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妈妈忙应下陆夫人的话,服侍陆夫人上了床。陆夫人躺在床上却没有睡意,只轻声说道:“文英,你跟着我有三十年了吧?”

文妈妈忙回道:“主子好记性,奴婢自您五岁便开始服侍您,到如今已经整整三十年了,过了年,就三十一年啦。”

陆夫人喟叹一声道:“日子过的真快,一转眼已经三十年了,当年我还是个小丫头,你比我大四岁,也就是个小丫头,如今你都是有孙子的人了,我…唉,若是倩如的孩子没有流掉,我明年也能抱上孙子啦,这一辈子,不过也就是这么回事。”

文妈妈听着陆夫人话里透着消沉之意,急忙说道:“夫人,大少奶奶还年轻着,调养好了身子给您生多少个孙子不成啊,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您就擎等着抱孙子吧。”

陆夫人被文妈妈之言引的笑了起来,她感叹道:“说起来倩如若是真生几个孩子,凭着她和皓儿的才情样貌,这孩子们铁定差不了!”

文妈妈陪笑道:“可不是么,咱们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就象观音菩萨身边的金童玉女一般,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陆夫人笑容微滞,轻声问道:“是么?皓儿小时候和芳儿要好,我原以为芳儿会是我的儿媳妇。”

程怡芳,陆夫人哥哥家的小女儿,比陆书皓小两岁,陆程氏一早就有意亲上做亲,怎奈陆老爷因看不上大舅爷的为人门风,故而凭陆程氏怎么说,他都不肯定答应定下这门亲事,后来还雷厉风行的给陆书皓定下沈倩如,这也是沈倩如进门后一直不得陆程氏喜欢的一个重要原因。

文妈妈可不敢就这个敏感话题发表言论,只陪着叹了口气,陆程氏停了一下方说道:“因我的心思,倒耽误了芳儿,如今她总算也定了人家,过了年就成亲,我这心里才能踏实些。明儿你查一查给芳儿的礼物,过年的时候芳儿一准会过来的,这礼物可不能俭薄了,过了年她就要出门子,以后想见可没有那么容易了。”

文妈妈忙一一应了,陆夫人这才渐渐有了睡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文妈妈倒没什么睡意,她想起表小姐程怡芳,不禁在心中暗暗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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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亮相

腊月二十八给阖府下人发红包,这是陆府的一件大事。一大早沈倩如便按着婆婆头天晚上的吩咐,穿戴整齐后到了慕蠡斋。陆夫人抬眼看去,只见儿媳妇头上戴着出风毛大红卧兔儿,正中镶了一块手指头大小的菱形鸽血红宝石,顶上端端正正的簪了一枚五凤挂珠钗,身上穿着银红错金妆花缎出风毛雪貂皮窄裉及膝褙子,下配浅杏红棉绫凤尾流苏裙,这一身衣服气派的很,好在沈倩如能压的住,看上去只见贵气不显俗丽。

陆夫人笑了起来,对于沈倩如这身打扮她很是满意,甚至还有些小小得意,这身衣服可是她亲自给沈倩如配的,穿戴起来的效果果然好极了。这才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沈倩如这么一打扮贵气十足,却没有一丝的不妥贴,仿佛沈倩如天生就应该穿戴这些富贵的衣饰。

“倩如,你这么打扮起来很好看,年轻媳妇子就应该多打扮才是,平日里你打扮的太素净了。”陆夫人围着沈倩如看了一圈儿,做出了如此的评价。沈倩如脸上微有些发红,虽然这样穿是挺好看的,可是她并不喜欢,自小她就性喜宁静素雅,富贵华丽并不是她的风格,而且沈伯年虽然名气大,却不是个善于理家之人,沈家的家境并不富裕,也不可能给沈倩如添置太多的首饰衣裳。

执起沈倩如的手,陆夫人见那如青葱一般的玉指上只戴了一枚金镶白玉莲花戒指和一枚青金猫眼石戒指,不禁皱眉摇头道:“这戒子不衬,冬雪,把那枚赤金镶红宝的戒指找出来,就是那个海裳花样式的,配你大少奶奶身上的衣服正合适。”

冬雪不由暗自咋舌,陆夫人说的那枚戒指可不是一般的戒指,整个戒指以赤金为托,打造成一朵怒放海棠的花枚,顶上镶的红宝石正好处于花蕊的位置,通体澄静透明,这块红宝石是锡兰所产,便是在锡兰也是宝物级别的,看来夫人现在对大少奶奶真的是很看重,那么贵重的戒指说给就给了,连个顿儿都不打。

冬雪边想边把戒指找出来,沈倩如一看那枚戒指宝光闪闪,忙推辞道:“娘,这枚戒指太贵重了,儿媳不…”

陆夫人不容沈倩如说完,便拦在头里说道:“不过是枚戒指,有什么了不得的,如今娘也不戴这些了,放着也白放着,给了你正合适。”

自从陆景陶过世,陆程氏成了未亡人,她就再没有穿红衣裳戴红宝首饰的资格。沈倩如也想到了这一层,不由低了头不敢再说话,生怕勾起婆婆的伤心。

说陆程氏不伤心那是不可能的,她和陆景陶是结发夫妻,就算夫妻之间夹了两个小妾,可这夫妻感情还是很深的。陆夫人也低了低头,不过她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对沈倩如说道:“倩如,你是皓儿的媳妇,我们陆家的嫡长媳,今年是你和皓儿圆房后过的第一个年,断断不能让人看轻了去。”

沈倩如轻轻点点头,屈膝福身道:“儿媳谢娘赏赐。”

陆夫人挥挥手道:“不说这个了,走,跟娘去给下人发红包。”

沈倩如忙随着婆婆向外走去。院子里文妈妈邱妈妈等人早就站在那里等候,看到夫人和大少奶奶一起走出来,众人忙上前行礼,陆夫人向沈倩如说笑道:“倩如你听听,她们知道今儿发红包,这请安问好的声音都比往日响亮些。”

站在院中诸人,除了文妈妈邱妈妈这等心腹之外,其他人并不知道陆夫人对沈倩如态度的改变,因此见夫人居然和大少奶奶说笑,不由暗自吃了一惊。特别是那些有非份之想的丫鬟,心里不免着慌起来,若是夫人支持大少奶奶,她们还能有戏唱么?

且不提那些暗存心思的丫鬟,陆夫人带着沈倩如进了理事厅,平日这里除了陆夫人,陆府的主子再不许进来的。

理事厅极宽敞的院子里早就站满了下人,这还只是陆府三分之一的下人,若是都站起来,就算是宽敞的理事厅院子也站不下。大家看到夫人和少奶奶一起来了都很是吃惊。陆府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只有接掌管事之权的主子才能进理事厅,如此看来,大少奶奶已经被夫人选为接班人了。

平日里沈倩如除了到慕蠡斋请安之外,便是去看看陆婉婷,然后回到折桂苑,除此之外她就没踏足陆府的其他地方,因着守孝三年,沈倩如甚至连陆府的花园都没有逛过几回,因此她虽然进门近四年,可陆府的下人见过大少奶奶的实在不多。大多数人只听说大少奶奶生的极好,却不知道她生的好到什么程度。

所以沈倩如一进理事厅的院子,便觉得有无数道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身上,自然这些下人都是偷眼看的,没有那个下人敢光明正大的看自家的少奶奶。

“呀,这就是大少奶奶?竟象个下凡的仙女似的!”下人甲心中偷偷的说。

“大少奶奶好气派啊,瞧这气度,怎么也不象是个穷教书先生的女儿,竟象侯门公府的千金小姐一般。”下人乙一看到沈倩如,便忍不住这样想。

“美!太美了!大少爷真有福气,能娶这么美的媳妇,我要是能娶上这么美的媳妇,那怕就一天,真是死了也甘心!”某个到了婚配年龄春心大动的下人情不自禁的做起了白日梦。

这些人的目光射到沈倩如的身上,让沈倩如很有些不自在,她并不习惯一下子看到这么多的人。不过沈倩如一再告诉自己,一定要稳住,这头一回若是压不住场子,以后什么都谈不上,还会让阖府下人看轻了自己,若连这一关都过不了,她在陆府可就再也立不住脚的。

悄悄打直脊背,沈倩如脸上浮着浅浅的,得体的笑容,虽然她的心里有发虚,毕竟她是头一回见这种场面。让沈倩如虚扶着自己,与儿媳妇并排走着的陆夫人也在悄悄观察沈倩如,她见沈倩如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容,保持高贵的仪态,这气势上便有股子压人的力量,陆夫人满意的笑了。果然沈倩如没有让她失望,这头一回亮相,能得个碰头彩!

第四十六章埋恨

进得理事厅,陆夫人在正中的雕花红木大交椅上坐定,沈倩如原本站在一旁服侍,可是陆夫人却命人在自己的下首给沈倩如设了座,命沈倩如坐下陪她一起给阖府下人发放红包。这是沈倩如头一回正式见府中有头脸的下人,这面子必得给足了才行。

先进来的是府中的总管家陆九,陆九是陆景陶早年外出经商之时救助的孤儿,对陆景陶忠心无二,他又有些头脑,跟着陆景陶历练了十多年,被提拔为陆府的大管家,他可算得在陆府主子之下最有头脸的人,平日在外头谁人见了他都要尊一声九爷。

陆九上前给陆夫人和沈倩如恭恭敬敬的跪下磕了个头,口称:“陆九给夫人请安,给大少奶奶请安。”

陆夫人脸上含笑软声道:“阿九快起来吧,这一年来你在外头奔波辛苦,过年这阵子好好歇一歇,一家子团团圆圆的过个年,等开了年还有的忙呢。”

陆夫人边说边从身边的托盘中拿了一个最大最沉的荷包交给沈倩如,命她交给陆九。

沈倩如明白婆婆的意思,便也含笑说道:“陆九叔辛苦。”

陆九慌忙躬身低头道:“奴才不敢当,为夫人少爷少奶奶效力是陆九的本份。”说完,陆九方才高举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荷包,再次道了谢,这才恭恭敬敬的退出理事厅。

陆九退下之后,才按着各人的等级,一批四人一批四人的进理事厅领红包。自然每一份红包陆夫人都是先交给沈倩如,再让沈倩如发给下人们,如此一来,陆夫人什么都不必说,阖府的下人便都知道大少奶奶的份量,因此对沈倩如的态度也越发恭敬起来,就算是她们心里还存着轻视之意,也都将这份轻视之意深深的藏起来,一丝都不敢流露。

发红包一直发了一个多时辰,才发到服侍二少爷陆书皋以及两个姨奶奶的下人们。

陆夫人脸上的笑容明显淡了许多,淡的沈倩如几乎都看不出来。沈倩如心中不由暗自叹息,她的婆婆真是恨两个姨奶奶和二弟陆书皋已经到了不掩饰的地步。

从桌上托盘中拿起几只轻飘飘的荷包,陆夫人淡淡道:“这一年过去了,你们服侍主子无功也有劳,以后要好生当差。”

那些服侍二少爷和两个姨奶奶的下人们也知道自己被所服侍的主子连累,并不敢表现出什么不满,只连连磕头称是,小心翼翼的自沈倩如手里领了红包便回了她们主子的院子,不敢多做一刻停留。

夷华院中,张姨奶奶一见服侍她的薛妈妈等人回来,忙叫过来问道:“那个女人有没有为难你们?”

薛妈妈哪儿不能知道张姨奶奶的意思,便将还没有打开过的荷包托到张姨奶奶的面前,低低的说道:“回姨奶奶的话,今年还不如去年。”

张姨奶奶一把抓过荷包打开来看,见那荷包里只装了一个小小的一两的梅花银锭,不由冷笑一声说道:“我就知道她会刻薄你们,呸,就这点子银子她也好意思拿出来,从前老爷在的时候,你们至少也能拿中等的赏封,如今竟连洒扫的粗使丫头都不如了。”

薛妈妈等人垂着头不敢说话,她们心里也不甘心啊,从前想着姨奶奶得宠,跟着张姨奶奶有肉吃,她们削尖了脑袋往夷华院钻,前几年也很得了不少的好处,可是谁能想到老爷那么短命,自从老爷一死,这夷华院连猫猫狗狗都要夹起尾巴擦着墙跟儿走,何况她们这些已经打上张姨奶奶烙印的下人们呢。

张姨奶奶讥笑完之后,便对薛妈妈等人说道:“你们也不用沮丧,我知道她必会刻薄你们,已经给你们备下的红包,都来领吧。”

张姨奶奶说完便往内室走去,薛妈妈等人脸上立刻露出笑容,这年头,谁和钱有仇呢,能多得一份是一份。

果然张姨奶奶得宠了十来年,还是有很些家底子的,薛妈妈等人进内室之后,见桌上放着个托盘,托盘里堆了一堆荷包。随便那一只看上都鼓鼓的,看样子里面至少有五六两银子。

张姨奶奶亲自发了红包,过了一把当家理事的瘾,然后对薛妈妈说道:“二少爷屋里的也和你们领的一样?”

薛奶奶忙说道:“回姨奶奶的话,可不是么,奴婢们领的少也就认了,可二少爷是府里的正经主子,和大少爷是一般的人,凭什么大少爷屋子里的小丫鬟都能领六两的红包,可二少爷屋里的却只能领一两,这着实太不公平了。”

张姨奶奶一听这话立时气的脸色大变,她的脸色由白转红再变紫,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薛妈妈见状吓坏了,忙跪下来说道:“姨奶奶息怒,如今老爷已然不在了,您若是闹起来,吃亏的还是您和二少爷啊,这年底红包不比月银,发多少全凭夫人的心意,谁敢说什么呢。您回府之前不是想好了么,明年说什么也要留在府中,二少爷也该成亲了。”

想到儿子的大事,张姨奶奶才强行压下胸中怒气,沉沉说道:“你说的很是,起来吧。”

薛妈妈这才站了起来,挨近张姨奶奶小声说道:“姨奶奶,今儿夫人可是带着大少奶奶去理事院的。”

“什么,带她去?你不是看错了吧,这怎么可能?她不是一向最看不上大少奶奶么?”张姨奶奶惊的瞪大眼睛叫了起来。

薛妈妈忙说道:“今儿奴婢才打听到,那一日二太爷三太爷上门,就是被大少奶奶给顶了回去,听说从那一日起,夫人对大少奶奶就另眼相看,您是没瞧见,今儿大少奶奶那通身的打扮,可是气派的不行,你一直想得的那枚赤金海棠镶红宝石的戒子就戴在大少奶奶的手上,奴婢领红包的时候可看的真真的!”

张姨奶奶的面部立时扭曲起来,陆景陶买回那块红宝石之时,她就一心一意想要,陆景陶瞧着她喜欢,原本也打算给她的,可是却被陆夫人一句“妾室岂可用正红”打破,那块红宝石就这么到了陆程氏的手中,这件事一直是张姨奶奶心中的刺,如今那块红宝石竟然被给了大少奶奶,这让张姨奶奶着实无法接受,她原还想着将来使个法子让那块红宝石落到陆书皋的媳妇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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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交锋

“想不到她竟得了那个老女人的心意,看来从前是真小瞧了她。”张姨奶奶皱着眉头无意识的敲着桌子,阴沉沉的说道。此时屋子里就有薛妈妈一个,张姨奶奶手里捏着薛妈妈的命根子,因此她压根儿就不怕薛妈妈反水。

薛妈妈深深的弯着腰,陪着小心的说道:“是啊,奴婢听相熟的姐妹说起过,自从大少奶奶小产之后,就象是变了个人,整个性情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张姨奶奶原本对大少奶奶沈倩如并不在意,在她看来一个教书匠的女儿能有什么手段,只看她进府三年连一丝波澜都没掀起来就知道了。可是如今听薛妈妈说了大少奶奶的变化,张姨奶奶立刻警惕起来,一个软弱无能的大少奶奶是她希望看到的,若是大少奶奶精明能干,还有她未来儿媳妇什么戏呢?张姨奶奶可是憋足了劲儿,要在今年过年期间敲定她儿子陆书皋的亲事,陆书皋今年已经十六岁了,也出了孝,若是陆程氏再拖着不议他的亲事,族中的长辈也不能答应。

“去仔细打听大少奶奶小产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怕是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也不能放过。”张姨奶奶想了一小会儿,冷声吩咐薛妈妈,薛妈妈心中不由的一抽,赶紧低头应了下来。

刚发完红包的陆夫人并不知道张姨奶奶盯上了沈倩如,她看着儿媳妇满意的笑道:“倩如,你今天做的很好,真是个好开头,以后就这么做。”

沈倩如已经站了起来,福身浅笑道:“全仗着人娘在这里,媳妇心里有底才不发虚。”

陆夫人听了这话很是受用,打趣的笑着说道:“你这孩子小嘴儿越来越甜的,不过今儿可是白说,你的红包要初一才给。”

沈倩如脸儿微红的轻嗔道:“娘,儿媳说的是心里话,哪儿是盯着娘的红包呢。”

陆夫人见沈倩如一改从前拘谨有礼却很显疏离,能和自己象小女儿似的撒个小娇,心里很是觉得慰贴,便也笑着说道:“好好,不是盯着娘的红包,是我儿媳妇可心。”

沈倩如见陆夫人的茶水只剩下半盏残茶,便忙去沏了新茶端到婆婆的跟前,轻柔的说道:“娘,您一早上说了那么多的话,快用点热茶润嗓子吧。”

陆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她的确说的嗓子都要冒烟了,正想吩咐丫鬟撤了凉茶另沏热茶送来,不想她不必开口,沈倩如便已经主动沏好送了过来。有眼力劲儿,陆夫人边喝茶连满意的想到。对于沈倩如这个儿媳妇,陆夫人觉得自己越来越满意了。

转天就是大年三十,不论陆夫人有多不愿意,三十一大早她就要带着一家人去宗祠与同族之人一起祭祖。虽然刘姨奶奶因为没有生育而没有进宗祠的资格,可是张姨奶奶却有,因为她到底是陆府二少爷的生母,陆书皋是记在她名下的,虽然是庶子,可也是陆家的子嗣。

和从前三年一样,祭祖之后,族中辈份最高陆二太爷黑沉着一张脸,大有兴事问罪之意,极不客气的当着阖族之人对陆程氏厉声说道:“陆程氏,如今书皓书皋都出了孝,书皓和他媳妇也圆了房,可书皋都十六了却连个亲事都没有订下,你这个嫡母是怎么当的,你怎么对得起他的父亲!难道因为书皋是庶子就轻贱于他,这不慈之罪你可吃的起?”

陆夫人也不是吃素的,她脸上并不见恼意,只微微躬身道:“二太爷有所不知,先夫在世之时曾与重侄孙媳说过,书皋命中不宜早娶,必要过了十七才可议亲事。先夫之言重侄孙媳决不能违背。”

陆二太爷被陆夫人不轻不重的顶了回来,陆景陶过世已经快四年了,他当年说过什么可是完全没有办法查证的。

张姨奶奶原本站在后头,一听陆夫人说要等陆书皋过了十七才议亲,这一议也不定议多久,她想娶儿媳妇,怕不得到猴年马月。张姨奶奶急了,也顾不得此时自己有没有资格说话,便冲出来尖声叫道:“你胡说,事关皋儿,老爷什么都不会瞒着我,老爷他从来都没说过。”

陆程氏看着冲到自己跟前激动的挥着拳头的张姨奶奶,冷冷道:“放肆!宗祠重地长辈在上,岂有你说话的份,还不与我退下!”

张姨奶奶此时满心都放在陆程氏不给陆书皋成亲这件事上,其他的她什么都不顾了,只尖声叫道:“你假造老爷之言,就不怕老爷在天之灵不容你,老爷从来都没说过要皋儿晚成亲!”

陆程氏轻蔑的扫了张姨奶奶一眼,抬头看向陆二太爷,提高声音问道:“请二太爷为重侄孙媳做主。”

陆二太爷心中不由暗骂张姨奶奶沉不住气,这会子她忽然冲出来,就算是他有心偏坦都不好行事,这满族男女都看着呢。不过重罚张姨奶奶,陆二太爷又不愿意,在他看来,陆程氏的气焰已经够大了,不能够再助长这份气焰。

陆二太爷心念飞转,便带着一丝笑容说道:“这大年下的罚人不吉利,说起来张氏也是挂心儿子的亲事,重侄孙媳你是当家主母,得有容人之量,依我看就算了吧,等过了十五,让张氏闭门思过一个月好了。”

陆程氏心中暗自冷笑,什么叫过了十五再闭门思过一个月,这分明是二太爷怕她一过了十五就把两个姨娘打发到庵里去才这么安排。若是这样她还看不出来二太爷和张氏私下有勾结,那她就白长了一这双眼睛。

就在陆程氏与陆二太爷还有张氏针锋相对之时,沈倩如却垂眸悄悄观察站在她左前方的陆书皓的侧背影,她分明看到,陆书皋脊背挺的异常的直,垂下的手紧紧攥起来,因距离不远,沈倩如甚至能看清楚陆书皋的手背上青筋高高迸起,显见得愤怒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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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事端

沈倩如悄悄观察陆书皋,见他虽然愤怒的紧攥双拳,可是却一动都没有动,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挺直脊背微微垂头,表现出极强的克制,沈倩如心中对这个没有见过几回的小叔子便有了个初步的印象,看来这陆书皋不是好相与之人,他小小年纪就如此能忍常人之不能忍,怕是个难缠的主儿,将来恐怕少不了麻烦。

悄悄观察完陆书皋,沈倩如又将注意力放到陆二太爷和她的婆婆对话之上。她只听婆婆不咸不淡的说道:“既然二太爷发了话,这也算是族议了,那过了十五就禁张氏的足。”

陆二太爷满意的点了点头,心中还觉得自己有面子,可沈倩如却听出了这话里的玄机,过了十五就禁足,她的婆婆可没说在哪里禁,而且方才婆婆还提到族议二字,那就是说这禁足是族中对张氏的罚,等回家之后按着家规再治一回罪,凭谁也说不出什么。沈倩如心中对脑满肠肥笨的要命的陆二太爷不由多了几份轻视。

祭过了祖各回各家,陆府的年夜饭也就要开席了。陆老爷在世之时,团年的饭桌下首还有张氏和刘氏的一席之地,可自从陆老爷过世之后,陆程氏便命人撤了两人的位子,命她们在边上立规矩。本来妾室就没有资格与正室同桌而食,因此张氏刘氏心中虽然恼恨的要死,却也一点法子都没有,毕竟陆程氏站稳一个理字,她们不甘心也不行。

陆程氏坐在正中主位,左下首坐的是陆书皓,陆书皓的下面坐的陆书皋,沈倩如带着陆婉婷坐在右下首,张氏和刘氏站在陆程氏的身后服侍,两人心中的不满都快翻江倒海,脸上却一丝都不敢流露出来,生怕又被陆程氏抓住机会找碴。

家宴之上,陆程氏有意把张氏使的团团转,一时命她剔鱼刺,一时命她斟茶倒水,一时又命她投帕子,刘氏倒闲在一旁,只充当人肉背景去了。

沈倩如抬头看看婆婆和丈夫,用眼角余光掸了陆书皋一眼,只见陆书皋极力维持着平静的神色,可是他手中的铁木箸都已经被他压弯了。

沈倩如暗暗叹了口气,她虽然能猜出婆婆有意刺激陆书皋,为的就是探察陆书皋的真实面目,可是这般的一丝余地不留,就算陆书皋从前没有什么心思,现在也得有了。

陆书皋虽然是庶子,可他却是陆老爷生前最疼的儿子,陆老爷临死之时已经留下遗嘱,陆书皋成亲之后便可自立门户,连分给他的财产都也一一写明,当时是请了官府和族中之人做证的。只是陆老爷病重之时头脑不如从前清明,竟忘记交待陆书皋的亲事,这才让陆夫人有了可乘之机,陆夫人自然不会让陆书皋轻轻松松的成亲,自立门户,再把张氏接去做老封君,她绝不答应!受了张氏那么多年的气,她若是不让张氏用她的后半辈子补偿,她就不白做了陆府的当家主事人。

一顿年夜饭吃下来,大家都各有心思,最没心思的大概就是陆婉婷了。因陆夫人一向娇养着她,所以陆婉婷还是小孩子心性,只想着过年热闹好玩儿,完全没有意识到热闹之下的暗潮涌动。

因年夜饭的时候大家都吃了酒,因此陆夫人便命各人回去醒醒酒,晚些再到慕蠡斋守岁。陆婉婷不肯回去,闹着要跟娘亲,陆夫人自然由着她,而陆书皓则携了沈倩如回折桂苑,陆书皋也回了他自己的逸柳居。

陆书皋走后,陆夫人看了文妈妈一眼,文妈妈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陆夫人笑了一下,便哄着陆婉婷吃些果子醒酒去了。

陆书皋出了慕蠡斋,双手攥起拳头长长出了口气,冷着脸道:“回去。”

跟陆书皋的丫鬟金环心知二少爷又受了窝囊气,也不敢说话,只上前服侍陆书皋披好披风,飞快回了逸柳居。

进了逸柳居,一个比金环略矮些的丫鬟迎上来,笑着说道:“给二少爷请安,奴婢已经备了醒酒茶和热水,二少爷您洗洗吃了茶去去酒意。”

金环忙向那个丫鬟使了眼色,让她别上赶着找不自在,方才二少爷受了暗气,这气还没撒出来。

果然陆书皋黑沉着脸怒哼一声,喝道:“要你多事,爷又不曾吩咐,滚!”说着便当胸一脚踢向那个丫鬟。因陆书皋今天受足了气,所以他这一脚踢的就特别的重,那迎上来的丫鬟没防备着,被踢了个正着,立时“啊呀”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上,陆书皋也没在意,越过这丫鬟便向屋中走去。

金环见二少爷火气正旺,也不敢说话,忙飞快的跟上陆书皋,就在陆书皋抬脚往门里走的时候,那被他踢倒在地上的丫鬟银环哀叫起来:“少爷救命…奴婢有了您的骨肉!”

银环这一句话出口,陆书皋和金环都惊呆了。金环反应快,她在短暂的惊愕之后,立刻转身飞扑到银环身边,只见银环倒在地上起不来,暗红的血水已经洇湿她的裤管,显然这孩子已经没了。

陆书皋在惊愕之后立刻抬头四下张望,见院中并没有其他的下人,方才大大的松了口气,他快步走到银环的身边,压低声音喝问道:“不是让你们吃药的么,怎么还会有身孕?”

他这话是冲着金环银环姐妹两个说的,金环抱着妹妹慌忙说道:“奴婢们认真按少爷的吩咐吃药,不知道妹妹怎么会…”

陆书皋紧皱眉头低喝道:“别说了,快把银环弄到屋里去,再赶紧把这里清洗了,绝对不能让人发现。”

金环只得将银环扶起来,跌跌撞撞的把她扶到屋子里,又忙忙出来打水冲洗地面,想把青石条砖路上的血迹全部洗掉,免得引起别人的注意。

可怜的银环一个人躺在床上,她的下身还在出血,陆书皋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早已经躲回自己的屋子,只让金环一个人处理。

金环打扫完之后回到房中,见银环已经晕了过去,身下的褥子湿了一大片,满是触目惊心的血红,金环也吓坏了,她比银环大一岁,今年也就十六岁,从来也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慌乱之中,金环跑进陆书皋的屋子,跪下哭求道:“二少爷,您给银环请大夫吧,要不然她会流血而死的。”

陆书皋也慌的惨白着一张脸,气急败坏的叫道:“请什么大夫!去把你妈悄悄叫进来就是了,我警告你,这事绝不能传出去,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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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推波

金环银环是亲姐妹,她自然极担心妹妹,一听陆书皋发了话,金环便什么都顾不上了,拔腿就往外跑。她们一家子都是陆府的奴才,住在西角门外巷子里的一处小房子中。

因着是在大年三十,角门上守夜的人虽然不能回家团年,却也整治了些酒菜在角门边上的小房子里吃了起来,门禁比平时自然松散了许多。金环跑出西角门,上夜的人硬是没有发现。

不多一会儿,慌里慌张的金环妈跟着金环又跑进西角门,上夜的人依然还是没有发现。金环带着她妈一起儿跑到逸柳居,因为实在太过担心银环,所以这母女二人都没有注意到有双眼睛一直在暗暗中盯着她们。

金环妈跑到银环身边,看到银环已经昏迷了,她忙用颤抖的手去试女儿的鼻息,银环还有气,金环妈才长出一口气,急急的说道:“金环,你快去要热水,还有去多拿些香灰,指不定要用。”

金环忙跑开了,金环妈将女儿的裤子连同小衣一起褪下,见女儿腿间的血迹已经凝结,并没有再继续流血,金环妈这才松了口气,女儿还有气,只要不继续出血,这条命就能捡回来。金环妈早年也小产过,还生了四个孩子,对于这些事情还算有经验。

金环取来香灰打来热水,母女两个一起动手,将银环的身体清洗干净,换了干净的衣裳被褥,金环妈这才用力掐银环的人中,将银环弄醒。

银环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自己的亲娘,她愣了愣神,继而扑进亲娘的怀中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就在金环妈忙着帮银环收拾的时候,那双眼睛一直在暗中盯着,在擦洗银环的时候,金环妈曾经皱着眉头沉沉的问了金环一句:“金环,二少爷不是给了你们姐妹药么,银环怎么还会有身子?真真是糊涂东西,现在能要孩子么?妈平日告诉你们的话,你们竟都丢到脑后不成?”

那双眼睛的主人听到这句话,仿佛触电了一般,又仿佛打了鸡血似的,但见她脚底生风一溜烟儿似的跑去慕蠡斋,悄没声的找到文妈妈,将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的全都说给文妈妈听。

文妈妈听罢也吃了一惊,再没想到二少爷平日里不声不响的,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她随手给了那报信之人一串铜子儿,便忙忙去了上房向陆夫人回禀。

陆夫人正哄着酒意上头正闹腾不休的陆婉婷吃果子解酒,她见文妈妈进来打了个眼色,便知道必是张氏或陆书皋那些人有动静,便唤道:“冬雪秋菊,服侍小姐吃果子。”

冬雪秋菊两个应了一声,忙上前服侍陆婉婷,陆夫人则抽身去了起居室,文妈妈快步跟了上去。春梅见状也抬脚跟上,不料陆夫人却摆手道:“春梅,你去给小姐熬些醒酒茶,要不然明儿非闹头疼不可。”

春梅无奈的屈膝应了,心中却如火烧火燎一般,自从那夜陆夫人做出承诺之后,对她反而比从前冷淡了许多,也不让她贴身服侍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阵子大少奶奶越来越得夫人的心意,难道是大少奶奶知道夫人要抬自己做姨娘,所以在夫人跟前说了自己的坏话?

躺着也中枪的沈倩如可真是冤死了,关于春梅,她可是一个字都没有向婆婆提过。

进了起居室,文妈妈忙将金环银环被二少爷暗中收房,银环有了身孕却被二少爷踢小产之事细细说了一回。陆夫人不无快意的冷笑道:“我道他真是个好的,原来不过就是个下流胚子,真真枉费老爷在他身上用的心…”

文妈妈知道二少爷陆书皋比他的娘亲张氏还招夫人恨,因此只垂手侍立一旁,并不言语什么,只任陆夫人发泄自己的情绪。

陆夫人说了几句之后,问文妈妈道:“文英,你说这事怎么处理最好?”

文妈妈想了想,对陆夫人说道:“今儿族里还为二少爷的亲事责难于您…”

陆夫人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快意冷酷的笑容,“她想要儿媳妇,本夫人就给她儿媳妇,还一给就给两个。”

文妈妈吃惊的问道:“夫人,您要抬举金环银环做二少奶奶?”

金环银环不过是中人之姿,她们俩个若是机灵漂亮的,陆夫人也不会把她们姐妹两个给陆书皋,她们不论身份地位还是样貌品行,哪哪儿算起来都没有资格做陆府的二少奶奶。

“二少奶奶,哼,她们也配,就让银环做姨娘,金环做通房好了。不过在此之前,文英,你快安排人拿住萧婆子和金环银环,便是开脸,也得让人知道她们先做了丑事。”陆夫人冷冷的吩咐着,听得文妈妈心中直冒寒气。自从老爷过世之后,夫人的风雷之性越来越厉害,从前她受过的委屈,此时全都化为她报复的动力。文妈妈知道,张氏和二少爷会一直被踩在夫人的脚底下,只要夫人活着一天,他们就一天不得翻身。

不过想想从前因着张氏的上眼药告刁状,慕蠡斋的人谁没有受过苦,文妈妈便也没法子对张氏和陆书皋生出同情心,这才叫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张氏母子得势之时得意忘形,今日失势,自然不会有人同情他们。

文妈妈也不亲自出面,只出去安排了人手,恰好在逸柳居外将偷偷拿着被污血染红的被褥金环妈抓了个正着。她们将金环妈当贼扭绑起来,将那大包袱打开,见满是血迹,几个婆子便尖叫起来:“不得了啦,杀人啦,出人命啦…”

金环妈刚想要张口辩白,不料却被人塞了一嘴的粗布帕子,她根本叫都叫不出声来。

在书房中如困兽一般走来走去的陆书皋一听院门外响起尖叫声,心中又急又慌又气,猛的扯开房门,连大毛衣服也不披就冲了出去,暴躁的叫道:“放肆,喊什么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