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是他的儿子,御凤檀是他看着长大的,两人在养心殿里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究竟是为的什么,他岂会不知道。原来只是凤檀看上她也就罢了,看老四也为了她,在被人怒激之后,得出不举的检查结论,这一切,都是为了眼前的这个女子。

目光犀利的望向今日特别安静乖巧的云卿,嘴角阴沉,“韵宁,今日你一直都未发言,是否依旧不适?”

云卿自站在殿中,便提高了警惕,明帝不是个轻松上位的君王,当初从众多皇子之中脱颖而出,他的才智必然不是凡俗之辈。今日四皇子和御凤檀两人之间的矛盾中心实在明显,甚至为了这个,四皇子眼下被证实那方面不行,作为一个帝王,一个父亲,他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明帝那如刀剑一般的眼神在她面上划过,帝王威严展现,那眼眸冷凝,有一股暗藏的阴鸷,云卿低头道:“回陛下的话,此事韵宁被牵扯其中,当日所发生的一切世子已经全部知晓,韵宁乃一介妇人,面对如此流言,辩也不是,不辩更不是,如此不如选择沉默,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何况陛下在此,定然会明辨是非,给殿下以及臣妇一个清白。”

她的声音轻柔和婉,语意温和,却让明帝的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开口道:“果然是会说话,不光口才机敏,还十分会做人,可是做人做过了头,只怕讨不了好,还惹来麻烦,就像这次的流言!”

这一句话说出来,养心殿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御凤檀嘴角的笑容微敛,波光流溢的眸子含着冷意,刚刚处理完四皇子,明帝就直指云卿,显然一开始,他的处理方法,就是准备牺牲云卿,处理一个商女出身的郡主,也比传出皇室子嗣争夺已婚妇人要好听的多!

只是事情始料不及,转到了四皇子的身上,并检查出这样的事情来,便是如此,明帝也不会放过在一旁似乎在隔山观火的云卿。

云卿见他眼底的冷意恍若含着一层杀意,心头微凛,到底是触及了皇室的利益,今日便是要给她下马威了,可说到底,这事情和她有什么关系,四皇子要用这样的方法来陷害她,难道是她所想吗?被人指指点点,传的声名狼藉,显然不是她意愿。

只是这世间的人,总喜欢把源头归于女子。此时若还纠缠与四皇子的事反而会愈发惹怒明帝,不如将事情的重心转移。

云卿面色平静,尽量不让自己心内的情绪表现在面上,语气柔和道:“陛下,若说此事最终的起源,还是当日刺客出现,若不是他们胆大妄为,敢于来挑战我皇的龙威,臣妇与殿下便不会落入河谷,而引起这一番的流言。这批刺客建立血衣教,他们的级别分明,武功不低,并且遍布的相当广阔,臣妇以为这批教徒能隐匿这么久,而不被人发现,其中运作的一定会有去处可查。”

四皇子在一旁目光阴冷,却知趣的一言不发,明帝已经寻了台阶给他下,他不能再自取其辱,这种被深深侮辱又无法辩解的感觉,几乎要将他的心吞噬,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御凤檀早已经被千刀万剐。只是看明帝刀锋一转,落到了沈云卿的身上,他胸口又更添一层闷意。

明帝看着云卿,目光掠到了御凤檀的身上,嘴角动了一动,眸中暗含隐怒,“看来你什么事情都要和韵宁商量。”

御凤檀和云卿之间,本就是没有什么秘密,这等事情更不会瞒着云卿。

更何况云卿自重生以后,对朝政之事就颇为关心,就算御凤檀不说,这事也算不得什么机密,想知道的人也能知晓。只是人看不惯一个人的时候,那就是横竖都不对劲。

他勾起精致的唇角,淡淡一笑,“陛下,这件事非她同我商量,只是陛下责怪流言之事,内子觉得能帮陛下找出当日这胆大包天的刺客,提出想法。”他顿了一下,望向云卿,“说实话,臣也不晓得她准备说什么。”至少现在云卿要说的内容,并不是他们曾经聊过的。

按照云卿的聪慧,刚才的时间她想到什么,也不是不可能的。

“若是陛下不嫌弃臣妇孤陋寡闻,臣妇有一处思绪可以禀于陛下。”云卿看明帝脸色冷沉,眸中杀意不减,徐徐开口,待见明帝不动声色,显然是在等她继续说下去,这才接着道:

“臣妇家中从商,所以臣妇也接触过,一个庞大的组织要运营,就好比一个商家要运营,其中有支出,有收入,血衣教要吸收各路高手,众多帮众,而血衣教之所以能吸引高手前来,便是有相当诱人的福利条件,供其丰厚的薪资住宅,人自生下,便都是要吃喝住行,而每一样,都离不开银子。

想必陛下也知道,商家是靠买卖营里而周转,撑起整个商业的运作,血衣教要支持如此庞大的机构,他们岂能没有银钱支撑?十八年前便创教,一直到如今,臣妇大胆猜测,其一定有明面上的机构支持整个血衣教的运行!”

这个分析倒是一语中的,对于血衣教,明帝是深恶痛绝,这番话语正好切中他心头的痛处,他沉声问道:“大雍国内商铺无数,而其运营者又无法证明究竟是不是血衣教教徒,说来是不错,施行起来,恐怕是有难度。”

御凤檀听着云卿徐徐述来,那芙蓉玉面带着一股清华气质,散发出淡定雍容的气质,一番话语如同流水让他在骄傲之余,瞬间打开了思绪,此时听明帝一问,修眉微蹙,狭眸闪烁,“陛下,血衣教既然是十八年前创教,臣可以从二十年左右的商铺情况开始查询,其流动的银两不是小数目,一年两年,也许还能隐匿,长时间下来,定然会有痕迹留下。”

很多事情,表面上来看是天衣无缝,但是里面的漏洞,反而就在人们容易忽视的细小之处。明帝望着云卿,眸光不断闪烁。

沈云卿聪慧,明帝不是不知,只是女子的聪慧在宅院之中便是能为男人谋得平安与福,但是心性敏捷,心思细腻到了这样的程度,就不单单是内宅女子的聪慧可以概括的。

若是御凤檀以后能好好的辅佐君王,沈云卿定然能成为极好的助手,夫妻两人更上一层。

但,若是御凤檀有了其他的心思,再加上这么一个会谋算的妻子,那必然会对大雍的江山造成极大的威胁!

明帝的左手食指和拇指快速的搓动着,他目光停在虎头镇纸之上,瞳眸幽暗如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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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帝的左手食指和拇指快速的搓动着,他目光停在虎头镇纸之上,瞳眸幽暗如夜,半晌之后朝着云卿道:“对血衣教之事,你还有别的看法吗?”

云卿听他话声凛冽,眸光中杀意未曾退去,心头便是一皱,也不知道明帝是真心要询问她,还是想要试探,她面色平静,从容镇定道:“臣妇学识浅薄,能想到这点已是大不容易了。”

明帝挑起眉头,沧桑威严的容颜上浮着冷笑,眸光阴森,“韵宁,朕问你关于当日与四皇子之事,你却故意顾左右而其他,你对此事有见解,但是你犯了一个大错,自古以来,后宫女子不可干政。皇宫如此,民间亦是如此…”他声音悠缓的拉长,却清晰的带上了戾气,“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当着朕的面妄议朝事!简直是不将朕放在眼底!”

陡然之间气氛转变,和方才议论的态度完全不同,明帝的严重杀机毕露,毫不掩藏,那两颗玉球在他手中转的飞快!那清脆的碰撞声像是一块块寒冰散发冷意浸透云卿的全身!

帝王之心,最是莫测,眼前这位的心思也是瞬息万变,此时那双眼底的杀机,几乎侵上了她的肌肤,像要将她凌迟!

变得太快了,不过一瞬间,云卿已经将所有事情串联在了一起,顿时明白了明帝突然勃发的杀意是从何而来,她心底浮现一股冷意,帝王无情,不管是眼前的这个,还是上一世的四皇子,都没有任何区别!

御凤檀闻言色变,眸子里利光暗藏,朝着明帝道:“陛下,内子所言是站在朝廷的角度,不过是出自自己的分析而已,怎么能和涉政联在一起!”

明帝扫了他一眼,看他神色镇定之中有一丝慌乱,眉头皱紧,“她字字都是议论朝政,按照本朝例律,妄言朝政者,拉出去杖毙!”说罢,抬手一挥,明黄色的窄袖划出生死的动作。

两旁的内侍得令,马上上前去拉云卿。他们是明帝身边的人,其他的人,就算是皇后皇子也不会放在眼底,只有明帝的御旨才能喊动他们,此时便要去扭云卿的手臂,却看御凤檀横空甩袖,月白的光影啪的一下将他们粗暴的动作打断!

御凤檀如月的眼中视线冰冷,浑身充斥一股寒意,一脚将又要上前的内侍踢开!

“凤檀,你要抗旨吗?”明帝眸光微闪,然声音冷沉如铁。

御凤檀抬手一卷,俊逸的面容带着丝丝不屑和傲然,“陛下,后宫不得参政,不代表民间不可议政,天下百姓,众口悠悠,谁不对朝事,国事心有所感,感有所发,内子虽是郡主,然也是大雍百姓,面对敢于刺杀我朝陛下的教徒一事发表自己的意见,又有何不可,难道陛下不许百官以外的百姓自由言论吗?这实在是让人费解!”

明帝冷笑,“强词夺理,你这是要为她求情罢!”

御凤檀唇角一扬,瞳眸如星流光溢彩,令人忘之失色,“她是臣的内子,臣为她求情无不可。然则陛下此次立罪,臣不服,若然如此,不如让臣卸下职权,带着内子远离京城和世人,不闻天下事,不闻世间言,如此以来,必然做到不议国事政事!”

“你这是要逼朕了?”明帝目光阴沉望着御凤檀的模样,卸下职权,远离京城,这是打算不做京卫营指挥使,也不要做王爷,宁愿做个逍遥平民了!倒是好大的胆子!

“臣绝无此意!”御凤檀一扬袖,姿态悠然,“但臣现在心中便是如是想,官职又如何,王位又如何,到底不如和韵宁一起痛快,若是卸下这一切,能换的她在身边,那便做个普通人又有何关系!”

他此时全身散发的气息,便如同春日之梨花清淡浅轻,宛若一切在他眼底不过就是云烟转逝,然双瞳里如冰天寒铁,透出灼灼坚定之念。

明帝望着他那清清淡淡,白皙若梨的容颜,不知怎么,他想起当年那人的姿态,似乎也是这般的坚定,站在众人面前,以一种柔而不弱的姿态,所做的那些事…

那些往事都被尘封很久了,此时想起,显得很不合时宜,明帝皱紧眉头望着御凤檀,面色不喜不怒,“凤檀,你可要考虑清晰刚才你说的是什么!”

“臣说话前自然都是考虑好了,所言皆出自于肺腑,若能放内子一命,一切绝不做假。”御凤檀丝毫不被明帝反问所震慑。

云卿被御凤檀半挡在身后,观察明帝的眼色,却看他眸中杀意已经渐渐褪去,如今御凤檀在京中多年,又是未来王位的接班人,明帝去年还特意将京卫营交到他手中,便是对他有心,怎么可能因为自己说了几句话,就要将御凤檀贬为百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顿了一顿,往前站出,恭声道:“陛下,韵宁刚才是为流言而心中难过,想要陛下尽快抓住血衣教众,才在陛下面前妄言,世子见臣妇被处置,一时心急,才说出此等未经细思之语,还妄陛下念臣妇出身商家,一时心急,饶恕臣妇。”

明帝深深的望了她一眼,那张面容落在眼底,便觉得亲切又刺眼了起来,他拍了拍座椅的扶手,终于摆手道:“既然你应该认识到错误,念在你是初犯,此次便饶恕于你!”

云卿柔声谢恩,明帝转头望着御凤檀,见他立在一旁,神色微怒,“怎么,你还要去做逍遥的百姓吗?”这意思就是,韵宁都知道认错了,你还不赶紧开口,给我个台阶下啊。

御凤檀说那话就是为了云卿,此时她安全,他还有什么顾忌的,一抹轻笑如同往常挂上了朱红的唇角,“不了,陛下,臣觉得留在天越也挺不错的。”

明帝无力的看了他一眼,这变化莫测的脸,还真不晓得像了谁,瑾王和瑾王妃也没看是这样的性格!

四皇子在一旁看着明帝突然要将云卿拉下杖毙,心有所惊,却思前想后不敢出言,见御凤檀不加思考,立即就表明愿意抛弃一切来换回沈云卿的生命,这等毫不在乎的姿态生生刺痛他的眼!

他想起自己的犹豫,自己的不为,再看走出殿外,相偎依在一起的两人,一股羞耻感升上之后又化作了不忿。

是的,他没有及时出声的原因是因为沈云卿不是他的女人,若沈云卿是四皇子妃,那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站出来,愿意为沈云卿求情,愿意抛弃一切。可是她现在是御凤檀的女人,他当然不能这么做。若是开口了,那才显得奇怪。

四皇子在心中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找到了理由,瞬间满足了心底那一点内疚,反而将御凤檀的行为变得必须的,应该的。

只是他的心头,始终燃着一股忧闷的火焰,逼得他浑身都不舒服。

汶老太爷慢悠悠的从殿内走出来,看了看四皇子,又顺着他视线瞧着前方那一对璧人,瘪了瘪嘴,喊道:“殿下,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四皇子转头看了他,想起刚才殿中的事,脸皮不由的抽搐一下,抿紧嘴唇一语不发。

汶老太爷老脸上绽开一朵笑容,眼眸特别有精神,瞧着四皇子关切道:“殿下,陛下让我现在就替你好好诊断,咱们是回府呢,还是在这里继续呢?”

这明显看热闹般的模样惹的四皇子禁不住要怒吼出来,四处扫了一下周围的内侍,见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对话,这才松了口气,转头朝着汶老太爷,语气饱含十足的郁闷,很想发怒,却又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还要靠汶老太爷,只得生生忍下这口气,绷着脸道:“随我到府中再说吧!”

大雪飘飞的世界里,月白身影和银线绣莲的女子并行,如同琼枝玉树,女子朝着男子望去,“你刚才胆子也太大了,要是陛下真让你去做平民了怎么办?”

御凤檀侧脸在雪花飘扬下包裹,那点点碎碎的雪花落在他长睫之上,眸光迷离而破碎,他神色含着一抹轻谑,“你就没有想想,他为何突然要发作于你么?”

云卿抬起玉脸,凝脂般的肌肤和雪色溶为一体,分不清谁的更白,她眸色微凝,低头一笑,“总不会是因为我跟他说了血衣教的事情这么简单,到底还是因为你吧。”

御凤檀迈着步子,刚扫过的地面上又出现浅浅的脚印,“虽然他将京卫营交于我,并不代表他就不防备我了。而越是如此,他就越害怕有一日,会有起兵造反的事情出现。如今大雍朝中,是明显的重文轻武,能够当得起一面的武将又更少。陛下是一面担心无可用兵将之才,又害怕因为拥兵而导致争乱再起。”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这八个字兵书,权谋之术,都是反复提及,显然十分重要,但是要做到这一点,是非常难的。明帝本就是经过夺嫡之乱上位的皇子,对于这一点,更加的忌讳。他在放权的同时,也要不断的揽权,一松一紧,就会出现今日这样的情况。

大概是因为她今日为了避开四皇子与流言之事,在明帝面前展露了暗藏的见解,所以明帝将这份疑心,从她身上联想到御凤檀身上。

她挑唇一笑,目光里带着森然的冷讽,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确实是明智。

御凤檀伸手拉住她的手,云卿抬头道:“所以,当听到你为了我可以抛弃一切的时候,他便去了心底的疑虑,认为你不过是个看重美色之人,这样的人,难以成大器,也顺水推舟的饶恕了我。”

望着面前巍峨雄壮的皇城,那飞檐走兽,层叠殿阁,这一切,从来都不是他的追求。御凤檀眸光悠悠,“不是认为是个看重美色之人,而是对于我来说,王爷也罢,指挥使也好,都比不过和你在一起。纵然有一日,他真的要将皇位给我,我也不会要,那位置,坐上去,就什么都没了。”

世人都抬头仰望那金龙盘踞的位置,满心以为坐在上面,就能拥有全天下,却不知道那个位置一旦坐了上去,不仅过程艰难,经过明争暗斗,倾轧相杀之后,又会继续失去很多的东西,最后变得身不由己,日复一日重复着不能安寝的日子。

在京城多年,他已经看多了这其中诡谲和阴森,从来都没有想过那无比寒冷的座位,只是人的疑心,是言语不能打消的。

“今日陛下所做的一切虽然是试探我,可是当时我还是很害怕。”他牵着她的手紧一紧。

云卿一怔,不由望向御凤檀。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表明对那皇位的态度。要知道,其实他身为瑾王,先帝第九子的儿子,是有皇位继承权利的。也正是如此,明帝对他一直都提防着,生怕有一日,他会造反,其实在明帝的心中,御凤檀是很优秀的,否则他也不会有如此多的顾虑。

很多人,就像四皇子,三皇子他们,为了这个皇位,可以做出许多令人唏嘘唾弃的事情来,可御凤檀却从来对那个位置都没有任何的想法。

不知道为什么,云卿觉得眼前的御凤檀,比起往日里,在他那一层风流肆意之下,还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一面,也许她现在看到的还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罢了。

但是不得不说,御凤檀今天给与她的,是许多女子穷其一生也得不到的东西。

心情渐渐的放松起来,养心殿里那种时时刻刻需要警惕的气氛慢慢的褪去,云卿弯眼一笑,“你就这么笃定,万一陛下看到你和四殿下两人因为我起了争执,执意要将我拉下去杖毙了,那你可该怎么办!”

一霎那,云卿看到御凤檀的面色陡然变深,梨花清淡的面容上狭眸一瞬间异光乍现,亮过纷扬雪花,薄薄的唇瓣挑起,吐出的话语却如同刀尖锋锐,“若是有人敢拿你试验我的耐心,就算是逆天而行,我也要让他血债血偿!”

白色的世界里,那两瓣优美的唇瓣说出来的话语却是深深的印入了云卿的心中,如同羽毛轻落在心头,却留下了恒远的印迹。

到了瑾王府,流翠便出来告诉云卿,沈夫人过来了。自云卿生病后,谢氏这是来了府中几趟,若不是碍于女儿已经嫁出去,她何止来几趟,恨不得天天都来。

等看到云卿的时候,便迎了上来,见她气色红润,才放心道:“看样子你的身体已经好全了。”

“让岳母操心了。”御凤檀此时又十分温和有礼,对待云卿的家人,他一直都是表现出最好最斯文的那一面,讨好岳父岳母那是必须的。

他刚说完,就听到两个胖乎乎的身影朝着他扑过来,大声喊着:“姐夫,姐夫!”

御凤檀看见那两个小胖墩,弯下身一手接住一个,那软绵绵的奶香味顿时弥漫在身边,他笑着在两人的软软的发上摸了摸,“墨哥儿,轩哥儿好像又长高了。”

“是啊,爹说我们以后会长得比姐夫还要高呢!”墨哥儿也学着御凤檀的样子,去摸他的头顶,谢氏扯了一下他的小手,“不要没礼貌。”

墨哥儿撅着嘴,“我想摸摸姐夫有多高…”

自从御凤檀抓着两个小家伙教他们喊姐夫后,这两人是一喊一个顺溜,不知道御凤檀是男的缘故,还是很有小孩子缘,现在两个小家伙更粘他,一见到就缠着要玩这个那个。

“好了,给你们摸一摸,以后长的比姐夫还高。”他抱着两个小家伙护在手臂上,低下头让他们摸,似乎觉得站的高高的很有趣,小家伙咯咯笑个不停,轩哥儿还好,墨哥儿还让御凤檀抱着他往上一丢一丢的,笑的口水流的衣襟都是。

云卿看他一上一下的抛着,心都悬起来,赶紧喊道:“你还扔,万一没接到摔着了怎么办?”

“哪里会摔,连娃娃都接不住,我岂不是白混了。”虽然口中如此说,御凤檀到底还是停下来了,墨哥儿估摸也笑累了,趴在他肩膀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咕噜噜的转着,大概又在找什么好玩的。

轩哥儿早在他们两人玩的时候,就坐到一旁为他们准备的小凳子上,拈着碟子里的糖糕塞得小嘴巴慢慢都是,手中还不甘寂寞的拿了两块。

“轩哥儿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吃点心了?”云卿瞧着他小嘴巴一鼓一鼓的,还朝着她笑,眼底都是怜爱。

“自从长好了牙齿,就特别爱吃东西,你看,又去拈东西吃了,只要看到吃的就要跑过去。”谢氏叹了口气,走过去给轩哥儿擦沾满了点心屑的嘴巴。

轩哥儿将手中抓的变形的点心伸到谢氏的面前,“娘,这个好吃,你也试试。”

谢氏看他那小胖爪子,轻轻的在上面咬一口,“娘不吃点心,娘看轩哥儿长得胖乎乎的像小白猪,这手肯定好吃。”

轩哥儿睁大了眼睛,使劲摇头,“轩哥儿的手不好吃,一点味道都没有,没有点心好吃的。娘吃点心,很甜。”

谢氏好笑道:“还甜,再吃多点甜的,以后你和墨哥儿人家一看就能分辨出来了。”她拿着帕子,望着赖着和御凤檀玩的墨哥儿,对着云卿道:“瞧,现在一个胖一个瘦,倒也省事,一下就能辨认出来谁是谁。”

云卿抿唇一笑,其实墨哥儿的眸色和轩哥儿也不一样,他的偏浅,有点像琥珀色,但是比琥珀色又要深一点,“长大了就更好辨认了,性格都不同呢。”

谢氏叹了口气,“可不是,我听人说,双胞胎的性格都不一样的,农夫人家的两个女儿,一个文文静静的,一个就活泼的很,完全不同。”她说着,却是朝着云卿看了一眼,视线落在御凤檀身上,低声道:“他很喜欢孩子。”

“嗯。”云卿点头。

谢氏看了一眼云卿的腹部,又朝着周围摆放素净的装饰看了看,眸子里些微的惋惜,“好在你嫁过来也没多久,遇到孝期守孝也没人会说。”谢氏白皙的面容有着微微的黯然。

早年为了给沈家添丁,沈茂找了那些妻妾,虽然现在两人感情很好了,但是那几年留下的磨痕是不可能一下子就消失的。云卿端了一杯茶放在谢氏面前,望着谢氏深蓝色的袖口绣着两枝梅花,“这些还早,等过了明年再说。他许诺我,绝不再娶。”

谢氏心内一惊,面色却是喜悦的,嘴角浮着一抹由内至外的笑容,“那便好。”做母亲的当然希望女儿幸福,一辈子和小妾争斗,就算最后赢了,也谈不上美满了。她没有过到的好日子,希望女儿能得到。

云卿点头,见御凤檀抱着墨哥儿,轩哥儿到了另外一间屋子里去,知晓他是特意留下一片清静的空间给她们母女说话。

眼眸中漫上了柔软的情意,他对于她一直都是如此体贴,有夫如此,还有何求。

不过,她想起四皇子这一次的所为,散播流言,造谣生事,说到底还是针对她!沈家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如此费心?

她重生后私底下查了这么久,始终没有摸到头绪。再这么下去,始终是太过被动了,要是能先找到那样东西,把握了主动权在手上才好。

思及此处,她朝着桑若望了一眼,桑若点头,表示这里没有其他人在。

云卿整理了一下思绪,决定不再像以往那样十分含蓄的问,而是挑了一个比较明白的方式,双目望着谢氏温柔的眼眸,细声道:“娘,我们府中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意义非常重大,影响相当深远的?”

谢氏本在品着新端上的雪山淬羽,闻言,疑惑的转过头来,“为何你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云卿蹙着眉尖,“我听到一些小道消息,说是曾经有一样重要的东西,流落在民间,而这样东西,很有可能就在我们沈家。它的重要性,甚至会影响到沈家的安危,所以女儿不得不问问你,若是有的话,还是及早处理的好。”

她说完,便细细的观察着谢氏的表情,但见谢氏脸上充满了疑惑,似乎不明白云卿说的是什么,目中露出思索之色,半晌之后,她突然抬头望着云卿,目有异色…

236

半晌之后,谢氏突然抬头望着云卿,目有异色,语气略微有些疑惑,不敢肯定地道:“若不是你今日说起,我倒是差点不记得了,当初我父亲也就是你外祖父,曾经留下一个木箱给我,里面有许多东西都是他让我谨慎保管,要代代相传的。舒榒駑襻”

云卿凤眸一亮,“娘,那木箱现在可在府中?”

谢氏见她神情急迫,应道:“一直都在我那收着的,等着日后墨哥儿,轩哥儿长大后给他们的。”墨哥儿,轩哥儿是男孩,他们是有传宗接代任务的人,似这种家传之宝,都是传给男子。

但是这并不是指谢氏薄待云卿,沈茂和她两人给云卿的嫁妆中,便有十五个庄子和两个沈家大商铺子,良田数百亩,另外精致名贵首饰和宝石,不计其数。

且不论这些,云卿也不在乎这些东西,她只想着那木箱里是不是有四皇子他们要找的东西,“那里面都是些什么,娘你可看过?”

“自然是整理过的。”谢氏想了想,“你也知道,外祖父是个文官,又好诗词,所以那木箱内,大部分都是名人字画,孤本绝版,不过,其中有一个东西,倒是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是何物?”云卿心头有些紧张,苦苦寻找了这么久,是不是马上就能在眼前揭开谜题了呢?

谢氏将手中的茶水放下,柔美的面容泛着一层淡淡的疑惑,头上簪着的珊瑚石蝙蝠寿字金丝钗也颤了几下,“我在一个孤本诗词里发现了一张纸,那纸上什么都没写,倒是有一些古怪的线条。”

古怪的线条?

在云卿记忆里,外祖父是一个认真严肃的人,他不像是那种会在纸上乱画东西,然后夹在视为无比珍贵的收藏孤本之中,这不符合他的举动就代表了这张纸定然有不同之处。

“那张纸还在吗?”

谢氏点头,“我本来是想扔了,可一想到底是你外祖父留下的东西,便又夹在了书中,就算是他随手画的,现在想看也看不到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所有的想念都藏在那遗物之中,便是一张纸片,也是一份思情。

心中有感慨,更多的却是一份理智,听到纸还在,云卿心中松了一口气,这张纸片,她觉得和四皇子苦苦寻找的东西,定然有着关系,“娘,这张纸可不可以拿给我?”

提起已逝的父亲,谢氏面上还有点淡淡的忧伤,然而到底年月已久,倒也不会如开始那般的伤痛,“那张纸便是你开始提到要找的东西吗?可是真的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一些横七竖八的横横划划,比起墨哥儿他们在纸上涂抹的东西还不如呢。”

云卿目光深黑,“我也不知道,但是既然娘说那纸特殊,想拿来看看,究竟有没有什么疑点的。”

见她双眼里透出的光亮很坚定,谢氏虽然觉得奇怪,还是点头道:“那好,等会我回府了之后,找出来差人给你送过来。”

“不。”云卿抬起眼,清华染玉面,凤眸贵丽之中透出常人难以拥有的睿智,“此样东西太过重要,若是娘你差人送来,惹了其他有心人发现,半路抢走岂不白费了。”

她站起来,莲步款款地走到窗前,朝着外面的看了几眼,但见漫天雪花连绵不断,北风呼呼,刮的人眼难辨前方景物,转过头来道:“今日雪大,再等一会,娘带着弟弟们回去,我和御凤檀一同送你们,然后进一趟府,拿了东西再出来,如此不引人注目,那纸片东西不大,我放在身上,也没有人看得到。”

事关重大,还是谨慎为上,四皇子的眼线如今还是紧盯着沈府,只不过有御凤檀的暗探和云卿的警醒,屡次下手都失败,接下来不知道他还会用什么手段,还是要小心为上。

当初在林中,他虽然在最后关头射出一箭,可这并不能改变当时死了二十名侍卫,和安初阳受重伤差点死掉的事实。至于在孤岛上,云卿不觉得自己要对四皇子有一丝一毫的感激,当时四皇子要杀她,是铁一般的事实。

给一个巴掌再赏一颗糖的把戏,对她没有任何用。

这次竟然又故意散播流言,想让她被休憩,做个被人唾弃的女人,如此自私的男人,就算她知道他那一点虚情假意,他心中最爱的始终是他自己,在名利前途之前,女人只会是牺牲品。

谢氏本还未觉得事情重大,见云卿如此慎重,倒有几分上了心,“这事要不要跟你父亲说一说,刚才娘听你说,这件事影响不小。”

想到沈茂,云卿垂眸想了想,“也好,你跟父亲提一提,让他多注意些,指不定人家找不到,就对着沈家下手,多多警惕些总是好的。”

在京城,比起扬州来要艰险百倍,谢氏心中是有数的,她又看着云卿日趋成熟,淡艳的容颜似水中花儿,雾中美月渐渐撤去了帘幕,越发显得绝艳倾城的面容,想起京中最近流传的流言,“外面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我看世子对你是真心好的,该解释的时候就解释,该软一点儿的时候便软一些,别要让它们影响你们。”

至于那发生关系的事,谢氏根本就不屑一问,她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性子,她是清楚的很的。绝不是那水性杨花,随意与人乱来的性子。

云卿站到她旁边,笑道:“若是怕流言的话,如今我也不会在这里了。娘好好将弟弟们带大,日后将我们沈家发扬光大才是,我看墨哥儿那性子,日后接爹的班是没问题的。”

听她转移话题,谢氏晓得流言的事,云卿不想多说,而且看御凤檀刚才的样子,多半对于两人是没啥影响的,谢氏也宽了心,说到儿子,就跟天下所有母亲一般,有说不完的话题,眉眼弯起来,眼角细碎的皱纹让她更加的和蔼慈祥,“可不是,当初周岁的时候他就抓了个小算盘,现在你爹一抱着他,他就在那账本上摸来摸去,账本上的字教过他一回,下次就认识…”

云卿在一旁听着谢氏,想起当初母亲是不是也曾这样兴奋开心的跟其他人提起自己幼时的事,心内多了一层感动。

又坐了一会,眼看天色不早了,于是云卿便吩咐了人准备车马,与御凤檀一同送谢氏和墨哥儿,轩哥儿到家。谢氏又让两人在抚安伯府吃了一些东西,眼见天色已然灰黑,两人才上了回瑾王府的马车。

“这么冷的天,我帮你送岳母回来就可以了,你还出来跑什么。”一上马车,御凤檀看着云卿抱紧手炉,不由责问道。

云卿瞧了他一眼,她来送谢氏的时候,是没有跟御凤檀说到底是为了什么,眼下她怀中装着谢氏拿出来的纸,但是不晓得要怎么跟御凤檀说。

她清楚这一切的原因,是因为重生的缘故,这张纸所涉及的东西,也是她前世经历推算出来的,若是现在茂然拿出来给御凤檀看,会不会让他觉得奇怪呢?

虽然两人感情十分好,可是对心爱的人说自己是上辈子的鬼魂投胎再生一世,这样的话,也不是随便能说出来的吧。

就像她看过一出白蛇传,白蛇修炼成人后为报答书生许仙前世救命之恩,嫁与他为妻子,开始两人是夫妻和睦,恩爱似海,是镇江市人人夸羡的美满夫妇,可是当金山寺的和尚法海知道白蛇的真相,告知于许仙,许仙却都相信了,还在端午节给白蛇喝下带雄黄的酒,逼得白蛇显了原形,许仙也被活活吓死。

白蛇和许仙本也是恩爱夫妻,可再恩爱的夫妻,遇到鬼怪之事,也会发生变化。许仙那书生还躲在了雷峰塔,再也不肯与白蛇相见,逼得痴情的白蛇水漫金山,犯下弥天大错。(《白蛇传》各种版本都有流传,许仙是好是坏,各位读者见仁见智,作者不予评论他。此处只是表达女主的想法。)

御凤檀对她的情,她不怀疑,可这份感情是否能承认鬼人之别,她不想,也不敢去试探。御凤檀现在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不想去涉险。像这样的秘密,她还是烂在心底一辈子吧。

但是刚才她也看了那张纸,确实是毫无规律可言,但又隐隐透着一种古怪,不像是随手乱画的,若她一个人钻研,也许花费时间很长,御凤檀见多识广,又心思颇深,说不定她能知晓。

想到这里,云卿当下做了一个决定,“是这样的,娘刚才来府里,说是在清理外祖父的遗物时,发现一样奇怪的东西。我素来知道外祖父为人严谨,定然不会随意处理珍贵孤本,更不会在其中夹杂无关紧要的东西,所以便跟着娘来取那东西。”说着,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递到御凤檀的面前,“便是这个。”

御凤檀看了她一眼,接过来。这是一张微微泛黄的纸,看得出是有一定年月了,质地很好,是上等宣纸,这淡黄的色泽不是变色,而是它本来便是这种色泽,这等宣纸大都是用来做毛笔画用,谢书盛是名儒,用这样的纸倒是正常。

只是…

他的视线落在纸上的线条,就有些疑惑了,如同云卿所说,这线条毫无规律,或横或纵,或平或起伏不定,就像是刚学拿笔的人儿在纸上胡乱涂抹一般。

“这是在你外祖父的遗物中找到的?”如此凌乱的作品,实在是难以想象会特意保留在遗物之中。

“嗯。”云卿坐在马车内,车顶的流苏轻轻的晃动着,车内夜明珠照亮整个厢内,她看着御凤檀将纸张举高,对着光线琢磨线条变化。

狭长的眸子映在夜明珠下,光线柔和之中,瞳眸更多一层靡丽光华,修长的手指捏着纸张,御凤檀轻蹙了修眉,慢慢的放下来,转头望着云卿,目光落在她的面容上,像是有一种玻璃般轻透又璀璨的光芒,“这张纸有什么秘密,不能告诉我吗?”

云卿是个行动派,很少去做无用的事,更别说会对外祖父的遗物里的一张多出来的纸张感兴趣,还特意拿出来研究。

云卿知道瞒他不过,她早就想好了对策,此时便轻声道:“不是有什么秘密不可能告诉你,而是说出来怕你敢相信。”

“噢?”御凤檀挑起长眉,声音慵懒中加多了一层疑虑,伸臂将云卿搂在怀中,在她有点冰冷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笑道:“娘子还有什么吓人的事情,快说给为夫听一听。”

大冷天的,窝在御凤檀温暖的怀抱里很舒服,云卿也不推就,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才慢慢地道:“你相信梦能预告现实吗?”

鬼神之说,御凤檀一直都抱着旁而观之的态度,但是看云卿面上认真的表情,唇角一勾,“你且说说,看我信不信。”

云卿知道他这就是愿意听了,便接着将开始想好的说法说了出来,“我幼时曾经做过一个梦,梦到我家在扬州,生意兴隆,全家和睦,一片和乐融融的,然而有一天,突然就有人到了我家中,说是要寻找一个很重要的东西,那样东西的重要性决定了府中的生死,可是找啊找啊,始终都没有找出那样东西来,那个人就发怒,说我家碍了他的事,下令一把火烧了全家,熊熊的烈火把整个沈府都烧了…”

说着说着,云卿又想起前生那一幕,她匍匐在雪地里,恳求耿佑臣的救援,却换来全府被斩的消息,刚重生的那些日夜里,她经常梦到刑场上一片片红色血液溅在雪地上插着的高高幡旗上,时时都会惊醒。

御凤檀敏感的察觉到怀中的人儿随着叙述,身子也一点点的发硬,声音也渐渐的发颤,那梦里面人们惨叫,惊惶的样子,仿若就在面前一般,他抱紧了她,下巴在散发着暖香气息的青丝上蹭了蹭,“别怕,这是梦,梦都是反的,有我在,不会让人伤害你父母,你弟弟的,相信我。”

其实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此时的云卿早不是刚重生时的那一个,那股淡淡的檀香是她心神俱安的源泉,她靠在坚实厚实的臂膀上,瞳眸深邃,而嘴角却扬起,“你也觉得是个梦吧,我也这么想的,可是你知道吗?韦凝紫和谢姨妈在没来我家之前,我就梦到她们了,结果她们就真的来了,还有陛下他们到扬州来,我也曾经梦到过,这些都发生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上天在给我警示,沈家确实藏有某种至关重要的东西?”

“听你这么说,倒真是有预兆了…”修长手指在云卿的背上轻轻的抚摸着,御凤檀的语气柔和无变化,但是脸上的表情却一敛。

他在寻找的那块玉片,在沈家没有找到,父王说过,那东西一定是在玉片之中,绝没有错,但是沈家又确实没有。

他曾认为也许没有在沈家了,转而移向其他几个目标,可是听云卿这么一说,难道她曾梦到造成沈家全亡的东西,就是他要找的玉片吗?那这张纸,是不是就是标示玉片所藏之地?

玉片之事,实在是太过危险,如今东西尚且未曾寻到,若是告诉卿卿,或许会给她添加不安定的因素,还是待他找到之后,再告诉她。

一瞬间,御凤檀做好了决定。在他心中,云卿的安全始终都是最重要的。

像是感觉到御凤檀一瞬间不稳的气息,云卿抬起眼来,正好对上那一双似星海璀璨,广袤无边的长眸,在她没看到的时候,御凤檀已经飞快的敛去那一抹诧异,留下的只有璀璨华丽,“所以,你怀疑这张纸,便是留下的线索?”

“嗯。”云卿目光落在纸上,“这线条说乱,但是我却觉得它是按照某种规律走的,只是我们一时没发现,才觉得混乱。”

御凤檀也有此感,“待回去之后,我们再仔细看看。”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闹声,而马车也停了下来,易劲苍浑厚的声音从车帘外传来,“世子,前边好似有人出了事。”

御凤檀掀开帘子一看,朝着前方望去,见一大堆人正围着一个妇人抱着个孩子在哭,那孩子大概三岁左右,脸色发紫,像是已经昏迷了过去。

他放下帘子,吩咐道:“改道。”

易劲苍刚想答是,却听里头云卿清脆浓软的声音唤道:“等等。”

“怎么?”御凤檀开口问道。

云卿却没回答他,而是开口喊道:“易劲苍,你去将那小孩手中攥着东西拿过来给我一看。”

易劲苍依言走了过去,那边人员都急的如上了锅的蚂蚁,看他过去将小孩子手中的东西拿出,想要训斥,看只是不值钱的东西,又见他衣着气势不凡,眼巴巴希望他是能治好小孩的人。

“世子妃,是两根草。”易劲苍递了过来,御凤檀自己接过来,递在云卿的面前。

一般这样的事,勋贵高门是不会管的,有同情心的也最多是请大夫去看看,不是心狠,有些时候不得不防着,御凤檀便是这个心思,又怕草有不妥,干脆自己拿着。

云卿对他一笑,仔细看了那草药,见草径细而直,叶子大约人的指甲大小,却是叶缘肥厚,绿色的叶面上有着点点浅紫色的斑,好似蝴蝶的翅膀一般,每一根枝叶上,都是两片叶子,闻起来有淡淡的香味,还有一点刺鼻的味道。

“这是紫草。只怕那小孩子拿着玩,不小心把紫草的汁液弄进了嘴里。他是不是呼吸困难,脸色发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