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垣都已成人了,晚上总往后院跑,自然是有些不妥的。

齐氏也是担心儿子被骂,这才多嘴问了一句。

宋子垣的脸色僵硬了一下,随后又笑笑,“母亲放心,父亲这会儿早已去歇着了,没有人敢去告状的。”

宋子垣的脸色有些白,抖着手给齐氏盛了一碗汤。

这一细节,看在了齐氏的眼里,又是一阵心疼,“怎么手都抖了?可是今日被你父亲罚了?”

宋子垣的脸色更白了些,不自在地扯了扯唇角,“没有。是我自己觉得不够努力,所以今日练字练的久了些。母亲不必担忧。”

“好孩子!你妹妹是个不成器的。如果不是因为她识人不清,重用了那个碧儿,我们母女也不会落到今日的地步。好在此事尚有转还的余地,倒是让你也跟着分心了。”

“母亲说哪里话?您是孩儿的母亲,自当为您分忧的。”

宋子垣说这话的时候,汤已经盛好了。

“母亲先趁热喝吧。怕是明日,孩儿就不能来看您了。”

齐氏原本是有些吃惊,再一想儿子这可是冒着极大的危险来的,自然明白不能天天如此。

想到儿子如此孝顺,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记给她送些最喜欢的菜肴来,连忙笑着点了点头。

看着齐氏端着汤碗慢慢地送到了唇边,宋子垣的嘴巴张了张,可到底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天下哪有不爱自己儿女的母亲?

想来,母亲也不会愿意让他和妹妹这辈子都被人看不起吧?

次日一早,李倾月还在睡梦中,便听到了外头极为匆忙的脚步声。

翻了个身,没有要起的打算,阖着眼问道,“怎么回事?”

华姑姑挑了帘子进来,“回公主,是二房的夫人服毒自尽了。听说还写好了遗书,就放在了她的妆台前。”

自尽?

李倾月的睡意立马就醒了大半儿!

齐氏会是那么容易就服输之人?

怎么想怎么就觉得这么不太可能呢?

李倾月坐起身子,华姑姑连忙送了一个靠枕过去让她支着胳膊,“听说现在二房已是乱作了一团。二老爷原本是要休妻的,那休书都写好了。这会儿看到二夫人没了,便将那休书给撕了。”

休书?

李倾月眯了眯眼睛,今日就要休妻,是齐氏得到了消息,觉得自己无颜再见人,所以才会选择了这条绝路?

这么说,是宋华青逼死了齐氏?

李倾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知道昨天皇上将宋华青叫到了御书房,而且还停了他的官职,只是这个时候齐氏突然离世,怎么就会让人觉得是与她这个公主有关呢?

李倾月的心底猛地一紧,“绿袖!”

“奴婢在。”

李倾月也不背着华姑姑,直接就吩咐道,“快去外头打听打听,看看坊间的百姓们都说什么。还有再差人盯着些这几日来吊唁的人。”

“是,公主。”

华姑姑的心思亦是转的极快,跟着就想到了公主在担心什么。

“公主放心,谅他们宋家二房也是不敢做出太过大胆的举动的。”

“本宫只是担心,这若是落在了那些名门贵妇的口中,会将本宫给说成一个蛇蝎毒妇了。说到底,原本皇叔是想着为我出气,可是现在,罢了,皇叔原也是一片好意,本宫还是做着准备为宜。”

“公主太多虑了。您是公主,那齐氏母女敢下毒来谋害您,就得承受后果,现在只是死了一个齐氏,已经是极大地便宜他们了。”

其实严格说来,也的确如此。

只是,李倾月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一来,她不过是才回京这么短的时候,便屡次传出一些于自己不利的消息,显然不是自己想看到的。

二来,若是有人刻意利用这件事情来败坏自己的名声,胡乱传出是她将齐氏给逼死的,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李倾月不是一个怕麻烦的人,可是她不会喜欢总是去处理一些不着边际的浑话。

不得不说,李倾月的直觉,向来还都是十分准确的。

这一次,宋子垣和宋娇,还的确就存了这样的心思。

他们也的确是买通了不少人开始在民间散布一些流言,暗指是公主嚣张跋扈竟然逼死了自己的长辈。

百姓们哪里知道这些大户里的弯弯绕,一个个也不过就是看戏的样子,一传十,十传百,也便肆意地传开了。

事情的走向,似乎是也一直很顺利。

就连一些勋贵名门,也都听到了这样的流言。

绿袖和绿妩二人自然是有些着急,“公主,您一早就让奴婢盯着这些,可是如今,您又一直不曾出手有任何动作,这是何意?”

绿妩亦是被外头的那些流言给气得火大,“是呀,公主,他们也太欺负人了吧?您明明才是苦主,他们这般地颠倒黑白,简直就是要逼死公主您呀!”

“就是,如果公主真是那种小心性儿的,那不是得气得下不来床了?”

李倾月闻言一动,“说的还真是对,本宫还真就是小心性的,这会儿,也的确是下不来床了。”

两人一愣,相视一眼,显然是没有明白主子的意思。

“去,告诉华姑姑,就说本宫病了,食不下咽,夜不能安枕。”

绿袖看了一眼一旁空空的碟子,您食不下咽,那刚刚的那碟子点心是谁吃的?

绿袖吞了吞口水,还是依言到了外头跟华姑姑说了一遍。

公主病了,这自然是头等大事!

齐氏这边儿正在吊唁呢,怎么也要停尸七日,方能下葬。

如今才过了三日,齐家的人也是天天过来,在外人面前,还真就是摆出了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

当然,来的多的,自然是齐氏的血脉亲人,她本就是旁支出身,齐家嫡系,也只是打发人过来了一趟,送了些东西,其它的,并没有掺和。

当然,因为有之前赵清明来宋府看病的事儿,所以,许多的名门世家也是并不相信这股子流言的。

他们不信,却也不会站出来帮着澄清,只是坐壁上观,等着看戏呢。

眼看着流言愈演愈烈,终于,连老太爷这里也瞒不住了!

宋子夜气是当场就掀了桌子,梁氏吓坏了,连忙好言劝着,幸亏这是在自己院子里,若是在二房那边儿,还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来呢!

宫里头,何公公这里也收到了华姑姑报过来的信儿,自己也差人去打听了一下,只是犹豫着,此事该如何与皇上回禀。

“那齐氏自尽了,倒也算是宋华青长眼睛。不然的话,哼,这尚书之位,也不是非他不可。”

何公公的心思一动,“回皇上,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这一来,倒是苦了荣华公主了。”

皇上一愣,有些狐疑道,“这又碍着荣华什么事儿了?那齐氏畏罪自尽,难不成,反倒是让荣华这孩子伤心了?”

何公公低了头,小声回道,“这外头传的,却似乎就不是这么回事儿。”

“你说什么?”

何公公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打听来的说了一遍,然后再将荣华公主如今也病倒了,宋家的老太爷气得也是一连两顿没吃饭等等,都给说了。

皇上一听这个气的呀!

啪地一声,猛地拍了一下龙案,“好一个宋华青呀,真以为朕是聋子,是瞎子?”

“来人,拟旨!”

何公公看出来了,这一回,皇上是真怒了!

一个时辰之后,这会儿也正是临近正午的时候,按惯例,也是宋家二房来的客人最多的时候。

“圣旨到!宋华青接旨。”

来传旨的,可不是一般人,正是由何公公本人来的。

一听说有圣旨,宋家中门大开,迎进门来,在院内摆了香案,一家人都正正经经地跪在了院内。

为何不进屋听旨呢?

这是皇上特意嘱咐的,就在府门附近宣旨,这意思也就是要让里里外外的人都看看,到底是谁作了恶,谁在混淆视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宋府齐氏,不守妇德,谋害荣华公主未遂,竟致宋世子昏迷不醒,幸得太医院赵院使极力相救,方免遇难。此等恶妇,朕未曾将其下狱,已是法外开恩。然,竟有好事者,诬赖公主,混淆视听,其险恶用心,实在是令人发指。今朕下旨,收回齐氏身上所有诰封,贬为庶人。宋华青治家不严,罚俸三个月,禁足反省。钦此。”

一道圣旨,将宋家二房和齐家的人,都给惊着了!

皇上的意思太过明显,明明齐氏是畏罪自尽,如果不是因为她谋害公主,甚至是害得宋世子昏迷不醒,那么,皇上也不会勒令宋华青反省。

当着众人的面儿,将这道旨意一宣,那就是在明晃晃地打宋华青和齐家人的脸面!

众人看齐家人的眼光也有些不一样了,你们不是苦主吗?

不是有苦不敢言么?

现在怎么不敢再摆出那副尊容了?

齐家人心里头这个苦呀!

他们其实也并不知道这里头的一些详情,只是一味地听了宋子垣和宋娇的话,如此,反倒是成了京城的一大笑话!

说是笑话还是好听的,那分明就是被京城众人所鄙夷的对象了。

宋子垣蹙眉,他之前只是让人在民间散布一些流言罢了,并不曾想过让贵族圈子里也受到惊动,这样想着,便若有所思地看向了一旁的宋娇。

宋娇的脸虽然已经消了肿,可是仍然泛着红,一双眼睛也是红肿红肿的,她正想着怎么会这样的时候,冷不丁地察觉到了兄长递过来的视线,吓得激灵一下子,随后便又心虚地低下了头。

她的这番表现,宋子垣看在眼里,更是觉得怨气满胸!

他怎么就有了这么一个蠢笨的妹妹?

若只是民间有这种说法,那么自然不会惊动到了皇上,可是现在事情闹的这样厉害,皇上怎么可能会不管?

这下好了,皇上直接就甩下来了一道圣旨,你还不能说什么,只能好声好气地将旨意接了。

宋子垣心里头这个气呀,明明就是好好的一步棋,现如今却被他的妹妹给玩儿到了绝境之中!

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呀!

这会儿,宋子垣就是再气,也没有什么用了,毕竟事情在这儿摆着呢,他还能怎么办?

倒是宋华青,这一回被气得不轻,一张脸乌黑乌黑的,就跟他中了毒似的。

雪苑里,李倾月听着华姑姑的禀报,轻叹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罢了,此事也无需再去追究了,毕竟都是宋家的人,若是闹的太难看了,本宫也不好再住在这里了。”

“公主您真是善良,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还想着都是一家人呢。”

李倾月笑笑,“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才失了亲人,万事也不可做绝了。宋娇的性子虽然跋扈一些,可是人前,总要唤我一声表姐的。就算是不为她着想,总要为了宋家想一想。”

“公主说的是。那您先歇着,奴婢差人给您炖了燕窝,一会儿给您端来。”

李倾月点点头,心情明显好了一些。

不多时,宋子夜也过来了。

“你怎么来了?宣旨的时候,你可在场?”

“不在。我不是还得听赵大人的话,静养几日吗?”

看着生龙活虎的他,还要静养?

李倾月很鄙夷地瞪了他一眼,“再养,你就成猪了。差不多就行了。”

宋子夜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妹妹,齐氏这一死,再加上了二叔被下令反省,一时半会儿,也就没有那个心思来找你的麻烦了。”

李倾月淡淡地应了一声,有些不太满意道,“他们是不会来找我的麻烦了,可也正是如此,我反倒没有了要将他们给清理出国公府的机会。”

宋子夜一惊,李倾月会有这样的想法,一点儿也不奇怪,上次他与老太爷软磨硬泡,总算是弄明白了,原来当年的宫变,叔叔也是有参与的。

仔细想想,自从李倾月住进来之后,似乎是从未唤过宋华青一声舅舅。

也对,几乎就等于是半个杀父仇人了,怎么可能还会有什么亲情?

也正是如此,老太爷觉得自己怎么做都是错的,所以干脆就直接递了辞呈,让出了爵位。

想到妹妹入住国公府后,便是她自己在府内,也是不喜欢四处走动,十有*,就是因为她不想看到二房的人吧?

纵然当初的事情没有宋子垣和宋娇的关系,可到底是仇人的儿女,见了,心里头又怎么可能会好受?

宋子夜摇摇头,“妹妹,此事你就不必再费心了。我才是国公府的世子。自从与你敞开心扉之后,我还不曾做过一件让你高兴的事儿。二房的事情,就交由我来处理,可好?”

李倾月瞄了他一眼,不是她不相信宋子夜,只是他们到底是从小一直守着的情分,再怎么说,宋华青也是他的亲二叔,他真能下得去手?

宋子夜看明白了她的眼神,苦笑一声,“我看起来就是这么地让人不放心?”

李倾月摇摇头,“罢了,算起来,也是你们的家事,我也不宜插手过多。而且就算是你要动手,也得过了这阵子再说。总要等到他们开始不安分的时候,才好动手。”

“嗯,我明白。”

“大哥,要记得与梁家多走动,我刚刚得到消息,齐玄墨明日就会抵京,他是梁家的外孙,你亦是梁家的外孙,大哥可要把握住机会才好。”

宋子夜听着,只觉得没头没脑的。

把握什么机会?

“齐玄墨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大哥与他交好,总没有什么坏处的。而且,我听闻齐玄墨有一位堂妹,人生得漂亮,而且品行极佳。”

“打住!”

不待她说完,齐玄墨便伸手制止了她的话,“妹妹,你确定你不是在帮我做媒?”

李倾月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真是不识好人心!如果不是因为担心人家好好的姑娘就要便宜了别人,我会帮你张罗?呿!你以为人家就能看上你了?”

宋子夜一听还真来气了,李倾月的激将之法,倒还真是好用。

宋子夜自己也没有觉得,怎么就把那个齐玄墨的堂妹,给记在心里了?

“你如何得知齐玄墨要来?”

宋子夜一脸玩味地看着她,“而且,你还对齐家的事情如此了解。莫不是妹妹看上这个齐玄墨了?”

话落,便听得李倾月猛地咳嗽了两声,显然,正在喝茶的她,被这话给呛到了。

宋子夜的眼睛顿时瞪得极大,“不会吧?真的被我说中了?你何时见过此人了?还是说,你也是仰慕他的才华风情?”

噗!

这一次,李倾月直接就喷了!

一个大男人,还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