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画说的是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原因无他,婉妃“又”小产了!

前世种种证据再一次指向崔皇后,因为崔家,也因为自己心底那秘而不宣的情感,宣华帝没法处置崔皇后,是如画顶了罪,承认是她一手策划,此事跟崔皇后没有关系。但现在宣华帝比谁都清楚,如画哪里有那本事!

崔皇后信任身边的大宫女,却不代表她会随意将权力交给她们!后宫各局各司其职,这是崔皇后一直坚持的做法,所以如画绝不是幕后主使!

那个时候的宣华帝,巴不得能有人出来顶罪,所以直接命人将如画拖出去杖毙,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可崔皇后却以死相逼。宣华帝就是吃软不吃硬,崔皇后越是跟他犟着来,他就越是坚持,因此到最后也没能保住如画的命。

自那以后,崔皇后见他是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对他的冷淡溢于言表,待到皇儿夭折,两人更是形同陌路。

可是他现在在皇儿的身体里,一旦年轻的自己出现,立刻就会被挤出去,到时候,自己不是自己,皇儿不是皇儿,没有身体灵魂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看见!

宣华帝顿时急切起来,崔皇后身边的宫女都是从小跟在她身边伺候的,感情深厚,前世如画死了,这一世决不能再叫她断送性命!

可他要怎么做才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宣华帝心急如焚,可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将他扯开皇儿的身体,于是他立刻就明白,是年轻的自己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魂体宣华帝离开小皇子身体的同时,年轻的宣华帝已经踏着怒气冲冲的步伐冲了进来!

崔皇后问心无愧,只是见宣华帝这怒不可遏的样子,眉头微微蹙了下,随即舒展开来,问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你不知道朕是怎么了?”宣华帝从牙缝里迸出话来。

“皇上不说,臣妾自然不知。”

她这副平静的样子让宣华帝看了更加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质问道:“婉妃小产之事你可清楚?”

“方才听宫女报了,臣妾会彻查此事,请皇上放宽心。”

“彻查此事?你觉得朕会放心把这件事交给你去查?!”宣华帝被气乐了。“皇后,你是不是忘记了朕跟你说的话?第一次就算了,第二次决不允许你对婉妃出手!”

崔皇后在心底告诉自己要忍耐,面上仍然一派云淡风轻:“皇上尽管放宽心,此事不是臣妾做的,四年前也不是。”

“种种证据都直指向你,你还有何话说?这凤印执掌在你手中,后宫六局都要听你调派,你倒是给朕说说,还有谁能做到这种地步?”

崔皇后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眼宣华帝,年轻的宣华帝可能看不出崔皇后眼底的深意,魂体宣华帝跟崔皇后相处久了,早对她的一言一行都了如指掌,登时就知道,崔皇后正在心底觉得自己是个智障。他试着朝年轻的自己扑过去,试试看能不能附身,可每次都有无形的屏障将他弹开,来来回回不知撞了多少下,大概是明白真的没用了,他才停下来。

“若是臣妾做的,皇上可别想找到证据。”崔皇后觉得宣华帝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前朝那些老狐狸可厉害圆滑多了,一个个到他手里都乖的跟个兔子似的,怎地这样一个帝王,会将后宫之事想的那样简单,非黑即白,世上哪有这么随意,难道说这就是男子与女子的区别?“臣妾会做得更巧妙一些,皇上可没机会到臣妾面前来兴师问罪。”

当着一众嫔妃的面,崔皇后说得淡然而客观。

☆、第21章 〇二一

宣华帝惊呆了,他嘴巴张了张,一个字没说出来,半晌竟幼稚地说:“你竟敢这样讲话?”

“臣妾怎么讲话了?”

帝后二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互相争执,这么说好像不恰当,因为只有皇上一个人在争执,皇后只是回应他几句而已,这让佳丽们感到有些尴尬,她们大不过皇上也大不过皇后,所以虽然很高兴婉妃小产,但能不能先让可怜的她们回去,然后帝后再来解决这件事啊?

大人物一发火,小透明就容易成为炮灰。

就在帝后谁也不让谁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皇上!这件事是奴婢做的!”

别说宣华帝,就连崔皇后都懵逼了。

她是不怕的。先不说崔家,就说那些所谓的证据,她完全有信心一一推翻,只是皇上心中若是信了是她做的,即使证据不确凿,他也不会改变想法。但是现在……崔皇后错愕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殿门口的韦妃,心想,这韦妃是疯了不成,竟认下这样的罪过?!

唯有魂体宣华帝眯起了眼睛。若是他记得不错,前世婉妃二次小产后,所谓的证据并不能将崔皇后定罪,所以为了补偿,他将婉妃擢为贵妃,但巧的是在那之后,韦妃就出了事。

可那会儿韦妃没有主动出现来为皇后顶罪呀,而且韦妃一直厌恨皇后,看到皇后被陷害心里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年轻的宣华帝就没这么多顾虑了,他一转身见是韦妃,眯起眼睛冷冰冰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话。”

他对待任何人都是喜怒无常,惟独在崔皇后面前,除了怒就还是怒,甚至连语气和表情都难以自控。

韦妃看起来和平日似乎有很大的不同。她平日里喜爱穿些粉嫩的颜色,连带着在宫中刮起了一股扮嫩热潮,但今日的她却是一身最素净的宫装,头上也没有琳琅满目的首饰,倒是显出几分清丽来。

她无视了其他人,走上前几步,对着崔皇后跟宣华帝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埋在地上道:“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求皇上恕罪,求皇后娘娘恕罪!”

“哦?那你给朕说说,你是怎么鬼迷心窍的?”宣华帝来了兴致,到崔皇后右手边坐下,也不急着发火了。

崔皇后瞟了他一眼,没说话,也跟着看向韦妃。

韦妃又磕了三个头才抬起脸,从水袖中掏出一个满是泥土身上插满银针的娃娃。

这个娃娃别人可能不认识,但魂体宣华帝可再熟悉不过了!因为韦妃后来之所以出事,就是因为在她宫中找出了巫蛊娃娃!这是她宫中一个宫女偷偷举报的,无意中被婉妃得知,婉妃本不想说,结果却“不小心”在宣华帝面前说漏了嘴,宣华帝立刻命人去搜查,果然在韦妃宫中找到巫蛊娃娃,这巫蛊之术岂是能随便沾的,更别说,那巫蛊娃娃身上的生辰八字是他的!宣华帝勃然大怒,立刻赐死。

是崔皇后保住了韦妃,最后韦妃留了条命,却是被打入了冷宫,可惜进了冷宫没半年就发疯自缢死了。

然而年轻的宣华帝并不知何谓巫蛊之术,便问道:“这是什么?”

“是奴婢听人所说,准备的巫蛊娃娃。”韦妃伸出双手将娃娃捧起来。虽然不懂什么是巫蛊娃娃,可听这名字就不是什么好兆头,崔皇后倒是不怕,命人将娃娃取来,看到娃娃身上写的生辰八字时,眉头又是一蹙。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么,自打得知自己日后是一国之母的时候她就牢牢地记住了皇帝的生辰八字,因为这是司天监再三占卜观相而来,注定一龙一凤。

宣华帝一看崔皇后神色凝重,就也凑过脑袋来看,崔皇后嫌弃地、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些。很快地,宣华帝不爽了:“大胆!”

他这一拍桌子,可把下面的美人们吓个半死,纷纷跪下口称皇上饶命。宣华帝这回是真恼了,婉妃小产对他来说也生气,但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自己被诅咒啊。

然后他小声问从小就有才女之称的崔皇后:“……什么是巫蛊之术?“

崔皇后:“……”不知道您大胆个什么劲儿啊?但她还是任劳任怨地给解释了:“是方术的一种,臣妾也未曾见过,只是读过一本书,曾经提到所谓的巫蛊之术,是利用毒虫或是物品制蛊,从而对人或事施以控制,是诅咒的一种,邪门得很。”

宣华帝一听,像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燃:“来人!给朕——”

还没说完就被崔皇后打断了:“你为何要这么做?”

“奴婢只是嫉妒婉妃,不想让她好过,一时被糊了心,便想出这个法子来,之前皇上罚奴婢抄经书,奴婢做了个梦,梦中佛祖教诲,奴婢如梦初醒,便将巫蛊娃娃挖出,前来认罪,奴婢知错,奴婢知错,求娘娘饶命!皇上饶命!”

“你意图诅咒婉妃,为何上头写的却是皇上的生辰八字?”崔皇后问。

“什么?”韦妃露出震惊的表情。“那不是婉妃的生辰八字吗?臣妾宫中有个心腹宫女,是她替臣妾打听来的,若臣妾知道那是皇上的生辰八字,无论如何也不敢这么做,求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呀!”

说完,止不住的磕头,浑身颤抖,看样子是真的被吓狠了。

也幸亏她主动认罪,否则若是被人查出,那才是真的死到临头,还要连累她的家族。

既然有巫蛊之术作为解释,那么那些所谓的证据自然也就不成立了,宣华帝悻悻然地哼了一声,还想发火,崔皇后却抢先一步道:“既然如此,念你态度良好,是以此时不再追究。只是你心术不正,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你降为正五品才人,搬至偏殿居住,并罚抄佛经一千卷,为皇上祈福三年,你可有话说?”

“奴婢谢恩。”韦才人连忙磕头。

宣华帝吹胡子瞪眼地看着崔皇后干脆利落地把事儿给解决了,还没来得及抗议,崔皇后便让众妃退下,待到只剩他们二人的时候才道:“皇上,臣妾觉得此事并不一般。”

“什么意思?”宣华帝臭着脸问。

“韦才人是出了名的草包,连皇上都不知道的巫蛊之术,她是从哪里听来的?还有皇上的生辰八字,是谁透露给她的?若非她今日迷途知返,悬崖勒马,改日被查出来,可是掉脑袋的大罪。还有婉妃腹中的孩子,臣妾并不认为巫蛊之术有这么神奇。”

宣华帝像看奇葩一样看着她:“有人认罪还不是好事?难道婉妃小产真是你干的?”

这语气听起来就是相信不是她干的了,崔皇后觉得宣华帝还有一个坏习惯,就是嘴坏,总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她觉得不可与夏虫语冰,干脆起身,命人将小皇子抱到内殿,不理宣华帝了!

宣华帝:“……”

小皇子一离开,魂体宣华帝就不受控制地被回到身体里。他动了动胳膊又动了动腿,真的,就是不能比较,一比较,他觉得就算是在小婴儿的身体里也比魂体状态好。

可年轻宣华帝不一样,魂体宣华帝就没那么好糊弄。他不相信什么佛祖托梦一说,真要有佛祖,那前世韦才人怎么没这么做?

要知道,她现在主动将巫蛊娃娃交出来并且认罪,看似是吃了大亏,可若和前世相比,那是一步大大的好棋!

不仅成功解决了日后被人挖出的后顾之忧,还保全了性命,虽然位份降了,但只要安分守己,以她的容貌早晚能再升上来。最重要的是,她算是给崔皇后一个大大的人情!

婉妃小产绝不是崔皇后的手脚,更不可能是韦才人的,她的脑子没那么快,这一点崔皇后自然也能想到,所以她绝对会知道这是韦才人的人情,所以才当着众人的面先一步判决,甚至都没把韦才人打入冷宫,只是抄佛经和祈福。

韦才人是怎么回事?为何突然和前世的表现不一样了?

宣华帝对此感到非常不解。

难道真的有佛祖托梦这回事?那为什么不托给他?他现在就特别想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回到自己身体里!在线等,急!

只是他现在在皇儿身体里,没法行动,崔皇后将他搁在毓秀宫自己出去了他也没法跟上,对此宣华帝表示非常心痛。

崔皇后去了哪里呢?

韦才人那儿。

她到的时候,韦才人已经主动收拾好东西搬到偏殿了,桌子笔墨也都准备好,正跪着抄佛经,见崔皇后来了,连忙跪下请安。崔皇后淡淡地说了句平身,而后落座,并挥退众人,开门见山道:“本宫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你想求本宫什么?”

一个讨厌自己的人突然替自己顶罪,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企图,只是崔皇后好奇这是为什么而已。

这才过去几天,韦妃突然就性情大变了?如今看起来倒也不像是个草包,反而有了几分内敛的气息。

☆、第22章 〇二二

韦才人一开始没有说话,她沉默地跪在地上,面对崔皇后时无比虔诚。半晌,她对着崔皇后深深地拜下去,重重地叩了一个头,问道:“皇后娘娘相信奴婢么?”

“相信你什么?”

“相信奴婢是真心想要改过,不想再这样做他人手中棋子了吗?”

崔皇后微微有些惊讶,她看向韦才人,有点不敢相信这个草包美人竟突然开窍了,“本宫信或不信,对你而言有什么差别?”

“无论皇后娘娘信不信奴婢,奴婢都不会去加害皇后娘娘。”韦才人恭恭敬敬地说。“奴婢只想在这后宫里活下去,不受宠没关系,生不出龙子也没关系,只要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活着就好,这就是奴婢的心愿。所以奴婢想求皇后娘娘照拂奴婢,为此奴婢愿为娘娘鞍前马后,结草衔环以报恩德。”

“你认为本宫会答应你?”

“娘娘的光明磊落奴婢心中知晓,否则也不会知无不言。”韦才人又磕了个头。“奴婢什么都不想要,只求活命。但如今奴婢得罪了婉妃,她心胸狭隘势必不肯放过奴婢,只有皇后娘娘才能救奴婢。”

崔皇后道:“只要你安分守己不犯错,本宫自然不会让你受到不公正待遇。”

“谢皇后娘娘,奴婢日后便在这偏殿中抄写佛经为娘娘祈福,祝愿皇后娘娘和小皇子长命百岁,一生无忧。”说着,又是深深一拜。

崔皇后觉得韦才人有些莫名其妙,但既然对方不求回报,只求一个照拂,对她而言,这的确也算不得什么,只要韦才人老老实实的,她自然会照拂她。

见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崔皇后便起身走了,留下韦才人一人形单影只,偏殿背阴,她所待的角落里只有一丝昏黄的光线,整个偏殿都显得阴森而寂寥,但韦才人没有因此愤怒或是恐惧,她只是呆呆地跪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到案前,拿起毛笔开始抄书。

直到回到毓秀宫,崔皇后还是觉得很奇怪,韦才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的——有内涵了?和以前的草包美人最大的不同就在这里,以前讲话总是颠三倒四,现在倒是句句得体,最重要的是还不贪心。

哪里像是那个正得宠从而春风得意的韦才人。

不过崔皇后很快就将此事抛在了脑后,婉妃小产,她身为皇后无论如何也得过去看看——虽然她压根儿就不想去。她对婉妃肚子里的孩子没感觉,生下来生不下来都跟她没关系。

可,谁叫她是皇后。

回到毓秀宫,看了看正在床上一个人抱着小脚丫子玩耍的小皇子,崔皇后交代了嬷嬷们几句,就带着如诗如茶两个大宫女,坐上了凤辇去了婉妃宫中。

婉妃刚刚小产,伤心欲绝,正脸色苍白地倚在床头,她本高高隆起的腹部现在已经平了下去,只是虽然孩子没生下来,却也是足月的,据说落胎时孩子都成型了,依稀可见鼻子眼睛嘴巴。想到自己也是个母亲,崔皇后完全能理解婉妃的伤痛。

但她和婉妃向来关系不好,所以那些假惺惺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让崔皇后感到惊讶的是宣华帝竟然不在,他不在这里陪着他伤心难过的美人,跑到哪里去了?

婉妃听见崔皇后来了,微微抬起眼睛,也不戴着面具了,冷笑道:“现在你满意了?我倒真是小瞧了你,竟然能将韦妃当做替罪羊,皇后,你得意不了多久,我等着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

如诗冷声道:“大胆!”

崔皇后伸手示意如诗退下,淡淡地看着婉妃:“本宫只是来关心一下小产的婉妃,你口出狂言,看在你丧子的份上,本宫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但下次,若再敢这样与本宫讲话,小心你的嘴巴。”

婉妃握紧了拳头,怨恨地瞪着崔皇后。崔皇后来了,面子功夫也就做足了,转身离开,徒留婉妃一人坐在床头被气得喉头腥甜险些呕血。崔皇后走后,她的眸子越来越深、越来越深,深到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这样可怕。

自打崔皇后出去后,宣华帝就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身体在机械的玩耍,脑子却不知想到哪里去了,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按理说这个时候婉妃还不可能跟那人勾搭上,但这孩子是怎么回事?第一次小产尚且可以说是为了自保,也为了位份,但第二次,如果是婉妃自己动的手,这就没理由了呀!

如果她选择生下这孩子,不管怎么说日后都是个王爷,斐儿年幼夭折,皇位便是她儿子的,可为什么已经足月的孩子却没能生下来?

这事定然不是崔皇后做的,更不可能是韦才人,前者是不屑,后者是没有能力。那还有谁?难道是太后?太后吃饱了撑着的?

即便是太后,要害也得害斐儿,害婉妃肚子里的孩子做什么?

那么就只有一个人选了。

襄王。

会是襄王吗?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宣华帝不敢乱猜,但他觉得十有八|九就是襄王。这个想法让他寝食难安,有了猜想却没有证据,甚至没有能力去查,这种感觉实在是叫人难受。

想了半天,听到小太监说皇后娘娘回来了,宣华帝立刻精神一震,睁大眼睛,果然没过一会儿,那张熟悉的容颜就出现在他面前,抱着他轻轻晃了晃,又亲了亲他的额头,宣华帝脸一红,咕哝了声,然后噘起嘴巴继续要亲亲。

崔皇后给了他一个亲亲,他就心满意足地舔舔嘴巴坐在她怀里玩小布偶。

但很快地崔皇后就命如酒传讯,让崔夫人进宫一趟。

宣华帝坐在崔皇后怀里,不知道她要找崔夫人进宫做什么。

崔夫人很快就到了,先是给崔皇后见了礼,然后崔皇后屏退众人,只留下崔夫人和小皇子在,她先是把小皇子放到摇篮里,让他一个人抓着上面吊的铃铛玩。宣华帝乖巧地不时挥舞小爪子玩耍,耳朵却竖的高高的,想听崔皇后都跟崔夫人说了什么。

崔夫人问道:“浑姬,你这么着急找娘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娘,您知道吗?今儿凌晨婉妃小产了。”

“什么?”崔夫人一听立刻皱起了眉头。“这月份马上都足了,怎么会小产?也太不小心了!”

“本来皇上说证据是指向我的,但韦才人——哦,也就是韦妃,她竟然出来为我顶罪,我将她降为才人,又罚她祈福三年,但我觉得这事儿不大对。”

“是不太对。这婉妃对肚子里孩子的态度就连我都是知道的,她全凭这肚子里的孩子跟你斗呢,孩子若是没了,她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娘,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证据全指向我。”崔皇后皱眉。“再加上第一次,已经两次了,每次的幕后主使都是我,娘不觉得其中有鬼吗?女儿觉得,婉妃背后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是谁?”

“我也不知道。”崔皇后摇摇头。“所以想请娘帮我修书一封送给爹爹,我怀疑……是襄王爷。”

“什么!”崔夫人一惊。“浑姬,这话可不能乱说!襄王爷可是皇上的弟弟,太后的独生子!”

“女儿知道,但是除了他也没旁人了。”崔皇后此语并非空穴来风,她不是寻常人家养在深闺一无所知的千金小姐,她自幼在外祖膝下长大,外祖的本事没学十成也有九成,她对政治的敏感是非常精准的。“韦才人没有这个本事,婉妃自己就更没必要了,她有个孩子尚且能与我一争,若是没了孩子,那可真是万念俱灰。至于太后,她若是想让皇上没有子嗣,与其害死婉妃的孩子,倒不如来害斐儿。”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你这丫头胡乱说什么呢?”崔夫人连忙呸了两声。“小皇子定然是会长命百岁。”

“是,女儿失言。”崔皇后立刻认错。“但是娘,你悄悄修书一封,不要被人得知,我执掌后宫,尚且有人从我眼皮子底下陷害于我而不留蛛丝马迹,不晓得京城还有多少他的眼线,后宫的女子大多没这个本事,我觉得只有襄王。”

崔夫人有些难以置信。“但襄王爷是出了名的淡泊名利……”

“知人知面不知心。”崔皇后拍了拍母亲的手。“当年先帝和先皇后的事情女儿有所耳闻,娘,倘若太后当初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委曲求全呢?”

没有人愿意委屈自己,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娶了另外一个女人,而自己进宫后却只能做那人的替身。虽然太后一直表现的很伟大,可崔皇后就是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

这世间当然有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只求牺牲奉献的女子,但太后不像。

崔夫人点头道:“好,娘记下了,你放心吧。”

宣华帝先是在心底感动了下自己跟心爱的崔皇后如此有默契,都认为是襄王爷干的,然后又有点小忧伤,最后他突然愣了一下,随即才想起来,当初他之所以对崔家有了戒备之心,除了崔家本身的强大以及得民心以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云游四海的皇弟告诉自己,边疆有人将崔家父子称为土皇帝,甚至口称万岁!

万岁,那是臣子应得的称呼么?

因为襄王爷和崔家从来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再加上他一直表现的对权势地位不屑一顾,所以宣华帝很信任这个弟弟,可事实证明并非如此,襄王爷想得到的更多,他更有野心,也更有耐心,就在自己寄居在皇儿身体里的时候,对方已经在暗中招兵买马了!

宣华帝不敢想象那是怎样一种狂热,暗地蛰伏十数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得到这个位子!

襄王应该也知道崔家忠心耿耿,甚至也试探过收买过,然而崔家父子俩是绝对不会和他同流合污的,为了防止崔家人先一步禀报,于是他恶人先告状,断送了崔家,宣华帝失去了此等股肱之臣,自然成了危巢累卵。

想到这里,宣华帝不寒而栗。他自问对襄王仁至义尽,多年来他一直认为他们是最好的兄弟,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方在与自己谈笑风生兄弟情深的背后,包藏着怎样的狼子野心。

想到那些把酒言欢的过去,想到那些豪言壮语,想到一起将这个天下治理更好的意气,宣华帝都打心底感到了寒意。

就在他绝望的时候,突然又听到崔夫人换了个话题:“浑姬,跟娘说说,这段日子你跟皇上关系可有改善?”

宣华帝立刻竖起耳朵,甚至还双手去巴住摇篮栏杆,摇摇晃晃地站着想听清楚。崔夫人一看,连忙走过来,宣华帝马上伸出双手要抱,崔夫人弯腰把他抱到怀里,走回崔皇后身边。

崔皇后只看到皇儿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自己,那水汪汪的模样别提多可爱了。她伸手捏了捏宣华帝软嫩的脸蛋,才对崔夫人说道:“娘,您怎么又问这个了。”

她似乎难以启齿,她对皇上没有感觉,甚至打心眼儿里是瞧他不起的,但这辈子既然做了皇后,与他便是一辈子的夫妻,她又能如何?

她也有过梦,只是那梦做得很短,快活的时间很短暂,梦醒了又十分难过,后来她便将那个梦给忘记了,再不想记起来。

她该为宣华帝而生,死也是为他而死。

“娘怎么能不问,你跟皇上关系不睦,别说娘了,你爹你哥哥知道,心中都不好过。”崔夫人一想就要哭,“好好的养个女儿,本来是掌上明珠,原本想给你寻个相貌人品都一等一的好夫婿,一生疼你爱你,只你一个,谁知道你却入宫做了这皇后。这位子看似风光,可是又是怎样的难熬。皇上待你好也就算了,偏又待你凉薄,你让做娘的怎么不担心?”

崔皇后连忙坐到崔夫人身边安慰她,这也是她很少召崔夫人进宫见面的原因,每次见面娘都要哭,她实在是心疼。倒不如不让她看见,这样才好。“娘,女儿与皇上,虽然不能说是琴瑟和鸣,却也勉强算是相敬如宾,不到势如水火的地步。您就别操这个心了,女儿坐在这个位子上,享尽了荣耀与富贵,自然也要付出,并不是什么难熬的事。”

崔夫人被女儿安慰了一通,又哭了一番,心中总算是好过了些,低头瞧见小外孙正眨巴着大眼睛望着自己,难免面皮有点薄,抹了泪痕道:“娘上了年纪,难免多愁善感了,如今是看见花儿被打蔫都忍不住要落泪。”

“待到年底,爹爹哥哥班师回朝,娘就不会多愁善感了。”崔皇后笑着说。“哥哥也该娶妻了,我会给他好好物色的,娘也多看看,哪家的小姐知书达理,适合做咱们崔家的媳妇儿。或是哥哥有喜欢的,咱们也不必坚持门户之见,只要心肠好,模样周正就成。”

崔夫人点头道:“你说的是,我跟你爹跌都不是嫌贫爱富之人,可你那哥哥……唉,这孩子,多大岁数了,连个喜欢的姑娘都没有,自打弱冠便跟着你爹从军,身边全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这多少好姑娘都错过了。前些日子我见左丞家里的二小姐模样生得好,人品也不错,真真是个惹人疼的,谁知早被人定下了,你哥哥啊,他就没那个福分,要打一辈子光棍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