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一个接一个地走了,杨义看看我,抬步上前拍拍我的肩膀,也跟着爹妈回了家。

我吸了两口气,对着众人合上的院门喊道:“别说我事先没提醒过你们!话我已经带到了!是你们自己不想活!跟我没关系了!”

一转身,我必须尽量寻找一个可以避险的地方。

杨村是个小村,面积不大,转眼间我已反方向跑出了村庄。

忽地,被大雨打得有些酸溜溜的眼珠轻轻一动,我看到村后百十米外竟有一个高高鼓起的小山坡,比村里的民房还要高出不少,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高度,嗯,就算泥石流再大,在坡顶站稳的话,应该也不会遭遇到袭击了。眼眸又四处寻觅了片刻,我不敢赌另端的山峰会不会同样出现泥石流,所以,村里唯一能避难的地方,大概只剩这个小坡了。

爬上去,任由雨水打在自己脸上、身上,我实实松了口气,可是,心情却高兴不起来。

那天,面对晏婉如的指责,我只觉得特别冤枉,那时我就理所当然地想,若我真看到莲莲被绑架,怎么可能不去救她?但现在,直到真的感觉死亡离我仅一步之遥,那回答晏婉如时的自信,却再也没那么强烈了,如果莲莲被绑架的当天,我没听MP3,并且看到了歹徒,看到了他们手里的刀子,我,真的会去救她吗?

我惨笑一声,原来,我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勇敢,我就是个普通人,怕死的普通人。

看着村庄里忽隐忽现的灯光,想着泥石流袭来,这里只会剩下一具具尸体,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顿时涌上心头,我挣扎地攥紧拳头,狠狠锤了山坡一拳,咬咬牙,我把背包甩到泥地上,撒开步子,又折身跑回了村子。

我一脚踹开杨义家的院门,朝着杨义的屋子踱步过去,一把推开门。

“顾靖?”杨义正拿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珠。

我把眼睛上的雨水抹干净,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听了我和晏婉如的事儿,村里人都看不起我,说我贪生怕死,说我忘恩负义,但,只有你不一样,你信了我,信了我的话,说真的,我当时心里特别暖呼。”

杨义呵呵一笑:“说这个干嘛,咱们是朋友,我不信你信谁?”

我重重一点头:“好!那这一回!就算我求你!请你再信我一次吧!杨义!对不起了!”没等他说话,也没等他反应过来,我瞬间绕到杨义背后,那把切青皮核桃的小刀已然被窝拿在手中,架在了他脖子上。

杨义懵了:“顾靖,你干什么?”

我歉意道:“如果我说,我不这么做的话,你们全村人都会死,你信吗?”

杨义呆呆道:“你…”

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但我只清楚的明白,哪怕还有一丝选择的余地,我都不愿动用这个方法。本心来讲,我终归是个比较善良的人,我不希望有人死,真的不希望。

我架着他一点一点挪步出屋,对着院里喊道:“都给我出来!”

吱呀吱呀,三个门开了。看到我手上的刀子,杨义爸妈和亲戚们骤然愣住了,“你干什么?放下刀!快放下刀!”

杨义母亲眼泪都快急出来了:“有话好好说!别伤着我儿子!”

我道:“想要你们儿子活命!就马上让全村人转移!村后面有个山坡!那里足够避开泥石流的冲击了!快去!现在!马上!”见他们仍一动不动,我怒不可遏道:“我只给你们十分钟时间!如果十分钟以后村子里还有一个人!我发誓!这把刀一定会插在你们儿子的脖子上!不信的话你们就试试!”面对随时都可能袭来的危机,我内心深处的那股子狠劲儿被瞬间激发了出来。

“好,好,你别冲动,别冲动,我去让他们走!”杨义父亲马上指挥着亲戚跑出院子,而他自己,连雨衣都没顾上穿。

隐约听到,杨村已是乱成了一团,不少人的争吵声掺杂在一起,根本听不清楚。

两分钟过去了,老村长在五六个愤怒的村民的簇拥下走进我所在的院子,“放开孩子!有话跟我说!”

杨义母亲嘶叫道:“顾靖,杨义是你朋友!你就这么对他?”

我咬着后槽牙道:“你们怎么还不明白?就因为他是我朋友!我才不想看他死!老村长!我现在说什么估计你也不信!但你只要知道这把刀是货真价实的就行了!还有八分钟!马上让村民撤到山坡上!只要上了山!我立刻放开杨义!绝没二话!”

有人道:“别理这疯子!他不敢杀人!”

又一个身强体壮的人道:“对,大家一起上!”

“给我闭嘴!”老村长喝了一声,原地沉默了许久,突然转身对着后面的村民道:“全村人听着,拿着家里的贵重物品,全去村后山坡,狗子,你去背周大妈,注意别让老人家淋浴,大丫,你去帮你三叔公,记住,一定照顾好孩子!”

有人反对道:“老村长,这不…”

“不什么不!”杨义的父亲吼道:“刀底下的不是你儿子!是我儿子!”

那边,老村长派去山上叫人的二娃回来了,他气喘吁吁道:“晏老师他们已经快到山脚了,马上就回来。”

老村长道:“好,你也回去收拾东西,带你爸妈一起到山坡上,一定注意安全!”

几分钟过去,看着渐渐褪去的村民,我终于长舒一口气,等杨义家亲戚也抱着用塑料布包裹的贵重物品离开后,我左右看了看,和杨义一起出了院子,跟着最后几个往山坡上移动的村民过了去,慢慢爬上坡。

“老村长。”我看了眼面前的一百多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人齐了吗?”

老村长一点头:“都在这儿了,就差晏老师和大宝他爹了。”大宝他爹肯定是那个配晏婉如上山的瘦高中年人,“…按照你的交代,我已经全村人带过来了,可以放人了吧?”在雨中哆哆嗦嗦的村民们无不愤怒地看着我,好像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似的。

“好。”远处,我隐约从山脚附近看到了晏婉如的身影,不再多想,轻轻拿下了放在杨义脖子上的刀。

杨义父亲冲了上来,一拳打向我。

“爹!”杨义往前一拦:“我没事!算了吧!”

杨义父亲怒吼地指着我:“他差点把你命要了!算什么算?”

最后头的一个妇女叫道:“我娘昨天就开始发烧!出门风一吹!现在病更重了!这么下去!我娘就没命了!老村长!我跟我娘回去了!”

“是啊,我儿子刚两岁,禁不起这么折腾,我也走了!”

我喊道:“谁也不许走!”

“你到底想干什么?”大家对我怒目而视:“你不是说有泥石流吗?哪呢?在哪呢?”

蓦地,轰隆隆的响声从远端呼啸而来!

我愣住了,全村人都愣住了,因为这声音,并不是雷鸣!

所有人齐刷刷地朝山上看去,只见山峰顶端已是被黄土色取代,自上而下,土色渐渐蔓延开来,吞噬了绿色的林木,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我只感觉脚下阵阵颤动,一种堪比地震般的颤动!

空气骤然一滞,也不知是谁喊道:“泥石流!是泥石流!!”

“真来了!真来了!”几个妇女跌坐到地上,傻愣愣地看着远方。

“怎么会这样!?”

有人大喊道:“大宝他爹!快跑!快啊!泥石流来了!快过来!”

“晏老师!快跑!”

所有人都急了,喊声,哭声,雨声,哀声,交织在杨村上空。

晏婉如和瘦高男子显然也发现了身后的异样,他们边疯狂地向我们山坡这里跑,边回头观察着身后。几个眨眼的工夫,山顶的泥石流已然蔓延到了半山腰,还在以鬼神般的速度山脚杀来!

从势头上看,袭来的洪流至少也有两米高!

老村长倒吸了一口冷气:“完了!村子…完了!”

杨义他爹心有余悸地看我一眼,对村长道:“好在人都没事,您看,晏老师进村了,这个速度绝对来得及。”

“呜呜…我的家啊…”

“我那台电视机还没搬出来呢…”

“都别哭了!”老村长回头看着他们:“只要人还在!多少个村子也能建起来!这回是咱们命大啊!咱们都得谢谢人家小伙子!要不是他!你们还能在这儿哭、还能在这儿叫吗?都给我坚强点!”

说话间,泥石流已呼啸着冲到了山脚!

快!太快了!

大家全部屏住了呼吸,视线全集中在拼命奔跑的晏婉如和瘦高男子身上。

“要赶上啊!再快点!”瘦高男子的妻子搂着儿子哭喊道。

突然,就在晏婉如俩人即将跑出村子,眼看就要到山坡这边时,晏婉如脚下忽然一拌,重重摔倒了地上,擦着泥土向前足足滑行了两米,等焦急的她再想起身,却脚上一软,又是跌倒了地上,痛苦地捂着脚腕子。

脚扭了!

晏婉如脚扭了!

瘦高男子下意识地停了一下,回头伸手想拽晏婉如,但当他抬起头,看着即将要把他们吞噬的泥石流,他脸色一变,再顾不上晏婉如,头也不回地跑向我们。

我疯了似的叫道:“你不是骂我贪生怕死吗?你呢?你在干什么!?”

瘦高男子离山坡渐近,“来不及了!我要是救她!我们都得死!”

他说得不错,掠着树枝沙石的洪流眼看就要杀进村庄,只要他在晏婉如身边多停留几十秒,那他也无法回来了。

面对瘦高男子的举动,所有村民都沉默了。

我脸色苍白的可怕,我知道,晏婉如完了,距离太远,根本没有人能救得了她。即便是世界级的短跑冠军能用最快速度跑到她面前,却也无法将不能走路的晏婉如背回到山坡上。

她,已是必死之局。

晏婉如拖着受伤的双腿往附近一个民房那边艰难地爬了两米,后来,大概也清楚她自己没救了,躺在地上的她无助地望了望山坡,脸上闪过一抹绝望的色彩,她用尽所有力气喊道:“告诉我母亲!把我全部收藏都拿去拍卖!然后捐给需要他们的人!还有!告诉我女儿!我爱她!”摸出钱包,翻开里面的照片,晏婉如认命般地流下泪水,嘴唇轻轻亲在照片上。

泥石流翻滚的响声越来越近。

“都回过身去!不要看!”老村长咬牙道:“这次不怪大宝他爹!距离这边太远了!那种情况!换了谁在也救不了晏老师!”

有个心软的老太太流着泪道:“可是…”

“可是什么?现在跑下去也来不及了!只要下了这个山坡!谁也逃不过一个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没人会为了一个外人愿意把自己性命搭上。

咔嚓咔嚓,山脚下的两颗大树被洪流瞬间吞没。

在宛若惊涛骇浪的泥石流面前,晏婉如躺在泥里的身影是那般渺小,看着她对世间尚有丝留恋的眼神,看着她对着钱包里面的照片泪流满面,一股叫不出味道的情绪堵住了我的嗓子眼。

望着远方云端,我向前迈出了一步!

“天!顾靖!你干什么!?”

“小伙子!快回来!别去!”

“你这是白白送死!”

“快拉住他!快!”

在晏婉如错愕的目光里,在村民们阵阵惊呼声中,我越跑越快,已经不顾一切地冲向了晏婉如。

奔跑的路上我就一直在问自己,我在干什么?我到底怎么了?

可笑的是,我自己竟然也回答不出来。

明明怕得要命,只想龟缩在人群的背后等待泥石流停歇。明知道一旦下了山坡,自己就已经是个死人。明明恨她恨她的要死,却又飞蛾扑火般地冲向她。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我更笨的笨蛋了。

但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迎着洪流袭来的方向跑着,跑着,心中再没有一丝畏惧。

“别过来!”晏婉如终于反应了过来,哭喊着抓起一把泥,用力丢向前方:“回去!顾靖!你给我回去!听见没有!”

回去?

高约两米的泥石流已然冲向村子,纵然我掉头回跑,也逃不过一死了。

此时此刻,我心里反倒轻松了下来,边跑边喊:“我跟我妈一样!是那种特别爱面子的人!如果让人知道你死在杨村时我却没来救你!那你叫我的脸往哪放?而且!我生平最恨被人冤枉!你要是死了!见死不救的帽子岂不是要给我戴一辈子?晏婉如!现在!你告诉我!我是贪生怕死、忘恩负义的人吗?是吗?”

晏婉如早已泣不成声,“你是个笨蛋!笨蛋!”

第185章 【要死了…】

“笨蛋就笨蛋吧!总比见死不救的帽子小一些!”

“顾靖!我求求你了!别过来!”

狂风暴雨噼里啪啦地打在我的脸上,奔跑中,我清楚地看到晏婉如背后霍然升起高约两米的庞然大物,里面有碎石,有沙土,有树枝,有树干,俨然形成了一股接近粘稠的洪流,像一堵墙,掠着劲风朝我们扑来!

身后,村民的叫喊声戛然而止,那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大自然无穷无尽的破坏力。

我不理晏婉如,用我一生能爆发出的最快速度狂奔到了她身前。

晏婉如仍哭着用泥巴丢在我身上,“滚!滚回去!你知道救不了我的!干嘛把自己的命搭上啊!?”

“闭嘴!”我对已经放弃了求生欲望的晏婉如大喝一声,弯下腰,蹲在地上,板着她的手臂搭到我的肩膀上,直接把她背了起来,“你脚扭了!别告诉我手也不会动了!搂着我脖子!死也别松手!”抬头一看,远处山坡上的杨义等人正扯着嗓子喊我的名字。泥石流就在身后,可山坡太远了,根本来不及跑回去,我不敢有一丝犹豫,背起晏婉如猛地一转身,直接冲进了左手边的农家小院里。

地面再抖,轰轰隆隆,无时无刻不刺激着我的神经。

明知九死一生,我却没有放弃,朝着北房侧面一个架向屋顶的梯子跑去,“晏姐!别哭了!帮我看着点身后的情况!只要还有一丝机会!就别给我放弃!我可还不想死!我还有老婆在家里等我呢!”

“你不该来!呜呜!不该来!”

为了不让自己心灰意冷,我已经不敢回头看了,跑到刷着红漆的铁梯子前面一把抓住,“搂紧我!”向上一用力,我上了一层,但与此同时,心头却向下一沉。如果换在平常,我一个人轻而易举就能爬到屋顶,可现在身后背着一个,所承受的负担几乎超过了我臂力的极限。

梯子嘎吱嘎吱响着,堪堪爬了半米,我就有点精疲力竭了。

晏婉如在我耳边哭道:“扔下我吧!你自己一个人爬上去!”

“放屁!你给我抓紧了!要是敢松开!我一口咬死你!”我被激起了一丝血性,也不知从哪里涌来的力气,一节节地抓住上面的梯子,生生拖着晏婉如又爬上了一米,眼看还有一米就能到房顶的时候,晏婉如的惊呼传入我的耳畔!

“来了!泥石流!”

轰!咔!

我侧头一看,随着几声轰鸣,靠近村口的两件大院子已遭到了泥石流的袭击,所到之处,土墙,房子,树木,无一例外,全部被吞噬得干干净净,就连房顶那比泥石流高出一些的地方,也在房屋倒塌的瞬间,卷入了洪流里,支离破碎。

看到这里,我心都凉了,但仍还是奋力向上抓着梯子,一点一点把晏婉如拖到了房顶上。不管屋顶多么不安全,可却是我们唯一的去处,除此以外,再没有其他退路了。

跌坐在屋顶,做出了最后努力的我,现在剩下的只有对天祈祷了。

咚!晏婉如的拳头打在了我胸口,“你怎么这么傻!呜呜!怎么这么傻!为了救我把自己的命赔上!值得吗?值得吗?”

“值吗?”我勉强挤出一个不是很好看的笑容:“我也不知道,或许我跑下山坡的那一刻完全是一时冲动,是大脑发热,是脑子里哪根‘逞英雄’的弦儿动了动吧,但来都来了,想后悔也没必要了。”顿了顿,我长吸一口气:“但愿吧,但愿咱们脚下的屋子能禁受住冲击,泥石流一般第一波冲击是最强烈的,只要挺过第一波,兴许真能活命呢。”

一间…

五间…

十间…

一座座院子在洪流面前消失了踪迹,留下的,只有渐渐浮出表面的几把椅子,几个破烂的柜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了。

五十米…

三十米…

面对近在咫尺的泥石流,我左手死死抱住晏婉如,躺在屋顶上降低重心,“躺下!揪住我衣服!马上就来了!”晏婉如沾着泥的脸蛋面无血色,她抓住我胸口的衣服,紧紧闭上眼,不敢回头再看。

四米…

三米…

“老天爷!您开眼一回行不行?这里一个是半辈子都没做过什么坏事儿的家伙和一个终其一生都在为慈善事业做奉献的女人!您就行行好,放过我们一次行不?”我绷着脸庞咬牙道:“我不求您改变泥石流的方向!至少别让这间房子塌了!让我们能撑到救援人员来临行吗?行吗?”

我的祈祷终究没有得到上天的回应,前方,波涛滚滚的洪流已经冲了过来!

没有亲临其境过,你绝对想象不到泥石流会有多可怕。

第一个接受冲击的是围住院子的土墙,只一个眨眼的工夫,真的仅仅一个眨眼的工夫,土墙被卷在洪流里的几块巨石瞬间击碎,其中一块淹没进泥石里,另一块最大的墙面居然被生生掀飞了起来,呼,重重砸在院外的一棵大树上,咔嚓一声,六七米高的树木被斩断了一半,连枝带叶倒进了泥沙里,只剩了小半截粗树干屹立在洪流中。

没等我倒吸一口冷气,玻璃碎裂的声音纷纷溅起,那几块冲垮墙壁的岩石一马当先地撞进了我们所在的房屋上,轰隆,嘎嚓,我只感觉身子一颤,下一秒钟,我和晏婉如的身体居然腾空了一厘米,咔嚓,又是一块巨石冲入屋内,估计至少有两面承重墙已被砸出了窟窿。

我暗道一声坏了!

左晃,右晃,上颠,下颠。

在碎石洪流接连不断的进攻下,整个房体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崩塌的危险。

“晏姐…”我尽量保持着平衡,不让自己的身体滚来滚去,看着怀里的晏婉如,我惨笑一嗓子:“老天爷也不知在干什么,没听到我的话,房子恐怕连半分钟也坚持不住了,咱们可能真要死了。”泥石流不是海浪,它里面掺杂了太多东西,人一旦掉进里面,根本没有生存下来的可能。

睁开眼睛,晏婉如的泪水夺眶而出,她重重锤着我的胸口:“…笨蛋!蠢货!为什么要来!呜呜!为什么要来送死啊!”

我从没想过当自己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自己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呵呵,这个问题您问了太多遍了,能不能换一个我能回答出来的?”除了村子东面的一侧没有步入泥石流的攻击范围,望眼一看,整个杨村几乎已经从地图上消失了,洪流杀到了村民们所在的山坡,但却立刻分开左右,绕到了后面,没有给村民带来危险。

暴雨中,村民们对我俩的方向哭着,喊着,叫着。

“顾靖!你丫不许死!”好像是杨义的声音:“你说过了等我去北京要找你的!你还没请我吃饭!还没带我上天安门城楼!”

“娃娃!活着回来!我们全村人还没跟你道歉呢!”

看着他们所有人都安然无恙,我心里浮起一丝得意,这些人的命,可都是我救的。

骂了我一会儿,打了我一会儿,哭了一会儿,晏婉如把手心里死死攥住的相片拿到眼前,亲了一口上面嬉皮笑脸的莲莲:“好好活着,妈去天国见你舅舅了。”

话音刚落,一声碎石与房体相撞的闷声轰然杀来!

身下的屋顶猛然一斜,我和晏婉如险些滑进泥石流里,我知道,房子已经塌了,我们的生命也走到了最后一刻,但本着能多活一秒是一秒的原则,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朝向下滑行的晏婉如,一手扣着房檐,勉强稳住。

雷声咋响,紫色的闪电劈开天空。

房屋在最后一堵承重墙的支撑下,随着泥石流下游的方向渐渐做出移动,一点一点滑向北侧。屋顶倾斜着,就好似泰坦尼克号沉船时的最后一幕镜头,我们离洪流越来越近,跟房子一起下沉着,下沉着。

一米五…

一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