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满贯和马显荣上前一步,跟着夏芍身后,也探头与她一起看了起来。

只见这是一件青花云龙盖罐,造型饱满,罐口圆、方唇、溜肩、肩下渐敛,平底。盖面隆起,盖顶置宝珠形钮。罐里光素无纹饰,外部青花装饰。肩绘缠枝莲纹,盖和腹部均绘双行龙及朵云纹等,腹下部还衬以海水江崖纹。近底处绘勾云纹。素底无釉。罐外口沿下横书“大明宣德年制”六字楷书款。

陈满贯和马显荣看了双双挑眉——哟!宣德瓷!这可得看好了,搞不好是件赝品。

宣德青花是明宣宗年间,由景德镇御窑厂烧造的青花瓷器,由于当时的烧造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宣德瓷一直被后人推崇。自明代成化朝开始,到晚清民国,乃至现代,均有大量烧制!

也就是说,仿品很多!

其中,仿得最成功的是清康熙、雍正、乾隆三朝,无论是从造型、尺寸、纹饰都十分酷似原作,特别具有宣德青花的韵味!

这可不好看啊…

平时古玩行里若是收到了宣德青花瓷,那都是要很小心的,白天尚需拿着放大镜仔细瞧,搞不好还得让同行来帮着掌掌眼,别说这是晚上了。

“夏总,可看好了么?”王道林在旁边负手看来,笑呵呵问。

马显荣在后头露出怒色,就这么一会儿,你让谁看,谁敢给你个准话儿?宣德瓷本来就考究眼力,这物件是明代的、清代的、民国的还是现代仿的,你就是给个内行人来看,他也得琢磨琢磨!你就给人这么一会儿,你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

“王总!”马显荣忍不住出声。

夏芍却回头笑着看了他一眼,一眼,马显荣便是一愣,住了口。

只见夏芍又笑着看了一眼旁边的服务员,服务员一愣,上来之后,夏芍把青花瓷罐放回托盘上,示意她带下去接着传看。

这一举动令众人都是一愣,王道林问:“夏总这是看好了?”

“好了。”夏芍笑着点头,断言道,“这件青花瓷并非大明宣德年制,应当是件旧仿。”

所谓旧仿,就是指明清时期的仿旧品,而新仿指的则是现代访旧的。

说白了,新仿就是现代的赝品,旧仿就是明清时期的赝品。但旧仿因为有些年头了,所以也算是件古董,在价格上不能与赝品等同,仿得好的也能值点钱。

夏芍这话说得笃定,下方众人纷纷抬头看她。说实话,就这么一会儿,即便是这些老眼力的人,也有一些不敢下定论,而她竟然笃定是旧仿了?

王道林眼底神色一闪,不慌不乱,笑问:“哦?夏总就看了这么一会儿,要是说看不准,我还有点信。这么快就认定是旧仿,我倒要听听是为什么了。”

众人听了这话大多暗暗撇嘴——话说的好听,人家要真的说看不准,你就要嘲笑人家眼力浅了。

夏芍却不看王道林,而是笑着看向下方古玩行会的众人,淡定笑道:“想必各位前辈已经看出来了,‘大明宣德年制’这几个字的‘德’字里,‘心’字上面少了一横。这是古时因为避讳,特意少了一笔的。”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这是看宣德瓷必看的一点。

“既然如此,夏总怎么不认定这是真品?”王道林问。

夏芍却是摇头一笑,“即便是旧仿和新仿,很多都有仿了这点,少写一笔的。所以这点并不能作为判断依据。”

“那夏总的依据在哪里?”王道林追着问道。

“看字形。”夏芍一笑,一抬手,“请各位看看这罐子是字形,每个年代的字都不一样。永乐款少,宣德款多,成化款肥,弘治款秀,正德款恭,嘉靖款杂,万历款花。而这件青花瓷呢?从底款字体看,略为平庸呆滞,颇似中规中矩的清朝书法,欠缺明代书法的灵动之气。所以,仅凭这点,这罐子就不是明宣德,必定是仿品!”

“那也有可能是新仿,为什么夏总断定是旧仿?”王道林越问越急,咬着不肯松口。

“同类器物中,年代越早的器形越扁,但此物厚重敦实,给人感觉相对舒展,可见是后期作品。”夏芍不慌不忙,笃定一笑,下了定论,“这是晚清时期的民间仿品,市场底价高不了,最多不过万!”

底下嗡地一声,议论纷纷,小心而又激动地纷纷传看。越看,点头赞同的声音越多。不少人不由抬起眼来,看向夏芍的眼神已是有些惊异。

没错!酒店里光线不好,从胎釉上来判定太耗眼力,大可以从字形和器形上来鉴定!但,尽管如此,刚才真正敢下定论的人,又有几个?

先不说器形,就说那些书法字形——永乐款少,宣德款多,成化款肥,弘治款秀,正德款恭,嘉靖款杂,万历款花,清朝书法中规中矩!话是没错,但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要辨别出这些书法字体上的区别,至少也要对历代书法有精准的了解!

古玩鉴定就是这么考验知识和文化底蕴的行业!想要鉴定书画,就必须是书画方面的行家!否则,凭什么敢下定论?而在座的众人,各有各的所长,却不敢说所有人都是书法方面的行家。

这少女,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出书法字形上的微妙区别,这得是怎样丰厚的知识和眼力?

而且即便是知识和眼力,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一句断错,福瑞祥今后在古玩行业的境地便尴尬了。这样的情况,换了谁心里都有压力,别说她了,刚才在下面传看的时候,他们这些人没有这压力,都支支吾吾模棱两可,就怕断错了惹同行笑话。而她居然敢笃定地说出来!

她倒是对自己有信心!

夏芍自然是对自己有信心。她有天眼在,这物件一拿上来,她就知道是有年头的了。但天眼只能看出是件古物,却不能帮她断定是宣德瓷的真品,还是旧仿的。所以,在断代方面她凭的可就是真本事了!

这都要得益于周教授的教导,当年周教授看她悟性高,便每天让她放了学去他家里学习书法国画,而且他又是个老藏迷,历代书法字帖夏芍都有临摹练习,对其中细微的差别体悟尤深。

且福瑞祥开业后,她每天下午放学又会去店里一趟,跟着陈满贯学学古玩鉴定方面的知识,再加上早几年跟周教授学来的,她在这方面的眼力自认是不输人的!

夏芍含笑看着下方投来的各种目光,坦然受之。

这场面看得后面的陈满贯呵呵一笑,而马显荣却是差点激动得满地走了!他一口笑闷在胸口,差点就拍手叫好!

该!再叫你王道林自作聪明,以为能给挖个坑给夏总跳,现在谁在坑里,知道了吧?

现在福瑞祥不仅没有处境尴尬,反而经由这现场的鉴定,获得了同行的认可!

这真是不认可都不行啊!

夏总今晚通过这场现场的鉴定,告诉同行,福瑞祥的崛起不是幸运的偶然,它有资格在古玩行业立足!

这真是害人之心不可有,再深沉的算计,也抵不过对方有真本事!

王道林此刻脸色几番变幻,心里别说有多懊悔,本以为对方年纪轻轻,眼力必然浅,哪知道自己一番算计,却给对方铺了路!

他内心别提有多晦气,但脸上却是没怎么表现出来,当即哈哈一笑,赞道:“哎呀!精彩绝伦啊!没想到夏总年纪轻轻,眼力却是不俗啊!看来日后在古玩行,我这个老家伙能帮到福瑞祥的方面也少喽!”

他这话听着是感慨万分,底下的人却都是脸上一变,纷纷互看。

王道林这个人,在行业里可谓一霸,他是个什么样的性情,大家都知道。他身为古玩行会的会长,他说的话大家必须要听,谁不听他就会联合行会的力量集体打压谁。之前他说要众人把福瑞祥当做一家人,这话可以当做客套话听听,此刻说他恐怕能帮到福瑞祥的方面少了,这岂不是在暗示,以后要各家联合起来,孤立福瑞祥?

这、这…

看来他是没让福瑞祥出丑,便暗中发话了。

他这是一定要打压福瑞祥了!

可惜这女孩子了,刚才的现场鉴定这么精彩,还是改变不了福瑞祥在青市摔一跟头的命运。

不知不觉间,众人看向夏芍的目光已经带了些惋惜。

而夏芍却是全然没发现这气氛的变化,反而好像对王道林的赞扬很是谦虚,“哪里,王总过谦了。王总若是能帮帮我们福瑞祥,我们自然是感激不及的。别的不说,眼下就确实有件事,想请王总帮个忙。”

王道林一愣,大厅里所有人都是一愣,包括陈满贯和马显荣。

王道林没想到夏芍居然借着梯子就下,当真有事要他帮忙,但话已说出口,他又不好推脱,只得赶鸭子上架地呵呵一笑,问:“夏总跟我何必客气?有什么忙要我王某人帮的,尽管开口!”

夏芍轻轻颔首,笑意忽然变得有些深,盯着王道林的眼睛笑道:“是么?那就请王总先把你们古玩行屋檐下挂着的八卦风水镜,给撤了吧。”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再次愣了。

陈满贯一挑眉,马显荣一脸呆木,突然开始心潮澎湃——他有一种激动的预感!

王道林脸色微微一窒,笑呵呵的表情第一次出现点不自然,“夏总这话,什么意思?”

夏芍笑眯眯,“没别的意思,就是偶然间发现王总店里的风水镜刚好照进我们福瑞祥,所以想跟王总商量商量,撤了吧?”

“这、这是什么话!”王道林一愣,“夏总,那镜子碍你们福瑞祥什么事了?那是我们店里招财纳福用的。”

“招财纳福?招财请财神,纳福供福龟,都是拱在店里家中之物,何必请方风水镜,挂在店外?”夏芍还是笑眯眯,语气好奇。

“这、这…这我怎么清楚?我也是问了风水师,请来的东西…”

“哪个风水师?让他来见见我。”夏芍唇边一抹冷笑稍纵即逝,负手挑眉,气度天成。

底下早就竖起耳朵听着的众人见此,这才怔愣片刻,纷纷交头接耳,很明显是有人想起了关于夏芍的另一个传言。

听说,她是名风水大师!而且,在东市上层圈子名声很响!

听说,但凡卜卦测字、风水运程、家宅投资一类的事,都很神准!

听说,青市这边也有不少上层圈子的人,是她的客户!

这是什么情况?王总用的那面风水镜有什么问题?那镜子古玩市场上的人都知道,不少人看着他挂上去的,而且他经常挂这种东西,只不过每次位置都不一样。有人问他,他都说是招财纳福,有人想学着他也跟着挂,他却是说这物件要开光才管用,不开光不能用。于是便有人问他是从哪里请来的,他对此总是含糊过去。

众人也知道他为人狡诈,器量狭小,因此便以为是这种好事他不想告诉别人。于是时间长了也就没人再问,反正但凡开店的人,店里都供着财神,或者摆着金蟾吸财,大家也觉得不差这么面镜子,渐渐的也就对那镜子习以为常了。

但今晚这么听来,难不成,那面镜子有什么问题?

听夏总的意思,那不是招财纳福用的?

众人纷纷看向王道林,王道林被看得脸上终于不再笑呵呵,而是皱了皱眉头,“夏总问是哪位风水大师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只是想当面问问,顾客要招财纳福,他为什么要给人八卦风水镜?而且,还不是面寻常的八卦镜!寻常八卦镜,周围由天干地支、先天八卦、河洛九星、配二十四节气组成,背面画有‘八卦祖师、四方贵人、五路财神’符。而王总店外挂着的八卦镜,画白虎神将,三叉神器!三叉尖锐,白虎带煞,且是开过光的,直冲我们福瑞祥!我想问问,这位风水师,跟我们福瑞祥有仇?不然的话,为何会给王总这么面镜子?不仅退财,而且时日长了,还累及我们店里马总的身体健康?!”

夏芍也一改笑眯眯的神色,一指自己身后站着的马显荣,冷笑一声看向王道林,“我们马总这一年来,心慌气短、夜里多梦、精神恍惚!我想问问王总,给您这面风水镜的人,跟马总有仇?”

大厅里静悄悄的,看看神色严肃的夏芍,看看有些措手不及的王道林,看看一脸气愤的马显荣,反应过来之后,纷纷哗然!

什么招财纳福的风水镜,闹了半天是害人用的?

这手段,也太阴狠了吧!

商场上同行之间明争暗斗那都是常有的事,但是也不用背地里使这种阴险手段吧?这要是明面上较劲输了,别人还输的心服口服,知道是哪里不如人。被这种手段累及,这不是叫人吃了亏都不知道?

这太过分了!

在场的人都是商场中的老狐狸,所谓无奸不商,谁也不敢说自己对同行就都是正当竞争,一点暗地里的绊子不使,但是这种绊子却都是听起来脊背发凉,想想之前这条街上被王道林看上的店,没有一家不倒闭的,难不成,就是用了这种手段?

众人回想起来,不由都是后怕,这要是过往王道林看上的是自己的店,自己今天还能坐在这里么?

这么一想,众人皆义愤填膺,神色愤慨。

王道林自然是没想到今晚会是这种场面,他哪里敢承认?当下便板起脸来,气势威严道:“夏总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是要害马老弟?害你们福瑞祥?我王道林的资产可撑得下你们三个华夏!我犯得着这么干?我已经说过了,是请来的风水师给我的,我怎么知道他给我的是这种害人的东西?”

“哦?那可真是怪了。风水上,八卦风水镜是挡煞化煞用的,王总若是跟人说你要纳福招财,对方怎可能给你这么件东西?王总那屋檐下的风水镜可是开过光的,有给物件开光的本事,反倒不知道这最基本的风水常识?这样的人,也敢为一方风水师?王总可把他叫来,我倒要当面问问,这是哪门哪派,哪个师父收下的弟子?敢这样害人!难道就不怕徒惹业障?”

夏芍话是这么说,但意思谁都听得出来——有开光的本事,会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如果不是王道林明摆着告诉人家要害人,人家会给他这么件东西?

王道林被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在古玩行里这么多年,第一次在人前脸色这般难看,怒哼一声,“夏总这就是在说我王道林害人了?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没做!清者自清!”

夏芍点头,含笑,“好!那就请王总把那面风水镜摘了,不然的话,我们福瑞祥也是有风水师在的!到时只怕是为了自保,不得不在店外也挂面风水镜,以抵挡王总店里挂着的那面冲来的煞力。只不过,两相较劲,到时会不会累及整条街上的风水气场,那就不好说了。”

她这么一说,底下又是一阵哗然。

这回立刻便有人站了起来,“王总,你还是把那面镜子撤了吧!”

“就是!夏总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你还是撤了吧!”

“大家都是同行,一条街上做生意,何必弄这些东西?要竞争,来明面上的!”

“而且你王总已经是古玩行会的会长,论资产省内谁也比不上你,就是国内你王总也是数一数二!需要这样对付同行吗?”

“就是!就是!”

“下回古玩行会选举,真是得擦亮眼了!”

四面而起的指责声里,不知是谁冒出这么一句,王道林气得浑身都哆嗦了。

“好!好!行啊!我王道林在这一行里干了半辈子,今天被个小丫头说一句,所有人就都冲我来了!你们别忘了,她才是风水师!福瑞祥有她这么个人在,到时候同行们的生意还有没有的做,大家仔细掂量掂量吧!”

既然已是撕破脸了,王道林便干脆不装了,当即便怒极反笑道。

这么一说,大厅里的气氛果然微妙了。

夏芍却是一笑,负手上前,“诸位前辈,不管是风水师还是生意人,做人都要先讲究个品德。我们陈总在古玩行会里任副会长这么多年了,他的为人怎么样,他对同行怎么样,想必大家眼睛都是雪亮的。我夏芍年纪轻,入这一行不久,但大家也可以去打听,看看我在东市为人如何?但凡是遇上难事找上我的,我有没有推脱过?在商言商,我们福瑞祥不用别的也能把生意做好。诸位店里供着的财神,我们福瑞祥也供,诸位店里没有的,我们福瑞祥决计不会放!而且,大家都是同行,日后谁有个拿不准的事要咨询,尽管来找我,我绝不推辞!这番话诸位都在,可以做个见证。所谓人久见人心,不怕来日方长!”

这话一说,大厅里气氛又微妙了。

是啊,华夏的老总是位风水大师!做生意的人,谁没个投资咨询的事?谁没个倒霉运气不好的时候?跟一位风水大师打好关系,总比闹翻了强!

而且,陈满贯的这人别的不说,为人是很重义气的。以前他生意没失败的时候,谁有个难处,哪怕是生意上周转不灵的时候,但凡是跟他称兄道弟的,他哪个也没含糊过。这若是跟王道林比起来,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只不过是因为陈满贯的资产没有王道林雄厚,这才在古玩行会里屈居副职。若是按人品来选的话,没人会选王道林。

这些年来,众人畏惧王道林的霸道已经成了习惯,向来觉得他的雄厚资产是一道推不倒的墙,于是便也只能忍着。今晚才赫然发现,有那么一类人,她可以在这之外游走,身份超然!

这一环节想通了,古玩行会里的众人纷纷变脸,当即便有人起身道:“夏总说的对,做人得先讲究个品德!”

“夏总年轻有为,今晚一见,气度沉稳,颇有大家风范啊!你说的对,日久见人心,大家在一起时间久了,有的人是什么人,大家心里自然有数。”

“是啊,再说陈总,陈总为人重义,这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这话说的实在。”陆续有人站了起来,冲陈满贯打招呼,“陈总,这回来青市多长时间?兄弟们跟你多年未聚了呀,改天请老哥下馆子!”

“这不就在馆子里么?”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众人哄笑。

气氛转变得倒快,恭维、套近乎,声声叠起,此起彼伏,只显得王道林孤零零。

王道林是越看越气,越看脸色越是涨红,身子抖得厉害,一声怒喝:“行!看来你们是一家,我王道林今晚倒是来错了!那行,你们聚吧,我走!”

他怒气冲冲走下台子,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王道林走了,却没人理他,夏芍又在台上讲了一番话,这才招呼服务员开始上菜。

宴席开始,夏芍下去挨桌敬酒,陈满贯和马显荣跟在她身后,看着众人纷纷起身的恭维恭贺声,马显荣忍笑忍得肚子疼,陈满贯也被他带着闷笑了好几声。

马显荣偷偷道:“陈总,我服了!我这回算是彻底服了!我活了大半辈子,没佩服过什么人,我今天算是服了夏总!你说她肚子里怎么这么多弯弯绕绕,王道林都叫她给算计得众叛亲离了!”

陈满贯笑容感慨,带着骄傲,“马老弟,跟着夏总是一种荣幸,你以后就知道了,我想这种惊喜一定还会有很多。”

马显荣点点头,是啊,确实是惊喜!

他说怎么福瑞祥的招牌挂上去之后,夏总提醒他不要去找王道林,就当那块风水镜不在。他原还以为,她会在店里布置点什么,把对面的那面镜子的煞气给化了,没想到,她什么也没做,今晚居然来了这么一手!

他说她身为华夏的董事长,这种行业内的饭局,她本可以不必亲自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她可是打了王道林一个措手不及啊!

之前他还气愤王道林今晚算计夏总,以为是王道林今晚先下手为强,抢占了先机。哪知道夏总的算计却比他早,比他深!

如今看来,到底是谁占了先机,谁打了谁一个措手不及?

原以为王道林请夏总现场鉴定古玩,出手够狠,哪知道,夏总这招才叫狠!

今后,福瑞祥不仅是在青市古玩行业站稳了脚跟,还一来就叫王道林众叛亲离,犯了众怒。在谁都以为福瑞祥会栽在王道林手里的时候,形势奇迹般的反转!

日后,王道林在行业内势必被孤立,省内古玩行多年的局面会不会被洗牌?

马显荣深深看一眼夏芍的背影,这个少女是个传奇,而他有幸跟在她身后,见证今后的传奇。

这晚,省内古玩行内的一场饭局,拉开了一场传奇的序幕。

而今晚见证了这场序幕的人,在饭局结束后,将这一晚的见闻风一般地传播开来。几乎一夜之间,青市又刮起一场华夏风。

不少人都开始好奇,不少人都开始期待,期待一个月之后,圣诞节那晚,华夏集团落户青市的商业舞会。被邀请的人,无一不满怀好奇,想要见一见这名传奇般华夏集团董事长。

而这位传奇般的华夏集团董事长,在宴会结束后,却是瘫倒在车子里,昏昏欲睡。直到到了校门口,陈满贯将她拍醒,她才一脸迷糊地下了车,一脸迷惑地晃进校园,晃进宿舍楼。本来想晃进宿舍,就爬上床睡觉,但晃到宿舍门口,却听见宿舍里传来一声尖叫!

“啊!鬼!”

第二卷 高中风云 第七章 阴阳眼

“鬼——”

一声尖叫把夏芍迷糊的神智给惊醒了。

她此刻已在宿舍门口,目光一扫,见自己宿舍和对面宿舍的门都开了条缝儿,而尖叫声正是从自己宿舍里传出来的,那声音夏芍听了出来,是舍友兼同桌苗妍的。

她推开门便走了进去,见宿舍里一副乱象!

苗妍蹲在地上,缩在床铺下的书桌旁,椅子挡着她瘦弱的身子,头埋在膝里,两手抓着椅子,身子瑟瑟发抖,椅子便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

柳仙仙穿着睡衣,一脸震惊地望着苗妍。

胡嘉怡四处打量,头转得拨浪鼓似的,不像是吓的,倒像是兴奋的,“鬼?鬼在哪里?”

苗妍抖得厉害,头都不敢抬,只是从椅子后面虚虚指了指。那方向,正好冲着宿舍门口。

而此时宿舍门口,除了刚推门进来的夏芍,还站着一名女生。这女生是对面502寝室的,上回跟着潘向萱来玩过扑克牌。

那女生见苗妍一指头指过来,反射性霍然回头!这一回头,正见夏芍站在自己背后,不由“啊!”的一声尖叫。

柳仙仙和胡嘉怡也才发现夏芍回来,两人也是吓了一跳,差点也尖叫出声。

夏芍神色淡然,那女生看清是她,却是捂着胸口,脸色发白,语气很差,“有没有搞错!大晚上的,不声不响站在人身后!要死啊!”

夏芍轻轻挑眉,目光定在女生脸上,往她身旁扫了一眼,那一眼虽然短暂,女生却是身子一个激灵,霍然又转过身去。

身后,除了苗妍、胡嘉怡和柳仙仙,什么也没有…

此刻,已是快要关宿舍门的时间,夜色深沉,宿舍门刚好对着窗子,外面黑漆漆的。楼道里虽然还能听见女生们的笑声和打闹声,但却越发显得夏芍的宿舍里安静得吓人。

“大晚上的,都快是熄灯的时间了,没事乱窜的人是你吧?”夏芍忽然开口,语气虽淡,却是吓得女生差点又要叫出来。

“我有事不行吗?以为谁爱来啊!神棍宿舍就是神棍宿舍,没一个正常的!”女生被吓白了的脸色还没恢复过来,一拍胸口,跺脚怒哼一声就走了。

对面宿舍传来响亮的摔门声,直到那门关上,夏芍的目光却还是定在对面宿舍,看了一会儿才收回了目光。

柳仙仙呼出一口长气,“拜托以后再有这种夜间余兴节目,提前通知一声。女人睡觉前受到惊吓,容易变老!”

胡嘉怡白她一眼,转身跑去苗妍身旁,蹲下身子帮她拖开椅子,拍拍她的背,“小妍,你好好看看,是芍子回来了,哪有什么鬼啊?真是的,害我兴奋了一下下。”

苗妍这才抖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抬眼,她抱着胡嘉怡的胳膊不放,瘦成巴掌大的小脸儿藏在后头,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惊恐地看向门口。见夏芍站在门口,却丝毫没有缓解她的紧张,而转着眼珠子,四下里扫视宿舍,这副模样看得胡嘉怡和柳仙仙互望一眼,两人又开始觉得紧张。

苗妍的样子实在吓人,她本就瘦得可怜,此刻再这么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这若是演技,当真可以好到去拍鬼片了。

夏芍走了过来,和胡嘉怡一起将苗妍扶到了椅子上坐好,便问道:“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她必须要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是不是真的。

苗妍却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小脸儿煞白,什么也不肯说。

柳仙仙在远处看了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却是转身去倒了杯热水来递给苗妍,“喝杯热水暖暖身子、压压惊。真是的,咱们宿舍,平时就属你不声不响的,没想到你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老娘被你吓得三魂没了倆!”

苗妍接过热水杯子捧在手心,眼底有感动的神色,眼泪却是啪嗒啪嗒往下掉,咬着唇摇头道:“我不是故意要吓你们的…”

谁也没想到她竟然哭了,柳仙仙和胡嘉怡对望一眼,怔愣的同时都神色严肃了下来。两人就是再笨,这时候也看出苗妍不是装的了。

“小妍,你刚才到底看见了什么?”胡嘉怡蹲在苗妍身边问。

苗妍却还是摇头,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我、我什么也没看见…”

“什么也没看见,那你怎么就吓哭了?”胡嘉怡显然看出她在隐瞒什么,穷追不舍问道。

“我真的什么也没看见!”苗妍头摇得更厉害,眼睛却不敢看人,只是一个劲儿地说道,“我、我看错了而已…”

见苗妍这样抵触,胡嘉怡皱皱眉头,仰头看向一直沉默的夏芍,问:“芍子,你说…小妍是不是真看见鬼了?”

她一说这个“鬼”字,苗妍的身子便是一抖,杯子里的水都差点洒出来!

胡嘉怡眼尖,一眼瞅见,眼神一亮,抓住苗妍问:“真有鬼?你真的看见鬼了?鬼长什么样子?”

柳仙仙嗤笑一声,“世界上哪有鬼?胡嘉怡,你能不能别这么神棍!”

“咱们宿舍里神棍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芍子也是,你问问她?”胡嘉怡一仰头,“芍子,你说,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鬼?”

夏芍垂眸,看了看这三名室友,半天才叹了口气,转身走去床边开始换衣服,收拾洗漱的东西,“我先去洗个澡,感兴趣的等我出来再说,不感兴趣的就去睡觉。”

她今晚刚打过一场硬仗,酒宴上又喝了些酒,现在正乏着,也没想到回到宿舍居然会遇到这种事。现在一身的酒气,眼也睁不开,浑身不舒服,先洗个澡再说。

夏芍淡定洗澡去了,留下宿舍里静悄悄的三人对着她悠闲的背影,怔愣地回不过神来。

等夏芍从洗浴间出来的时候,怔愣的人就换成了她。

只见苗妍床铺前的过道上,胡嘉怡把她玩塔罗牌的折叠方桌搬了过来,上面放了两包瓜子,几包零食,还洗了水果。

柳仙仙穿着身性感睡衣,身段妖娆,姿势却是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脆生生磕着瓜子,见夏芍出来,眼也没抬,“先说好,老娘不信鬼神。但是听听鬼故事的胆子还是有的,哪个学校没点宿舍闹鬼二三事?老娘就当听故事了,记得一会儿讲得精彩点。”

胡嘉怡却是一抬手,把水果盘子拖到面前,“不行不行!现在不能说,一会儿熄灯!熄灯了咱们点根蜡烛说,那才有气氛!”

“不要了吧…我害怕…”苗妍缩在椅子里,捧着杯子咬着嘴唇。

对面两人却是齐齐抬眼,一起瞪她,异口同声,“这话题是你引起来的!”

夏芍端着盆子看着这场面,有点哭笑不得——她的室友,也挺奇葩的。

“蜡烛不必点了,鬼故事估计也很难听到。我不倾向于那是鬼。”夏芍把盆子放好,回身直接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了。她也没坐过去,因为她实在很乏,打算速战速决,解决这几个好奇宝宝,然后就上床睡觉。

“什么意思?”柳仙仙磕着瓜子问。

夏芍却是看向苗妍,“小妍,你有阴阳眼吧?”

这话一出口,苗妍愣住,柳仙仙和胡嘉怡也愣了。

“我不知道你是生来就有,还是后天因为别的原因开的阴阳眼,但其实你完全可以不必惧怕。那些并不是鬼,只是人死之后,精神还没来得及消散的一种能量场。有部分科学家将其称为灵魂,但其实就是一种脑电波,或者说是一种磁场形成的影像,这种影像不会存在太久,过一段时间,就会自动消失了。”夏芍淡定地解释。

苗妍却是瞪大眼,似乎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表情有些懵。

“这么说,世界上没有鬼?”柳仙仙原本就不信这些,夏芍这么一解释,她最先便能接受。

“有还是没有,我也不能武断地下结论。”夏芍实事求是道,“我只能说,我倾向于这种说法。大多数的灵体不会在世上存在太久,这种磁场早晚会消散,存在的久的,势必是其主人生前执念太强。这种执念只是生前的一种记忆,或许会令其徘徊在记忆最深的地点,但其本身却是没有自主意识的。它们没有思想、没有意识,所以不会害人,不像鬼片里演得那么吓人,其实是完全没有必要惧怕的。”

柳仙仙面有深思,轻轻点头,“听起来有点道理。”

“那这么说,小妍看见的不是鬼了?”胡嘉怡显得有些失落,抬头问,“小妍,你今晚到底看见了什么?我们以为你是看见芍子进来,看错了才被吓到的,但其实你是看见灵体了?”

苗妍咬着唇,看着夏芍,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解释让她舒心了很多,从小到大,她一直看见这些东西,怕得要命。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异类,朋友少得可怜,好不容易交上一两个朋友,一旦发现她能看见“鬼”,就吓得对她敬而远之了。时间长了,她不敢对人说她能看见这些,就怕别人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她。

她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也是第一次被人好奇地围着问。她眼睛在三人脸上看了看,当确定没有看到异样的眼神时,她才眼睛一红,差点哭出来。

她不知道,胡嘉怡从小就对神秘学感兴趣,一个立志要当占卜师的人,不可能对灵体的事感到害怕。而柳仙仙被胡嘉怡“熏陶”久了,耳朵都快要磨出茧子了,她自然对这些事也就接受度很高了。至于夏芍,她自己就有天眼,又经历了重生的事,从小就学习玄学易理,专门跟别人觉得玄乎的事打交道,有什么是她接受不了的?

只能说,苗妍运气好,遇见了这么三名室友。

眼见着她感动得要哭,胡嘉怡赶紧去安慰她,边安慰边催着问,好奇地不得了。

苗妍这才小声说道:“我看见…那个女生身后跟着个人,是个女人…”

“女鬼!”胡嘉怡眼神发亮,炒豆子般噼里啪啦地问道,“长什么样子?是不是白衣服,长头发,遮着脸!”

苗妍赶紧摇头,还是有点怕,“是黑衣服,样子我没敢看…那个女生进来的时候带进来的,后来她走了,那女人也不见了,会不会是跟着她回去了?”

“跟着她回去了?”胡嘉怡一愣,接着忽然眼神一亮,瞪向夏芍,“你不是说,灵体没有自主意识么?那怎么会跟着人的?”

夏芍对此摇头一笑,笑容颇深,“你怎么知道她是跟着人?或许,她只是回对面宿舍而已。”

三人一听,都是愣了。

“什么意思?”

夏芍一垂眸,“你们注意到对面宿舍的号码了么?502。跟我们的宿舍号只是排列不一样,但是这个号码的房间却是最容易出现灵异事件。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我也解释不了。”

这事可不是说假的,在夏芍的记忆中,前世网络发达的年代,网上经常会有灵异事件的传闻,这些传闻发生几率最高的房间都是502。不管是宾馆、宿舍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总之但凡有灵异事件的报道,502这个数字出现的几率最高。

为什么会这样,没人解释得清。

好多事情都无法解释,只能说科技还没有到达能解释一切未知的程度。有很多事情,还需要继续探索。

“但许多事,只要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便完全没有必要惧怕。你们只要记得,灵体没有意识,不会害人就行了。见不到是好事,若是见到了,最有用的驱除办法就是不怕。没有什么比不畏惧更有效。只要不怕,自身气场便强大,阳气正,阴气便会远离。”夏芍总结一句,然后揉揉有点发疼的太阳穴,她是真的需要休息了。

“可你不是说它们不会害人么?既然不会害人,干嘛要让它们远离?”胡嘉怡却是精神得很,像个好奇宝宝。

夏芍瞥了这个好奇宝宝一眼,“不管怎么说,那是阴气聚集之物,人要健康,就要阴阳平衡,五脏之气调和。你整天被一团阴气跟着,身体健康得了?”

“这样啊…”胡嘉怡看夏芍转身上床,她却是完全没有睡觉的打算,而是托腮看着苗妍,语气羡慕,“小妍的阴阳眼在我身上就好了,我胆子大,不怕这些,真想亲眼见见灵体什么样子。”

“最好别有这种想法。”夏芍自床上垂眸看向胡嘉怡,微微敛眸,“你看看小妍就知道了,她那么瘦,你以为是为什么?身体虚弱、阳气耗损过重,换做是你,你当真愿意牺牲这些来换取?”

夏芍垂着眸,其实不仅如此,有阴阳眼的人,事业、姻缘、财运都很差,一生碌碌无为,可以说,是很凄惨的。这话,她不能说出来,毕竟苗妍听了,必定是要心里难受的。

阴阳眼有先天的、遗传的,还有后天遭遇大变产生的。天生有阴阳眼的人,大多心地都很善良,可以说,是阴阳眼选择人,而非人去选择阴阳眼。民间有种说法,小孩子大多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那是因为小孩子纯真善良,能看见世间一切的事物。但大多数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能力便渐渐消失了。

看苗妍的情况,很有可能是生来就有阴阳眼…这样的人,一声庸碌无为已经是最好的了,大部分拥有阴阳眼的人,五行奇特,一生的命运都是很坎坷的。就像风水相师这一类的人的命理,五弊三缺总要犯其中之一,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享受完整的命理。很多时候,拥有一样异于常人的能力,并不是一件幸运的事。世间许多事,有得必有失。珍惜自己现在有的,才是最重要的。

胡嘉怡自知失言,有点懊悔地看向低着头的苗妍,说道:“对不起啊小妍,我只是好奇,我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

苗妍摇了摇头,瘦弱的脸蛋儿上很少见地露出善意的笑容,“没关系,你们不把我当怪物看,已经很好了…”

“我们怎么会把你当怪物看?”胡嘉怡伸手握住苗妍的手,笑容诚恳,“芍子都已经解释过了,你看见的那些只不过是灵体,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失,是很正常的事。你以后也不要再害怕了,要是再看见了,可以告诉我,我胡嘉怡胆子大,气场强,我帮你赶走!”

苗妍咬着唇,眼底浮现感动的神色,半晌才点点头。

柳仙仙从桌前站起来,转身去收拾洗漱的东西,咕哝,“真是的!早知道不听了,以后叫老娘拿什么心情看鬼片?不听还好,一听什么也怕不起来了。”

胡嘉怡翻着白眼看她一眼,柳仙仙走到洗浴间前时,却是发神经一般地大笑三声,“哈哈哈!从今天起,老娘无所畏惧!”然后唱着小曲儿洗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