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头看时,却是方才还在和侍卫缠斗的穆羽已经飞身至霁云身前,眼中全是担忧惶急患得患失之意,对自己这个摔得泪流满面的侄儿皇帝竟是瞧都没瞧一眼!

旁边的侍卫忙上前搀扶,穆璠脸色已是阴沉之极——当真好极,为了这个容府世女,穆羽竟是连在自己面前装装面子都不愿意!自己这一跤倒也摔得值!

再站起来时,穆璠脸上的阴沉已经一扫而光,又恢复了飞扬跋扈、无理取闹的样——穆羽不就是想把自己教养成这样的无赖皇上吗,那自己就如了他的意,到处惹祸就好,这次这么多人瞧着,自己倒要看看,穆羽能不能为那个女人做到连她的情夫都包庇!

要真是那样的话,乐子可就大了!

竟是一指霁云嚷嚷道:

“这个女人明显和那个刺杀朕的凶徒是一伙的,摄政王,你快把她抓了。”

霁云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实在没想到穆羽会突然跑过来!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用这么暧昧的方式把自己揽在怀里,顿时气的脸色通红,用力一把推开穆羽,厌恶道:

“不知摄政王又想耍什么阴谋手段?霁云虽是女流,也会奉陪!”

穆羽猝不及防,被推的猛一踉跄,一抬头,正好对上霁云冷冰冰毫无半分暖色的眼神,竟是怒极反笑:

“容霁云,你眼里我就是那般无耻之徒吗?既然这样,你可不要求我才好!”

说着转身大踏步而去。来至穆璠身边,一下站住脚,慑人的眼眸骇的穆璠小腿肚差点儿转筋,带着哭腔道:

“皇叔,他们欺负我——”

却被穆羽毫不掩饰的冷意冻得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慢慢低下了头。

“是啊,摄政王殿下,”安钧之也凑过来道,“方才那男子当真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若是您晚来一步,那皇帝陛下说不定就…请摄政王殿下一定要把那男子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是吗?”穆羽冷笑一声,这人真把自己也当成了无知小孩吗!自己虽是厌极安弥逊,却不代表愿意被这样的小人当枪使!

“安大人既然有此志向,那缉拿人犯之事就交由安大人全权处理。以安大人之能,捉拿这凶犯当是手到擒来!”

别人不知道,自己可是清楚,安弥逊可不就是安云烈的嫡亲孙子?!

看到穆羽离开,姬二也不敢恋战,飞身退出战圈,心中却也是对女子佩服无比,这么一场大战下来,自己已是大汗淋漓,看女子模样也是喘气不已,可自己竟是无论如何也占不到一丝上风:

“好,姬某今日先不和你啰嗦,来日定当和你分个上下高低!”

哪知女子却显然没有打尽兴,竟是皱着眉头嘟哝道:“你这人真是好没意思,要打就打,动不动就说来日来日,竟然和女人一般唧唧歪歪,好不爽快!”

姬二身形已经飞起,闻言差点儿又摔下来,只是瞧着这女子可不是一般的天真愚蠢,自己真要和她较劲,怕是会被气死!

当下竖起衣领权当没听见,一夹马腹就扬长而去。

女子正在愤愤不平,忽听有脚步声靠近,忙回去看去,却是霁云正行至近前,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真是要命,怎么又因为打架忘了正事了!

二叔可是一再嘱咐,没成功把轩轩娶回家,哦,不对,应该说没成功嫁给轩轩前,绝不许和轩轩的任何一个家人接触,不然,自己铁定会被人家哄得连祖宗八代都交代的清清楚楚!

“你别过来——”女子极快的抬手捂住耳朵,看霁云要张嘴赶紧又加了一句,“也不许和我说话——”

说着身子凌空飞起,瞬间没了踪迹。

不会吧?这下换霁云傻眼了,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脸——自己真的很可怕吗?不然,连姬二都收拾的狼狈而去的女子怎么看到自己和见了鬼一样?

150另有隐情

穆璠坐在角落里,不时偷眼看看对面的穆羽,一副瑟缩不已很是害怕的模样,心里却是乐不可支。

以为自己不知道吗,当初父皇就是死在这个奸人手里,扶自己登上帝位,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只是,自己可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今天可是自己登基以来,最畅快的一天!

看穆羽痛苦,真是和吃了仙丹一样快活。

转眼到了皇宫外,穆璠故意抠着车窗哭丧着脸道:

“皇叔,那女人指使她的情夫杀了我的侍卫——”

自己记得不错的话,方才穆羽明显是恼了那容霁云,自然要趁热打铁,让他们闹得不可开交才好。反正穆羽越是不好过,自己就越是舒心惬意。

“穆璠,还想在那个位子上多做几年的话,最好明白那些话该说,那些话不该说,”穆羽缓缓抬头,双目如剑,刺得穆璠浑身一抖,“如果再让我发现一次,你有针对容霁云的行为,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说着张开手指,本是握在掌心的一块美玉早已经化为齑粉,从穆羽手中掉落尘埃。

再怎么诡计多端,穆璠毕竟还是小孩子,听穆羽竟然就敢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伪装的面具顿时土崩瓦解,先是神情怨毒无比,又很快被穆羽话里的深层含义所吓到,脸色又变为一片惨白,只盼望赶紧到皇宫,好从魔鬼一般的穆羽身边逃开。

车子停稳,穆羽先下车,穆璠脚刚着地,却是腿一软,穆羽要伸手来扶,穆璠吓得一哆嗦,几乎是逃一样的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什么?你说容霁云还有个情夫?”谢明扬手里的茶碗差点儿打翻,皱眉道,“钧之,你将是安家下一任家主,还要稳重些,切莫信口开河。”

自己也是恨得容府牙根发痒,若不是容文翰出手,莞儿又怎么会身败名裂?到死还要背着骂名。可也正因为此,才万事更要慎重,已经折了一个儿子,这个女婿可不能再有什么闪失!

容霁云可不是一般闺阁女子,说是容文翰的掌上明珠一点儿也不为过,真要拿不贞的罪名套到容霁云头上,怕容文翰更会不顾一切的和自己为敌。

“岳父,小婿所言,句句是实——”安钧之却是成竹在胸,神情也是兴奋至极,“此事乃是小婿亲眼所见,再不会出错——”

说着就把上午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给谢明扬说了一遍。

为怕谢明扬不支持自己,又加了一句:

“那男子身手委实了得,小婿甚至怀疑,怀疑内兄意外身亡一事,是不是也和他有关!”

谢莞之死一直是谢明扬最大的痛处,只望有生之年可以手刃凶手给儿子报仇,可直到今日,却是并没有丁点儿线索,现在听安钧之这样说,也是耸然神动:

“那容霁云竟是如此胆大妄为、寡廉鲜耻之人?好,你放心,我这就进宫去找皇上。”

莫说其他,但只是妄杀穆璠侍卫一事,就得让容霁云吃不了兜着走。

中途又站住脚吩咐安钧之道:

“那些侍卫都是你的人,你回去也要好生安排,那些该说那些不该说,一定要交代清楚。”

“小婿明白。”安钧之忙躬身应下,心里早拿定了主意,回府就会交代手下,务必要死咬住容霁云的奸夫,那么暧昧的一幕,他们可也都是瞧得清楚,以他们对安弥逊那小子的拥戴,其痛恨之心必不会在自己之下!

对了,这样热闹的事情,可不能少了家里那个老东西。

“混账东西!”安云烈气的抬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安钧之也不敢躲,竟是硬着头皮挨了那一下,脸上已是青中带紫。

“我知道你们叔侄不睦!可再怎么样,你也不能这般糟践容家孩子!”

若是这样的话传出去,安容两府必然自此决裂,一旦两大家族为敌,那大楚王朝——

自古将相和、国家睦,容安两家和谢家不同,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朝廷的定海神针,若是骤然失和,会发生什么简直不可预料!

更不要说逊儿可是自己最爱的也是唯一的孙子!那孩子对容家小姐用情至深,若是听到钧之这般言语,怕是登时就会翻脸。

安钧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用的力气大了,额上顿时渗出血丝来:

“爹爹的心思,钧之如何不懂?只是钧之以为,逊儿那般人才,入赘容府本已算是受尽委屈,那容家女竟还如此不知自爱,是又把逊儿置于何种可怜境地?这样想着,心里便委实如同刀扎针刺一般,痛苦难当。本想着把这件事瞒下便是,可辗转反侧之下,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孩儿所言句句是实,还请爹爹明鉴!”

说着竟是泪流不止。

看安钧之如此情真意切,安云烈也不由狐疑,难道自己错怪了他?想了想起身:

“你先下去。”

说着吩咐人唤白日里陪着安钧之的暗卫首领到自己房间来。

“容小姐身边确实有一位俊美男子。”暗卫首领证实了安钧之的说法。

安云烈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哑声道:

“你,可有看到,他们之间,可有什么亲密之举?”

“这——”暗卫犹豫了下,却也明白事关重大,最后还是道,“他们确然一直并肩站在一起,甚至最后…”

“最后怎样?”灯影下,安云烈神情狰狞。

暗卫打了个寒战:“…眼看那男子就将死于对方剑下,是容小姐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

那岂不是说,要和别的男人同生共死!

又想到安钧之描述的两人之前的亲密行为,安云烈的手狠狠的拍了下去,近旁结实无比的红木桌子顿时四分五裂。

那暗卫首领吓得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刚要请罪,门却是一响,随之一阵脚步声传来。

安云烈抬头看去,顿时一愣,怒声道:

“什么人?竟敢不经通禀就进老夫的房间!”

暗卫也看到了来人,慌得一下从地上一跃而起,一下挡在安云烈身旁:

“大胆匪徒,竟敢擅闯安府,意欲何为?”

“匪徒?”安云烈神情明显有些疑惑。

“启禀公爷,这人便是今天白日和,容小姐在一起的那贼人!”暗卫忙低声道,手中早藏好了暗箭,伺机就准备扔出去,心里更是疑惑不已,这贼人委实太过大胆,竟然就敢这么公然闯进老公爷的房间里。

阿逊站住脚,微微一笑:

“安青,你连我也不认得了吗?”

说着,转向安云烈:

“祖父,是我,逊儿呀。”

“少主?”安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是白日那个匪徒,怎么疏忽就变成了少主?

突然想到白日那场大战时,自己兄弟们虽是被打的满地都是,可也不过暂时不能行动而已,重的也不过需要在床上躺个几天也就罢了,当时还以为大家运气好,其实不是运气问题,关键是,当时出手的就是少主自己?!

阿逊缓缓跪下,抬手扯开胸前衣服,一匹红色的骏马赫然映入安云烈眼帘:

“祖父,原谅孙儿。孙儿脸上的伤已然好转,其实,这才是,孙儿的本来面目。”

安青已经识相的退了出去,心里确确实实暗暗咋舌,哎哟我的娘哎,自家少主怎么生的这般妖孽的模样,可你说长得妖孽也就罢了,怎么功夫也和人一样妖孽!

安云烈先是大喜,继而愤怒,最后却又变成了无奈,曾经想不通的事,现在终于明白:

“你这孩子,就是为了容家女娃,才故意一直顶着那张面具?”

阿逊神情歉然,磕了个头:

“请祖父责罚。”

安云烈忽然抬脚把阿逊踹翻在地:“小兔崽子!你可知道——”却又噎住。

枉自己为了他被毁容一事日日伤怀,却不料这孩子容貌竟是已经恢复如初。好在,自己还未上表请立钧之为世子,一切都还来得及!

“好了,起来吧。”

再看一眼阿逊的脸,又忽然顿住,皱了眉头道:

“逊儿,咱们祖孙二人,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阿逊点头,索性也不再隐瞒:

“是。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谢弥逊。”

“谢——”安云烈拈着胡须重复着,忽然一愣,神情是全然的难以置信,“谢弥逊,你是,谢弥逊?!”

怪不得自己觉得熟悉,可不就是传说中的谢家表少爷、谢明扬私生子、上京小霸王谢弥逊?

“你的娘,你的娘是——”

“谢府小姐,谢悠然。”阿逊垂眸道。

“谢悠然,谢悠然,竟然,是她吗?”安云烈跌坐在椅子上,语气中竟是愤恨晦涩难当。

是了,犹记得当初铮之确曾回家央求自己去谢府求亲,可那时京中早已传闻谢悠然是早已定下的太子妃人选,和太子殿下早已是情投意合,即便安家也是门第高贵,却又如何敢跟太子抢妻?

再加上自己又素来不喜谢明扬为人,便当即断然否决。

只是两人之间应该并无交集啊,那谢府小姐又是何时有孕在身?

难道是,皇上那次南苑行猎?

那次行猎时,因皇后也跟着同行,很多重臣也都带了家中女眷,谢府悠然小姐自然也在其中,难道就是那次,两人有了肌肤之亲?!

然后就发生了铮之陪同皇上进山打猎时,为保护皇上竟至战死之事,可现在想来,因怕皇上行猎时会遇到危险,之前明明已经让人再三探查,确定了山中并无大型野兽,只有些温驯的动物罢了!实在想不通,怎么可能凭空出现一只凶恶的吊睛斑斓猛虎,甚至还有一群眼睛都饿绿了的狼?

自己记得不错的话,当初负责山中探查的将军名叫苏震方,正是皇后娘家凌太师的爱将,铮之惨死后,那人也因渎职罪,被罢黜回乡,不过几年又再次启用,现在正官居负责京畿安全的九门提督之职!

难道说,当初儿子惨死,其实并非意外?

可为了除掉铮之,这些人竟然敢犯天颜,拿皇上的安危说事?还是说,其实他们的目标却是,皇上本人?!

151耀武扬威

原来爹爹的死,也是和谢家有关吗?

阿逊长久的立在窗前,眼神悲凉而憎恶。

怪不得,谢明扬会说自己是工具!

原来,不是自己以为的泄欲工具,却是掌控安家的工具?

突然想起从前,那件事实在太为凑巧,先是自己糊里糊涂被关在谢明扬书房里整整两日,然后就隐隐约约听见谢明扬说自己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工具罢了,然后就发生了谢明扬意图对自己不轨之事…

自己还以为,他养着自己,不过是把自己当成富贵人家的娈童罢了,才彻底心寒后从谢家逃离,现在才明白,其实,他只是奇货可居,一直都是想着有朝一日把自己作为摆布安家的棋子!

又想到那日自己会跑到“喝醉酒”的谢明扬房间里,完全是谢莞兄妹故意把自己引进去的,以前只觉全是巧合,现在想来,却是大有蹊跷,彼时三人年龄相当,谢莞不过略大自己几岁罢了,又怎么会有那样的心机?

这背后,定然还少不了那位谢夫人的坐镇指挥吧?

是了,那女人从头到尾都不相信自己是谢悠然的私生子!她心里一直以为,其实谢明扬才是自己的爹!

所以才会设了那么一个局!

现在想来,倒要感谢那个女人!

原来自己所有悲剧的根源,根本就是源自于谢家,不止爹爹的死,说不定,娘亲的死,谢府也逃脱不了干系…

“皇上,安云烈求见——”

刚打发走谢明扬,内侍又慌忙跑了进来。

也真是奇了怪了,眼看宫门就要下钥了,先是谢府家主,现在又是安老公爷,怎么一个两个的全都跑来了?

楚琮皱了下眉头,思及方才谢明扬言语,愈发头疼。

暗暗埋怨容文翰是不是太宠这个女儿了?虽是封了世女,你却还是女子不是?难不成还要学世俗男子三妻四妾?竟然还没大婚呢就先弄了个相好的——

自己方才也找来侍卫询问,两人关系确实非同一般的亲密!

这还不算,竟然就因为一个小小的管事就敢对西岐皇上大打出手,还当众砍下了那侍卫的人头!

这般行径也太过无法无天!

现在一听内侍回禀说是安云烈求见,马上意识到定然是因为那和容霁云在一起的男子——当时安钧之可也在场,这样的事,焉能不禀告安云烈?

自己也早有耳闻,安弥逊虽是不学无术了些,却最得安云烈宠爱,若不是伤了脸,安府家主之位怎么会落到安钧之手里?更不会送去容府入赘。

现在倒好,容霁云弄了这么一出,安云烈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皇上——”安云烈一进来,便翻身跪倒。

楚琮叹了口气,只觉头益发疼了起来,摆摆手:

“有什么事,起来说吧。”

安云烈却摇头:“皇上,事关重大,老臣还是跪着说好。”

事关重大?楚琮有些哭笑不得,要不就说这老家伙太宠孙子了呢,此前祈梁发兵时,也没见安云烈这般消沉过。

看安云烈不愿意起来,也就不再勉强:

“你说,朕听着呢。”

“皇上还记得二十年前那次南苑行猎吗?”安云烈抬起头,脸上说不出是难过还是悲愤。

“南苑行猎?”楚琮苦笑,“朕怎么会忘?便是那次,爱卿失去了唯一的独生爱子,朕失去了大楚的未来战神!你放心,弥逊那孩子的婚事,朕不会难为你的,你若觉得委屈,便同容家解除婚约也好,朕会去劝说容卿,毕竟是他家有错在先。”

“解除婚约?”安云烈愣了一下,这才明白,皇上怕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当即摇头,心里却是感慨万分,能和逊儿同生共死,这样的奇女子,要上哪里去找?

“能与容公做亲家,是微臣的福分。”安云烈神情郑重,“只是微臣以为,那次南苑行猎,皇上和犬子遇险,或许还另有隐情…”

“咔嚓!”外面的内侍吓得一缩脖子,皇上还鲜少这么失态过,这次安老公爷进去后,怕是御案上的茶碗已经摔完了吧?

“安云烈也去见了皇上?还引得雷霆大怒?”谢明扬嘴角扬了扬,不动声色的塞给那内侍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那内侍顿时笑的见牙不见眼。

只是万没想到,刚回到住处,便被大内侍卫给捂着嘴捆了个结结实实,身上的钱袋也被侍卫给搜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