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她为何如此不惧不怕,平静如常?她的依仗到底是什么?

皇贵妃神情渐渐地不安起来,心中的惶恐越发的沉重,若不是小产过后,太过羸弱,她就要跳起来。

锦好轻轻的长叹了一声,语气惆怅:“今儿个只是随着父母进宫谢恩,却没想到惹出这么多的风波来,实在是预料不及,倒是辜负了皇恩浩荡。”说着,她的脸上就流露出一种碎冰般的坚决:“只是小女一直以为,清者自清,并非人的三尺舌头就能定论的。”

皇贵妃听闻锦好的话,脸色就有些复杂起来,大大的凤眼眨了眨,舔了舔唇,道:“莫锦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到了这时候,你还不死心,还妄想抵赖不成?”

锦好听了她的话,笑了起来:问的好,不怕她问,就怕她不问。

“贵妃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小女不过就是这么一说,贵妃娘娘何必如此紧张,小女也没有别的意思,不过就是希望皇上能彻底的将这事情查清楚…”

说到这里,她对着一旁渐渐显得慌乱不安的德生药房的掌柜子,缓缓地开口:“掌柜的…你实在是个人才,不过,事情到底是急了些,倒是让你屈才了。”

德生药房的掌柜听得锦好的话中有话,脸色微变,傻傻地看着锦好,而锦好也是用一种淡漠而嘲讽的眼神,一动不动的,冷冷地盯着他。

掌柜子原本的底气,莫名的一下子就泄了出来,心中的慌乱充斥了他所有的感官,只得用一种僵硬的语调,说道:“小的不明白莫五小姐的意思。”

锦好也不恼,淡笑着点头:“既然掌柜的,不到黄河心不死,那么今儿个,我就告诉掌柜的,你到底是败在了哪里。”

说到这里,转头,对着一旁神色难辨的皇帝,道:“皇上圣明,请容小女证明自己的清白。”

皇帝眸光闪了闪,然后点头:“朕倒是想听听莫五小姐如何证明自个儿的清白。”

“这掌柜的说,第一次见小女的时间,是在三十日。”锦好的眉头轻轻的跳了一下,又笑了起来,讥讽道:“想来隔行如隔山,这掌柜的大概不清楚绣坊的规矩,每月三十日,小女都不会现身玲珑绣坊,而是在家中清算当月的账目,以便安排下个月的布料的准备。”

德生掌柜的听锦好如此一说,脸色瞬间微微发白,却故作镇定的拍了拍脑袋,懊恼道:“瞧小的这脑袋,大概是记错了,应该是在二十九日吧。”

该死的,这个死丫头居然挖好陷阱给他跳,难怪他刚刚就觉得不对劲。

“噢,原来是掌柜的记错了。”锦好冷笑一声:“掌柜的,既然到现在,你还一味的狡辩,不肯认错,我也懒得兜圈子了,我坦白的告诉你,这世上不怕死,脸皮厚,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人物,我也见过,可是能有你这等卑鄙无耻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锦好冷笑了一声:“掌柜的,我莫锦好的规矩向来与别人不一样,每月逢十,都会留在家中查账,而每月的逢九之日,更是家人相守的日子,从来不去玲珑绣坊,从头到尾,你都在说谎,你不可能在玲珑绣坊见到我。”

莫锦好淡淡的道:“却不知道您是如何在玲珑绣坊见到我。”

德生药房掌柜的脸色,因为锦好的话,瞬间发白,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莫锦好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一再的算计他,更没有想到,莫锦好在二十九日的时候,也根本不会去玲珑绣坊。

看来从头到尾,莫锦好都在故意误导他,一连两次,他总不能都用记错的借口,这样一来,他的话就大打了折扣,可信度就降了不少。

他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子,忍不住用手擦了擦,摇了摇头:“年纪大了,这记性是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道…”

锦好轻笑道:“掌柜的说得是,您这记性实在是让人不堪恭维。小女原本以为能位居德生药房的掌柜,这记性又如何能差了去。不过,今儿个一见,才信了。但是,掌柜的,你记性这么差,你确定在五日前,见过我?那日我虽然领着身边的丫头上街买了胭脂,可是却从未光顾你的德生药房。”

德生药房的掌柜微微沉思了一下,神色有些紧张,道:“莫五小姐也休要再说什么胭脂,那日莫五小姐根本就没去什么胭脂铺子,更没有带什么丫头,不过是独自一人避着众人来药铺。”还想挖坑给他跳,五日前,当日下着小雨,莫五小姐一个闺秀中的小姐,又怎么会上街买胭脂,即使真的要买,那也是会让铺子里的伙计送上门。

锦好慢慢的将脑袋转向皇帝,缓缓地道:“皇上,小女恳请皇上传上花轿胭脂铺子的掌柜来为小女做证。”实实虚虚,虚虚实实,她五日前,还真的上了胭脂铺子为姚丽娟挑了胭脂,这也是莫锦好愿意绕这么大的圈子的原因。

若是这德生药房的掌柜,没被她绕晕,一口咬定五日前,她真的去了德生药房,她还真的没法子洗清自己,想必那背后之人就是如此交代他的,只是可惜,他被她绕晕了,又自作聪明,却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道理。

皇贵妃不禁的瞪了一眼自作聪明的德生药房掌柜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谁让他自作聪明了,刚刚擅自开口,她就知道事情要遭,没想到居然糟糕到如此地步。

锦好眼睛的余光,淡淡的扫了皇贵妃一眼,勾出一抹冷寒的笑意。

皇后闻言,柔声细语,如同三月春风拂面般:“皇上,臣妾觉得莫五小姐此言有理,此事关系到皇嗣,最是要紧不过,千万不能大意,轻易定罪,反而放过了真正的凶手。”

皇帝的眸光闪了闪,高手莫测,沉默了半响,方点头,吩咐侍卫去将上花轿胭脂铺的掌柜的带了过来。

皇贵妃见此,眼中闪过一道杀机,给了身边的崔嬷嬷一个眼色,崔嬷嬷立即心领神会,正准备不着痕迹的退下去。

皇后与皇贵妃这些年,交手不知道几凡,俗话说得好,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皇后见皇贵妃和崔嬷嬷的互动,就知道,她们这是要打上花轿胭脂铺掌柜的主意,忙站了起来,若有若无的挡了崔嬷嬷的去路,笑着道:“崔嬷嬷,你是妹妹的奶娘,今儿个妹妹遭此磨难,最需要呵护,可谓是片刻也离不开你,你不好好守在妹妹身边伺候,东晃西晃的做什么?”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看到皇后的举动,皇上蹙眉,若有所思道:“崔嬷嬷,你守在贵妃的身边就好,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莫要亲力亲为了。”

崔嬷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她下意识的看了半靠在榻上的皇贵妃一眼,却又立刻回头,应了下去:“皇上圣明。”

而此时,皇贵妃身边的木槿已经将参汤端了上来,准备伺候皇贵妃用上:小产的妇人,最是需要人参补气,方可最快时间内,恢复元气。

当参汤从锦好的面前端过去时,一阵熟悉的气息闪过,她先是一怔,随即垂下眼帘,遮掩住眼底的情绪:参汤…

皇贵妃和崔嬷嬷在皇帝面前,即使满心不甘,也只得眼睁睁的等着,却什么都不做,崔嬷嬷接过木槿的手中的参汤,一勺子接着一勺子的喂进皇贵妃的嘴里,只是二人的动作,都有些漫不经心,心不在焉的,以至于错过木槿眼底一闪而过的光芒。

上花轿的掌柜子,是个风韵犹存的妇人,没想到她一个小小的商人,这辈子还能进了皇宫,还能见到圣驾,神情十分的激动:这才是正常人初见皇帝的表情。

因为有了上花轿掌柜个对比,德生药房掌柜的不妥之处,就越发的让人觉得突兀。

上花轿掌柜的,说话简明扼要,等到皇上开口之时,就半点不加保留,倒豆子一般,倒了出来:“五日前,莫五小姐的确到民妇的胭脂铺中来的。莫五小姐是个心灵手巧的,前些日子,亲自用民妇铺子中的原料,为母亲做了一盒玫瑰胭脂。”

说到这里,上花轿掌柜的双目闪闪发亮,显示出极大的兴致,声音也有些游离:“民妇从五岁,就跟在父母的身后开始调制胭脂,可是比起莫五小姐来,民妇实在惭愧,莫五小姐的胭脂,民妇思索了诸多日,都不曾有半点突破。之前,父亲就说过,调制胭脂是需要缘分的,原本民妇颇为自得,以为自己就是有缘人,可是见了莫五小姐之后,才知道自己…”

皇帝的脑袋太阳穴处,突了突,挥了挥手,显然是半点都不想听上花轿掌柜的唠叨了。

上花轿的掌柜的,有意未尽的离开。

锦好轻轻的叹息了一声,神情有些伤心,对着德生药房的掌柜道:“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们二人前无仇,后无恨,无缘无故的,你为什么这样,是不是有人要求你帮着指证我?”

皇帝一愣,而皇后却干脆的很,目光毫不犹豫的投向了皇贵妃。连带着宫人看她的目光都带了不少的审视。

皇贵妃心中微微一惊,不由得抿着唇,眼眶子泛红:“皇上…莫五小姐这是在指桑骂槐,她就差明着说,德生药房的掌柜是受了臣妾的指使。皇上,臣妾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出来,她这般说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臣妾会用腹中的皇嗣来谋算她?”

皇后听了这话,就不高兴了:“妹妹慎言。”又转头对着皇帝,道:“皇上,臣妾瞧着妹妹大概是伤心太过了,这话就有些不着谱了。听着什么,都能胡思乱想一番。”

皇帝神情不变,只是一双眸子暗沉的惊人,锦好亦睁着一双古井般深幽的眼睛,极其无辜的看着皇贵妃,表情却有些无奈,仿佛在看着一个胡搅蛮缠的孩子。

皇贵妃什么时候被如此轻视过,无法无法遏制的怒气如熊熊的火焰冒了起来,锦好只是沉默的承受着,但却在心中静静地数着数:一,二,三…十九。

当十九在心中闪过的时候,众人就见到皇贵妃一声痛呼,猝不及防的从榻上扑了下来。

皇帝脸色一变,慌忙抱住皇贵妃:“爱妃,爱妃…”

正文 第179章

皇帝的拥抱,皇贵妃往日里自然巴不得,尤其是在皇后的面前。

可是今儿个皇贵妃却是一下子就将皇帝推了开来,自己在地上滚来滚去,也不管地上凉的彻骨,更不管脑袋和身子撞上什么,就那么不管不顾的撞上去,一路上过去,一地的狼藉,几个花瓶,几个花盆,就那么砸在她的身上,痛的她哇哇叫,却还是不曾停下滚落的姿态。

皇帝吃惊的看着皇贵妃,眼睛瞪的大大的,差点眼珠子就要掉在地上,他这爱妃,寻常日子最是注重仪态,今儿个居然这般不管不顾,实在是出乎他的意外:她这是到底怎么了?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皇帝却还是不曾迟疑的让崔嬷嬷等人去将皇贵妃扶起来,虽然是春天,可是地上依旧寒的彻骨,皇贵妃的身子刚刚小产过,只怕待在地上,会伤了身子——对皇贵妃,皇帝宠爱了这么多年,自然舍不得了。

可是,往日里风一吹就能吹倒的皇贵妃,今儿个却力气大的惊人,根本就没人能够按得住她,急得皇帝忍不住大发雷霆:“废物,一群废物…”

皇后瞧着皇帝大发雷霆,神情一暗,随即劝道:“皇上,臣妾瞧着,还是先叫几个力气大的,将妹妹抬到床上去,这地上凉,伤了妹妹的身子可就不好了。”皇后的意思,既然宫女们按不住皇贵妃,就叫几个太监过来。

皇贵妃边滚,边一个劲的叫着痛,听得皇后这话,咬着牙,道:“皇上…救救臣妾…这是有人明目张胆的在您的面前,谋害臣妾啊…皇后娘娘,您…就这么容不得臣妾吗?”

皇贵妃痛得嗷嗷叫,她向来要脸面,根本就不想在地上滚来滚去,这多丢脸啊,她堂堂的皇贵妃,如此这般,成何体统?只怕,这日后会成为后宫的笑谈,这日后还有谁,能敬她怕她呢?

可是,她的身上实在是痛的难受,又痒得难受,那种滋味根本就不能用言语表带,也只有在地上滚着的时候,才能让她觉得好过那么一点点。

为什么要滚来滚去,才会舒服,那是因为只有接触到冰冷的地面,那身上才好受那么一点儿,不过,当背后接触地面,背后是舒服了,可是前面却难受了,但是当前面接触地面,这背后又难过了,所以,即使她知道她的举动非常的丢脸,非常的不雅,甚至落在皇帝的眼里,会让皇帝生出厌恶出来,却也不得不继续的翻滚,这其实比杀了皇贵妃还难受——她一直小心翼翼,半点能受皇帝厌恶的事情,她其实也是不乐意做的,今儿个却不得不如此。

什么叫生不如死?什么叫痛不欲生?什么叫羞愧难当?今儿个,皇贵妃可算是体会到了,进宫这么多年,即使在做秀女之时,她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难堪。

她真恨不得就此一头撞死了,可是她没那个勇气。

所以,只得找一个人来,让她将自个儿的羞愧,自个儿的恼怒,自个儿的难堪发泄出来。

这也是皇贵妃瞧着一边,冷眼旁观的皇后娘娘时,脑袋一热,不管不顾的栽赃陷害的原因:自个儿的丑样,这般不遮不掩的露在对手的眼下,这比用刀杀了她,还难以让她接受。

皇后顿时脸色一沉,满面怒气看着她在地上滚来滚去:“妹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妹妹是说,是本宫谋害妹妹吗?众目睽睽之下,妹妹是哪只眼睛看到本宫动手了?妹妹说本宫容不下妹妹,这话从何而来?若是本宫真的容不下妹妹,妹妹以为,你还能安然无恙的活过这么多年,不说别的,妹妹可别忘了,本宫才是六宫之主。”

皇后说到这里,委屈的看了皇帝一眼:“皇上,臣妾知道这些年占着正宫的位置,挡了别人的路,成了别人的眼中针,肉中刺,恨不得取而代之,一次次的诬陷,别人不烦,臣妾也烦了。为了让不让皇上生厌,为了不再牵扯这些,臣妾愿意将正宫的位置,双手奉还,省得日日不得消停。”

真的当她是木头人吗?她一直冷眼旁观,不过是为了等待最恰当的时机,一击即中。

当然,她在一旁瞧着这贱人出丑,也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情。

不过,这个贱人居然如此光明正大的栽赃陷害,她岂能默默的认下来。

而她一直不出声,不过是顾及着正宫的位置,不愿意与这等贱人逞口舌之利,但是此时,可不是沉默是金的时候,说不得也要让皇帝心中明镜般。

皇贵妃没想到皇后居然开口就说出这么一番道理来,顿时被堵得哑口无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只是,她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明白,虽说小产了,但是却没有什么大碍,不可能忽然之间,又痛又痒,恨不得死了才好。

这定然是皇后这个贱人动的手脚,她原本觉得莫锦好的嫌疑最大,可是莫锦好不过是个小小的臣女,只怕心有余力不足,所以除了皇后没有二人,自然就将矛头对上了皇后。

皇帝瞧着地上滚来滚去的皇贵妃,眉头皱了起来,他是没想到往日里娴熟得体,善解人意的皇贵妃今儿个却是如此之蠢,到了这时候,居然还想着往皇后身上泼脏水,他可是亲眼瞧见,根本没有任何人动上一根手指头,更别说皇后了,皇贵妃这么做,不就是想借着这个时机,恨恨地打击皇后一番。

想也不想,皇帝就认为这是皇贵妃惹是生非。

也不怪皇帝会这般想,皇贵妃这些年,可没少往皇帝的耳边吹枕边风,奈何皇帝这人对女人宠是宠着,可是却不糊涂,从未动过废后的心思。

这也是这些年,皇贵妃为何只是皇贵妃,而皇后却稳坐六宫之主的原因,妃子之流撒个小娇,发个小嗲,倒也赏心悦目,可是论起上得了台面,撑得起场子,那还是皇后。

他是宠爱皇贵妃,这些年在宫里几乎是偏宠,可是妃子就是妃子,哪怕是皇贵妃之尊,也比不得皇后,在未曾登基的那些年,皇后一直不离不弃的追随着他,绞尽脑汁,费尽心机助他上位,在他上位的过程中起了重要的作用,而且朱氏一门,更是忠心耿耿,对天朝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所以不管宫中来来去去,美人宠妃不知几凡,皇后永远只有一个。

皇帝听得皇后的话,脸色微沉,随即上前,拉起皇后的手,道:“皇后这是怎么了,怎么说出这等荒唐话来,朕与皇后少年夫妻,一路相扶而过,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雨,才能走到今天。”他声音微微沉了下去,有了一丝坚定:“皇后日后再不准说这等赌气的话,六宫之主的位置,可不是玩笑,朕在位一日,皇后的正宫之位就一日不会动摇。”

皇后听得皇帝的话,眸光微闪,然后眼中就充满了泪水,哽咽道:“皇上教训的是,是臣妾一时脑子糊涂了,做出这等有失体统的事情。”

皇帝点头,瞧着还在地上滚个不停的皇贵妃一眼,越看,这心里的疑惑就越多,脸色就有些难看了,怎么还在滚着,难道那些碎片刺进身体不疼吗?她怎么就不怕划破了脸,毁了容?

对皇贵妃做戏的怀疑越来越淡了,到底同床共枕了这么些年,皇贵妃是什么性子,他还是有两份了解的,别说那些碎片刺进身体,染红了衣裳,就是划破点小口子,也要哼上半天,让她花这么大的代价,冒着毁容的风险,去栽赃陷害皇后,打死她,也不会干的。

可是,不可能的事情,却发生在眼前了。

皇帝不疑心皇后,倒是怀疑到锦好的身上,不过想想,倒是自个儿否定了,觉得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哪里来的这种心机,手段,胆量和财力,这可是宫中,想要对皇贵妃动手,可不是轻易的事情。

难道是有人想要坐收渔翁之利?还是有人想要借机搅浑了这潭水?

不管这人是什么目的,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对皇贵妃下手,这等手段,就让人生寒。

若是,这人要对付自己,岂不是手到擒来?

这么一想,皇帝身上骤然之间,冒出了一身冷汗,湿了衣衫。

皇贵妃身上难受,心里也难受,皇帝的话,就跟刀子一样捅着她的心,什么叫朕在位一日,皇后的正宫之位就一日不会动摇?难不成,这辈子,她都与皇后的位置无缘。一百步,她已经费尽心思的走了九十九步,怎么这最后一步,就总也跨不过去,她怎么甘心?

身体的疼痛,加上心中的不甘,让她受着双层的煎熬,恨不得立刻死了过去才好。

皇上瞧着浑身是血的皇贵妃,知道这时候再也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对着皇后先前的提议,吩咐道:“找几个有力气的,将贵妃娘娘抬上榻。”

很快,几个战战兢兢的太监就进来了,每个人虽然极力的表现如常,可是那脚下的步子却是重了一份:皇贵妃在地上学习懒驴打滚,被他们这些奴才看在了眼里,只怕日后定然会千方百计要了他们的性命。

几个太监,用尽力气的将皇贵妃按住在床榻上,可是今儿个皇贵妃却骤然之间力大如牛,人虽然按住了,可是却根本不消停,不停的挣扎着,大口大口的喘气,一张脸紫涨,紫涨的。

而皇贵妃身边的崔嬷嬷和木槿,却是都是面面相觑的样子,一时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总不能几个太监,就总压着她吧:也太失体统了——不过,就是这般模样,皇贵妃今儿个体面也丢干净了。

皇后像是极为不忍心的道:“皇上,依臣妾看,一定要想个法子,让妹妹安静一会,瞧瞧身体可伤到了,将那些碎片给挑出来,再上点药。这小产原本就极为伤元气,又在地上滚了许久,碎片刺进了身体,又失了血,臣妾担心伤了妹妹的身体。”她眉头皱了皱:“只是如何让妹妹安静下来,倒是个问题。”

“皇后娘娘,小女倒有个主意,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一直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戏的锦好,此时忽然开口。

“有什么好法子,尽管说就是了。”

“小女觉得,是不是先将贵妃娘娘绑起来,然后请御医过来,为贵妃娘娘诊治,用药。”锦好十分诚恳的看向皇后娘娘,自个儿越说越得意,最后居然挑起眉头,一脸表功的模样:“皇后娘娘,觉得小女的主意如何?”

若不是锦好诚恳的让人无法拒绝,若不是锦好的表现实在天真纯洁,皇帝都要以为锦好这是故意报复了。‘

皇后娘娘听得锦好的主意,心里一个劲的叫好,面上却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想了半天,将目光转向皇帝,极其犹豫的叫了声:“皇上,您看…”

皇帝心里有些不乐意,这堂堂的一国贵妃,居然要被绑起来,这叫什么事啊?

可是若是不绑,总让几个太监压着,也同样丢脸面,不是个事。

崔嬷嬷跪倒在皇帝的面前,一个劲的哭求:“皇上,贵妃娘娘乃是皇贵妃之尊,若是被绑了起来,传扬出去,这不是要贵妃娘娘的命吗?”崔嬷嬷一个劲的给皇后娘娘磕头:“皇后娘娘一向仁慈,老奴求您,给想个法子,救救贵妃娘娘吧!”

皇后上前一步,搀扶起崔嬷嬷,怜惜道:“真是个忠心的。”忠心你那贱人主子,自然就是本宫的敌人,居然眼睛瞎了,求到本宫的跟前,正所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就不要怪本宫心狠了。

皇后心中一阵冷笑,面上却是半点不想,办托着下巴,想了许久,才道:“有了。”

皇贵妃一拍手,又惊又喜:“既然绑着挺伤妹妹的体面,不如让太医用点药,让妹妹睡着了,就不用人在、再压着了。”

锦好闻言,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皇后:难道她也懂毒,否则怎么会想到用药让皇贵妃昏睡,是无意,还是有意?

皇上听着,却觉得这个方法挺好的,只要睡着了,就不用再在地上滚来滚去了,也不用绑成粽子,而担心颜面尽失了。

只是,当他说出用药的时候,心里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就好像一脚踩进了什么一般,想要拔出去,却觉得浑身无力。

皇贵妃心里也有中怪怪的感觉,比身上的痛,痒等感觉,还要让人无法言明。

张太医很快的过来,皇帝这次也懒得训人,直接让张太医用药,让皇贵妃昏睡,皇贵妃也不想这般煎熬下去,很是配合的喝了那药,却不知道,那药用了之后,会带来无法承受的后果。

皇帝见皇贵妃睡了去,也想离开,却被皇后劝了下来:“皇上,还是等张太医给妹妹诊了脉之后再离开吧,这心里有个底,否则哪里吃得下,睡的着?”

皇帝一时心痛自个儿的爱妃,连忙点头:“皇后言之有理,张太医,你快看看皇贵妃的身子如何?”

张太医伸手仔细的为皇贵妃搭了脉,随即一张脸皱的跟什么似得——

皇后面色沉静的看着皇贵妃,暗自冷哼一声,之前不就是有了身子吗?这宫里就她一人独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称王称霸,她倒要看看,这个贱人成了不会下蛋的老母鸡时,她是不是还会这么嚣张?

皇贵妃半醒半睡之间,感觉道皇后投注在自个儿身上的那道目光,只是片刻之间,她就完全的沉静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黑的那么纯,就像是无尽的黑夜,渐渐吞没了她,不过也不知道是药量用的不足,或是怎么的,皇贵妃还是能够感知外界的变化,只是眼皮子发重,无法睁开罢了。

而,锦好的表情,此时就多了点似笑非笑,奇妙的样子。

张太医搭脉搭了许久,神情越来越凝重起来:“皇上,这脉象…这脉象…不应该这样啊…”

皇帝有些紧张,一双鹰眸死死的盯着张太医:“到底怎么了?”

张太医的表情几乎算得上诡异,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他咽了一下吐沫,用一种匪夷所思的语气道:“皇上,微臣学艺不精,恳请皇上着正副院使大人一同与微臣会诊。”

皇帝一听这话,神色大变,语气深沉:“皇贵妃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居然需要你们三人会诊?你实话实说,皇贵妃这到底怎么了?休要担心,不管对否,朕都恕你无罪!”

皇后娘娘也劝慰道:“张太医,皇上都恕你无罪了,你还不照直说出来,莫要让皇上担心。”

张太医咽了下口水,脸色并没有因为皇帝和皇后的话,而放松一分,反而更加的难看,迟疑了一下,才道:“皇上,皇后娘娘,微臣观贵妃娘娘的脉象滑而冲和,滑数博指有力,这…这…分明是有孕的症状。”刚刚小产的贵妃娘娘,如此短时间内,脉搏却又是有孕的症状,张太医的后背开始流冷汗了,看来他又不小心碰触到皇贵妃的秘密了。

“荒谬!”皇帝勃然大怒,不过细细观察,却会发现他的神情多了一丝怀疑,仿佛是想到了什么。

皇后此时,唇角却勾了一勾,一双凤眼之中的光芒却越加的柔和,只是眼底的冷漠之色更加的浓郁,还带着一丝的残酷和无情,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锦好心中无比震动,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做没有硝烟的战场。

皇帝的目光从脸色惨白惊人的皇贵妃身上转到了崔嬷嬷的身上,犀利冷漠,崔嬷嬷双腿不由得一软,跪在皇上的面前,大口大口的喘气,脸色也有紫红变得苍白起来,脸上的两颊的肌肉隐隐的颤抖,身子也无法遏制的颤抖起来:“皇上明察,贵妃娘娘的确是有了身孕,刚刚也的确小产,这中间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

“没有虚假?那现在的脉象又是怎么回事?”皇帝冷笑,一个字,一个字的咬牙吐出,张太医的医术如何,皇帝自然明白,而张太医的人品如何,皇帝更是了解,所以从头到尾,皇帝都没有怀疑过,张太医说假话,或是诊断错误。

而,后宫之中什么假孕等之流的小手段,层出不穷,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皇帝没有想到,一向对他毫无遮掩的皇贵妃居然也用这等手段,皇帝是个多疑的,这些年会如此宠爱皇贵妃,一个方面就是皇贵妃什么都会和皇帝说,也什么都敢和他说,香的,臭的,好的,坏的,最是坦白不过,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个一向敢说话,最坦白的皇贵妃,居然会对他用手段——假孕,该死的,让他白高兴了这么久,亏他刚刚知道小产消息的时候,那么的难怪,原来他的悲喜,不过是别人手中操纵的木偶线。

怒气充斥着皇帝的心肺,忽然开口,淡淡地说道:“皇贵妃护嗣不力,从即日起,降为贤妃!”说完,看也不看一眼,床榻上半晕的皇贵妃,不应该是贤妃娘娘一眼,背着手,大步离开。

贤妃虽然半晕,可是外界的声音,却还是半醒半睡之间,进了耳朵,此时眼前黑色浓密起来,只觉得脑袋一阵翁鸣,嘴巴张了张,只觉得重如泰山:“皇…”声如蚊呐,皇帝的声音依旧消失在门口,自然不会听见。

皇后轻轻的走到皇贵妃的床榻前,缓缓地俯下身子,笑吟吟道:“贤妃妹妹,你好好休息吧,本宫还等着你生下皇嗣呢!”说完,轻笑起来,娇娇的声音,在偌大的宫殿中,异常的刺耳。

笑得眼泪都要落下来,才又轻声嘲讽:“只是你能生的出来吗?”贤妃的身子气的直抖,没几下,就没了动静,显然是气的完完全全的晕过去了。

皇后给了锦好一个眼色,联袂离去,在分手之际,皇后静静的,深深地看了锦好一眼,语带深意道:“锦好,这就是皇宫!你看清了吗?”

锦好点头:“小女明白。”前言不搭后语,却让皇后娘娘满意的笑了起来: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正文 第180章

春日的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让人无端的心里也跟着凉了起来。

锦好辞别了皇后,加快步伐离开宫殿,走到一片假石林的时候,忽然从假石头后面走出一个人,金色的阳光将他整个人笼罩,显得他年轻的面孔英俊逼人,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挡住锦好去路的不是别人,正是久未相见的叶若谦。

锦好视而不见,继续跨着步子,往前走,就如同未曾瞧见这么个人物一样:她不觉得自个儿有什么话和这个人说。

“锦好…”叶若谦守在这边等候她多时,又怎么会让她离开,没有人知道,他在等候的时间内,是多么的难熬。

他得了消息就忙赶了过来,虽然他猜测以锦好的聪慧,多半无事,可是真的看着她从皇贵妃的宫殿出来,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原本他想着应该离开,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脚却怎么都抬不起来,以至于等到锦好走过的时候,更是鬼使神差的叫了出声。

“有事吗?”锦好淡淡的开口:“四姐夫!”

姐夫二字,让叶若谦的身子一颤,双眸之中渐渐涌上了痛苦之色,沙哑着声音道:“不要这么叫我,我宁愿你和以前一般叫我——叶二公子。”

锦好冷冷的勾唇,并不应下,冷寒着嗓子,道:“若是四姐夫无事,我就告辞了。”这个人,总是在最不适宜的时候出现,实在让人生厌。

不过,锦好心里也有了思量,为什么每次这个男人都能知道她的动向,就好像随时掌握了她的行踪一般,之前她可以用凑巧,可是哪有一次又一次的凑巧?

就这么不愿意见到他吗?

叶若谦口中泛起了苦涩,也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他们不应该这般结局,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个少女,不属于他,可是脑中却总是有一个声音再反抗着,好像眼前的这个少女,天生就属于他。

这种感觉来的异常诡异,可是却是那么的真实,仿佛血脉相连,仿佛命运相依,他对于眼前的少女,有种无法言语的偏执。

这其实真的不是他的性格,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舍得,有舍才有得,可是眼前的少女却让他有种放不下的错觉,每一次只要一想到要放下,就觉得有人在拿着刀子,一下又一下的在捅着他的心肝肚肺,五脏六腑一般,不但痛,而且酸的生水,难受恨不得将心肝肚肺,五脏六腑全都掏出来,狠狠地踩个粉碎,碎了全部,就不会再有任何的感觉。

麻木,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他一开始以为这不过是男人的逆根作祟,可是那种从胸腔中涌现出来的情义,绝对不是一个不甘,能够解说的。

甚至在前天夜里,他做了一个荒唐古怪的梦,梦中,他意气风发,牵着身穿大红嫁衣,凤冠霞帔的女子坐落在花烛摇曳的喜房中,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叫着:“锦好…”

梦中场景那么的真实,就如同身临其境一般,只可惜,好梦最易醒,还没等他揭开红盖头,看清红盖头下那粉嫩嫩的娇艳,就被身边的妻子摇醒了。

他还记得云秀当时的欲言又止,还有那红红的眼眶子,但他从头到尾却只当作未曾瞧见,更是在她打算开口之前,极快的闭上眼睛,阻断她要说出口的话。

不知道是怎么了,当时的他,居然没有勇气,回答她即将要提出来的问题,这与他的性子,同样的不符。

那么多的第一次,那么的破例,都为了同一个少女。

他记得分明,当时屋中静的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的见,而他也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他自小就有说梦话的习惯,所以他知道,云秀定然是听到了他的梦话,他睡在自个儿妻子的身边,却叫着另一个女子的名字,这对骄傲的名门贵女来说,是件极为侮辱的事情吧!

他看到云秀眼中隐忍的泪水,可是当时他却没有任何的心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眼前少女娇好的面容,淡漠的表情,那柔软的身段,端庄的气质。

或许从来,他心中的妻子,就该是她的模样,或许从头到尾,他的心所认定的妻子,就是她。

可惜,他醒悟的太晚。

当时的悔恨淹没了他的神智,以至于耳边的哭泣声,惹不出他一丝的怜惜,有的只是不耐,还有隐隐作痛的脑袋。

当他睁开一片清明的双眼,冷冷的呵斥云秀,甩着袖子离开时时,她是那么的膛目结舌,那么的不敢置信,成亲几载,他一向清朗自持,甚少大声呵斥,更别说在床第之间甩袖离开。

只是他做了,而且做得那么的决绝,人人都有将不想和外人提起的事,深深地埋在心底的权利,也有永远也不会让旁人知晓的权利。

可云秀,她不该,不该试探他,更不该用泪水逼迫他,聪明的女人,要学会装傻,俗世夫妻,每多牵绊,在娶她的那一刻,他就决定会好好对她,给她正妻所应有的尊重,叶二少夫人的体面,只是不包括他的心。

若是她张口问了出来,他不想骗她,可是那对她来说,是何等残忍,云秀这几年嫁进叶家,知进退,懂礼仪,孝顺父母,善待孩子,对他也是知冷知热,他实在无法对她说出那般话来,虽然他心如磐石,可是滴水穿石,也不忍她那般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