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怀兴一听就笑了,“夏总也接到请帖了?我老熊昨天也是刚接到请帖。这位瑞海集团的胡董事长对他的独生女宠着咧!每年都有生日宴,我们这些人就跟着去蹭蹭酒席。老胡那个人还不错,瑞海集团也是国内有名的服装集团,夏总见了老胡,可以好好交流交流,哈哈。”

夏芍笑着点点头,把请帖收进包里,四人这才坐着车,往朱怀信家里去。

出了福瑞祥店里的时候,朱怀信往对面王道林的店里看了一眼,眼神复杂。虽说昨天想了想,感觉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但毕竟没有证据。朱怀信向来不是平白冤枉人的人,但如果真是王道林,害了自己一家却又没法治他,又忍不住内心愤慨怨恨。

熊怀兴见他往对面看,浓眉一皱,大眼一瞪,嗓门高着,也不避讳人,“看什么?告诉你!老话说得好,人在做天在看!谁做了亏心事谁知道!往人家家里祖坟上下钉子这种损阴德的事,迟早遭报应!就是报不了案,老子他妈也能想别的法子整死他!走!”

熊怀兴和朱怀信进了车里,夏芍坐进徐天胤的车,上车时,唇边带起一抹笑意。

熊怀兴这个人,看着脾气火爆,其实挺有头脑的。他这么一嗓子,不仅王道林听见了,只怕这条街上的商户也听见了。人言可畏,王道林做了这种阴损的事,不管是不是真的,他以后估计要被人指着脊梁骨戳死了。

而且,熊怀兴是跟夏芍一起从福瑞祥里出来的,他这明摆着就是在说,朱家祖坟的事,被夏芍给化了。这无异于给她打了个活广告,让她在圈子里名声穿得更快。

这人,瞧着大咧咧的,实际上精明着。

夏芍坐在车里笑了笑,算是领了他这人情。

到了朱怀信家里,他赶紧忙活着给夏芍和徐天胤倒茶,夏芍却是一进屋就开始忙活。

五行调整阵就是调整家居中的五行气场,使之大环境上能够聚生气,调节身体机能,补养身心。

中医里也有把脏腑与阴阳五行统一起来的,例如:肺属金,肝属木,肾属水,心属火,脾属土。《皇帝内经》中,将具有清洁、收敛、肃降作用的东西归于金,将所有具有生长、升发、舒畅作用的归于木,具有寒凉、滋润、向下运行的事物归于水,具有温热、升腾作用的归于火,并将具有承载、受纳作用的归于土。

而风水学里,便是将具有这些作用的东西,通过辨别房屋坐向,找到其五行所属之地,放置其中,调整五行气场,从而达到助益身体的效果。

这个局并不难,夏芍一会儿就放置好了回到客厅,坐下后才说道:“风水局只是助力,令朱老师家中气场适宜养生,但生了病,自然还是要求助于医学的。这个局只能助你在家中调养身体的时候事半功倍,希望你能早日康复。”

朱怀信点点头,眼有些泛红,激动得手里茶杯都有些抖,“大师,真是谢谢你了!我、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用谢我。朱老师一家是被人所害,既然被我遇见了,能施以援手,也算功德一件。还望朱老师一家康复之后,能够多行善事,多积福缘,日后再遇坎坷,才会有贵人相助的福报。”夏芍笑着,便站起了身,“既然没事了,我还有事要忙,这就告辞了。”

“哎?这就要走?这怎么成!”熊怀兴站起来,“夏总,你可答应我的,今天中午怎么说让我请你吃顿饭!”

朱怀信忙点点头,这顿饭必须要请!

夏芍笑了笑,“这不离中午还早着么?放心吧,熊总。我答应的事,自然履行承诺。要不熊总挑个地方,中午我一定到。”

这样一说,两人这才欢喜地应下了,把夏芍送去了车上。

车子发动,渐开渐远,夏芍却是说道:“师兄,开车去买点朱砂黄纸跟桃木剑,然后去郊外,找个僻静的地方下车。”

徐天胤看过一眼来,“作法?”

他说着话,手上已打了方向盘,往青市的庙街方向开去。

夏芍笑眯眯地从包里拿出一方帕子,打开之后,里面躺着七根三寸长的钢钉。钉子本身已经发黑了,却并非锈迹斑斑的那种黑,而是黑得有点邪乎。

“我打算,问候一下这个人。”

徐天胤瞥了眼那七煞钉,“不是符水炼制的,作法只能伤他,取不了他的性命。”

“我知道。即便只是伤他,那也要伤。这个人,我猜就是给王道林那面害人的风水镜的人。这个人身为风水师,却助人做这种害人的事,心性必然邪佞。我已经得罪了王道林,他势必对我不利,既然知道我是风水师,那么请这个人出面的可能性很大。我不能等对方来找我,既然有这么个东西在我手里,我宁愿先下手!纵使不能取他性命,只是伤了他,也能令他无法全力对付我。就算是敲山震虎吧!不死,也要叫他吐几口血!”

夏芍把帕子包好,又收回了包里,眼神发冷。

徐天胤也眯了眯眼,点头,面色冷厉,一会儿便开车到了地方。

夏芍买了朱砂、黄纸、毛笔和桃木剑,出来的时候,看着手里的桃木剑说道:“可惜没有一把阴煞蕴养出来的杀器,不然,能叫他伤得更重。”

“那东西不好找,寻处凶穴养着,没个十年八年成不了。我有留意从墓里出来的,但至今没寻到。”徐天胤说道。

“那种东西,可遇不可求,看缘分了。”夏芍笑道,“青市这边也有摆地摊的古玩小市,那地方说不定能寻着好东西,只不过,从我逛古玩市场起算起来,也有些年头了,但也是没有遇到。不如先去郊区吧,中午跟熊总他们吃完饭局,下午我们来逛逛。”

徐天胤点头,两人这便上了车。车子一路开往郊区,渐渐人烟稀少了起来,两人开车下了公路,开进一处林子。

那林子再往里走,便是一座山,山脚下有空地,夏芍看了看地方,觉得合适,便下了车来。

“要帮忙么?”徐天胤问。

“不用。”夏芍笑了笑,“师兄以为我没做过这些事?我在山上的时候,师父时常考我,我跟师父斗过法。不过,实战却是第一次。师兄就在旁边看吧,让我练练手。”

夏芍自然是不需要徐天胤帮忙的,除了她说的这些,她还有必须实战的理由。再过两年,要去香港帮李伯元的孙子李卿宇化劫,那里是余九志的地盘,或许那时候,多年的恩怨就一起清算了!那人是师父的师弟,修为上虽比不上师父,也绝对比她老练。这次的作法刚好是一次实战的机会,她要把握好。

作法这种事,自然是修为越高,威力越强。夏芍如今在玄门心法的修炼上已在练气化神的境界,这样的境界在这一领域已是佼佼者,若是以她的年龄来看,只怕难有能出其右的。但既然要斗法,对方自然是不看年纪,只论修为的。听师父说,他师弟余九志在七八年前,修为已经在临近炼神返虚的境界,但他还没达到,只是差一点便可以一脚踏进去。

也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修为精进了没?

不管怎么说,夏芍都觉得,自己若是能在去香港之前,修为上突破炼神返虚,再寻几件法器,与师父师兄联手,基本上不可能会输。

但这事她也知道不容易,师父的修为就在炼神返虚的境界,她天资再高,也不太可能近两年就突破了如今的境界,踏进师父那个境界的门槛。但夏芍却是觉得,事在人为,这两年她必须努力。等私人会所建好了,看看能不能在里面布个风水阵,平时修炼用。

一番思索打算,夏芍已是坐进车里的后座上,把徐天胤车上的配置的军用桌放下来,拿出朱砂毛笔,蘸水画符。

道家的符源自上古,盛于汉唐,在民间,有驱邪、祛病、护身等功效。在古代的时候,无论贫富贵贱,去道观里请符护佑平安是很盛行的民风。到了现代,由于科学的观念,大多人看见道家的符,便会直觉认为是种神棍手段。

符箓何以会灵验,至今争论不休。比较被广泛接受的一个观点是,符箓不是任何人画了都有效的,一定要得道的高道所画才能灵验。因为这些高道均有修炼内家功夫,他们本身便是气功师,在画符的时候,意念便可在符纸上聚集一个场,人携带在身上,可调整人体的磁场,使之平衡。所以说,所谓的消灾解难,其实就是一种阴阳平衡的手段。

另外,现代医学认为,许多病人对于得病有一种精神上的束缚,带着符箓的人,往往精神上有一种寄托,心理上对于疾病的压力和恐惧会减轻,精神趋于平稳,对辅助治疗疾病便会产生效果。说白了,跟催眠术和心理暗示,有很大的关系。

夏芍坐在车里,深吸一口气,调整周身元气气场,缓缓落笔。画符需一气呵成,走笔不能停,意念不能断,否则这符便是失败的。且画符的过程中需念密语真言,这才是一道符的重心,没有密语,不成灵符。即便是画了,也是一道空符,没有用处。

因而道家的符虽然可以模仿着画画,却并非人人画了就管用。没有修为,不得密语真言,画了也没用。

一连画了八道符,按理说,这样符箓便成了。但夏芍却是没急着拿去车外,而是给这八道符结了煞。

俗语云:“刀无钢不快,符无煞不灵。”倒也不是不灵,只是结了煞的符,灵气大开,杀伐之力极强,一般情况下是不用的。即便是想用,现在会结煞的人也很少了。

结煞的方法自古以来就不成文字,只有口授,非一脉的传承人不得真传。且受此方法时,需起誓为盟,不得泄露天机。因为结了煞的符,就像是开了锋的刀剑,若是用来杀伐,只怕杀孽太重,有违天和。

但夏芍今天要问候的人却不是普通人,此人身为奇门中人,杀孽深重,作为同行之间的斗法,却是使得的。

结成天罡煞之后,夏芍这才拿着符纸出了车子,找了平坦的空地,以桃木剑引着自己的元气在地上画法阵、布符纸,将七根七煞钉放去阵中杀位。

这七煞钉上包裹着的符纸虽然在夏芍取钉时毁了,但由于那些符纸在钉外有些年头了,附着其上,刚刚取出一天,符箓的咒力仍然会有余存。而符箓既然管用,自然是因为那风水师画符时,动用了自己的元气。

因而,夏芍今天便要用玄门嫡传的奇门阵法毁了这七根钉子,给对方一个教训!

她盘膝坐去阵中,指上成印,分别结不动明王印、大金刚轮印、外狮子、内狮子、外缚、内缚等九道手印,她动作熟练,盘膝坐于山间空地,朱砂符箓之间,神色清明,目光坚定。

这副场景若是被普通人看见,大抵要以为在拍影视剧,因为实在是太不同寻常了。很少有人知道,世上其实有极少数的这么一些人,有这样神鬼莫测的手段,能够于千里之外杀人于无形!

所以,在知道一些风水密事的人里,没有愿意得罪风水师和奇门中人的。那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徐天胤倚着车子,看着少女坐在阵中不动如山,唯有手印不断变幻,唇边带起浅淡的笑意。师父说她天资世间难寻,果真不虚。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没有法器的助力,阵中的气场便已经是变了。

约莫半个小时,阵中杀门处,已聚集了骇人的罡气,这股罡气寻常人感觉不到,但如果能细看,也能看出那里竟有无风自生的趋势,且七根钢钉莫名地开始震了起来!

空灵的山间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起初还觉得清脆,没过多久,其频率便刺得人耳膜发疼,好似有一道啸音如利刃般刺出去!

这时,夏芍忽然眼底现出厉色,大喝一声:“破!”

随着这一声喝音从喉中放出,杀阵中,七根钢钉齐齐崩断!外表漆黑的颜色里透着的邪气顿时散去,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锈渍来。

而就在这一刻,市中心的私人茶座里。

王道林与闫老三对面坐着,见闫老三慢悠悠斟茶倒水,玩着茶艺,便说道:“闫大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昨天您还说要把那小丫头引去偏僻的地方,今早晨我就收到了瑞海集团的请帖,说是下周六,邀我出席宴会。我特意问了一句,那小丫头也收了请帖!赴宴的地方在郊外风景区的度假别墅,那地方有山有水,就那天人多点,平时很清净。您看这地方怎么样?”

闫老三听着,满意地笑了笑,他笑起来也带着股子邪气,反而更叫人发冷,“好。那地方在哪儿?我先去看看,那天试那小丫头一试。”

王道林听了眼里爆出喜意,心里更是大喜。总算能叫他出口气了!今天早晨,熊怀兴在福瑞祥门口那么大的嗓门一嚎,今天他出店里的时候,两旁店里的人看他的眼神窝了他一肚子火!

梁子本来就结大了,此仇不报,他王道林跟着那小丫头姓!

王道林咬着牙,心里正解气,却忽听“啪啦”一声!

他循声望去,眼神大惊!

只见闫老三弓着身子,手捂在胸腹间,手里原本执着的紫砂壶倒在盘子里,茶水洒了一桌子。而他却是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惊得王道林也不敢过去,只在一旁试探问:“闫、闫大师?”

“噗!”话音刚落,闫老三忽然一口血喷了出来,正喷在茶桌的茶具上,翠绿的茶叶溅上腥红的血,颜色刺目得叫人心惊。

“闫、闫大师!您、您这是怎么了?”

刚问完,闫老三便咳了三声,咳嗽声音暗哑发沉,竟又是咳出几口血来!

这下子吓得王道林不敢说话了。他想叫救护车,又不敢叫,就怕得罪了闫老三,坐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敢问,也不敢说话,眼神惊惧。

“有人…”闫老三蜷着身子坐了一会儿,身子终于不痉挛了,头没抬起来,声音里却透着怒意,“有人作法伤我!”

“…作、作法?”王道林眼神呆滞。

“有这种这人…竟然有这种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闫老三听起来像是喃喃自语,“…七煞钉?不!不!这不可能!”

那七根钉子他根本就不是用符水所熔炼的特殊法钉,就是普通的钉子,外面包裹着符纸。符纸在取钉的时候必然会毁去,即便是有钉子,也不可能被用来作法伤他…

等等!

莫非…

闫老三脸色阴沉得吓人,凹陷的眼眶里,双眼却是渐渐泛起邪佞的光芒,嘴角渐渐咧开,竟是大笑了起来。

“好!好哇!竟然有这种高手!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还以为,国内奇门里这种高手已经绝了!好!好!”

他嘴角还有血,衣襟和面前的茶桌上也在刚才吐血时沾上了血渍。而此时,他竟然笑了起来,样子实在有些癫狂。

王道林惊疑不定,心底惊惧——谁?谁伤了闫老三?闫老三这样的人,居然也能被人伤到?他说对方作法?作法这种事…当、当真存在?

这个人是谁?

那个小丫头?

不!不!绝不可能是她!那么,就像闫老三猜测的那样,是她师父?

“把那处别墅的地址说给我听!”闫老三的声音突然传来,把王道林吓了个不轻,“既然是用七煞钉伤的我,对方必然跟那小丫头有关。我要会会她师父!”

王道林忙说了个地址,闫老三阴沉地笑了,“嘿嘿,原本还打算试她一试,既然敢伤我,就等着给他徒弟收尸吧!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解我这个招法…”

市中心茶座里的事,夏芍和徐天胤自然不知。夏芍在作法成功后便收了东西,恢复了周围的气场,便坐进车里,徐天胤开着车回了市中心。

差不多也是中午了,熊怀兴打电话来,说是饭局地点定在市中心的假日酒店,正是昨晚徐天胤和夏芍吃饭的地方。

两人开车去了之后,来的人不止熊怀兴和朱怀信两人,还有朱家的两个尚且在世的兄弟。朱家的这兄弟三人,老二朱怀信经营着笔墨斋,是国内书画方面的评审专家;老四家境普通些,在一家国企任职。而朱家老三朱怀智却是省里的总规划师,主管城市规划方面的事。已经去世的老大听说以前是市政府的官员。

朱家三兄弟见了夏芍,自然是万分感谢,饭局之时纷纷敬酒。夏芍并没有多喝,但礼数却是到了,四人也不勉强,他们其实也只喝了一点,毕竟四人这些年来,身体都一个接一个地查出病来,总不见好。如今虽然是知道了怎么回事,但身体却还是病着,不宜多喝酒。

三人谢完了夏芍,便不由想起已经过世的父亲和大哥,以及这些年家里的事,都不由眼眶发红。

但朱家这三个兄弟,除了家境普通些的老四,其他两个都不是好惹的。

最先说话的是朱怀智,“没想到咱们这一家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竟然是小人作祟!既然查出来了,他王道林就别想好过!我这些年在省里,认识的人还是不少的!等着!他别想好过!二哥,你不是在国内和省里的书画协会么?找几个古董方面的专家,给我查王道林!我就不信了,找不出他的把柄来!”

“你是说造假和国家文物方面的事?”朱怀信问道,“前段时间,我是听说王道林被文物局的人查着,手里有金代古墓出土的铜镜,但他说那不是他的,没有证据,最后就不了了之,只把文物没收了。”

“那造假呢?哪个古董商不干点这个?给我查!”朱怀智两眼发红,愤慨道。

旁边的熊怀兴却是脸色微微一变,暗地里踩了他一脚。

朱怀智这才发现他气愤之下说错话了,赶紧给夏芍赔礼,“夏总,我不是说你们福瑞祥。福瑞祥有你这样的当家人在,我相信你们不会做这种事。”

夏芍并未在意,朱家老父去世,长兄病逝,兄弟几个现在的情绪乃是人之常情,她怎会介意?

她只点点头,便听朱怀智接着说道:“但王道林不一样,他连这样阴损的事都干得出来,本身必然干净不了!二哥,查查他,这事我安排。查出来,我就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朱怀信点头应下,要真是王道林所为,他即便平时性子再与人为善,也不会不怒,不想给老父大哥报仇。

夏芍在一旁听着,微笑不语。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总有报应的一天。用后世的一句流行语来说,那便是: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且这件事,王道林被查,对华夏也有利,倒是省了华夏不少心。

一顿饭吃完,夏芍这才在朱家兄弟三人和熊怀兴的连连道谢下,和徐天胤离开了酒店。

两人开车去了古玩街后头的一条摆地摊的巷子,打算在里面走走看。

想想有段时间自己没来地摊上捡漏了,一下车,夏芍便禁不住兴奋了起来。

第二卷 高中风云 第十八章 现场鉴定与机缘

青市古玩街后巷连着庙街,平时热闹着,周末来逛,人还不少。这条街上从中学大学的学生,到中年人老年人都有。因为街上摆摊的除了一些看不清真假的古玩以外,还有不少的工艺品,一律都是仿古的样式,卖得也不贵,深受年轻人的喜爱。

街道左边是摆着工艺品小摆件挂件的摊子,右边才是古玩的地摊。一般来说,年轻人在左边走,上了年纪的中年人和悠闲散步的老年人在右边走,所以进了这条街,如果从街头巷尾遥望整条街,就会发现这很有意思的景象。

因而,当夏芍和徐天胤走去右边,两人就在这条街上显得有些显眼。

两人的外貌都属于比较惹眼的,如果只是夏芍一人还好。她气质是宁静淡雅的类型,第一眼不太会引人注意,越看久了才会觉得越有韵味,渐渐令人难以忘怀。而徐天胤不一样,他气质孤冷,再穿着一身黑衣,越发显得身形精劲,往人群里那么一站,就好似群体里忽然站出一匹孤狼,眼神冷寒,蓄势待发,气息危险而致命。就算他对人不感兴趣,也阻止不了他强大的气场。因而,两人一出现在街巷里,便引起了轻微的骚动。

在工艺品摊子前挑着小挂件的女孩子们纷纷望来,惊喜地凑在一起低低尖叫,频频望去。

徐天胤却看不见她们,他只低着头,目光一直跟着身前的少女。

夏芍已是低着头,注意力全在面前密集的地摊上。

她自从在东市古玩市场上捡漏了那只元青花大盘后,就再没去过。毕竟福瑞祥当初一开业,所有人都知道了那只青花大盘是真品,那盘子起初就是她从地摊里捡来的,估计她再去,看上的物件,那些摊主都不会再轻易出手了。

而且,虽说是古玩这一行有行规,各自凭眼力吃饭,卖丢了或者买假了,都只能认栽。但是要知道,那只元青花在拍卖会上可是拍出了一亿的天价,谁卖丢了这么件大件,谁心里也不会舒服了。当初那个卖丢了青花大盘的摊主赵明军要是再看见夏芍,估计心里不知得多不是滋味。所以,夏芍也就索性不去闲晃,惹人心里不好受了。

这么算算时间,从去年到现在,她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来古玩的小地摊上逛了,今天一进巷子,便把她的瘾给勾起来了,难免有些兴奋。

夏芍今天穿了件白色的小薄棉外套,毛绒绒的领子,脖子上围着浅粉的围巾,下巴融在里面,衬得圆润薄粉的脸蛋儿惹人怜爱,尤其是此刻眼眸发亮,微微一笑,几分娇俏。

她兴奋的模样落在身后男子眼里,目光淡淡的柔和,随即他伸出手,默默牵了她的手过来,像是怕她兴奋起来会跑丢了似的,然后跟在她身后,任由她拉着在人群中慢慢穿梭。

夏芍一连走了十来处地摊,忽然在前方一处摊子上目光一定,眼神一亮,露出抹喜欢的神色。

只见前面的地摊上摆着一件韵味淡雅的花瓶。这花瓶是粉彩瓷,也就是釉上彩的一个品种,在烧好的素器釉面上进行描绘,然后再入窑烧造而成的一类瓷器。

粉彩瓷早在清康熙后期便由景德镇烧造而出,雍正时期已经十分精致,乾隆时期更是达到了鼎盛,直至如今,都有烧造。

夏芍看上的这件粉彩花瓶是通体白釉,瓶直口微撇,直颈,腹部丰满浑圆,造型特别可爱。更雅致的是,上面通体绘着桃树一株,枝上面结着大大小小不等的蟠桃九个,那蟠桃尖儿上粉粉一点,煞是好看,桃树旁还开着一簇月季,整个瓶子看起来淡雅喜人。

夏芍原还想着今天要买个花瓶回宿舍,没想就碰见了这么件,韵味淡雅,确实讨人喜欢。

“喜欢?”身后传来徐天胤的声音,明显发现了夏芍目光的落处。

夏芍一笑,回身道:“过去看看。”

然而,两人离着地摊还有两步时,对面过来两个老人,明显是一人把令一人请过来掌眼的。一到了摊子前,就乐呵呵地说道:“老于,你帮我掌掌眼,看看这粉彩蟠桃纹的天球瓶!”

后头姓于的老人就走过来,蹲在地上,把这件花瓶小心地拿起来开始细瞧。

古玩一行的规矩是先到了的先看,别人入手的时候,后来者只能等前者看好了,放在实处,离手之后,才能再接过来。

夏芍一看晚了一步,也不着急,便站在老人旁边,也跟着近处细细看起了这瓶子。一看之下,夏芍不由挑了挑眉。

这件花瓶足底书着青花“大清乾隆年制”六字隶书款,而且绘画工细,层次清晰,而且渲染的手法非常的浓厚成熟,构图疏密有致,竟然连叶子的阴阳向背、树枝的老枝新芽都表现得很精细!

夏芍眼神亮了亮——这足以称得上是一件高仿品了!如果拿去工艺品店里,身价也是不错的!当然,放在这古玩市场的地摊上,就有点鱼目混珠了。

那两位老人显然是拿不准,那位于老细细看了很久,点着头,语气却是不敢肯定,“这绘法、构图和器型确实像是乾隆年制的,要真是乾隆年制的,可就值钱了呀…”

“是吧?”旁边的老人也兴奋地指给他看,“老于,你看这里,这瓶子足底和内里都有极浅淡的绿釉,你迎着光看看,釉面有极细小的皱纹,就跟水面的波纹一样!这绿里绿底的特征,确实像是乾隆年间的东西!”

于老迎着光看了看,“嘶”了一声,缓缓点头,但眉头反而更加皱了起来,撇了撇嘴,摇头,“我说老刘啊,就是看着哪儿都像,这心里才不踏实呀!我是看不准的,我劝你也悠着点,免得打了眼、吃了药啊。”

打眼、吃药,在古玩一行的术语里,都是指看走了眼,花钱买经验买教训的意思。

“可是…”那位老人显然不太想放弃,“要不,再找老孙老齐他们过掌掌眼?”

“他们也是个半调子,懂什么!”于老摇头说道,抬头看了摊主一眼,“小伙子,你能跟我说说这物件的来历么?”

夏芍在一旁也顺着于老的目光看向这摊子的摊主,这摊主倒是挺年轻,也就二十五六岁,身量中等,身形还算结实,肤色偏黑,表情严肃,不苟言笑。但夏芍的目光定在他脸上,却是微微一愣。

这摊主,眉宇间隐约能见愁苦之色,其日月角左太阴略有塌陷,父亲已不在世了,而且母亲也有病在身。

他见于老问这瓶子的来历,话竟也不多,简洁地说道:“乡下老农家里收上来的。”

他这么一说,两位老人便互看一眼,表情都是有些拿不准。一般来说,这种地摊上的物件,有的小贩为了能忽悠出去,会使劲儿地编足了故事,细说物件怎么怎么来之不易。但这年轻人说得倒是简洁,他要是说得天花乱坠,那可就要小心了,他这么一说,更不好叫人下判断。

于老小心地把这件粉彩的花瓶放好,便起身退了两步,撇着嘴摇头,“还是再看看吧。”

“要不我还是把老孙和老齐叫过来吧。”

两位老人商量着,夏芍一看于老离手了,她这才蹲下身子,把这瓶子拿到了手里,垂眸笑着又细看了看,越看越是喜欢——嗯,这素雅的图案很合她的眼缘,放去宿舍里用来插花挺美的。

没想到,夏芍一蹲下来,那摊主居然说话了。

但他不是跟夏芍说的,而是跟徐天胤说道:“这位先生,这位小姐是你女朋友吧?你们两个挺般配的,把这花瓶买给你女朋友吧,只要你肯跟我拉手论个价,我保证价格公道,绝不坑你。”

徐天胤难得看人,倒是对着那男人点了点头,看起来真要跟他论个价。

夏芍蹲在地上抬头,郁闷地去看那摊主。刚才那两位老人看了那么久,他都不劝人买,怎么她一看,他就开始忽悠徐天胤?难不成,她跟师兄两人脸上写着“冤大头”?

徐天胤对古董方面没什么眼力,他不像夏芍那样有天眼在,他只能凭着自身修为,感觉到有吉气或者煞气的物件,其他的是真品还是赝品,他看不出来。但他却是不在乎,她喜欢就好。

眼看着徐天胤还真想跟这摊主拉手论价,夏芍便放下花瓶,站起身来道:“等等。要论价是么?我跟你论。”

古玩这一行,除了那种一眼假的东西,基本上在大庭广众之下,都是卖家和买家拉手论价的,两个人靠着袖子或者拿一块布来遮掩,以手势讨价还价,到底是多少价码成交的,只有买卖双方知道。

但知道这种拉手方式的人,要么是行里人,要么是有些见识的,这摊主见徐天胤气质非凡,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所以他才问徐天胤。没想到,这蹲在地上看花瓶的女孩子居然开了口,这不由叫摊主愣了愣。

旁边的两位老人压根就没走,见夏芍蹲下身子来也是看的这花瓶,便住了脚步。那有意这花瓶的老人,一看摊主主动跟人论价了,神色就有些着急。但刚才是两人拿不准放下了的,因而这时候再急也没用,便只能站在一旁看。

两人对夏芍懂得拉手的规矩也感到有点惊讶,这女孩子刚刚站在一旁的时候,感觉是个非常恬静的孩子,没想到竟懂这些。

而这时,夏芍已站起身来,她一站了起来,气质便立刻变了。唇边挂着浅笑,眉眼宁静,一副万事底定的气度。

这不由令两位老人和年轻的摊主都是愣了愣。

但这时夏芍已经伸出了手,那摊主也只好伸出手来。正值冬天,都是穿着棉衣,袖子里有足够的空间,因此便没拿布来遮挡,两人只把手缩在袖子里,开始了讨价还价。

拉手论价的时候,每根手指代表的价格不同,在古玩行里来说,一般情况下,拇指代表百万,食指代表十万,中指代表万,无名指代表千,小指代表百。

那摊主一伸手便用食指敲了夏芍一下,夏芍一挑眉。

十万?果真是把他们当成冤大头了!

她笑了笑,用无名指敲了那人一下。

一千!多了没有。这还是看在绘画技法等各方面高仿的情况下,给的价格。

那人明显皱了皱眉头,想必是心理落差太大,眼底有些怒意,不甘心地又出了个价,把价格降到了八万。

夏芍摇头一笑,暗道这人真是不死心。她干脆把价格又往下落了两百,降到了八百。然后用拇指碰了那人一下,表示最后出价,不再议了。

对方眼底怒意更重,直接把手放下了,面若寒霜,说道:“算了,我看你是不想要。”

“我看你是不想卖。”夏芍一笑,原本觉着这人家里有病重的母亲在,她给的价格已经是不低了,但这人明显是想讹她,那她也没必要当这慈善家了。古玩这一行,虽说是各自靠眼力吃饭,但这人想卖给他们,明显是觉得他们应该是外行人,把他们当成冤大头来讹诈的。这性质就不一样了。倘若刚才是徐天胤跟此人拉手论价,夏芍相信,他压根就不会还价,定然是对方说多少他就给多少,就这么买了。

这怎么行?这种冤枉钱,夏芍是绝对不会让徐天胤花的。

夏芍脸上含笑,语气却是带点冷哼,看得一旁的两位老人眼神惊疑。

嘶!看这样子…怎么?东西有点问题?

夏芍却并不直说,毕竟在其他买家面前说人家的东西是真是假,有违行规。但这东西她是不打算要了,反正花瓶到处都有,去别处看看就行了。

她拉着徐天胤便走,旁边摊子上的摊主却是从刚才开始就盯着夏芍看了。他越看越是惊疑,直到见夏芍要走,他才说道:“你…我看着你有点眼熟…”

夏芍一愣,停下脚步。

那人却是恍然地一仰头,一指夏芍,“哦!我看出来了!福瑞祥的夏总!对不对?”

夏芍跟徐天胤进这条巷子的时候,本就惹了不少人的视线,刚才一番拉手讨价还价,和摊主不太愉快的气氛早就吸引了一些人,周围这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一听旁边摊位摊主的话,众人纷纷惊异地看向夏芍!

“福瑞祥?华夏?”

“华夏的董事长?那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咦?别说!还真挺像!跟电视上看着有那么点出入,但是仔细看的话…”

“小姑娘,你真是华夏集团的夏总?”

身后的人越聚越多,很多人都是兴奋的,旁边的两位老人和摊主却是惊愣了。凡是对古玩收藏感兴趣的人,或者这一行的人,没有不知道福瑞祥的。其崛起是堪称传奇的存在,在夏天的拍卖会之后,街头巷尾就有各种版本流传着。

而这个在人们这个夏天之后茶余饭后时常谈论得津津有味的人,竟然在他们面前站着?

人人都有追捧名人的心理,而夏芍因为她的年纪和作为,确实称得上是商场里的名人。

既然被认了出来,夏芍便也不矫情隐瞒,反正福瑞祥就在这附近的街上开着店,不管是古玩行的同行,还是这些练摊儿的同行,早晚都是要认识的。

见她点头承认了,人群“哗”地一声,沸腾了!

“福瑞祥的夏总!华夏的董事长!是真的啊!”

“哟!这年纪也太年轻了,瞧着跟我家孩子差不多啊!”

“听说是白手起家呀!太有出息了!”

人群热热闹闹,旁边摊位上摊主们主动过来热情地跟夏芍握手。

“夏总,听说你们福瑞祥开业的时候,宴请古玩行会的同行,当场鉴定了一件旧仿的宣德瓷,眼力很独到啊!”

“是啊,夏总。只可惜我们没机会去,没这个学习的机会啊,呵呵。”

这些人难免有套近乎的意思,夏芍只是点头与众人握手笑了笑。这时,与夏芍论价的摊位的摊主却是皱了皱眉头,眼底神色有点微怒,“夏总,既然是同行,你到我这摊子上来,是什么意思?”

这话一出,摊位前热闹的气氛便变了变,人群的声音慢慢沉寂了下去。

自古同行就是冤家,古玩行里虽然说有行会在,同行之间有交流眼力的时候,与其他行业不太一样。但除非是同行邀请,基本上确实很少有不声不响去别人摊子前看东西的,这难免有点想捡同行便宜的意思。

而夏芍是以元青花大盘起家的,这电视报纸不知道都报道多少遍了,专家更是把这只青花大盘当做收藏界的经典例子,讲过来讲过去,凡是对收藏感兴趣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这摊主这么一说,难免有指责夏芍想来他摊子里捡漏的意思。

这、这可有点对名声不大好啊…

“我今天是陪朋友过来看看的,无意间看见这件粉瓷花瓶,觉得素雅,很喜欢,才动了论价的念头的。即便是同行,也时常有交易的情况。就算我没表明身份,我给你的价码却是公道的。我一点也没欺同行,甚至我的价码在市面上来看都算是高的。是不是这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夏芍不慌不忙,不气也不急,笑容淡定,语气闲适。

她这份气度无形间便有一种说服力,后头不少人都纷纷互望,轻轻点头。

确实,同行之间交易,跟收藏者或者外行人来交易还不太一样。如果不表露身份,想来同行这里捡漏,那自然要落个不好的名声。可如果是给个公道价,那就另说了。那就跟正常交易没什么两样了,不存在谁捡漏谁坑谁的事,表不表露身份,都无所谓了。毕竟大家做生意,价码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众人也听出来了,看这情况,应该是夏总出的价码,不符合对方的心理价位?

那么就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夏总存了捡漏的心思,压低价码;要么就是对方刚才没认出夏总来,想忽悠出去,价格抬的高。

可是听说这小姑娘年纪不大,眼力堪比多年的老行家,当初在东市古玩市场,可是捡了不少漏的。

如果她的眼力没有错,那么就是说,对方的这花瓶,是件赝品?

不然,怎么会在价码上有这么大的分歧?

周围人议论纷纷,心里都是好奇地不得了——这花瓶到底是真是假?假的话,假在哪里?

但好奇归好奇,一群人却是都没开口问,毕竟问了人家也不会说。这是行规,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下对同行的物件指手画脚。所以,好奇得心里挠心挠肝,也只得忍着。

那年轻的摊主却是不乐意了,“夏总,你这么一说,虽然是没有明说,但别人都猜测我这花瓶是件赝品,你叫我以后怎么卖?”

夏芍挑了挑眉,淡淡笑问:“那你的意思是?”

“我这明明就是件清乾隆朝的粉彩九桃瓶,我从乡下老农那里收上来的,之前没认出夏总来,我看您朋友像是个有钱的,我也是想多卖点钱,这才想跟您论论价的。可是您给我那价码,跟捡漏没什么区别!”

他这么一说,人群又是“嗡”地一声,议论纷纷。刚才还相信夏芍给的价码公道的人,也开始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她。

这摊主说的话没什么破绽,也是人之常情,那…真是福瑞祥的夏总在入了行以后,还打算从同行这里捡漏?

那、那可真是…

这气氛的变化,夏芍依旧淡然处之,她的目光始终就没从这摊主脸上移开过,只是淡淡笑问:“我就问你,你打算怎么样。”

“我的意思很简单,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必须给我这件粉瓷花瓶正名!要不然你今天走了,它以后的身价也是个尴尬。不如你今天就说说看,为什么要给我这瓶子这么个价码,你要是能说出来,我就按你刚才出的价码卖你,你要是说不出来,你就按我刚才开的价码买下来!怎么样?”这人皱着眉头看夏芍,眼底却有绝决坚定的神色。

众人一听,“哎呦”一声,却都是目光兴奋!

这不就是说,要现场鉴定的意思?

虽然古玩行里有行规在,但若是卖方同意了,现场鉴定就无所谓了。是真品还是赝品,大家都发表意见来论道论道,这才是古玩收藏令人着迷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