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大等人把尸体拉去的火葬场是帮会的地盘,里面的人都认识,专门为帮会处理一些事的,这么多年了,一直没出过岔子。

焚化炉只有两个,五具降头师的尸体不得不分三次火化。开始一切正常,当顺利地火化了四具尸体后,吴老大带着人来搬最后一具,却发现车里除了血迹,什么也没有…

尸体消失了。

消失的尸体是乃西达的!

夏芍得到消息之后,直接让徐天胤开车去了火葬场,到了的时候,天边已有些泛着灰白,天光笼住郊区白色的建筑,远远的便觉得萧瑟而鬼气森森。

吴老大站在门口等,见夏芍、徐天胤、温烨和周齐到了之后,便脸色严肃地道:“夏小姐,你来,这里有段监控录像给你看。”

夏芍随着吴老大进了楼内,在一间监控室里,看见了不久前发生的事。

“这里是帮里的地盘,兄弟们都比较放心,火化时间挺长,我就让兄弟们去休息了。车就停在门边,一有动静就能听见。晚上这时间,除了帮里有事,普通人没有来火化遗体的。兄弟们都没听见有车开进来的声音,但是等从里面出来抬最后一具尸体的时候,才发现车门打开,尸体不见了。夏小姐,你看!”吴老大边说明情况边指向监控室里的画面。

只见大院儿里昏黄灯光照着,确实没有车也没有人进来,车门自己从里面打开,乃西达的尸体,自己走了出来…

监控录像很清楚,乃西达的脸都看得清清楚楚,一张惨青的脸,眼神没有焦距,慢悠悠转身,露出后心一道刀伤和大片血迹,行尸走肉般走出了火葬场,

这样的场面让在场的安亲会人员都不由倒吸一口气,他们手上都有人命,向来不惧死人,来火葬场的也都是胆子大的。但是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遇见,都说火葬场冤魂太多,常有灵异事件发生,但这些胆子大的人从来就不信,今晚却总算见识到了!

死了的尸体,会自己爬起来走路,这不是诈尸是什么?

“是不是这人根本就没死?”吴老大问。但这话,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他也是行家里手,一看这刀伤的位置,就知道是一刀直入后心,一刀毙命的!退一万步说,下刀有偏颇,没刺中心脏,但是刺在心脏附近那也是重伤。这种重伤,拉去医院重症监护都不一定能救活,何况没有任何救护措施,自己爬了起来?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再说,徐天胤下的手,万万不可能有下刀偏颇,刺不中要害一说。

乃西达必死无疑!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世上真有诈尸一说?

吴老大看向夏芍,夏芍却不说话,只是盯着屏幕。半晌,她看向徐天胤,徐天胤点头,“有人。”

“什么?”

“有人?”

异口同声的话,出自吴老大和周齐口中。

“哪里有人?”吴老大问,这院子里,明明是空荡荡的,除了帮会的车停在这里,连个鬼影儿也没有!

周齐也没看出来,他修为尚在炼精化气的顶层,连炼气化神都没达到,如果是乃西达的尸体在他面前,他定能感觉到,但是看监控录像,他的感应就不成了。

“是有人!有人在尸体上下了术法。在这里!”这时,温烨盯着屏幕,用手指画了道路线图。

夏芍转头看他,赞许点头。温烨的修为和周齐一样,都在炼精化气的顶层,两人在玄门义字辈弟子里算天赋很不错的,但温烨年纪比周齐小六岁,而且很明显,他的天赋比周齐高出一截。

这下术法的人是名高手,他人没有现身,只能看出有一道元气牵引着乃西达的尸体往外走,转出院子后,便看得不是很清楚了。

夏芍立刻让吴老大调了外头的监控录像,看见那尸体还是自己在行走着。外头是一条下坡路,旁边因为是郊区,种着树林,乃西达下了树林,身形便渐渐消失了。

“对面是国道,能查出那边的监控么?”夏芍盯着屏幕问。

“我来。”徐天胤下一刻便坐到电脑前,开始在上面操作了起来。只见他手指快速在键盘上敲打,屏幕快速地进入一个网页,网页背景纯黑,上面密密麻麻的线路图,进去之后便能调出监控情况来。

吴老大在一旁站着,眼神有些惊异。这不是交通部的网站,应该是个黑客专用的某种网站,徐天胤在里面的权限很大,轻轻松松便调出了对面国道的监控录像!

只见树林对面,停着一辆车!

一辆很常见的尼桑车,车牌被遮挡着,乃西达上了那辆车,车便迅速沿着国道开走了。

徐天胤一边追踪车辆去向,一边敲了两下键盘,将车的图放大,只见里面驾驶室的位置,司机穿着卫衣,戴着帽子,遮了大半边脸,开车的手上竟然还戴着手套。

但徐天胤还是看出了这人的一些特征,“男,三十左右。”

夏芍点头,这人虽然做了伪装,但他的体型还是能看出是年轻男人的。但夏芍有天眼通的能力,还是从监控录像上看出了男人的面容。

这男人,确实三十多岁,线条刚毅,只是五官组合在一起,有些其貌不扬。

男人开着车,很快下了国道,在经过收费站口的时候,徐天胤又将画面放大,夏芍顿时“咦”了一声,目光一变!

“这人…戴着面具!”

这不是他的脸!

“面具?”吴老大惊异地看向夏芍,监控这么暗,她是怎么看出对方戴着面具的?实在匪夷所思。

夏芍却没空理他,刚才看的是侧面,男人的侧脸被卫衣的帽子遮了大半,夏芍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此时正脸,以天眼的能力看去,便只觉得脸上有重影,五官是重合的。

除了戴着面具,夏芍再想不出其他答案来。

夏芍这才皱起眉来,吴老大打电话来说少了具尸体,她都没有太过惊异。直觉是有人作法,只是抱着看看是谁的心思前来。但没想到,让她看见了这么个人。

这人不在降头师那一行中,且修为高深,从火葬场的院子里控制乃西达的尸身,经过一片树林,这么远的距离,可见其对元气的控制能力。此人的修为,远超乃西达!且他戴了面具,还用帽子遮挡住脸,可见此人行事之谨慎。

如此谨慎的人,三十多岁的年纪,高深的修为,倒叫夏芍想起个人来!

“师兄,跟紧了!查这人的落脚点!”夏芍语气发寒。

但这人的落脚点却没找着。

他对京城的街道很熟悉,车子便七拐八弯,专挑没有监控的小路走。徐天胤调出小路附近的出口,再调监控,但逮着他两次,他钻进了一条特别四通八达的胡同,就再没出来。

徐天胤划出个区域来,这区域是老区,还没拆建,粗略估算人口有数千人。这监控视频的时间是一个小时前了,即便夏芍用天眼此刻去那小区里搜索,只怕也难找到人了。

“回会所!”盯着屏幕半晌,夏芍果断道。

这人三番两次在背后出现,明显跟玄门有仇。他劫走乃西达的尸体,自然不是留着收藏的。降头师们不会就此回泰国,他们还会杀上门来,到时候想必能查出这人的底细来!

夏芍判断得分毫不差。

衣缇娜请降头师们来京,是许了通密许多好处的。如今好处没捞到,人损失了五员,尽管群龙无首,这群降头师也不敢贸然回泰国。

他们来得很快,在当天晚上便又杀了回来!

这回,战场在华苑私人会所,玄门弟子们齐聚,布八门金锁阵,唐宗伯在阵中,夏芍、徐天胤各据阵眼方位。

门砰地一声被踢开,进来的却只有一个人。

乃西达!

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五十一章 蛊尸!通密?

华苑私人会所早已布好八门金锁阵,阵法未启,只等人来。

人来了,却只有一人。

乃西达青紫脸色,步伐游魂一般。他的双眼昨晚还是无神的,今晚却双目赤红,眼白充血,面相凶恶异常。

夏芍在会所里面,弟子们只听到一声门响的时候,夏芍已看清来人是乃西达。她目光往乃西达身上一落,便目光微变!

“阵法启动!来人有问题!像是…蛊尸!”

所谓蛊尸,即是把尸体做成盛蛊的容器,五脏六腑里都是蛊虫。由于人死之后,血液很快就会凝固,所以需要在血液还新鲜时将虫卵以秘法养进身体,以血养蛊,以咒术炼蛊。一旦蛊尸有所成,刀砍不得,符破不得,一旦尸体有损,蛊虫便会冲出,一不小心便会致人死命。

夏芍这时才明白,那人盗走乃西达尸身的目的!不过,祭炼蛊尸是降头术里的秘法,此人是降头师?

摇了摇头,夏芍觉得不像。若真是在香港毁一条龙脉的那人,应该是名风水师才是。且昨晚看那人身上的元气,并没有降头师这么邪性,她断定那人应该是名风水师。

既然那人是风水师,乃西达又被炼成了蛊尸,那么说明…这人与降头师有勾结?

但蛊尸不是那么容易炼的,属于降头术里的高端秘术,这次来京的降头师一行,为首的乃西达已经被杀了,剩下的人修为都不及他——什么人,能把乃西达仅用一天一夜的时间,便炼成了蛊尸?

此人必定是高手!而且,此时在京城!

要么,是这人早就在京城。要么,是此行降头师里,还有一人,没被她发现!

如果是后者,夏芍觉得也完全有可能。她原本估算降头师一行来京要三天时间,她是从第二天晚上才开始监视的。他们确实有可能有一个人什么也不携带,乘坐航班来京。也有可能跟着这些人一起到,但是坐了两班车,晚到那么一天。

如此,确实不太容易被发现。

当然,这些都只是夏芍的猜测。

但无论这人是怎么来的,为什么没被发现,此次降头师一行中还有一名高手的事,却是一定的!

“大家注意了,这次有个人没被发现,对方还有一名降头大师随行。此人修为应该比乃西达高,而且,他们当中还有名风水大师助阵。不知今晚这两人会不会现身,但大家要小心。”夏芍因早知对方会来,因此白天就准备下了通讯设备,此时玄门弟子每人耳中都有小型对讲设备,联系很方便,也不必离开各自阵位。

那名风水大师的事,白天弟子们就知道了。但此刻听说对方还有名降头大师在,不由倒吸一口气。

不是怕,而是惊疑。

修为比乃西达高,会是谁?

“泰国修为比通密的大弟子还高的,不超过三人。其他派会参与到此行中?该不是…通密老狗?”张中先的声音入耳。

夏芍敛眸,冷哼一声,“不能断定。如果是,那最好!”

众人说话的时间,阵法已启动。八门金锁阵,布满了整个华苑私人会所的前后院,此会所的一草一木本就按照八卦方位排列,方便夏芍平时布风水局。此刻这一草一木配合着八门金锁,平时权贵名流们休养的私地,变成了迷宫杀阵!

生门死门,吉凶变幻,一不小心,便会被阴煞所缠,暴毙而亡!即使降头师修炼邪法,阴煞对他们向来有助益,但夏芍并不担心这个。此刻,她盘坐在朱砂所画的符阵中,面前龙鳞扎在地上,鬼魅哀嚎,千年怨煞在屋中盘桓,遇之必被怨灵所缠,必死无疑!

且此时,徐天胤面前必然也插着一把匕首,两者分坐在八门金锁阵中两大凶门——杜门和死门。

所谓过满则溢,降头师修行再依托于阴煞,他们也是人身凡胎。没人能触碰,也没人敢触碰如此强烈的阴煞,除非他想死。

阵法启动的时候,蛊尸已经慢悠悠走过一半的前院,生死门从他脚下变幻而过,却并不停顿。

这不用唐宗伯或者夏芍指示,弟子们都明白。蛊尸不是活人,阴煞缠身对他无用。即便是龙鳞和将军的煞力极强,能稍稍缓住他的脚步,但是助益并不大。反而会因死门停在蛊尸方位,而让对方以此推断出生门景门开门三处吉门所在。

这等于是在给对方指路!

所以,阵法不停地变幻,却不停。弟子们只能从夏芍的话里得知蛊尸到达哪个方位了。眼看着这具蛊尸越来越近,所有人心急如焚。

必须要找个办法拦住这具蛊尸!不然,让他进入会所里面,见了活人身上的生气便会伤人,这东西比茅山秘法里以养尸地的阴气炼成的僵尸还可怕,他五脏六腑里可都是蛊!

“我的阴人符使对这蛊尸不管用,看来要找人出去用符!”张中先的声音传来。

海若立刻接着道:“可是用符会伤到这蛊尸,到时蛊虫扑进来,不好收拾。”

“不伤他,让他进来,一样要伤人。”张中先的大弟子丘启强沉肃的声音传来。

“妈的!伤也不行,不伤也不行。要老子看,伤!砍死也有死的时候,让这玩意儿活着才更麻烦!”张中先的二弟子赵固脾气最急,当即道,“我去!”

“你一个人去不行,多找几个人,用火符。”张中先道。

唐宗伯始终没开口,他的全副精神和元气都放在了操控阵法变幻上。有自己的两名弟子和师弟在,他很放心。

“我去!”这时,一名女孩子的声音传来,有些陌生。但此时会所里,能让弟子们感觉陌生的,就只有衣妮。

“你不行!”张中先立马否决,“对方的目标就是你!”

“正因为他们的目标是我,我才要现身。只要我一现身,他们立刻就会出现!他们是想活捉我,不会让那蛊尸杀了我的。而且,就算蛊尸有损,我的蛊也能挡一挡。”衣妮这么一说,张中先等人便沉默了。

衣妮的蛊是挡不住蛊尸的,这点谁都清楚。但此刻没有太多犹豫时间,衣妮不参与布阵,确实是最方便出去的人。

正当众人商量的时候,蛊尸已经快要到门口,夏芍当机立断,“好!就你去!”

她话音落下,便有一道人影窜出,以极快的速度飞奔到门口。夏芍以天眼望去,正是衣妮!

衣妮一到门口,蛊尸离她只有二三十步,乃西达充血的双眼望向衣妮,此刻的他已没有作为人类的感知。驱使他做出反应的是他五脏六腑里对人的生气极为渴望的蛊虫。蛊虫在他的身体里一活跃躁动,乃西达的双眼便红得似血,那些涨出的毛细血管几乎爆裂一般,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闷鼓般的低沉声音,抬起手来向衣妮扑来!

衣妮出来时,手里拿着火符,这些符都是一天的时间里,玄门弟子们准备好,用来对付降头师的阴煞的。所谓火符,其实就是以元阳之气作符,克制阴煞,附上会有灼烧感,因此成为火符。

这些符是徐天胤下午画出来的,结了煞,威力之强,不言而喻。

衣妮看见蛊尸向她扑来便冷哼一声,拿着符便往蛊尸身上扫去!

正当此时,火符射出,一道“咻”声破空而来,正撞在那道火符上,只见黑夜里滋啦一声,噼里啪啦一阵火光,那撞上火符的东西生生被元阳之气烧成了灰!

夜色里咯咯一笑,一辆车从会所门口踩着油门急速撞进来,“师妹,你真傻。吃了多少次亏,就是不知道学乖,师姐在这里等你多时了。”

衣缇娜开车撞来的速度很快,车轮在地上擦出刺耳的声响,她关着车门,车窗只开了一条小缝儿,蛊尸对车里她的生气反应慢些,仍旧朝着衣妮扑去!

衣妮抬手又是一道火符,衣缇娜抬手便从车窗射出一只蛊虫,挡下那道火符。而衣妮为了躲避她和蛊尸,拔脚便往院子旁边一侧的小路上跑,那条小路,看着正通向后院。

衣缇娜开着车在后头追,许是得知降头师一行里还有名高手在,她今晚倒不急了,开着车时快时慢,几次险些将衣妮撞倒。衣缇娜享受着捕猎的乐趣,在车里直笑,“师妹,到师姐的车里来吧。你逃出寨子,便也是叛徒了。瞧,你那些靠山还不是不顶用?这时候把你撵出来当诱饵,可见你在他们眼里,命也一文不值。不如到师姐身边来,师姐带你过好日子。”

好日子三个字,婉婉转转,说不尽的诱惑,道不尽的深意。

衣妮边跑边回头,一口唾沫吐到了身后车子的前挡风玻璃上,“呸!贱人!今晚就叫你好日子到头!”

那口唾沫不偏不倚,正吐在衣缇娜嘴上那位置,尽管隔着玻璃,衣缇娜的脸色还是一青,一双风情勾人的眸里挤出阴沉的怒火,脚上猛一踩油门,衣妮往旁边敏捷一闪,但还是被车前杠刮到,险些卷进车轮里!

“有本事你就碾死我!贱人!看你拿什么跟那群降头师交差!我死了,你也不好过!”衣妮回头,目光如刀,戳向衣缇娜,余光却瞥去车后头猛扑着跟来,却始终因为是尸身,行动慢上一截的蛊尸。

正因为她跑来后院,才能把那蛊尸引离会所大门。此刻见蛊尸一路追过来,短时间内是解了他进入会所那边的围,衣妮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她离开寨子的时候只有十岁出头,修为不足,寨子里的秘法也没记住多少,这些年都是凭着记忆自己摸索,没少吃苦头。尽管有些蛊仍是被她给摸索了出来,但是没有母亲也没有寨子里的阿婆们教她,她的修为一直没能大进。

面对衣缇娜,这个杀母也是杀师的仇人,她早知她不是对手。这辈子她就没想过会赢,只想倘若死,也拉她一起当垫背,这就足够了!

今晚,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用自己做诱饵,为玄门解去蛊尸之危,也算报答了他们几番相救的恩情。

哪怕死,她也不欠人的。

若有下辈子,还是清清白白的人。她不想再出生在寨子里,那里与世隔绝,没有外面精彩,一辈子被困在里面,谁也不能出寨。但若有下辈子,她还想要那样严厉又慈爱的阿妈,哪怕没有阿爸,母女两人在外面的世界里相依为命,想必也温馨精彩。

衣妮笑了笑,身后便是疯狂刮蹭着她的车子,她略显玲珑的身形在车灯下显得单薄,但这一刻待人向来刀子般凌厉的少女,嘴角忽然扬起笑容。

这生死之间如梦般的一幕,最终却被衣缇娜打破。

衣缇娜尽管怒火中烧,但却眼尖地看见衣妮刚才回头那向后望的一眼,顿时便猖狂笑了起来,“我的傻师妹,到死都不聪明。你真以为是你引了这蛊尸过来的?你可真傻。这明明就是师姐我把你赶过来的!呵呵,这蛊尸可是不认人的,若是不过来,降头师们又怎么能进前院?”

衣妮在前头跑,步子已有些慢,但嘴上却不输入,冷哼一声,“正巧,我也不想让这蛊尸伤了玄门的朋友,多谢你把我撵过来。”

衣缇娜闻言,脚上油门一踩,将衣妮险些又刮翻,却是咯咯直笑,“是么?那你也许还得谢谢我。谢我把你撵过来,有你在的地方,八门金锁阵永远不会是死门。有你在的地方,只可能是生景开三处吉门。有你在的地方,推算伤门凶门,真是太容易了。呵呵!”

衣缇娜仰头得意地笑,目光再落去前面时,不由紧急一个刹车!

衣妮霍然在前头停了下来!

她还和小时候一样,天不惧地不惧,死亡之前也昂着脖子。被她追到这份儿上,车子咬得紧紧的,她竟敢突然停下来,就停在她车前!就算她料定她要留她活命,此刻追逐不过是戏耍她的游戏,她这么突然停下来,也很有可能被她卷入车轮下误杀。

但她还是突然停了下来,亮堂的车灯聚集在少女身上,她的眼被灯光映着,倔强得连眯眼都不肯,就这么直直盯着衣缇娜。衣缇娜却反倒因为险些误杀她而阵阵后怕,后怕之后便是强烈的怒气,女子坐在车里,隔着被口水吐脏了的车玻璃,阴沉地盯着面前少女。

少女的眼里震惊,愤怒,像是要把她吞没。

衣缇娜看着这震惊和愤怒,忽然便心情好了起来,“是不是很懊恼,很后悔?后悔拿自己出来当诱饵?救人不成反害人?呵呵,承认吧,你一直就是这种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后头的蛊尸行走速度慢,离两人停下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衣缇娜说着话便下了车,这点距离,这点时间,足够她把这修为半吊子的师妹给抓到手带上车了。

但,衣缇娜的脚刚落到地上,车门一关,衣妮的表情便沉了下来。

震惊,愤怒,全都不见了。

少女只是刀锋般的眉毛挑了挑,问:“是么?”

衣缇娜一愣,衣妮的脸色霍然一变,突然大喝:“还等什么!”

正在衣妮大喝的当头,衣缇娜还在怔愣和被她这一声大喝惊到的时候,后院两人站着的方位,八门金锁阵忽然变了!

浓重的阴煞袭来,阴风里带着怨念的撕嚎,脚下忽然现地狱血海尸山,四面八方跌跌撞撞行来的人满身浴血,身上被刀片割去的皮肉不成模样,淌着血,血肉模糊里,隐隐可见白骨。

这些人面容扭曲,张着嘴,全都一个表情,像是要扑上来撕咬人的血肉,把他们身上的疼痛、怨气都发泄在活着的人身上。

衣缇娜被四周的幻象惊住,胸口却是一震,捂着胸口,一口血喷了出来!她抬眼盯住衣妮,她疯了?!

她这是找死!

玄门那帮人,当真把衣妮当诱饵,不惜将她也困在死门里,和她一起死?

衣妮微笑,笑容嘲讽,“机关算尽,你总以为自己聪明。可是这世上,有比你聪明的。”

这是她奔出来时,夏芍通过联络对讲设备在她耳边小声吩咐的。

她说,让她来后院,引开蛊尸。

她说,有她在的地方,对方必然以为八门金锁阵的死门不会出现,因此放松警惕。

她说,死门会启动,到时候追她来的人,会死。

这些她都答应了,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她的命是夏芍救的,如今还给她,两清罢了。而且,她还得谢谢她。因为她知道,来抓她的人一定是衣缇娜这个贱人。能把这贱人引入陷阱,拉她一起死,正完成了她这些年来的心愿。

真好。

衣妮总算露出真心的笑容,尽管她嘴角也开始淌血。

“疯了!你疯了!”衣缇娜可不接受就这么死亡,她这才想去自己是开着车来的,车就在身旁!

她伸手便去开车门,想要坐进车里,开车逃跑。车子下面却开始现出血肉泥浆般的沼泽来,车子开始往下陷,而车里,坐着一个人。

一名女子。

一身苗疆服饰,面容端庄,眉眼里皆是严厉,但微微翘起的嘴角又让人觉得不是太过严苛,反而有些慈祥。

女子端庄地坐在车里,缓缓转过头来,看她。

衣缇娜一惊,尽管她知道这是死门转来,阴煞聚集所产生的幻象,但她还是本能地被电到般收回手,望着车里的女子,有一瞬怔忡。

“师父…”

她习蛊的天资在寨子里是百年难遇,甚至比师父的亲生女儿还要高。师父从小将她养在膝下,严厉教导,待如养女。但寨子里规矩古老,女子一生不得出寨,男人都住在寨子外头,即便可以与寨子里的女人结婚,也不可能住在寨子里,一个月只有三次相见的机会。

这古老的规矩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是一直在寨子里延续着。据说是为了保证寨子里蛊术传女不传男。寨子里的女人生了男孩,也是要带出去,给男人在外抚养的。

女人怕男人在外头变心,许多人给男人下了情蛊。正是那一年,她邂逅了来寨子里受人所托来为人解情蛊的男人。

情蛊以女子心血喂养,十年得一蛊。将情蛊下在情郎身上,如若背叛,便会受撕心裂肺之痛,最终疯癫致死,而男人若死,下蛊的女子也不能独活,这是殉情一般的蛊毒。寨子里的女孩子,不少人从修炼蛊术的那时起便开始喂养情蛊,情蛊成了,也就表示可以嫁人了。

她也炼有,也见过寨子外头的男人,却从不觉得为什么寨子里的女人愿意以自己的性命为赌,和男人的性命连在一起。

但见到那人的时候,她懂了。

她觉得,他就是她的蛊。

一见钟情这种事,在她没有出寨子、没有见到外面广阔天地的时候是不明白的。但她那天就明白了,她无法接受这个男人离开寨子,从此之后,她再见不到。

她想偷偷给这男人下蛊,没想到他修为很高,竟被他发现。他向她提出条件,如果她肯帮他解了寨子外头委托人的情蛊,他便带她走。

情蛊外界传说无法可解,但是自小在寨子里修炼蛊术的她却知道,情蛊有法解。

情蛊以女子心血喂养,要解蛊,需以女子心尖儿肉做药引,再配合古方便可解。这一味药引必不可少,因为养蛊的血和药引出自一处,元气也相合。但这么做就表示,下蛊的女子要被活活剖心而死!

帮助外人,害死寨中姐妹,这是万蛊蚀心的死罪。

她犹豫过,无法亲自动手,最终和男人商定,她给他指出要解蛊的那名女子的住处,由男人动手。

那晚,她在焚心般的惶恐中等待,没想到,却出了岔子。

那名女子当晚和朋友宿在一起,她有事出去了一趟,男人正巧此时入内,杀错了人。她赶来确认,发现杀错了人,正慌张的时候女子回来,为了不被发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开弓没有回头箭,当晚她决定和男人一起离开寨子,没想到,千小心万小心,还是被师父发现了。

师父修为不俗,有人潜入寨子,她终究还是发现了。当师父看到她的时候,她就知道,要么她死,要么师父死。

杀同门,万蛊蚀心之苦她不想受,于是只能两人联手…

她其实并没有密谋杀害师父,一切只是那么地不巧…

原以为这辈子只是背负叛逃的罪名而已,到头来是杀师杀同门的大罪。

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从小,师父就教导她,修炼蛊术的人,要狠心狠情,无所畏惧。畏惧的人,无法面对毒虫,也无法面对给人下蛊那一刻心里所受到的拷问。她是寨子里百年一遇的好天资,所有人都对她抱有极高的期待。她无法忍受寨子里的人失望的目光,所以她听师父的话,狠心修炼。

这一切,都是师父教导的。师父倒下的那一刻,她应该欣慰,欣慰她真的能做到狠心,欣慰她终于可以出师。

她没有错,错的是一切的巧合。

眼前浮光掠影,也不知怎的就一瞬回到当初,带她回忆了当初的夜。衣缇娜只是望着车里,嘴里是咸腥的气息,一如那晚,她微笑道:“再见,师父。”

“再也不见,贱人!”身后出现一道脆生生的怒喝,衣缇娜霍然转醒!她一回头,颈侧倏地剧痛!

衣缇娜顿时觉得气血翻涌,喉口又是一甜,噗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她没有去摸颈侧,这感觉她第一次体会,却再熟悉不过——这是被蛊虫给咬了!

衣缇娜捂着胸口抬眼,吃力地看向衣妮。她怎么也不相信,她竟会中这天赋不如她的师妹的蛊?这八门金锁阵的死门阴煞如此之强,连她在刚才都看见了幻象,都刹那间吐血,为什么这修为不如她的师妹,还能声音清脆,下蛊伤她?

衣妮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在刚才那一瞬,确实吐了血,但随即,这些阴煞就好像认得她似的,竟不伤她!这已经很诡异了,而更诡异的是,她周身的阴煞明显比衣缇娜身上的还要浓,但在她周身的阴煞却好像只是个防护层,与她的身体有三寸之隔的空隙,一点也没有侵到她的元气,而缠在衣缇娜身上的却是一张张扭曲的人脸,厉鬼阴嚎。

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衣妮也不清楚,但心里却如明镜,这件事是谁办到的。

这件事确实是夏芍办到的。死门的阴煞是龙鳞的煞气,在阵法变幻的时候,她要施放煞气,因此顾及不暇衣妮,致使她在一瞬间受了龙鳞煞气的伤害。但夏芍有把握,伤不了衣妮性命。

她与龙鳞是心意相通的,在往死门方位施放阴煞和对衣妮进行保护的动作之间,她只需要一个意念的转换。一息的时间,衣妮会受伤,但不会致死。

引开蛊尸、引诱前面降头师误算八门金锁阵方位、将追杀衣妮的衣缇娜陷入死地,这一石三鸟之计,夏芍已尽量将伤害降至最低。

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五十二章 战通密!

衣妮被衣缇娜追去后院的时候,一群降头师蹿进了前院,手里拿着罗盘。昨晚他们刚战败退走,今晚群龙无首,本该斗志低迷,却显得杀气腾腾。

他们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推演出了方位,沿着前院右侧的墙边走,速度极快地往会所里冲!有的降头师脸上还带着轻嘲的笑——八门金锁阵,用点伎俩,破起来就是这么容易!

这晚,秋风微凉,月色清冷,照在人脸上,浅白。但很快,这浅白就泛起了青色,一张张降头师的脸,震惊、恐惧,五官扭曲。

“怎么回事?”

“惊门!惊门!”有人看了手里罗盘一眼,尖叫。但下一眼,手里的罗盘便变成了一颗头颅,正是昨晚死去的同伴的。

阴煞袭人,向来能让人见心中最恐惧的噩梦。

很快,有人看见旁边同门拽了自己一把,把自己送上了刀口。

很快,有人看见自己被做成了蛊尸。

于是,丢罗盘,抄家伙,蛊虫乱射,小鬼乱降,前院好一番热闹景象。

惊门不抵死门,凡入者,伤!

玄门弟子只在会所房间里布阵,未曾出动一人,能有这一番景象,着实令人心喜。但夏芍脸上却没有喜意,而是目光落在前院、后院,越发警觉。

越是这种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对方越有可能突然出手,杀一个措手不及。

“注意了,若我和师兄离阵,所有弟子须全力布阵,无论战况如何,一律不得松懈。”唐宗伯如今在阵中,全心全力操控八门金锁阵的变幻,无暇分身。夏芍必须得提醒弟子们,一旦她和徐天胤离开阵眼,少了龙鳞和将军的阴煞辅阵,少了两人的元气支撑,师父能坚持的时间不会太久。毕竟八门金锁阵阵位不停变幻,消耗的元气极重。若弟子们再松懈,师父的负担便会更重。

好在玄门弟子三十多人,并非所有人都参与布阵。张中先带领几人机动策应,若到时事有变故,他们会首先支援。

夏芍这回并未将天眼的视线放去太远搜索,乃西达当初就能感应到她的天眼能力,那名修为比他高的降头师或许也能感应到。她要让那人靠近,来得近了,即便她被发现,也能及时追出去。

正想着,一道黑影在后院墙外不远扫过。

夏芍手往地上一按,龙鳞铮地一声而起,反手抄握,纵身便出,喝:“变阵!师兄!”

龙鳞刚从地上弹起只是,徐天胤便感应到,他步子比夏芍快,晚夏芍一步起身,两人却同时开门出来,从走廊窗户直奔后院!

后院,那道人影翻进来,抄起衣妮和衣缇娜的一瞬,两道人影从窗口跃下。夏芍目光直直望去,正见那人直起身来。

并不明亮的月色里,让那人鼻梁上一道蜈蚣般的疤痕一现,青红颜色,狰狞可怖。

无须再看那人身形年纪,夏芍断喝:“通密!哪里走!”

那人刚转身,听这一声喝,霍然转头!

衣妮也抬起头来,被人挟持的惊魂一刻,此时目光只是一呆。

她呆的不是看见夏芍和徐天胤,而是看见两人头顶,那条金色的蛟!

衣妮是见过金蟒的,在香港风水师考核的渔村小岛上。那时金蟒的出现,震惊了很多人,因为这是阴灵不同于随时随地可寻可炼的阴人,世间此等生物难寻,要遇到、要收服,靠得都是机缘。

或者可以说,此等灵物,即便收服不下,见上一见,都是机缘。

正因如此,衣妮印象尤为深刻。她记得去年香港见时,这是条金鳞大蟒的,头身还可分离。可是今晚,这蟒的头顶上,明显生着一只角,虽不大,尖尖才露,但那确实是角!

这蟒…是化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