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众人已经到了二门口上,甘氏一边问道:“你家二爷呢?人在现在何处?”一面朝外走。
几辆青布裹着的车子停在车门口儿,当先一辆打开了帘子,一只手伸了出来。韩筃几个一见那手,不由得愣了一愣——纤细白净,分明是个年轻女儿家的手?
随即,顶着一头乌发的年轻女子从车中钻了出来,抬眼四处瞧了瞧,见了甘氏等人,含羞一笑,脸上一双红云悄然爬上。
看清车上之人,韩筃脸色一白,险些叫出声来——杨姨娘?!
第148章
倩影袅娜,扶风若娇花。
看着车子上面下来的年轻女子,白家几个女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
甘氏微微挑眉,神色不动的朝跟车的婆子问道:“不知这位是——”
那婆子还没应声,跟在那个女子身边的一个小丫头连忙多嘴道:“我们小姐家姓杨,是肃州裕乐县的人氏,进京探亲路上在客栈里面时…”
“夫人,二爷这会儿已经入宫去了,说,最快也得小半个时辰才能回家呢,生怕您惦记着,再到风口处站着,要是冻着了,可就是二爷的不是了。”后面车上下来的孙妈妈已经笑着把话给差了开来。
甘氏心下明白,知那丫头指不定会说出什么话来,再坏了自家儿子的名声可就不好了。含笑点头:“那咱们便先进去吧,都别在风口上站着了。”说着,淡淡扫了一眼那名姓杨的女子,“请这位杨姑娘去客房暂且歇息。”
说罢,也不等那丫头再说什么,便转身儿回去了。
那丫鬟干瞪着双眼,似是没想到甘氏竟连自己的话都不肯听完,急得就差原地躲脚了,正想抻着脖子再说什么,扶着她手的杨姑娘轻轻在她胳膊上一捏,微微摇头,随即一脸文静笑意的对正等在一边,神色间颇有些不善看着自己的几个婆子道:“有劳妈妈们带路了。”
进了门儿,甘氏便先朝神色恍惚的韩筃低声道:“老二媳妇,你莫要担忧,不管是怎么回事,我白家的家规也决计不会委屈了你。”
韩筃正自出神呢,忽听到这话,忙抬头朝甘氏笑了笑:“母亲,媳妇并没有…”
猛然间看见杨姨娘,韩筃根本还没想到白安珩会不会做出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来呢,她如此失态,完然是被这个杨姨娘给吓着的。
前世的种种,经过这几年后,已然全变得模糊不清了,早就把那事事种种都抛到了脑后。除了模糊间,还会偶尔想到的那两个孩子,其余的人,那些今生就都还在的、自己关切的,也都好好的活着,其余的人是好是坏也同她再没干系,哪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
可忽一见着她,就又勾起了之前的种种。
她记得,当年宋裕慈要抬这个杨氏做贵妾时,一来是因其家资颇丰可小补宋家拮据家资,二来也是听说此女文采不凡,只可惜是个商贾之女,身份低些。
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宋裕慈同其父亲相识,后知自己子嗣不丰,这才让其母亲来做的说客。自己见了两回,上面又有婆婆拿捏,不得以才点头同意她进的门儿。
自己去后,隐约徘徊之间,方知自己之死,同这杨姨娘还有着不小的干系。
若非如此,自己今天见的哪怕是之前宋裕慈家其它的妾氏,只怕也不会脸色难看成这样吧。
韩筃虽说并无干系,可甘氏却看她脸色还是不大好看。白家什么规矩?自己同韩家的姜氏又是什么交情?这个媳妇自入了门后,同自己相处也是极为和睦,自己哪会叫她受了委屈?
别说那个姓杨的女子如今还是梳着闺女头,就算已经爬上了白安珩的床,自己也决计不会叫她坏了白家的家风!
儿子还没见着呢,甘氏这里就憋了一肚子的气。之前兴兴头头的等着儿子回家,可人还没回来呢,就先弄了个女人回来?!
想到此事,甘氏寒了一张脸,叫进了孙妈妈等几个跟车回来的老妈子。
“那个姓杨的女子是怎么一回事?”
见 甘氏脸色难看,孙妈妈因自己年岁最大,虽说自己是韩筃带来的陪嫁,可这会儿也只有自己能先开口了,无法避嫌,只得硬着头皮道:“回夫人的话,那日在肃州一 处小镇子上打尖歇息时,老奴等人半夜忽听有人叫着有贼。等起来出去看时,就见这位杨小姐跌正在二爷住的那间屋子门口儿,不知摔在了谁的怀里,身上胳膊还划 出了个大口子,都是血…”
甘氏太阳穴突突直跳,连忙问道:“她摔到了谁的怀里?!”
孙妈妈连忙摇头:“老奴没看清楚,可决计不是二爷!身量比二爷高些,也要魁梧。”
“是哪个下人?咱们家的人?”
“穿的是咱们家护卫的衣裳,可脸却没看清楚。”说着,孙妈妈抬眼看了一眼韩筃,又对甘氏道,“夫人也知道的,这回跟车回来的护卫不少。”
是了,有五皇子派去的,又有皇上暗旨从吴将军那里调过来的,谁叫上回韩筃回来时险些遇害了呢?这回白安珩出行,跟着的人可是不少。
听到这里,甘氏方暗松了一口气,不管是谁,反正不是自己儿子就好。若真是哪个护卫,要是人家没娶妻,自己做媒说给那个护卫就是了!
“那她怎么会跟着咱们家的车子一路回来了?”
孙 妈妈这里也松了口气,皱眉道:“这位杨小姐说是家人去世,要到京中投奔叔叔,可又不知她家叔叔人住在哪里,孤苦伶仃的。她身边儿那个丫头不是个省心的,非 说她家小姐是为了救咱们家的爷才受的伤,一口咬定…二爷为平事态,才说要带着她主仆上路,这才一同进的京。”
韩筃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父母去世?进京投奔?这事…怎么不对呢?难道因为什么缘故,这杨姨娘的家里也出了什么事故?
“她家是裕乐县哪里的人氏?父母祖辈原是做什么?”
听韩筃忽然开口问道,屋中众人都是一愣。
大家本以为她定会因此心中埋怨白安珩,又或根本不信孙妈妈所言,恐她说谎宽慰自己才对。可现在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孙妈妈也是愣了一愣,连忙应道:“说是家里原本有着几亩薄田,可这二年家人接连去世了,这才不得不卖了田地投奔叔叔家里。”
“不对啊…”韩筃脱口而出,见众人全都看向自己,这才忙笑着解释道,“我见她举止文雅,作派大方,倒不像是小家子里面出来的。”
甘 氏眉头再皱了起来,心中也起了疑,忙向刘妈妈道:“去细打听打听——她身边儿那个丫头是个嘴快的,定是个爱打听说话的,叫人去她那院子里转悠转悠,不管说 什么都记清楚了。”说罢,又沉吟了一下,再吩咐道,“这回老二回京,带了个女子的事儿,万万不能让外头知道了,若有问的,就说是咱们家亲戚,顺路接济回 京,其余半字不许泄漏。”
孙妈妈见说,忙在下头应道:“跟夫人说,这一路上咱们看的都极严,这位杨姑娘并没怎么出来过,二爷带着的这些个车子又都是一般模样的,从外头也看不出什么来。跟车的护卫们、下人们,也都吩咐过了,并没哪个敢多嘴的。”
甘氏这才松了口气,面上不愉之色却依旧不少:“大过年的,添这些堵!”
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得等白安珩回来才能问清楚。一屋子的女人,从原本兴兴头头的等着,到如今,一个个全都变得一心忐忑起来了。
王氏和吴氏,这会儿都不大敢跟韩筃说话了。一来,是她的脸色确实不大好看,生怕有什么话说的一个不对,再惹得她心中难过。
二来,也是兔死狐悲之情。白家这等家风,还能遇上这些让人头疼的事情。也就是有甘氏能为媳妇们做主,如若不然,放在寻常家里,这事闹得一个说不清,这女人就是不想进门儿、也得进门儿了。
一 心忐忑的等啊等,好容易听到前面传来消息,说是白安珩回来了。甘氏忙站了起来,想了想,又一屁股坐了回去:“他还得先给老爷请安呢,不急。”刚才出了那么 一出,甘氏也怕,万一一心激动的迎了出去,再看见顶轿子、上头再下来个女人可怎么弄?把白安珩吊起来打?她也舍不得啊!
略等了小一刻钟,前面总算传来了脚步,白安珩匆匆进了门儿,先冲甘氏一笑,随即看向韩筃。
二人四目相对,那满眼满心的惦念、相思,几乎快能溢出来了。
之前看见杨姨娘时心中那惊、吓、惧、怕、担忧,统统不见了,韩筃只觉着眼中、心中,全都是那个人。
细看韩筃,见她眼中同样也是担忧、欣慰之色,人也并没有瘦下来,气色也好。白安珩这才彻底安心了。忙上前两步,先跪在地上给母亲请安。
见他一进门儿就先惦记着自家媳妇,甘氏倒也没吃醋,既然他还这么惦记着韩筃,那也就是说,那个姓杨的女子真跟他没什么,更应该没有入了他的眼,甘氏这才放下心来,可嘴上还要说他两句:“是自己回来的?还是带着什么人回来的?”
白安珩挑眉抬头,冲甘氏笑道:“母亲莫非会神机妙算不成?儿子还真带了个人回来呢。”
甘氏脸上一沉,这话本是跟他打趣,责怪他不知轻重也不提前送个消息就把那姓杨的女子带回家中,可谁知,他竟这么说?难不成,他还真想收了那女人不成?!
“哦?我竟不知,谁能叫我们家二爷巴巴的千里迢迢的给带回白府中来?!”
第149章
白安珩眨眨眼睛,似乎浑然没觉出自家母亲正在气头上,灿然一笑,转头冲门外高声道:“还不自己进来?”
甘氏本还以为他说的是那个姓杨的女子呢,若是叫她,必要让下人去叫她过来,毕竟白安珩是打外头直接回来的。
可看他现在冲门外叫人,屋中几个女子都不由得挑起了眉梢向外看去——一个身形有些魁梧的男子走了进来,双目锐利,眼含精光。不是白安玙又是哪个?!
“玙哥儿?!”甘氏心中一惊,忙站了起来,她是万万没想到,老大竟然跟着老二一同回京了?!
白安珩含笑站在一旁,让出地方来,叫自己兄长给母亲行礼。
那边王氏也心中激荡的站了起来,她也没想到,自己丈夫竟然现在就回来了!
一 口气回来了两个顶梁柱,甘氏脸上再挂不住之前的气愤了。外头白錾也背着手悠悠的走了回来——他是在外书房先见过两个儿子的,之前秘信中也知道白安玙会暗中 跟着回京,只没想到皇上竟准他回家歇过了年再去忙别的事情。虽他过年间不能外出拜亲访友,可到底是一家团聚了不是?
进了屋子,见甘氏一手拉着一个,喜得不知先看哪个、先骂哪个好,这才咳嗽了一声:“行了行了,叫孩子们都坐吧。”
众人这才等白錾先坐了,方各自归位。
白錾笑眯眯的咳嗽了一声,冲两个儿子道:“你们这一路上也辛苦了,一会儿各自回去换换衣裳洗把脸,咱们一家晚上吃个团圆饭。”
甘氏笑道:“可不是么?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歇又歇不好,就算打尖住宿…”说到住宿,甘氏忽然僵住了,脸色又沉了回去,“那位杨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安珩跟白安玙都是一愣,白錾挑挑眉毛:“杨姑娘?”
白安珩忙道:“就是上回信中同您说的,晚上说贼人的那一回。”
“哦,就是那…”
“上回?!”白錾一语未毕,甘氏的眉毛就再挑了起来,“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冲白錾气到,“上回?!几时的信?我怎不知?这么大的事情你们父子三人竟合起伙来瞒着我们女人家?!”
白錾尴尬咳嗽一声,忙低声道:“夫人息怒,老大老二他们这回回来…”说着,轻轻摇了摇头。
甘氏这才回过神来,冷哼一声,看向两个乖乖又站了起来的儿子:“外头的事情我不管,也管不着。只那杨姑娘身边儿的丫头非要说,她家小姐是为了救咱们家的爷们儿才受了伤,这才一路跟回来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白安珩尴尬看了自家大哥一眼,还没等他开口,白安玙便躬身道:“那日晚我和二弟同室歇息,就听外头说闹贼了,儿子刚一开门,就见那女子摔了过来,撞到了儿子身上。”
甘氏手一哆嗦,她本以为是那丫头信口讹人,想到这事情赖到白安珩身上,可谁知道,她撞上的不是哪个下人,而是自家大儿子?!
白安珩也忙起身道:“大哥并没透漏身份,对外只说是儿子身边的一个护卫被那位杨小姐撞到身上。只那丫头…”说着,白安珩不由得微微皱眉,“性子似是不大好。”
他还从没见过这等不明事理、一味张扬胡闹的丫头呢。深宅大院中的小姐丫头自不必提,遇上外人家的爷,根本连正眼都不敢看,能避则避,能躲则躲。
就连那些逢场作戏的倌人戏子,也都懂得分寸,会看人眼色,哪有这样不把自家小姐闺誉不当回事,恨不能嚷嚷的满世都知道?
甘 氏冷笑一声:“这哪里是什么性子不好?分明是生怕自家小姐没了着落。”见两个儿子全都眼中带着些诧异不解,甘氏不由得有些头疼,叹了一声,“罢罢,这些事 情不必你们去理会。我只问你们,她们是哪里的人?姓甚名谁?家中父母叫什么?原是做什么的?来京要投奔什么人?投奔的那人又姓什么叫什么?”
白 安珩忙道:“儿子叫几位妈妈们问过,说她们原本是肃州裕乐县的人氏,因前两年父亲犯了急症去世,只余几亩薄田,守了二年的孝,孤女无依,日子实在没法过 了,这才变卖了田地入京投奔叔叔家。只叔家入京日久,实不知还能不能找着,这才想跟着儿子的车队一同入京。”再加上,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莫名替自家大哥 挡了一刀,又怕那丫鬟再胡乱喊出些什么,倒没法收场,白安珩才干脆带着她们一同上路的。
甘氏冷笑两声:“一个孤女,还能安稳守了二年孝后、顺顺当当的把自家的田地给卖了入京?且入京前连自家叔叔家在哪儿都没打听清楚?这倒是胆子大得很呢!”
白錾早前一直没吭声,听到这里也觉着不对,眉头皱了起来,看了自家夫人一眼,对两个儿子道:“那位杨姑娘,就叫你们母亲先照料着,我回头派人去裕乐县打探打探。”
远的不说,只说之前二房家的那位表姑娘,父母又亡之后,要不是周氏横插一脚,硬霸着带走了那位表姑娘的话,她家的那些家产,早就被族里瓜分干净了,哪里等得到让她带走?就是事后跟着入京了,最后也落了个人财两空,连小命儿都没了。
这世道,真正的弱女子,可不好过活,没点本事,哪能平安到了离京不远的地方,还能遇上好人带她们入京?
白家两兄弟连忙恭身应声。
白安玙是偷偷回京的,除宫中皇上,少数几位知情的臣子外,也就只有白家自己家人知道他回来了。连府中下人,也只有这些正经伺候主子、得用的才见着了这位大爷的面儿。
甘氏把使唤的下人们又都排了一遍,敲打过了,这才安排小宴,合家团聚。
一时间,儿孙满堂,让白錾跟甘氏看得心中极为宽慰,虽之后定会皇位动荡,免不了要牵扯到自家,可如今这番情景还是叫人心中欢喜,把之后的忧心统统放到一边去了。
小聚过后,各人回各人家,丫鬟们点灯提着灯笼的前前后后拥着各家的主子从主院儿出来,向着各家的小院儿回去。
桃香院中,给父亲母亲请过了安,砇哥儿便退下回了自己的小屋儿,大姐儿也由奶妈抱了回去。
王氏用饭时还隐约听到刘妈妈过去,跟婆婆小声说了“杨姑娘”云云,说的什么,她没听清。可之前在堂屋里听说那个女人竟然摔到了白安玙的怀里,就是再不吃醋、再没经过这些,也不由得她心中别扭一二分。
垂着头接过他的斗篷,正暗自出神呢,忽的身上一轻,眼前天悬地转的就被白安玙一把打横抱了起来,朝里屋大步走去。
想?还想什么啊,赶紧先喂饱了这头饿了一年的狼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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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香院中,白安珩先左边抱着顺哥儿,右面搂着媛姐儿的问着近日又识得了什么字?遇上了什么新鲜事儿?一面跟儿女们说着,一面抬起眼睛来冲韩筃笑着。
韩筃忙着让丫头们规整这个、预备那个,看不看他都能觉着那双眼睛在后头一直盯着自己。抬手摸摸脸颊,只觉得隐约些发烧,于是更忙了起来。
那 边,两个孩子到底年岁小,又刚吃过了饭,这会儿都犯起困来了。再等韩筃一转头时,就见两个孩子已经都被抱了出去,白安珩起身,弹弹衣裳,走到她身边儿,轻 轻拉起她的手来:“娘子,近日辛苦你了,今日莫要再忙了,先歇息歇息吧。”说着,拉着她的手朝屋里走去,韩筃的脑袋越垂越低,跟在他身后半步,踉跄的走了 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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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这两个儿子啊,说他们傻吧,可官都做了多少年了!说他们聪明吧,偏偏连这点子小伎俩都看不出来。”
听着老妻抱怨,白錾好笑道:“你们女人家的那些个弯弯绕,有几个爷们儿能闹的清?一时高兴了,恨不得亲手下厨煲汤熬粥的。一时生气了,就敢拿着剪刀寻死觅活的。咱们家里又没那些不省心的东西,他们哪里经过见过这些?”
甘 氏一边拆着头上的簪子,一面斜了他一眼,自己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若非如此啊,我今儿非好好骂他们一气再说——哪有好好的女儿家,非要跟着不 认得的爷们儿一路同行的?她们也不怕坏了名声?!老二是带着下人侍卫一路回来的,但凡有些见识的,就知道这是官家的队伍,那个姓杨的分明是想赖上来,亏他 们竟还傻了似的往回带?!”
白錾笑劝道:“这事儿我回头叫人好生去查上一翻,若真有什么不妥当的自然好处置,可若…真是好人家的女儿呢?”
甘氏冷笑一声,“啪”的一声把梳子拍到了桌子上头:“这又有什么不好办的?既然是救了我儿子‘性命’的‘恩人’;既然我白家家规又是不容纳妾的,那这个姑娘我便认做义女!陪上几十抬陪嫁,敲锣打鼓热热闹闹的把她嫁出去!”
白錾愣了半晌,方拍腿大笑了起来:“还是夫人高明!”
第150章
年节将近,正是各家各户亲朋往来之时,接上车、马、轿子络绎不绝。白家之中,王氏的亲戚多在外省,就是偶有人登门拜访,也是在园子里面招待,甚少会请人到桃香院中去。白安玙不便出门,便干脆在院后的书房里面扎下了根,每日也不出门儿,倒是清静得很。
白安珩头天回京,次日便又去了宫中,皇上金口玉言,道其在合县劳苦功高处事得当,回京后便留任户部,任户部侍郎,不必再外放了。
这消息可乐坏了甘氏,头两年那般的担惊受怕,如今总算换得三年安稳在京的日子,若不是之后大皇子跟五皇子的事情,如今她便可心满意足的含饴弄孙不问世事了。
得了这个消息后,登门道喜的人更多了,再加上年底亲友往来,热闹非凡。
正 月初二,各家各户正忙着拜请访友的事情呢,忽的,宫中传来消息,说是皇上病了。于是,呼啦啦,京中原本正热闹走动着的官宦人家,一下子变得冷清下来了,就 是原本预备请席拜宴的,也都一下子悄没声息,只把该走的礼走了,余下的,全都小心翼翼的等着宫中的消息,不敢有丝毫高声大气。
——————
“还没找到着庄汝?!”宋裕慈心中一惊,猛的要从椅上站起来,可人还没站直,就脸色一僵,手往后腰处扶去。
报信的护卫垂着头,却正把他手上的动作看了个一清二楚,嘴角不屑的撇了撇,只道:“正是如此,宋爷,殿下吩咐小的们还有事呢,就先告退了。”
宋裕慈寒着脸点了点头,任那护卫退了下去,自己则小心再坐回椅上,坐下时,“咝”的一声轻抽了一口凉气。
这些护卫、早前的那些暗桩,在自己身上尚有官职之时,好歹还对自己有几分敬意。可如今自己孝期未结,就只能住在大皇子府中,连大门都不敢轻易出去,时候一久,便难免被这些眼睛长在头顶的轻忽。
若 在以前,大不了不理会这等小人便罢了。可奈何,自己如今行动不便,怕出门再遇上熟人,到时自己的仕途可就完了。如今,外头的消息全要靠这些人来打听。大皇 子偏又是个最没耐性的,有些什么事情,自己便是问了,他也不耐烦说。外头的消息密报,又不是自己每回都能得见的。如此一来,就有些个消息不灵了。
就 如庄汝这事,之前虽知他去了合县,后又有一阵子没联络上,可大皇子那里事忙,只顾着跟五皇子那里斗气了,就把这事丢到了一旁。若不是自己隐晦提了几回,他 也不会特意叫人去打听到——反正突厥人都打过合县了,这会儿又被吴奇然给打了出去,那庄汝是死是活,大皇子都懒得理会。就算他还活着,叫大皇子找着了人, 指不定也会干脆给他一刀痛快呢!
“庄汝遍寻不着…到底是躲起来了?还是死了?又或是…”宋裕慈皱着眉头思索着,那等无常小 人,无论是何结果他都并不意外。可要是他死了、躲了,倒也好办,可怕就怕,万一乱军之中,再叫人给拿了?又或他干脆把这些个事情邀功报到五皇子那里…不 会、不会,他那通敌叛国那可是诛九族的罪名,他没那么傻。
“殿下呢?”这事还得再细查,再一个,还有之前铺下去的一些事情,也要再同大皇子商量了自己才好施展。想着,宋裕慈便叫了个平日在大皇子身边伺候的小厮问了一声。
那小厮咧嘴一笑:“殿下不是一早就入宫去了?万岁这几天身子不好,咱们殿下自要在床前伺疾。宋爷,这会儿天色还没暗下来呢,急也急不来的,不如,小的给您打水,你先沐浴更衣?等咱们殿下来了,也方便呐?”
宋裕慈脸色一变,险些就要发作,忍了忍,这才一甩袖子,转身回到屋中。
那小厮见他进去,才偷偷啐了一口:“什么东西?还是当官儿的呢,一样的卖屁股,整夜整夜勾的殿下不出屋儿!”说罢,又瞪了一眼那边宋裕慈进去的大门,自己去找人摸牌消遣去了。
这一府的肮脏恶臭!
静静站在窗前,宋裕慈暗运了运气,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若有半分奔头,他早就弃了那个草包!奈何,他同大皇子一系牵扯太深,便是想如今抽身退出,只怕也是不易。
不,抽身自然好抽,可自己这些年下的这些个功夫,可就全都白白糟蹋了!
再深吸了两口气,这才把胸中怒火压了下去,如今自己要官没官,要职没职,原本依仗着的赵茹岚,现今更是连面都见不着,自己那个儿子,更是连他长得是什么模样自己都不记得了。
既然什么都没有,那就只能死死拽住那唯一能拽的!
静静站在窗前,直到外头天色转暗,院门口传来声音。
见大皇子带人进了院子,宋裕慈这才嘴角挂上一丝讥笑,理了理衣裳,手又下意识扶了下后腰,才挂回淡然笑意迎了出去。
“殿下。”眼睛在大皇子身后不远处、跟着的那个身穿斗篷的女子身上扫了一眼,只当没瞧见的。
见了他,大皇子倒是把身后那人给丢到一边去了,两眼一亮,朝他走了过来:“今日府中如何?”
“一切如常。”院里人多眼杂,并非是说话的地方。转过身去,略后半步,随着大皇子朝正室走去。
大皇子头不回的朝后挥挥手:“带到后头安置吧。”说罢,回手拉着宋裕慈的手便朝里面走去。
几个随着回来的下人瞧了,都心中暗叹了一声,忙冲那个穿着斗篷的女子道:“您随小的来,还要到后院给王妃请安呢。”怎么说,也是宫里赐下来的,爷喜不喜欢的,也不能随意冷落慢待。
那女子朝大皇子行去的方向瞧了瞧,心中有一分不舍,含羞点头,方随着下人们朝后走了过去。
————————
大年初二,皇上病了。白家原本的热闹也一下子戛然而止,男子女子,身上有品级的统统入宫请安问疾。无论是盼着皇上早点儿好、还是盼着皇上早点儿死的,这会儿全都要做出一副悲痛欲绝、恨不能以身代之的模样来。
大年初三,刚从宫中回来家的白錾先到了书房,同几个办事的下人说罢了话,这才转而回到正屋,寻到甘氏。
“安四他们从裕乐县回来了。”
甘 氏愣了愣,这才想起是怎么一回事来:“可是那杨家小姐的事儿,有消息了?”不能怪她不惦记着那个女子。谁叫先是自家两个儿子双双回家,后又有二儿子升官留 京的消息、再之后又是亲朋好友的往来交际、再又是过年的事情,如今又有了宫中皇上身子微恙。且那杨小姐自从住进府来,竟半点儿麻烦也没惹过、半点儿事情也 没挑剔过,倒是个难得安分的。
就连她身边的那个丫头,也除了刚来的头一日多了回嘴之外,这几日竟是别人带她出去,自己便不乱走乱动。虽说单但凡遇着了个人,就会多嘴想打听府上的事,可行动间倒是老实得很。甘氏在意了两日后,便命人看住她们,随后就丢到脑后去了。
“查回来了。”白錾点点头,把一摞子纸张丢在桌儿上:“家中住处、父母名字、何时没的、原有地几亩几分、卖了多少银两、京中那叔叔姓甚名谁,连他们一家老小的生辰八字都查出来了。”
甘氏一愣,连忙过去翻了翻,上头果如白錾所言,一条条、一处处,全都写得清清楚楚、查有实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