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远侯笑起来:“你这混小子!好吧,给你人,你什么时候走?”

张允铮其实也不知道,只说道:“该是快了。”

平远侯说:“这样也好,你原来的院子给别人了。额,你大哥买的那个院落,也被别人借用了……”

张允铮大叫起来:“怎么能这样?!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这像话吗?!乱动我的东西!还把我的地方给人了?!那个院子是我的!我砌的墙!我涂的白灰!……”

平远侯使劲转玉球,皱眉绷脸说:“什么你的你的?是我的!是你娘的!”

张允铮瞪眼:“你竟然骂我?!我去告诉娘!”

平远侯忙说:“好啦好啦,没事去麻烦你娘干吗?你不就住几天吗?咱们府里好几个空着的院子呢。”

张允铮愤怒:“我喜欢我的床!我的帐子!还有……”

平远侯回避张允铮的眼睛:“那个人受了重伤,那个,血都流到你的床上帐子上了,我想你肯定不会要了……”

张允铮跳脚:“你们怎么没把他抬到我哥的床上去?!偏心!”

平远侯说:“你那里才僻静,你哥那里怎么成?”

张允铮不依不饶地说:“我的床上有好多机关呢,我做了好久!”

平远侯很不屑地说:“不就是挖了几个洞吗?还什么机关?”

张允铮大声说:“很难挖!那木头特别硬!你回到六七岁去试试!”

平远侯皱眉:“你六七岁就挖洞干嘛?”

张允铮毫不犹豫地回答:“藏银子呀!日后好逃跑。”

平远侯立刻心疼,叹气道:“我让你娘给你打个大的,日后你成婚了,可以用。”

张允铮不屑:“那不是女子的嫁妆吗?”

平远侯说:“平常人家,哪里有上好的硬木?你娘给你做出来的,肯定是京城第一份,也许只有你外祖家能比。”

张允铮不暴跳了,看着表情挺满意。

平远侯心里一动:“你小子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张允铮暴跳如雷:“哪里有?!谁想有人?!有个鬼!”

平远侯转着玉球打量张允铮,张允铮使劲张嘴打个哈欠:“我得去沐浴更衣了……”向平远侯行了一礼,走了。

平远侯招呼了人说:“给我盯着他!这些天看他往哪里去!”

张允铮刚刚从外面回来,马上要见的人,肯定是最重要。平远侯想看看会是些什么人。

怕父子两个要谈机密的事,李氏安排的晚餐,只有父母和张允铮三个人。李氏对张允铮问寒问暖,还告诉了他妹妹张允锦正在和镇北侯府的沈三公子议亲。她想让张允锦再等两年,多陪陪自己……

张允铮正在发愁怎么去给那个小骗子递消息说自己回来了,一听这话,就想是不是可以让沈卓把自己回来的事儿告诉沈汶,可表面上,为了显示一下兄长的尊严,皱眉问道:“沈三公子?他人好吗?”

李氏忙说:“人品很好。你妹妹和沈家两个小姐从小认识,知道沈家的底细。那府里,人口不多。老辈的,就是老夫人和杨夫人,人都很直爽,没有坏心眼。大嫂很贤惠,二嫂平时什么也不管。你妹妹过去,肯定不会有什么麻烦,能安心过日子。”李氏叹气:“只要你们都平平安安的,我就放心了。”

张允铮想着如果自己的妹妹成了沈汶的三嫂,自己是不是就更压了那个小骗子一头?就嗯了一声,大方地表示同意。

平远侯看了张允铮一眼,觉得这个一向暴躁的孩子在这件事上太好说话了些。

张允铮好好睡了一觉,准备去找沈卓,可又怕惹人注意,得寻个借口,就去对李氏说,他要去镇北侯府,问李氏有什么要干的事儿。

两家正在议亲,镇北侯府已经派了媒人,李氏的媒人也出动了,同意议婚,算是行了第一步“纳采”。后面一步,镇北侯府要送六礼前来正式求婚,包括问名要庚帖之类的。这一步是重要的一环,要多做准备,不能匆忙行事。其中一些细节,比如请的媒人的背景,男方何时备礼上门等等,还是得两家交流。李氏正好要与杨氏交流几句,就写了个帖子,给了张允铮。

张允铮拿了李氏的帖子,趾高气扬地镇北侯府,到了府门,说自己是平远侯府送信的,要见沈三公子。

门上的人报进去,沈卓不在,杨氏一听,知道是李氏有信,马上请了张允铮进去。

张允铮进了门,猛抬头,竟是一位夫人,忙行礼。

杨氏没仔细看过张允铮,现在见这个小伙子剑眉朗目,高鼻梁,嘴唇刚毅,极为英俊,当场就喜欢得不得了,眉开眼笑,让人送茶送水。

张允铮对自己的母亲李氏呼三喝四,可这是别人的母亲,就不能冒犯了。张允铮老老实实地把李氏的信给了杨氏,然后对杨氏的问题,问一句答一句,不敢多说话,很实诚的样子。

杨氏细问了张允铮的身世,知道是平远侯府远房的兄弟,心中多少有些失望——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女儿远嫁,就问道:“日后,你可是会回家乡?”

张允铮又抱怨自己的父母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明明这里就是家乡,还不能明言,只谨慎地说:“大概不会了,我的亲人,就只有平远侯府的人了。”这也是实话。

杨氏一听,立刻心疼,脑补了一系列:父母双亡,孤苦伶仃,前来投靠亲戚……看这孩子的穿着,李氏倒也没有亏待他。李氏的女儿与自己的儿子议亲了,这孩子该不是李氏给自己女儿准备的。

杨氏想到沈湘是长嫡女,不能嫁一个没有门第的人,可沈汶,一个软性子,就知道抹眼泪,若是嫁入豪门世家,姑婆兄嫂一大堆,还不被欺负死?不如找个没身世,没家累,能轻松过日子的人。镇北侯府虽然不那么富裕,但是百亩良田的陪嫁还是出得来的,应该能让沈汶衣食无忧……

在一盏茶间,杨氏已经把这些方方面面考虑了一番,把张允铮划入了未来二女婿的行列中,因此对张允铮格外亲切,一直没断了笑容。

张允铮被杨氏的热情弄得很紧张,越来越拘谨,弄不懂自己干了什么,这位夫人怎么像看着一盘好菜一样看自己。

杨氏的喜恶太明显,等到杨氏派人送张允铮出了府,下人们都开始传夫人看上了平远侯的远房侄子了,肯定不是为了大小姐,自然是为了无能而软弱的二小姐。

苏婉娘笑着告诉了沈汶:张允铮前来送信,被夫人看上了。沈汶就知道他是来联络自己的。离自己的生日近了,要计划去边关的行程了,他竟然回来了,难道是来送自己的吗?沈汶心头乱跳,等不及要去见张允铮。

当夜午时,沈汶就去了那个小院落。张允铮从天黑就守在院落里了,两个人算是心有灵犀。可是为了避免沈卓带着沈强稍晚些来,两个人低声说去打了火罗的湖边谈话。定下来,两个黑影就一前一后地离开了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

时近八月十五,明月皎洁,光亮照人。

沈汶找了个空旷的湖岸处,在一块石头上停了脚步。

连年干旱,明镜湖缩小了许多,湖岸宽阔,一览无余。

张允铮到了沈汶身边,毫不犹豫地登上了旁边的一块大石头,和沈汶并肩看着月色下的小湖。

好久不见张允铮了,现在他就站在身边,沈汶觉得心中大乱。

经过一年在山中的生活,张允铮似乎又长高了些,双肩宽阔健壮。他今年十八,完全长成了一个挺拔俊美的青年,浑身散发着男性的魄力,月光下,宛如一尊雕像,沈汶有些不敢看他。

她清晰地感到了自己心中的异样,如树苗拱出层层岩石,有种东西要长出来。她感到害怕,因为她明白如果她听任了这种趋势,那么她就无法再掌控自己的感觉,她就会被洪水冲走,沿途磕磕碰碰,避免不了疼痛……她其实不想让这么狂妄的东西冒出来,可是就凭了她千年旁观练出的理智,也无法阻止情感上一个崭露头角的新芽……

张允铮等了片刻,见沈汶不说话,开口道:“你怎么变傻了?”

沈汶看着他,压抑着心跳,努力很正常地说:“谁……谁变傻了?你……你为何回来呀?”

张允铮翻了个白眼,“真笨!我回来自然是去边关呀!不然你说我回来干什么?!”

沈汶咽了下吐沫:“谢……谢谢你了。”

张允铮下扯嘴角,很高傲地把一个小包递过来:“你的!傻瓜吃了就能变聪明点儿!”沈汶知道自己心里已经算计得快烂掉了,实在再也不用变聪明了,可是她却喜欢听张允铮这么说,好像自己真的是个十四岁的少女,而不是阴谋满腹的复仇者。

沈汶打开小包,里面是些果干。突然,沈汶难过了:现在,张允铮还这么年轻而纯粹,带着发自内心的善良,他会不会改变?她感到害怕——有一天,张允铮会真的长大吧,变得成熟而圆滑,开始权衡利弊,懂得取舍。那时,他再也不需要她的谋算,他是不是还会这么对待她?给她布料,帮她画图,给她带回果干,送她去边关?他会不会在意她是个千年的鬼魂?他会不会看不起她?他会不会介意她以前嫁过人?……这个时代的男子喜欢的是大家闺秀,纯洁而顺从,她却再也不可能把的命运完全交在一个男子的手里,张允铮能不能接受这种游离?……

就如所有动了情的人一样,沈汶开始胆怯而自卑地患得患失。

张允铮在夜色里看见她愁眉苦脸地咬着果干,生气地说:“你什么意思?!是我做的!有那么难吃吗?我娘都很喜欢。你不吃还给我!”

沈汶心里一甜,终于找到了切入点,“小气包!给了东西还能要回去吗?”

张允铮瞪大眼:“我小气?!我小气?!有你这么笨的……猪吗?!你这么下去会更胖的!”

沈汶含着果干说:“我都不胖了!婉娘姐姐说我现在很好!”

张允铮像是才发现了沈汶的不同一样,上下打量她。

沈汶的脸红了,微侧了下身体说:“你看什么?”

张允铮感叹道:“我真走了很长时间,你没发现吗?”

沈汶现在特别敏感自尊,对他翘鼻子:“我可不知道你走了多久!我没觉得日子有什么不同!”沈汶撒谎道。

张允铮哦了一声:“我可想起过你呢!”

沈汶愣住:“真的?”也许我该说我也想过他吧?

张允铮点头道:“真的,我有一次在山里被野猪追得飞跑,我就想起你来了……”

沈汶又气又好笑,在骂人和发笑之间徘徊片刻,还是笑了,眼睛弯弯的。张允铮一愣,问道:“你怎么不说‘你这个混球’之类的了?”

沈汶咬了下嘴唇说:“‘这个混球’要送我去边关呢,我可不能得罪呀。”说几句坏话算什么?他从南方千里迢迢地回来送自己去边关,这份情义太重了。

张允铮才不买账,继续努力:“我是要陪一只猪或者一只傻瓜去边关,你是哪个?”

沈汶现在知道张允铮在干什么,他左一榔头右一棒子,就是要逗她生气,以便觉得亲近!沈汶哼了一声,撒着娇说:“谁是猪!我婉娘姐姐说我现在是亭亭玉立了呢。”

张允铮啧啧道:“你可别信这些谗言,容易忘记本色的。”

沈汶很傲娇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好,总想让我发火?我才不上当呢!”

张允铮有些郁闷,瞥了沈汶一眼,小声说:“真不好玩!”

沈汶吸气,“好吧!你这个混球!快告诉我南方的事情!”

张允铮立刻振作了:“是猪倌!明白吗?护送小肥猪去边关。不然的话,一只小笨猪,肯定会被妖精吃了。”

沈汶笑起来,方才刚见面时的尴尬全没了,张允铮把对父亲说的又低声地跟沈汶说了几句,沈汶很满意地一个劲儿地点头,张允铮大方地说:“你去北边有什么要求,就说说吧。”

沈汶小声道:“这一路去,我们要扮成流民,马车得特别破烂,但要结实,得给边关运去一些弓弩做样品。拉车的不能用马,那太贵重,要用驴呀骡子之类的,还要泥巴涂了外表,不能显得健壮。我们的衣服要破衣烂衫,像乞丐穿的,但要有保暖的棉衣帽子手套,还要准备暖和的靴子。因为到了边关,我还要深入北戎之地……”

“喂喂!”张允铮举手:“你说要去边关,可没有说要去北戎啊!”

沈汶诧异:“我没有说?大概是忘了……”

张允铮怒:“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可能忘了?!”

沈汶皱眉:“你肯定我没说?我怎么觉得我说过,不是你忘了吧?”

张允铮要暴跳了:“我从来不会忘记你说的话!”

沈汶胡乱摆手:“哦,反正我得去,所以衣服要好……”

张允铮咬牙:“这不是衣服的问题!你没疯吧?北戎之地也是你……这只猪能去的?”

沈汶笑了:“你少来激我!这事我必须去,到时候我带着我哥的兵士,你就不必……”

张允铮断然道:“那我们府就不出人送你了!你一路走好吧!”

沈汶眨眨眼,张允铮仰头看天上明月,沈汶想了想,就软了腔调说:“好好,到时候一起去,行了吧?”

张允铮鼻子出气,但还是很不高兴:“还有什么?快说!别啰啰嗦嗦的。”

沈汶说:“给边关造的弓弩和制造图,我画的迷宫什么的,那些图都得带上。”

张允铮仍在因为沈汶要去北戎而生闷气,答道:“你以为别人也是猪脑子吗?这些话还用说?”

沈汶念秧般地说:“我觉得两辆马车该是够了……”

张允铮说:“四辆!”

沈汶问:“为什么?”

张允铮果然地说:“穷家富路,总要多准备才好。”

沈汶用佩服的语气说:“你出去后,真的有经验了。”

张允铮从眼角看沈汶:“你不用说好话,说,还有什么?”

沈汶歪头想了想,说道:“该是没有了。你把那个庵寺的地址给我,我离开京城后,你们要等几天,等我哥他们回来,而且确定了我那里没有人监视后,再到那里去找我。”

张允铮告诉了沈汶的地址,没好气儿地说:“你找得到那里吗?不会跑丢了吧?”

沈汶撅嘴:“我三哥是要送我去的!你别在他在时露面,他看着像是等着机会找你打架呢。”

张允铮说:“打就打呗!我还怕打架?!”

沈汶忙说:“不许打架!不然我就……”

张允铮问:“就要像小猪那样嗷嗷叫?”

沈汶瞪张允铮,张允铮得到了沈汶的全部注意力,闭了嘴。沈汶才又小声说:“你再对你父亲提一次,前一阵我三哥传过去的要建立的一个从这里到边关的联络网一定要到位,还要查清太子他们是怎么传递消息的,日后能把他们的线路掐断。”

张允铮说:“我们府里一直有南北的联系点,不像有的府那么笨。”

沈汶挥拳:“你欺负我就罢了,还说我们家坏话?!小心我治你!我可有好多主意呢。”

张允铮对沈汶一哼:“那又怎么样?你又不敢对我使出来!”

沈汶像被雷劈到一样愣住了,张允铮对沈汶坏坏地一笑:“我说的不对吗?小笨猪,不欺负你欺负谁?”

沈汶心都快撞出胸口了,勉强说:“我……我得走了……”转身就跑,一口气奔回侯府,一路不敢回头。

她跳进屋里,把苏婉娘吓一跳,低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沈汶慌忙地摇头:“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定下了我们日后要去的庙宇。”

苏婉娘将信将疑,帮助沈汶脱衣睡下。沈汶瞪着两眼看着天花板——张允铮虽然喜欢说人坏话,但是他经常能一言中的。他相信自己绝对不会对他使心眼,这说明他已经知道他穿过了自己的防御圈,进入了安全区。这太不公平了!自己还在犹豫间,对方就已经大模大样地进来了!自己都没有个拒绝的步骤!

沈汶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弄不清自己是喜是忧。她很想把张允铮从心里踢出去,赶快把门关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觉得这个人挺好的?!她因为张允铮要送自己去边关而感到欣喜。可就是这种欣喜,让她对自己充满质疑!张允铮是谁?一个十八岁的青少年!虽然比以前成熟了些,可与她相比,那简直就是孩童!他毒舌,他计较,他脾气暴躁……可是,他真诚,他信任自己,他一直在帮助自己,只有在他面前,自己能松弛,真正体会年少的感觉……

沈汶心中训斥自己:现在不能分心呀!苏婉娘那时就说了,父仇不报,她不会想这些事的。自己现在也有许多事情做!绝对不该分散精力!

可是有一个很小的声音,在理智严厉的教导后轻轻地说:我想……我想爱,被爱。我想去接受一个人,被人接受……这种感觉如此温暖,能穿过争执的表象,到达心底……

沈汶在与自己的斗争中睡去,到底也没有分辩出个结论,朦胧中她有个念头:我就爱一点,就稍微爱一下……如果张允铮长大了,变成了个世故而深奥的人,我就抽身离开……因为这世上,已经没有人比我更理解世事,更因透彻而消极。我实在受不了任何心计,因为我已经黑暗透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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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允铮见沈汶又逃跑了,心情大好,也不计较沈汶没有正式地告辞,高高兴兴地回府睡觉。

平远侯那边已经等了好久,好几拨人追着张允铮到了那个小院落,可这些人都陆续回了府中,向平远侯汇报说一个黑衣人和公子见面了,可接着就跟丢了他们,太快了!实在追不上!

平远侯既欣慰张允铮的武功如此上道,又惆怅自己根本无法知道张允铮的行踪了。听报张允铮回来了,平远侯低声骂了许多与小动物有关的词句,才去安寝。

次日,张允铮去找平远侯,把沈汶询问的南北联络网的事说了。平远侯自然就猜出昨夜晚张允铮定是见了镇北侯府的幕后之人。沈卓早就传来了要建立自己的联络网点以及监视太子耳目的话,这之后不久,就有了太子要求撤去驿卒的消息。平远侯马上明白了这其中的含义,着手开始布置从边关到京城的主要道路上的传递人员。双方在此事上斗法,太子耍的小聪明必然变成另一件蠢事。

听了张允铮的问话,平远侯说道:“你去跟那个人说,我们准备铺设三条信路,但是现在到处饥荒,太不平稳,还不能处处设卡,不然就会被人抢劫打杀了。等荒年过了,人马上就能到位。而且,我们现在还开始训练信鸽,年后该有五十余只,后年就该更多。我以前领兵打仗,自然知道信息之重要,让他放心。”

听父亲这么严重地对沈汶回复,张允铮咳了一下,含糊地说:“嗯,我会告诉她。”

平远侯叮嘱道:“那人心机如海,你要听他的话……”昨夜的黑衣人能有那等轻功,看来那边的人手下有能人。

张允铮立眉:“别管我!”转身走了,把平远侯气得使劲转了半天玉球。

平远侯让人继续盯着张允铮,可后面的日子里,张允铮就再也不出门了。他开始专心准备长途旅行的东西,提出了许多古怪的要求:衣服里外都要破烂,可中间要保暖。靴子也是两层皮,外面是破的,里面是鹿皮。三只铁锅都得是破了一个角,可还得是好锅,摔不坏的……

至于带的干粮,就更加讲究,几乎把府里的厨子逼上房了。米面蒸成饼,还要加了炒熟的芝麻锤扁成薄片,糯米打成年糕,再切成片晾干,各种肉干菜干……

平远侯知道他要去边关,就让人全力帮忙。李氏见这情景,知道这个儿子是又要出远门,就开始难过。每天聆听张允铮的种种设想和挑剔,指使着人去做出来,完全是副慈母多败儿的溺爱架势。

张允锦对这个堂兄真的没有好感,根本不见他。张允钊现在开始习武了,自觉高人一头,见到张允铮把母亲弄得手忙脚乱,很有些不平。就去挑衅张允铮,在院子里遇上了,对张允铮说:“嘿!你是谁呀?!有你这么向我娘要东西的吗?脸皮太厚……”

张允铮满脑子正想着这一路要带的林林总总的东西,唯恐落下什么,见张允钊挡住了自己叫嚣,一句话不说,就把张允钊一手扳倒在自己的大腿前,抬手狠狠地打了张允钊几下屁股,说道:“记住!下回见我叫二哥!不然我打扁了你!”

张允钊气得哭着去找平远侯,平远侯转着玉球叹气:“你就叫他二哥呗,也没让你少块肉。”张允钊很不快,又去找李氏,李氏擦眼泪,不想多说。张允钊愤怒地去找谷公公:“师傅!我要好好习武!日后成个高手!”

谷公公看了看张允钊的细胳膊细腿,难得皱眉,说道:“人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虽然遭受了重重打击,可是张允钊心愿不改,从此真的发奋习武,身体很快强健起来,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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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的中秋,平远侯府还是送了成车的月饼,沈汶吃了两个,让苏婉娘带了一篮子月饼去给施和霖和段增送去。

到了施和霖的医馆,苏婉娘先对施和霖行了礼,将月饼递了过去,施和霖笑着:“哎呀呀,侯府真的太客气了,夫人刚刚让人来送了一盒月饼,你又送来了。”

苏婉娘笑着说:“自然是应该的,我们小姐得了郎中们的救命之恩呢。”

施和霖自然说:“哪里是我?是我那个徒弟,徒弟呀!快过来,又有月饼了!这次是给你的。”

段增从后面探出个脑袋:“你别总拿人家东西!我不吃了,太甜!你送给别人吧!”

苏婉娘拿起一个纸包的月饼说:“你来尝尝,这个是咸的呢!”

段增看向苏婉娘,苏婉娘对他使了个眼色。段增说:“那你拿过来,我正忙着呢!”头缩回去了。

施和霖吹胡子:“没礼貌!没礼貌!侯府家的……”

苏婉娘忙说:“没事没事,我给他送过去。”她拿了月饼走入后厅,段增正在分拣药材。苏婉娘放下月饼说:“这可是好吃的……”用手指了指后面。

段增点头,飞快地把药材捡好,说道:“哦,正好,你跟我去小雅的屋里,我让你看看他的衣服,破了好几件……”带着苏婉娘去了后面他们住的地方。

他们刚离开,苏传雅正好从学里回来,施和霖说:“你姐来了,送了月饼,现在该是去你屋里给你缝衣服去了。”

苏传雅高兴地说:“太好了,我去找她!”往后院跑去,脚步轻快。

苏婉娘和段增进了苏传雅和段增住的屋子,段增虚掩上门,小声说:“是不是你那个小姐又要作局?”

苏婉娘笑:“什么作局呀!那是我家小姐!她就要出城了,让你做准备。”

段增激动:“真的?她要出城了?!”苏婉娘忙将手指竖在嘴唇前,可刚奔到后院的苏传雅还是听见了片段,马上放慢了脚步,小心地蹭到门边。

段增压低声音:“什么时候走?”

苏婉娘也低声说:“她会先离开京城。我会在临走时过来告诉你她离开的日子。她与你见面,应该是那十天到十五天以后。”

段增语气急切地说:“在哪里?怎么见?”

苏婉娘说:“京西百里,有个落霞村,村边有个白鹭林……”

段增向往地说:“听着名字就那么好!我可以一天都在那里等!”

苏婉娘笑:“不用一天,每天只在午时等待就行。若是过了日子,就多等一两天。”

段增说:“放心放心,我会等到你们来的!哦,你也跟着去吧?”

苏婉娘点头说:“先别告诉我弟弟,我临走时再来与他告别……”

段增忙点头:“当然,当然了……”

苏传雅慢慢地爬开,退出了后院,飞快地奔到前店,见施和霖正在给人号脉,就抓耳挠腮地在一边等着。

施和霖给人号完脉,开了方子,起身送走了病人,这才转身看苏传雅:“你怎么这么闹腾?”

苏传雅左右看看没人,脸红脖子粗地凑到施和霖边上小声说:“段哥哥要走了!该是九、十月份!”

施和霖大瞪眼睛:“不能呀!我把他的银子都‘借出来’了,他没几个钱。而且,现在是灾年,出去了,若是遇上流民,还不被抢了?”

苏传雅急得跺脚:“他是跟侯府的小姐一起走!在京西百里的什么落霞村外的白鹭林见面。您想想,侯府的小姐会孤身一人去那里吗?肯定是有人护着!”

施和霖吓坏了:“要私奔?!还是和侯府小姐?!”

苏传雅异常坚毅地说:“师傅!咱们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施和霖使劲捻着胡须,紧张地思考,额头渗出了细汗。苏传雅着急地问:“师傅,您在想什么?”

施和霖小声说:“自然是怎么破坏他们的行程!”

苏传雅跳脚:“师傅,防了今天防不了明天!一坏了他的事,他要是发现了可就不理咱们了。”

施和霖担忧地说:“对呀,那怎么办?”

苏传雅拉施和霖的袖子:“当然是和他一起走呀!”

施和霖豁然开朗:“对呀!我总拦着他,不让他走,还不如跟着他!好好,我这就去准备!小雅真聪明……”

苏婉娘从后面拿了几件衣服到了前厅,意外地发现苏传雅格外快乐地与施和霖坐在一起指点着医书,苏婉娘诧异地问:“小雅,你知道我来了,怎么不去后面找我?”

苏传雅抬头,笑眯眯地看苏婉娘:“等在这里也是一样的。难道我去找你,姐姐就不会走了?”

苏婉娘听着这话很古怪,有种莫名伤感,想到要把苏传雅一个人留下,她心里也不舒服,就笑着拉苏传雅:“走,送送姐姐去。”

苏传雅顺从地跟着苏婉娘走出前厅,苏婉娘小声对苏传雅说:“你要好好听施郎中的话,多读书,别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