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头顶又一声呼啸。

那名弟子抬头,眼神血红!

朝他飞来的血头后头连打三道符,唐宗伯、张中先、夏芍!

与这三道符同时的是,两名金甲人忽降,两把关公大刀擦着那名弟子的身体飞出,直直钉入血婴的心口和天灵!

血婴的心口和头颅顿时被元阳腐蚀出一个洞来,那血婴挣扎了两下,不动了。

血婴被钉的瞬间,通密的飞头却敏捷地飞去高空,躲过了三道符的攻击。

“师兄,带人退出去!”夏芍目光冷寒,喝道。

“师叔祖!”不待徐天胤回答,那名被救了弟子便满眼希冀地看向她,他也不知道掌门祖师在这里,为什么他要向师叔祖求救,但他只是本能地看向夏芍,涕泪横流道,“救救阿覃!他刚中降头,还有救!还有救!”

听见这话的弟子们无不别过眼去,眼底红,这中的是百花飞头降,撞上的那一刻,大家就清楚,没得救了。

阿覃已经死了。

“退!”夏芍只看了那弟子一眼,便再次道。

那名弟子眼里顿时充满绝望,哭求,“求求你了,师叔祖!阿覃不能死!他家里就剩位瞎眼老母了。他要死了,他母亲怎么办?他母亲命苦,会受不了这个打击的!师叔祖!”

“退!”夏芍眼底红,却还是这句话。她不是神,死了的弟子,她救不活。刚才情况混乱,她现通密的目标看起来是这些弟子,其实一直围着吴淑吴可两姐妹转,飞来两人周围的次数最多,她便一直在两人身旁护着。

通密现在受着伤,他需要童女的元气和血,夏芍自然不能让他得逞。但他还是伤到了其他弟子。

她不是三头六臂,护不了那么多人。唯一的能做的就是把伤亡降到最低,然后,报仇。

夏芍一眼看向徐天胤,两人的目光撞上,男人便懂了她的意思。这一次,他竟然不反对,连唐宗伯都没反对,老人的目光深深看了夏芍一眼,似乎也懂了她的意思,带着弟子们便往后退。

那名弟子却蹦起来,眼底全是血丝,神态癫狂,“我不退!我不退!我要给阿覃报仇!”

夏芍手中暗劲一震,将人往外一推,一眼扫向那名弟子,“你要做的不是给他报仇,想想他的老母亲。”

那名弟子闻言,身子倏地震了震,接着便觉得腰间大力推来,他第一个被推了出去。

唐宗伯带着弟子们退去别墅外头,声音雄浑,对着别墅里道:“布阵!”

弟子们此刻眼都红,狼一样,二话不说列阵。唐宗伯却看了徐天胤一眼,徐天胤的身影在人群里一闪,往别墅后头而去。

那飞头的活动范围当然不止一个别墅院子,他见弟子们都退了出去,便倏地一掠,追了出来。后头却忽然一道符打了过来!

飞头后头虽然没眼,但却敏锐地感觉到了,倏地升空,空中却忽然又降一道符!

那飞头的头在血雾里抬了抬,抬头之际,后头金光照得血雾都亮了亮,那飞头似也感觉到异常,偏躲之际敏捷飞转,却在它飞转过来的一瞬,看见面前数十道虚空所画的金符,扑面而来!

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五十四章 杀通密!

数十道金色符箓,在夜空里同时亮起的一瞬,金色的元气流动,连夜空的星子都暗了暗。<-》

通密元气聚成的飞头在空中顿了顿。

别墅外头列阵的弟子们手也停了停。

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通密没看见,他们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师叔祖双手作符!

从未见过这样作符。夏芍独自站在别墅的院子里,身后是阿覃的尸身。她的唇抿成一线,纤柔的手臂在空中挥舞,宛如作画,手势却果决、迅捷,带着杀伐的力度,恍若以指尖豁裂夜空。

转眼之间,数十道符箓,弟子们看得都呆了,忘了布阵,只是看着那飞头在血雾里回转,看见那数十道符之后,微顿,便紧急下坠,贴着地面擦过,从底下一个曲线的弧度,直扑夏芍面颊!

夏芍站在弟子尸身前,不动如山。冷冷望着那飞头过来,弟子们这一刻屏住呼吸,连小心都忘了喊,却只见那飞头在靠近夏芍的一刻,夏芍身前霍地钻出一条金蛟!

身形巨大的金蛟从她身前的金玉玲珑塔里窜出,头刚一露出来,便对着那飞头张嘴一咬!

飞头大惊,急往后退。却在这时,忽来两道符!那飞头霍然一转,明显是不知道这两道符什么时候来的。他当然不知道,夏芍是趁着他贴地飞来的时候画出两道,用指尖弹出去的。

前有金蛟,后有金符,飞头只得往上下左右逃。但金蛟却整个身子都从塔里窜出,头身分离,巨大的身子盘在地上,堵住了他再贴地突袭的路。

飞头虽是通密的元气所化,但由他操纵,他此刻就盘膝坐在别墅客厅里,对外面的情况自然是有感应的。

此刻,通密也是心惊。他跟这名少女今晚初见,但听说她的名气却不是今晚。去年,她杀了余九志,杀了他的弟子萨克,他在泰国时便知道了。那时他练飞头降正在紧要关头,没时间来会会这不知死活的丫头,今晚见着她,她却确实令他大为惊异。

世上极少见的阴灵,连他活了大半辈子都不曾见过的灵物,竟在她手中有一条!看那灵物的样子,像是东方传说中的蛟?

世上法器相对多些,他手中也有不少,但修炼阴煞的他,也从未见过此等凶煞之物!

那匕,什么来路?连他都看不出来!只知道,这匕的凶煞,连他喂养多年的血婴都远远不及!

他从未想过,苦心练了数年的血婴,今晚竟初战告负,几乎是不堪一击!

通密盘膝坐在别墅里,嘴角竟轻轻扬起来。无妨,不管那匕什么来路,杀了他的血婴,就用那匕来抵!

不赔!

至于这不知死活的丫头,一连作符数十道确实令他惊异,有两把刷子!

但是,她的元气想必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等解决了这丫头,再杀了唐宗伯那个老家伙!

此刻,不仅是通密这样想,连玄门弟子都是这样想的。他们看着夏芍一动不动立在同门师兄弟的尸身前,无一不揪心。数十道灵符,哪怕是掌门祖师,也该到极限了。刚才掌门祖师和张老都没用太多灵符,就是因为虚空画符消耗元气太大。虽然师叔祖有金蛟和龙鳞的两大护身利器,但二者都太强,师叔祖若是元气耗尽会怎么样?

“师叔祖,退出来吧!”

“是啊!退出来,我们一起布阵!耗死那老狗!”

“对!他的血婴被徐师叔祖杀了,老狗的飞头降也嚣张不了太久!看他的元气,能消耗多久!”

张中先却皱起眉头,练飞头降,需七重,每一重要七七四十九天,夜夜飞出吸人元气,一练就是一晚。以通密的修为,即便是受伤了,坚持到天明没有问题。芍丫头今晚帮助布阵,又跟通密战过一回,只怕坚持不了太久…

张中先低头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唐宗伯,通密现如今应该也看出芍丫头支持不了多久,他此刻以她为要目标,到时他和掌门师兄一起出手,定能杀这老狗一个措手不及!

但张中先刚一看向唐宗伯,便愣了愣。

唐宗伯望着别墅院子里的夏芍,抚着胡须,目光炯亮有神,唇边竟挂着浅笑。

嘶!

张中先一愣,便感觉到别墅院子里元气一阵波动!

他霍然抬头,只见通密的飞头血雾里一闪,极为敏捷地飞转去夏芍身后!

“芍丫头小心!”张中先急喝一声,手中虚空画出道符,急振而出!随着他这一道符,后头也跟着嗖嗖一阵符雨,尽管是纸符,但弟子们也出了手。这个时候,谁也没心思布阵了,帮夏芍的忙要紧!

但众人的符还没到,夏芍身前,金蛟的头颅离她最近,度也最快,绕着她腰身一旋便到了她背后!巨大的头颅比血雾里的通密飞头大上两倍有余,嘴忽地一张一咬,通密的头颅急升去高空。

夜空里,好似听见通密桀桀的难听的笑声,“不知死活!用你的匕,用你的灵物,看你能驱使他们多久!”

通密的中文说得并不好,音很奇怪,加上他的声音夜枭般难听,细听许久才能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师叔祖!用龙鳞!封住上头!”

“对!上头用龙鳞,下头交给金蛟,我们帮你用符!封死这老狗!”

弟子们纷纷开口,通密粗哑大笑,“区区纸符,就想封住我?就让我看看你们身上带了多少…嘎?!”

通密话还没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

血雾里,看不见他瞪大的眼,别墅外头,弟子们的眼却是直了。

只见夏芍指尖元气骤聚,一道灵符眨眼便成,挥手便往通密的飞头处一拍!夜空里秋风都似震了震,通密的飞头太过震惊,有那么一瞬呆滞,险些没躲过!

飞头擦着那道金符避开,空气里这回却是震惊的气氛。

连玄门的弟子们都以为夏芍元气所剩不多,不敢再轻易动用,没想到,她竟还能虚空画符?

这现对弟子们来说本该是振奋的,但振奋过后忧心更重。人人都觉得夏芍是在勉强,她越是勉强为之,身体的消耗就越快,能撑的时间就越短。可恨他们被通密说中了!他们身上带着的符箓有限,飞头行动又极为敏捷,且不局限于别墅的院子,他们想打中,真的很难。打不中,这符落到地上,也就浪费了,出来时又没带朱砂黄纸和毛笔,想补充谈何容易?再说画符也是耗费元气的,他们今晚布了半晚的阵,消耗也不小。

“布阵!”张中先果断喝道。

弟子们一震,咬了咬牙,急散开——现在除了布阵,似乎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了。

但就在张中先呼喝一声之后,夜空里又有金色光芒亮了亮!弟子们散开的动作一停,人人一个转身的姿势,仰望。

只见夜空里,又一道金符从夏芍掌中打出,这回通密的飞头似乎也认为夏芍是在强撑,因此反应淡定了许多,敏捷地躲过,嚣张地从高空俯视她,仿佛要看她还能撑多久。

但,显然夏芍能撑的时间比通密想象得要久。

她非但能撑,还冷哼一声,两手同时虚空作画!

别墅外一阵抽气声!

“师叔祖还能双手作符?”

“太勉强了!”

“快停!支撑不了多久的!”

然而,夏芍仿佛没有听见弟子们急切的呼声,她指尖画符动作迅,一出手便是两张!打出去的位置极为巧妙,她知道地上有大黄在,通密不敢来,而她背后也有大黄守着,通密也不敢来,因此符一经打出,便向着夜空。

通密的飞头在夜空里躲避,越躲越心惊!

一次!

两次!

十次!

二十次!

为什么她的元气还没有消耗殆尽?她刚才明明已经打出过数十张符了!他敢保证,这时就是换做唐宗伯那个老头子跟他斗法,他也无法虚空画出这么多符来!

然而,很快的,通密现他震惊得过早了。

夏芍冷冷站在弟子的尸身前,抬眸,望向夜空。从弟子们退出别墅院子开始,她无论出手或不出手,都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眸盯住通密,凉薄。

她双手虚空画符,纤柔的手臂在夜空里挥舞,难以想象的柔韧敏捷。指尖每划一下,都现出金吉之气,一道符成,挥手便弹出去,渐渐的,已经没有人能数出来她画了多少道符。

弟子们维持着一个转身的姿势,瞪着眼,张着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没人说话,连呼吸都屏住了。他们只是望着别墅的院子里那独自立着的少女,许多年后,再想起这一幕,依旧喟叹,终生难忘。

虚空画符不同于纸符,打不中便落到地上废掉。虚空所画之符以元气为引,即便是不中,也会维持好一段时间,直至元气消散。

少女画符的度明显快过了金符消散的度,于是,只见夜空里一道一道的金符亮起,通密的飞头一开始还躲得敏捷,因为可躲的空间很大,但渐渐的,飞头逃窜躲避的空间越来越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在众人还在震惊的时候,飞头的前后左右,已经渐渐布满金符,一开始以为金符只是追着他打,此刻才看出,夜空之中,金色符气流动,好似用灵符困起一座巨大的牢笼。

飞头躲闪的动作总算看起来有些慌张,这时再听不到通密桀桀的笑声,看到的只是他在忙不迭地逃窜躲闪。这时的通密哪怕心里再震惊,也知道这样下去,死的人会是他。因此,他竟尖啸一声,飞头四周血雾大盛!猛地往高空撞去!

他竟不顾空中的金符,拼着受伤受创,也要冲出去!

夏芍依旧立在原地不动,手臂挥动如舞,指尖一道道符送去夜空。远远看去,地面上一道道金丝流动的符如画般升起,别墅前院的夜空被道道升起的金符补住。弟子们仰着头,呐呐望着夜空。

此刻,夜空星月遮蔽,头顶宛若倒悬的金河,灵符里金丝浮动,绚烂,壮美!

此情此景,一生难见!

先前的忧心,已不知何时变成了波澜壮阔的心境,激越,跃动!

飞头未撞上头顶的金符天盖,便惊急着急下降,半路一转,想往别墅外头撞。金符便一道道堵住别墅大门的方向,与天际的符箓天盖连成一体。飞头飞转向左,金符便向左,飞头向右,金符便向右。

没有人去数夏芍到底制出多少符箓,也没有人能数的清。

弟子们只是看见少女的手臂挥动若舞,指尖金吉之气不停,远远望去,像是一名舞者,在夜色里挥动着绚烂壮美的交响舞曲。

她的脚下是盘踞的金蛟,她的身后是躺在冰凉泥土里的同门,她的面前是以一己之力铸就的符箓金棺——她挥舞的交响乐曲,是一曲殇悼。

弟子们已经看不见通密的飞头,血雾里的飞头已经被牢牢困在了金符铸就的巨大金棺里。弟子们只看到当他们看不见通密的时候,夏芍的手势终于变了。

她手中掐内狮子印,口中念金刚萨埵降魔咒,突然一喝,“收!”

弟子们齐齐抽气,眼前金符恐有近千,人力之元气能虚空画符千道,已犹如神境,此刻竟还能同时收拢这上千道符?

弟子们瞪着眼,气都快抽没,看着那金符棺材收紧!再收紧!

里面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随即整座别墅院子里都有元气在波动,即便是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任谁也能猜出,通密元气聚成的飞头,想必是被金符给腐蚀成灰!

不出弟子们所料,符墙渐渐变浅,符箓消失,里面一道黑烟冒了出来…

飞头降,败了!

别墅外,一片死寂。

别墅里,通密惨呼一声,整个头颅像是遭到腐蚀一般,霎时滋啦一声,头顶的霎时成灰,头皮和脸皮像是被烧掉般,顷刻血肉模糊!

老者枯枝般的手痛苦地抓挠,一触上去嗓子眼儿里便出一声粗哑的撕扯,接着身子一倾,“噗”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血喷在地板上,溅上一截裙角。

通密血肉模糊的老脸上,一双血丝密布的眼死死盯着面前仍在昏迷在衣妮,顿时露出贪婪的目光。

他伸手去掐衣妮的脖子,迫不及待地想掐开她的嘴,并快念咒,驱动背后为他疗伤的巨蜈蚣。

但他的手刚伸出去,咒刚念起来,背后的蜈蚣还没有动,客厅里忽起两道血花!

这两道血花来得太快,通密甚至都没感觉到通,身子便霍然向前一倾,眼前一片血色。直到血色染了他的眼,他才感觉到手臂剧痛,模糊的意识里,看见一截带血的手臂静静躺在月色里。

他纵横降头界大半生,并未练到不死之身,也自认强悍。经历大小斗法无数,生死间徘回无数,怎么也不敢相信,仅仅是断了一只手臂,他竟有种生命在流逝的感觉。

为什么意识这么模糊?

为什么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疼痛?

通密无法看见,他身后静静立着名男人,男人脚下,一条劈作两半死得不能再死的巨蜈蚣。

通密受伤太重,尤其是头脸受了重伤,他现在意识已经有些不清醒,哪里还想得清楚。他只是趴在地上,背后一条豁开的大口,鲜血汩汩冒出来。

徐天胤一刀劈下的时候,劈了他的脊骨,却偏了半寸,留他苟延残喘半刻。他走过去,提了半死不活的通密,从前院的门走了出去,将人丢在了地上。

前院,别墅外头,气氛依旧死寂,弟子们还没对飞头降解了的事做出反应,哪知下一刻,手臂断了一条,头脸血肉模糊的通密就被丢了出来!

徐天胤立在门口,将人丢出去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巧在死去的弟子阿覃身旁。阿覃七窍流血,睁着死不瞑目的双眼,正望向半死不活的通密。

夏芍转过身来,目光落向那名弟子,静默无言。

身后却忽然爆出弟子们的喊声!不是欢呼,不是雀跃,而是愤怒的呼喊。

“这老狗也有今天!”

“杀了他!”

弟子们奔进来,不是每人手中都有攻击法器。这时候,愤怒爆,也没人还记得用什么攻击法器,更不记得要用什么残忍的方法折磨敌人,弟子们表达愤怒的方式不过是拳打脚踢。

最原始,也最能泄这一刻的愤怒!

“还阿覃命来!”

“还我们师姐的命来!”

“还我师父命来!”

一句句低吼夜里似野兽咆哮,拳脚落在皮肉上的声音沉闷,却每一声都敲进人的心里。

夏芍退去外面,也不阻止弟子们,任由他们泄。她只是抬起眼来,望向徐天胤,眉眼间的凉薄换一抹疲惫。

徐天胤即刻走下来,男人孤冷的眉宇间浮现抹担忧,夏芍淡淡扯起唇角,身子一倾,靠进男人的怀。

她还是累的,元气再无所损耗,长时间的制符,她也手臂酸,手指疼,抽了筋似得,想来未来几天,她都不想动。

男人的掌心贴上她肚脐,汩汩的暖流补进她身体。夏芍一脸疲态,不多言,只靠进徐天胤怀抱里,稍歇。

不知过了多久,弟子们的拳打脚踢终于停了下来。

人群望着已经不动了的通密,空气里只有喘气的声音。

随后,身后传来轮椅转动的声音,弟子们微愣,回头,分开一条道路。

张中先推着唐宗伯走了过来。

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五十五章 通密之死,芍姐收徒

和唐宗伯一起走过来的,还有玄门已经为师的几名仁字辈弟子。<-》他们大多人到中年,面对恩怨,并没有年轻弟子那般冲动。

但,也并不是所有年轻弟子都冲了上去。

还有一人没动——温烨。

十三岁的男孩,比当初香港游轮上初见时的样子长高了大半个头,但他依旧是玄门年纪最小的弟子,此刻站在张中先身后,跟着他师父海若一起走过来,尽管在人堆里,但面对那些在通密面前转过身来的弟子,还是让他显得异常显眼。

但温烨的目光从走过来,便一直盯着前方地上。

前方,弟子们让开的道路上,通密趴在地上,头脸血肉模糊,断臂和背上的刀伤里冒出的血染红了前院的地。温烨的目光落上去,月色照在他肩头,却照不见他低埋的脸。

他从唐宗伯身后走了过去,直直走到通密身旁,把趴在地上的他给翻过来,蹲下了身子,“喂,醒醒。”

男孩声音冷淡,淡得听不出情绪。

通密只有一息尚存,这时哪里还听得见温烨的声音?

“喂,醒醒。”温烨蹲在通密身旁,重复这句话,却突然让人觉得心里堵。

然而,通密还是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弟子们看看坐着轮椅一言不的唐宗伯,又看看蹲在地上的温烨。唐宗伯摇着轮椅上前,俯下身子,掌心能看得见元气波动,随即看他将掌心按在了通密的丹田上。

弟子们震惊地看着他,老人直起身来往后退了退。片刻后,通密血肉模糊的脸上,一双恍惚的眼慢慢睁开。

弟子们见通密又醒了过来,竟是没死干净,都有些紧张。但想想他鼎盛的时候,师叔祖都能将他逼至如此重伤,此时他若再想兴起什么风浪来,只怕很难。因此,弟子们警戒着,但却没有把温烨拉开,只是稍稍往唐宗伯和温烨身旁站得紧了些。

“喂,我师父怎么死的,尸骨在哪里。”温烨蹲在通密身旁,看着他恍惚的眼,声音依旧淡得听不出情绪。

通密两眼直,直直望着夜空,眼底血丝密布,竟也像是死不瞑目的人。但他听了温烨的话,半晌,眼珠子还是动了动。他慢悠悠地转动了下眼珠,看向了温烨。

“我师父的尸骨在哪里。”温烨耐着性子又问。

通密却看着温烨,眼里渐渐有了三分神采,但他的嘴角却轻轻扯起来,脸上化掉的皮肉都在淌血,看着狰狞可怖。他身子一颤,嘴里咳出血沫来,但看起来并不是想说话,而是在笑。

温烨蹲在地上,身子似乎震了震,一直平静的声音终于有些沉,沉里微抖,“六年前,新加坡,余九志和你们串通,杀了我师父!他死在哪里,尸骨在哪里!”

通密的眼神里有种快意和嘲讽的神色,他一生杀人无数,死在他手上的人死在哪里的都有,哪里记得这么多?

他的眼神惹怒了玄门的弟子,“混账!你这是什么眼神!”

几名弟子压不住火气,忍不住上前。温烨却一只手一拦,低头怒喝,“别把他打死了!”

他头低着,没人看得清他的脸色,弟子们都是一愣。

温烨却忽然自己一拳挥了下去!这一拳没打到通密脸上,而是打在他脸旁,沉闷的一声,地上铺着的青砖霎时全裂,月色里隐约可见血水渗了下去,“说!我师父的尸骨在哪里!或者,谁知道!”

通密还是扯着嘴角,一副狰狞似鬼的笑容。

“我师父在哪里!”温烨又是一喝,这回是一拳打在了通密脸上!通密的整个身子都是一颤,本就腐了皮肉的脸上血花四溅。

通喷出血来,喷完嘴角还是扯着。

“砰!”温烨又是一拳,“我师父在哪里!”

这回一拳砸在通密的鼻梁上,死?轻微的一声“咔嚓”。通密眼白一翻,气息一 是不答。

“砰!”

“在哪里!”

“砰!砰!砰!”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院除了拳声砰砰,便是男孩歇斯底里的嘶吼,微带着的哭腔。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他亡有得到回答。等弟子们红着眼把温烨拉开的时候,通密的脸已经瘪了,整张脸凹进去一个男孩拳头那么大的洞。

通密已经死了。

院是良久的沉默,只能听见男孩憋闷压抑的哭腔。

想 安慰他,却又不知如何安慰。温烨从小无父无母,跟着他师父长大,在他心目中,师父就是父亲。如今,师父客死他乡多年,尸骨都寻不着,报了仇却还是无法尸骨 还乡。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安慰温烨。原本,杀了通的降头师一行,玄但是此刻所有人都死去的阿覃还躺在地上,十三岁的男孩 还在肩膀颤抖。

秋风过,叫人心底闷得说不出的滋味。

但该善后的事,总要善后。

衣妮还在昏迷,被弟子们从出来安置去车上。夏芍今夜出力最重,此刻疲惫,徐天胤担下处理通密尸体的事。至于那血婴,唐宗伯决定作法超度,作??女孩儿的骨灰带回香港,供在香火旺盛的佛寺,日日由高僧诵经,愿冤魂能得以超脱再世。

只是当弟子们去搬动血婴尸身的时候,才发现金甲人撤了,龙鳞的煞气却仍缚着她。夏芍将煞气收回,却没想到,龙鳞一入鞘,两名弟子上前刚要去搬动那小女孩,那小女孩儿却忽然张开了嘴!

一声厉叫声,张嘴便扑咬向一名弟子!

那弟 得都忘了动——这血婴已被金甲人钉住了脑袋和心口都腐去了大半,光看着都瘆得慌,怎么可能还没死?!

那弟子先是一惊,出绝望来,脑海里是阿覃倒下时的脸,觉得自己今晚也要交代在这里了…

却在这时,一道金光打来,伴随着男孩一声怒喝:“缚!”

拂尘带着道金光打在血婴的脑袋上,这次那血婴的嘴闭上,直挺挺倒了下去。

四周一片静寂。

那被救了的弟子还没回过神来,其余弟子却震惊地看向温烨。连唐宗伯和张中先也目光有些惊异,温烨的师父海若张着嘴,和她平日里温和慈爱的模样大为不符。

夏芍早就从徐天胤怀里直起身来,她因为疲倦,一直离得比较远,站在最外围,那血婴叫起来咬人的时候其实只是眨眼的工夫,温烨离得最近,但谁也没想到他出手会比任何人都快。

这也倒罢了,任谁都看得清楚,那道金光是用拂尘挥出去的,那是元气所化的金吉之气——能做到这程度的,只有炼气化神的境界。

而今晚之前,甚至是在刚才,温烨还是炼精化气的境界。

什么时候提升的?

连唐宗伯、夏芍和徐天胤都没发现!

夏芍望着温烨的背影,在弟子们还在震惊的时候,她已蹙起了眉头。她有天眼在,自然看得出这小子身上元气流动极为混乱,而他也确实身子晃了两晃,接着噗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小烨子?!”在海若还在惊喊的时候,夏芍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徐天胤却比她更早一步到,接手把温烨扶住。夏芍在旁边心里一暖,她今晚画符隔壁都酸了,此时确实抬不起来,任何时候,这男人总是如此细心。

但她现在并没有时间感动这些,温烨的情况看起来有些像是急火攻心,换句话说,像是走火入魔的前奏。

唐宗伯过来,把着他的脉看了看,掌心雄浑的气劲往温烨丹田覆了一会儿,直到温烨惨白的脸色有些好转,老人才叹了叹,道:“这孩子,提升也敢这么乱来。”

弟子们闻言,神色不由动容。

温 烨的修为本就在炼精化气的顶层,以他的天赋,会提升到炼气化神这点没人怀疑过。只是任何时候,提升都需要契机。今晚许不是那个契机,只是他看见同门有险, 急怒之下,强行冲破,打出那一道符来,身体却不是正常状态下的自然提升,一时受不了突然提升,这次致使元气走岔了路,遭到了反噬。

“带他回去好好休养。”唐宗伯道,“来的时候那枚老参也带来了,再给他用用。”

带着那根野山参来京是唐宗伯怕这次有弟子重伤,这是补养元气、吊命的东西,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海若在一旁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哭,心疼地把温烨接过来,和弟子们一起把他也抱去了车上。

弟子们最后才搬动的通密的尸身,但在搬动的时候,又听惊呼声。

“怎么了?”弟子们今晚被突如其来的事给惊得有些草木皆兵,一听这声惊呼,手中都拿出了符来,就差一个转身就射出去。但转身的时候却见那名弟子一点事也没有,只是盯着通密身体一侧,脸色愤怒。

众人齐聚过去,打眼一看,这才看见通密那只完好的手旁,不知什么时候用他自己的血画了个诡异的符,僵直的手指,直直指着一个方向。那个方向,正是血婴被缚住的方向。

这老家伙,到死都想拉个垫背!

恶毒至此,令人咬牙切齿。

他画符的时候,应该是温烨问他和揍他的时候,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温烨身上,他一个将死之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连温烨揍他都无力还手,哪有人想到这老头还有能力临死前布个陷阱?

弟子们相互之间看一眼,正因觉得这老头实在是太过阴狠,所以即便是知道他已死,众人都放不下心来,于是几名弟子自告奋勇跟着徐天胤开车去了安亲会地盘上的那家火葬场,亲眼看着通密的尸骨成灰,这才安了心。

尽 管玄门和通密有血海深仇,但通密已死,恩怨便了结。弟子们将通密的骨灰和降头师们的骨灰一起带回会所。这么多的骨灰,想拿回香港也是麻烦事,最终唐宗伯决 定,还是由玄门作法七七四十九日,去除这些人身上的怨气,再就近送去京城的佛寺安放,愿这些人来世不再为恶,戕害无辜。

因要作法,玄门一行决定在京城住下,等超度作法完成后,再回香港。

但阿覃的尸身却没有火化,而是在会所里设了灵堂。停足七日再下葬。阿覃的事,众人商议先不告诉他的老母亲,老人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恐受不住这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