消息,赶了过来,一边派人去太白楼通知侯爷,一边打开了机关,浮桥一出来,大家反倒愣了。

甘统领今日正在湖边当值,当下就出声问到,“詹老,怎么办,这火怎么救?”

詹总管站在塔门口也不敢进去,透过铸着八仙过海图案的镂空铜门看向里面,正中间的旋转楼梯着火了,火势似乎正在顶端。

新来的侍卫十分奇怪,为何着火了,詹总管却连门都不敢进。

甘统领是老人儿,他连忙解释到,“这湖中新塔只有历代侯府的主人才能入内。”

有的侍卫性子急,站在门口直叫唤。

“那现在怎么办?这要烧大了,那么些珍贵的藏书就毁了!”

詹总管当机立断,“揭开屋顶,打湖水浇进去!”

侍卫们得了命令,立马行动起来,打水的打水,跃上屋顶的揭瓦,运水,灭火,立即干得热火朝天,谁也没注意到西苑后面的地牢重要的的人犯已被提走,眼见着已走到了花房。

“行了,这里没什么人了,链子可以取下来了。”白图说到。

阳起看看四周,指着最里面躺椅上的黑木说到,“他是谁?”

白图拉着他侧身挡在黑木面前,“一个侍卫而已,他被我迷晕了,无碍。”

阳起本已握紧的手,终是松了。

白图这才安心下来。

他嘻嘻一笑,一语双关,“又一个被你迷晕了的。”

白图虎着脸低斥道,“还取不取链子了?”

阳起眨眨眼,“取啊,你给我取!”

白图作势就要捋袖子过去,他连忙退后,“你这架势不是取链子,是要索命啊!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他正准备取下,忽然又顿了顿,走过来,把白图扳到背面,“你还是转过去吧,我怕你一会儿见到喷血你又要晕又是呕的,看着闹心。”

“啪!”那链子在阳起的手中脆声而断,鲜血喷涌而出,他立即点在胸前的穴道上。

白图早已撇过头去不敢看,默然半天。

身后是他淅淅沥沥的声音,应该是在搽血换衣,还有他极力压抑的抽气声。

取下穿了琵琶骨的链子,其中痛楚可想而知,他硬生生忍着不吭声。

白图又何尝不知,他素来打落牙齿往肚里吞的性子。

忽然心中一软。

她终还是开口说到,“那一日我问你可愿意放下一切我们远走高飞,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我开个花店,你开个炸鸡店,我们安生度日,可你不愿,如今受这些苦也是你自找的。”

白图顿顿声,又说到,“今日我放你走,日后我们再无瓜葛,再见亦是陌路!”

半晌,身后毫无声息,白图转身一看,阳起瘫倒在地,扶着矮凳汗如雨下,面色惨白。

白图心中一慌,赶紧奔了过去扶住他,“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