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浮苏就快把脑袋埋进莲台里去看,天宸伸出一指,将她的脸挡回来:“煞气颇重,别凑近前。既是神龙之属,管是什么上古凶兽,都一副好卖相。这蛇儿,给你煮汤喝可好。”

“死了不知几十万年,肯定地吃坏肚子,我还不如回去把白逊雪给炖了,肯定大补。”浮苏嫌弃不已。

流光:浮苏,没有比你更愚蠢的了,真的!而且,你居然想吃美男,等收拾吧你。

天宸早就知道跟浮苏,在某些方面无法沟通,便伸手拎出那蛇来,手中一团灵力闪过,那条蛇儿便化作赤金光团。天宸再伸出一指来,那光团便绕着他的手指转几圈,然后便消失不见:“借着这蛇儿,正好多与你叮嘱几句。”

“你是天宸吧?”

揉毛,微笑,天宸俯下身,冲着她嘴角就是一口,咬得浮苏感觉疼得很才放开:“心灯虽灭,余威犹在,暂得压下滔天,不过得片刻工夫,别总是这般多疑。”

“别揉乱我头发,怎么都爱揉我头发,真烦人。”浮苏说完,又笑嘻嘻地凑上前,仔仔细细端详一遍,这才确定无疑:“那现在是怎么回事,心灯都灭了,你还能破障吗,滔天的魔息又怎么来的。林壑前脚走,你后脚就把心灯给熄了,这边说起十九洲大阵,都不知道上哪找林壑去,他走时也把祝安安一并带走。”

“应劫而已,沧海应有此劫,只我下世之时,也不曾料想,此劫竟应在我身上。天道倒是好算计,连我佛门十三天也阴到头上来,自有收拾他的时候。我担此劫,自要消此劫,灭世是我,渡世也是我,许些事,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浮苏,你只记住一件事…”话没说完,天宸便看向浮苏,眼神前所未有的肃然。

浮苏便知道,是要命的事:“什么事,你说,我答应。”

不及回答,天宸便将浮苏揽入怀中,轻嗅着她发间散发出来的淡淡清甜之气,动作与气息都极为轻柔,说出来的话却重若千钧:“若有意外,我身可消,你则不可。”

闻言,浮苏挣扎着就要从天宸怀中脱身,她想看着天宸的眼神问他为什么,却被天宸死死搂着不曾放开分毫,便只得闷在他怀中问:“何故?你不说清,我不会答应。”

“此劫大险,大约再过些时候,便无法再控制这具身躯,那时我若对你动手,不要顾忌,真源剑意极好。我身若消,不过再重修罢了,你不同,你原不属于此,你身若消,便会魂归故里,重入轮回,转世投胎,便是苍诘的蕴魂珠亦保不下你的三魂七魄。”天宸话说到这里,停了停,又道:“你若魂归故里,便是我也无法横跃无数重世界寻找到你,且,心障便永世破不得,如此便堕魔道,再不能重证果位。”

浮苏猛地一惊,忽然发现,她唯一回去的办法居然是死。不过,死了回去的也不是曾经熟悉的一切,甚至会忘记一切,忘记自己经历过的那短短二十余年,以胶在沧海界的一千余年。不,她不想要这样,哪怕回不去,也不愿相忘:“我…我到时候打不过你怎么办?”

听着她这句话,天宸在她头顶闷闷地笑出声来:“怎会,我的浮苏仙子剑意横绝星海,怎会连我都打不过。相信我,纵使此身消去,我依旧会以彼身再现,且不会想忘,因此万莫迟疑,可知了?”

“万一是我下不去手呢。”浮苏对自己没那么大信心,这可是她心中念着的人,拍一拍抽一抽是可以的,她真的不确定自己能跨得过生与死这大坎。

“我自有办法。”说罢,天宸的手轻轻按在浮苏的后脑勺上,在她耳畔轻轻吐出一句话来,是浮苏一直盼着,想要听到的话:“待此间事了,我娶你可好。”

“啊?”浮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这是被求婚了?

天宸耐性十足,轻柔而和缓地在浮苏耳边换个花样又说一遍,声音仿若自湖上吹来的四月暖风,只在浮苏耳蜗里轻轻一吐露,便使浮苏醺然而醉:“此间事了,嫁我可好。”

流光:你不打算答应?

浮苏:别开玩笑了,老娘等这一天等到头发都快白了。

“好,你要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噢。”浮苏心满意足地蹭蹭,便要抬头去寻天宸的脸,至少要给他一个赞赏的亲吻呀。

但是,天宸却还是按着她,不让她离于他怀抱:“好,可还有要求。”

“没有了。”浮苏虽被按在天宸怀里,她此时却也察觉不到有什么不妥,光顾着高兴,被天宸求娶,多么美好圆满的一刻。心里被幸福填满的人,是不会想得太多的,因为全世界在此刻,都美好的如同赞美诗。

“倒一点不贪心。”

流光悬空于浮苏背后,被天宸狠狠地瞪着,流光默默泪流,却不敢言语:异端,你不要被宸君给骗了呀,如果他死了,什么果位,什么重修,什么转世,就算是主人自己来也是没有的。

转世重修,向来如此,历劫而过则可重证果位,且更上一重天。但如果是意外身亡,就不要再想什么转世重修,而是重入轮回投成凡胎,记忆什么的,传承什么的,想都不要想。而且,若有许多业力都要报在下世身上,很有可能十世之内,要受尽凡世中种种苦难,然后才有可能得到一线修长生的机缘,还未必是什么好机缘。

不过,流光被天宸警告着,哪里敢吱声。

转世重修这种事,连苍诘都不知道,流光知道那也完全是因为它的前主人是天道化身呀。虽然前主人活着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这个事实,但是冥冥中感应到的许多事,都是因为天道化身的便利。

“流光,若让本君知晓你泄露半个字…”

“宸君在上,我怎么敢。”

“本君若不在,你需护好她,不管十世百世,本君自有得证果位的一天。”

“是,凭宸君的能耐,哪怕您真被异…浮苏给砍死了,您也必然有这一天。”流光还在暗中补上一句:就您不凭能耐,您还是我前主人的好基友呢,我前主人难道会不管您不成。

不过,如果是浮苏把天宸给砍死了,流光觉得,浮苏只怕也担不下天道的惩罚。

这下,事真的彻底乱了!

第一六五章 这嘴儿又馋了么

暖阳流转,尘埃随着光柱腾挪,塔底的北海沉香犹自不知人间苦难地燃烧着,淡淡青烟亦具有稳定心神的力量。普世大阵外,是无数妖魔挖空心思瓦解大阵,阵内,是心中包含情滋味的男女趁空紧紧相拥。

把神识放出去感应片刻,浮苏不由得趴在天宸怀中感叹:“真像美式大片,嗯,你应该懂的,你是天宸嘛。”

“嗯,我懂,有关你的,我都懂,若非如此,怎会勘不破情之一字。如今想来,大约我勘不破情劫,正因都懂,如此也好,都懂也能勘破,才为真勘破。”正因为都懂,如何舍得你受半点苦难折磨,正因为都懂,如何舍得放开你的手,让你在另一个世界于生生世世的轮回里磋砣,哪怕那时你已不知,我却仍不能舍。

闻言,浮苏沉默片刻,倒不是有什么疑问,而是满心甜美如同新鲜花朵里初酿好的蜜糖。有一人,他一言一语,都叫你心折心醉,如此哪还能想其他:“还有多久?”

越美好的时光,越是短暂啊!不过,因为相信会有永生永世,浮苏并不会觉得此刻的离别有多么断人肠,销人魂,虽惆怅,却并不哀伤。

天宸的声音自浮苏头顶传来,如同最细目的砂纸,轻轻摩挲着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乃至神魂也为之倾倒:“怎么,这嘴儿又馋了么。”

从闷声一笑里,浮苏听出调戏来,老脸一红,照着天宸的腰侧就是一掐,怎耐肉太结实,掐不起还把自己的指甲给弄得差点翻折:“才没有,当然,要是时间比较空闲,咳…”

流光:诶,算了吧。这么好的一刻,我就不煞风景了。我匿了吧,做为一柄好仙剑,知情识趣不招嫌是最高行为准则。

却见天宸伸指一弹,流光被定在半空,然后那手指收回,在浮苏的脖子上轻轻一按,沿着脖颈却不是往下,而是往上继续按在后脑勺上:“恐怕要让浮苏仙子失望了,时间不多。要记住我所言。可懂?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灵魂纵可不死不灭,记忆与情感都不行。”

老脸再次一红,没肉吃。有抱抱也很好的,继续蹭脸:“好,我答应你,谁敢要我的命,我会先要他的命。”

“嗯,我的仙子自当有此能耐,闭眼,我走了你再走。”天宸说着的同时,手上金光闪过。一缕淡金流光从他掌间钻入浮苏后脑勺,浮苏却丝毫不曾察觉。

流光被定住,不管是想动弹,还是想与浮苏说什么,都压根做不到。只能看着浮苏着急。宸君这是要给浮苏下一道指令啊,一旦他日后真的下死手,这道指令就会控制神识,让浮苏将敢动手的他斩于剑下。

不…愧是宸君啊!对自己永远是最狠的,流光瞬间觉得,自家前主人算个毛线作死大师第一名,宸君才是啊!从殿阁中没杀浮苏,反而给她穿上衣服的那一刻开始,这俩就注定相爱相杀的道路,而宸君是宁可自己被杀,也不愿伤这异端分毫呀。

而且,流光到现在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浮苏是宸君的选择,而不是景唤的选择。嗯,这个时候必需分开说,宸君选择浮苏做自己下世的情劫,主要原因不是因浮苏和他下世已有瓜葛,而是因这宸君自己对浮苏有好感。景唤开始哪里对浮苏有多少想法,还不都是宸君造的,不过大概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不论上世还是下世,最后对浮苏的用情,都会深到现在这样的地步吧!

综上所述,作死大师这个外号已经不适合宸君了,宸君应当是作死宗师。

不过,异端,这也有你干得好的缘故,做为情劫,原本只是利用对象的你实在该加10086分。不过,前主人,您老人家最好确定自己跟这件事没关系,否则,咳…

当淡金流光钻入浮苏脑勺之后,浮苏便处于怔怔失神状态,天宸的手一拿开,便伸指弹向流光,扔下一句话给它:“她若有事,你懂。”

“我懂我懂,就是我没了都得保证她活蹦乱跳,这事我还干得少了。”流光其实也舍不得浮苏,虽然在它嘴里,对浮苏从没几句好话,不过它甚至把浮苏看得比道宗都重要。

“世法亡,世象乱,若着实太乱,固守天机山即可,我若无事,总有一日会去找她。”说罢,天宸便祭出云海,往窗外一跃,便即驾云远去,不带丝毫流连。

若回头,谁能忍离别。流光在后边“嘤嘤”流泪,虽然它没眼泪:“尼妹好虐啊!异端,你干得太好了,都要把人给干|死了。你小心啊异端,宸君要真被你给干|死,下场谁也说不准的。”

“嘤嘤”着默默在心中胡乱想一通后,浮苏才从怔忡失神中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自己身前,似乎还有些无法跟上眼前的现实:“天宸呢?”

“走了,宸君怕你舍不得,也怕他自己舍不得,拍你一下就走了。”流光把能说的说掉,然后闭嘴,它也很惜剑生的。

“噢”一声应下,便有失落之意涌上心头,暖阳依旧照耀,光柱推着尘埃在空中舞蹈,青烟升腾,淡香幽长,抱着她的人…却已不见:“其实,我如果杀了他,不会真的那么轻松就放过他去对不对,就算…就算他是道宗执友,是佛门十三天的人,也一样逃不开因果二字对不对。”

“你…你怎么知道,我什么都没说,你猜到的。”流光还以为饱尝情爱滋味的女人会晕头转向,完全察觉不到不对劲呢。大概宸君也这么以为,才会好言好语,哄得浮苏不及细想吧。不过,我家异端真是个脑子挺好用的异端呀,宸君,不关我的事,是我家异端聪明!

“哪里用猜,如果真的不会出什么事,他干嘛要现在跟我求婚,天长日久,他又不是才活万八千年的人,历世算来,百万年也有吧,本不该急在一时的。这样匆忙,又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这不很明白了么。”浮苏说罢,缓缓坐下,在蒲团上支着下巴脑中已成一片混沌。

好吧,不是我家异端聪明,宸君,是您自己因为情之一字失了分寸,才被我家异端看出来的:“那你要会怎样?”

支着下巴侧脸,迎着阳光眯起眼睛笑:“还能怎么样,依照他的脾气,肯定对我做了什么,到时候,下得去手就杀呗。到时候不管一万年,十万年,乃至更长的岁月,我都等。哪怕,到时候,等来的人已经面目全非。”

“若那时,他变成你最厌恶的样子呢?”

“没关系,只要是他,再讨厌也是我等的人。”说完,浮苏嘿嘿一笑,道:“到时候,我每一世都嫁他,让他每一世都跟我求一回婚,还都得用那句话。他就算是个渣,身为凡人,在我等修士面前,还不就剩下颤抖,敢干嘛。”

流光:…

我忘了,我家异端有时候抽风起来,心性强大到无人能敌。

“你和宸君真是什么锅,就配什么盖呀。”都是一般样的作死,怪不得宸君最后自己都无法自拔,宁可自己历万载甚至更长的苦难,都要保异端好好活着。

“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我不还有天机山,不是还有安世莲,也不是非要斩他,留着好好调|教也是可以的。”浮苏对此还算乐观,毕竟都关过两次了,下回她觉得自己肯定还能做到。

流光却不再多吭声,眼下还没有转换完全,光头的神智还没被完全压下,当然会被安世莲困住。一旦滔天的魔息遍染神魂,光头的最后一丝神智也被摧毁,如果浮苏只想困住光头,那么只会有一个结果——异端自己回老家转世投胎,当傻傻蠢蠢,庸碌无知的凡人。

“而且,就他会在我身上动手动脚么,哈哈哈哈哈…我也会在他身上动手脚呀。”浮苏仰天大笑,终于有一种,老娘连天宸都阴了一把的痛快感。每每天宸一出现,她就有被压趴下的感觉,能翻一回身也是极好的呀。

“你…你干什么了!”流光声音都是抖的,差点要哭出声来,它家异端真是胆子越来越肥。

“趁他不注意,在他身上留下点东西,我爹给的,有那东西在,他是逃不出我手掌心的。只要我一动念,他在哪里我一清二楚,为最后能有个好一点的结局,我决定回乘云宗跟我爹商量商量,看怎么坑他。”嗯,准确来说,坑滔天。魔息,是可以被净化的!谁说一定要破劫破得这么辛苦孤独,有比魔修更了解魔息怎么净化的么,当然没有。

爹,等我回来找您哟。

流光默默为光头点根蜡,每一个异端心中,都有一个强大而邪恶猥琐的灵魂。爱上她,必是宸君历世以来最大的不幸,自然,宸君绝对会认为是最大的幸事。

庐山山中,苍诘后背一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小鹿:“师傅,你怎么了?”

“有人在算计为师。”

“不是我。”

“没说你。”

“也不是师姐。”

这…就难说了!

第一六六章 男女之事,性命之忧

回到乘云宗后,浮苏的心情陷入前所未有的恶劣之中,因为苍诘告诉她,如果想要净化魔息,必需要等滔天的魔息彻底占据景唤的神智,才可以开始净化。所需的材料,也还差着几样,连苍诘这样已活十万余载的老怪物都还差几味,足可见那几样材料有多么罕见。

“白花蓼叶蓝心草,北海云砂,云魄星辰石…”这几样东西,浮苏听都没听过,白花蓼叶蓝心草在远古之时如同杂草一般,后来也不知谁人发现这如蓼花一般,花蕊却呈淡蓝色的小野草居然可以用来修复为魔息所伤的正道修士,且效用上佳。最后,又有人发现,白花蓼叶蓝心草可以涤云体内一切不洁之物,最最最后,它的结局就是绝迹于沧海界。

至于北海云砂,北海都干了,但凡是个容易得的东西,苍诘都不会没有。星辰石则需去星河里“打捞”,捞不捞得上看人品,不过已经有近一万年来都不曾听人从星河里捞起过星云魄星辰石。但浮苏总得去试试,便去星河里蹲了几日,好在有流光,还真让她找到了星辰石。

找到星辰石后,浮苏信心又回笼,只要开个好头,接下来的事,相信就不会那么不顺利。正如浮苏所祈祷的那样,白花蓼叶蓝心草等物要刚出土的没有,要存货,把四大宗门的人喊到一起问一问,差不多就算搞定,只差最后一样材料。

“爹,洗魔池是什么东西?”浮苏把一切准备好,就差这一样。

苍诘此时看着浮苏道:“你确定你真要这样做?”

点点头,浮苏说:“不这样做还能怎么做,总要做些什么,才能安心呐。”

见她主意已定,苍诘也不多阻止,只道:“洗魔池我自有办法,浮苏,你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洗魔池一成,散发出来的力量会让滔天闻之退万里,他怎么可能乖乖在洗魔池里泡足九九八十一天。”

“这个就我来想办法,总会有办法可想的。”浮苏想起安世莲来,只要困得住光头一时,再带回来泡在洗魔池里,众人一道看着他,不信他还能跑到哪里去。

“好,既然你下定决心,为父去准备洗魔池。”苍诘说罢要进屋去。

浮苏追在苍诘身后问道:“洗魔池对爹不会有什么损耗吧?”

苍诘摇头道:“不会。只是为父以为。就算耗费心力筑洗魔池。也未必能把那光头唤醒。洗魔池只在远古之时有魔修用过,而后便再没有魔修使用,且洗魔池…”

话到这里,苍诘有些踟蹰。也不知该不该把闺女送入光头嘴中去,任凭他吃干抹净倒在其次,也不是没吃过。要紧的是,只有到最后一刻时,魔息方会全然被涤去,意味着这并非全然是男女之事,更多的是性命之忧。

思来想去,苍诘还是用比较委婉的话说出来,浮苏一听。连脸皮子发红都不会,直接就小手一拍桌说:“噢,我还当多大事,没事,反正他就算打得过我。不还有爹帮我收拾他么。至于双修,真如都这么大了,还有什么好讲究的。”

默默地看着闺女,苍诘也不知道该夸闺女真性情洒脱奔放好,还是像凡世中被知名不具男子,占去便宜的普通父亲那样怒火冲天才好:“如此,十日即可,为父把洗魔池设在…如今想来,还是玄冥安生,便去玄冥吧。眼下玄冥反倒比沧海界其他地方,都要更清静安全一些。”

浮苏摆摆手,把天机山的事跟苍诘说起,苍诘一听自家闺女居然还把着个大杀器不露底,真够可以:“天机山更妥当,那光头与你修法相吸引,想来必定会找上门,到时候你只需守株待兔即可。不过,魔息还是太过重,需再消耗去一些,这便交给为父来。”

在天机山筑好洗魔池后,浮苏开始和苍诘满世界给光头挖坑,经此一回,浮苏也算彻底了解苍诘挖坑的能耐,并提醒自己以后千万别得罪这位。

再说法叶寺,普世大阵比想象的要更牢固,历经十三日才告破,普世大阵内还有无数小阵,待到妖魔到如愿塔下时,已是十五日过去。如愿塔顶的莲花台座下,却是空空如也,妖魔们见没东西,却没走,互相生疑,打得天光无色,血气万里。

听到消息后,浮苏也安心下来许多,妖魔们掐死过半,从法叶寺退出来的,也没得到神龙的半点实惠,自然没有任何提升。接下来便是浩浩荡荡的,妖物与沧海界修士们之间的战斗,时闻有哪位不世之天才陨落,又时闻哪个小宗门被灭得一干二净。

乘云宗护山大阵开启,又有苍诘和白逊雪坐阵,四大宗门都底蕴颇深,如今倒还算安生。不过,天衍峰上,却另有担忧:“朝海门不知如何了,师傅还在那里。”

宗正看向说话的流云,半晌无言,众人也都不知该如何开口,便都沉默许久:“我从秦真人那里讨过一枚蕴魂珠,眼下还好,不过朝海门在小宗门中并不算实力出挑的,想来也躲不过去。我也想了几日,此事不宜去太多人,便由我和沉渊、浮苏前去,你们别争,我是大师兄自不能辞,沉渊修为高,浮苏剑意高,有我们三人去,管保得无虞。你们镇守天衍峰,有事便去请教秦真人,秦真人素日虽高洁无尘,但请教得上门去,却也愿指教我等。”

“不若让浮苏师妹留在天衍峰,有师妹在,秦真人那里也方便一些,朝海门我与宗正师兄去也足够。”沉渊如今论修为论剑意,在天衍峰都数一数二,剑意也堪堪只比浮苏低三重境界。

“也可,浮苏师妹。”

“不,家父那里我求一求既可,朝海门我还是想去一趟。且,我还想带个人一道去,便是前些时候带到家父那里调|教的庄蕴元。”浮苏没说庄蕴元就是沧海界人人喊打的采花贼,而且后来经查证,庄蕴元确实句句都是实话。当然,在苍诘的手段下,还真没见过不说实话的。

却见沉渊摇头:“此时外界太险,你纵是我天衍峰下弟子,却也是秦真人独女,不能总让你时时犯险。我等皆是你的师兄师姐,断然没有让小师妹去犯险的道理。此事,不必再多言,我意已定,宗正师兄若觉得人手不足,便让叫白重、石越也一样周全。”

天衍峰上的事,历来是宗正与沉渊商量着来,宗正听着沉渊说得有理,又想起天衍峰与乘云宗如今都算是受着苍诘的恩惠,确实不好总让浮苏这个小师妹跟他们犯险:“那白重师弟,石越师弟一道去,浮苏师妹,你便留下。真如大概就是这两日,倒是我一时没记起,你此时确实不好离开天衍峰。”

如果是其他原因,浮苏还会争一争,说到真如,浮苏真不好再多言。她也挺亏欠儿子的,这紧要关头上,她不看着也是不安心:“那师傅…”

“当我们这些做师兄师姐的都死光了不成,哪有事事都指着你的,回家看孩子去。”陆红尘拍她一掌,然后就凑到宗正身边捧着笑脸:“师兄,让我去嘛!”

“别学小鹿,多大的人还撒娇。”宗正也给陆红尘一掌。

顾流云见状,乖乖不出声,浩宁却道:“我也要去啊,师兄,你不能抛下我呀。”

知道众人的心思,宗正与沉渊相视一言,都不多言,眼角却都有藏不住的宽慰笑意。艰难之时正应如此,只要能兄妹齐心向一道使力,何愁事不能成。若天下修士都能齐心协力,何愁世不能平,只是道理人人都懂,却并在人人都能做到而已。

浮苏见大事已定,便老实地被师兄师姐们赶着“回家带孩子”,弄得她忍不住回了一句:“哼,你们也好意思,小师妹我都能回家带孩子了,敢问一下师兄师姐们,你们回家能干嘛。一个个孤家寡人,难道要将来师傅回来,过个几十年后再儿女成群地替你们操心终身之事不成。”

顿时间,众人大惭,惭过便要来打浮苏,就这会工夫,浮苏早已跑远。

回到庐山,浮苏把朝海门的事和苍诘说了,苍诘点头道:“你是不当去,倒不是因多险。你乃乘云宗弟子,为宗门尽力本属应当,为父自不会多言。只真如是你儿子,此等关头上,若真个无父无母便罢,他父亲不能守着,你做母亲的,总要守护着才好。”

说完,苍诘又揉把鸡窝:“当年为父不在你身边,如今自不能再看着你离真如身边,老实待着罢。”

“晓得了。”被众人逼着做亲妈,浮苏颇有点哭笑不得,却又心怀愧疚,自己对真如也好,对光头也好,似乎还远不如对身边其他人那么好。

好像,真感觉挺对不住他们的。

光头啊,但愿此劫能有始有终,你我都能好好活下去,我还等着你,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呢。

此时的景唤,却已遍染魔息,脑海中最后一丝清明也尽数退去,浑不知远方还有人在等着他的七彩祥云。

第一六七章 终究此日,斩你于剑下

凡世战乱起,十九洲共有大大小小八个国家,从前在沧海界修士们的约束下,虽偶有小争端,但从来没有起过大的战事。这一次战乱,却是把八个国家都陷进去,一时之间当真是水深火热、民不聊生。凡世对修士们来说并不重要,但此时凡世全然陷于战乱,天道对妖魔的镇压力度便会减弱,因此,四大宗门商议,派出十六人分别前往八个国家调停战火。

这事,自然落不到浮苏头上,须宗门中名显德高之辈前往,目下,她所关心的仅仅只是真如结婴,且结婴之机便在这一日。浮苏静坐于门外,回想着自己百余年前,那场看似荒唐,却如同注定宿命一般的结婴双修。

如今,真如结婴,有自己守护,有苍诘在侧,还有几位师兄师姐一同看护,想来不会出任何意外。就在丹破婴未成时,忽有小童捧玉符而来,且将玉符捧到了苍诘面前:“秦真人,魔修来犯我宗门,宗主问您是否能居中调停一二。”

乘云宗倒不是怕打不过,自家宗门现在住着个魔修头子,若妖物来,早出去迎战去了。大宗门的体面与荣誉,怎能经得起居中周停,这是给苍诘的体面,也是乘云宗如今真不的想浪费丝毫人力物力。

苍诘待在乘云宗,自然想得到会有这么一日,便接过玉符来捏碎,青峰真人措辞相当雅训客气。苍诘是那种,你给我面子,我也就给你一分脸的:“打开大阵,告诉他们,我在这里,让他们滚蛋。如果不肯,带来见我便是。”

小童是青峰真人座下徒孙,闻苍诘语气不好,并不见丝毫不忿,反而一施礼。道:“多谢秦真人相帮。”

小童去后不久,在场众人脸色稍微舒展几分,屋内真如婴始结,且相当稳固。因先前被传授不少经验,真如结婴的过程十分稳妥,苍诘道:“真如乃新生魂魄,不需破心障,无业孽,心无魔,大道通途。便自此始。”

闻言。众人都大感宽慰。也为真如高兴着。浮苏却看向天际,魔修们似乎不很卖苍诘面子呀:“爹,有魔修过来了。”

只见苍诘负手而立,看也不看身后一眼。只说出一句话来:“滚回玄冥,告诉逆世,老子要保乘云宗一脉,他若有其他想法,便亲自来。”

“冥祖,看您说的,属下等并非为乘云宗而来,专程为冥祖您来。您乃玄冥二祖之一,如今玄冥大事可图。怎么也不能少您坐镇不是。冥祖您看,您若无要紧的事,便定个归期如何。”来的人,一身红衣,眉目妖娆。

浮苏一看。立刻喷出火来,这就是那让她开始与景唤孽缘的红衣魔修。浮苏瞪好半晌后,收回视线,看向苍诘。苍诘却理也不理会那红衣魔修,只继续观察着室内的真如,直到那红衣魔修降落在院场上时,苍诘才回头瞟他一眼:“竟劳丹渠大驾,老祖我荣幸之至。”

丹渠是滔天的独子!

流光告诉浮苏的时候,浮苏有种被雷轮着劈十万八千遍的感觉,那时丹渠是否早就知道景唤三魂七魄中的第五魄中枢为其父所有。如果知道,那丹渠便是故意促成她和光头的“好事”,顿时间,浮苏有种明明看中一盘肉,却被很多人吐过口水的恶心感。

老娘跟你誓不两立。

单说修为,丹渠连他亲爹的三成都不到,在玄冥也只能算中层,不过因为是滔天的独子,丹渠在玄冥还是地位超然的。逆世与苍诘待他,都给几分面子,但不代表可以容忍他欺到头上来。

“冥祖与世妹乃我玄冥中人,总在乘云宗也不像个样,玄冥对乘云宗,自不会动手脚,世妹出身玄冥,这一番情我玄冥一众子弟自领会得。”丹渠说罢,凤眸修长地看向浮苏。

浮苏按下胸中欲出的剑意,冷哼一声道:“别乱攀亲戚,我姓秦,秦浮苏。乘云宗天衍峰下弟子,与玄冥一分一毫干系都没有,你要这般污蔑我,我如何敢应。既到我乘云宗地盘上,便守着我乘云宗的规矩,到我门中来再不客气,也断没有冲主人乱吠的。”

只见丹渠看向浮苏,笑意盈盈,妖冶得如绛红牡丹一朵,绽放在霞波里:“或许,您更愿意我称您一声继母。”

靠,这个不能忍,浮苏吐出一口长长的凉气,“刷”地一声从乾坤镯中召出流光:“修为低微就别瞪鼻子上脸来攀亲戚,我家还真没有打不过我的亲戚,等你从我剑底全全乎乎地脱身,再认亲戚也不迟。正好,新帐旧帐一块算,当日我曾暗自发誓,终有一日,必斩你于剑下,你既送上门来,断没有放过你的道理。滔天又如何,沧海界,什么时候也开始拼爹了么。”

丹渠还真没想到,他再横再不讲规矩,遇上个浮苏天不怕地不怕的。浮苏是想,比靠山,谁怕谁。男人是大能,老爹将成圣,还有天道化身的传承,比靠山,她随便抬一座都能把滔天压个半死不活,何况小小一丹渠。

身为剑修,若前怕狼后怕虎,算什么快意恩仇敌,一言不合提剑便斩的战斗力量强悍的修士类别。

见浮苏真提剑就来,丹渠还真退开去,不敢与浮苏硬碰硬。浮苏的剑意如何强大,丹渠虽然没亲身经历,如今却也耳熟能详。再者说,丹渠是见识过李道宗如何霸道的,自不敢招惹浮苏,他确实修为低微,这一点是硬伤。

看着丹渠退却,浮苏仰面而笑,如今始信,若实力强横,确实不必向任何人低头,只有逼人向自己低头:“怎么办啊,你不欲战,我却恨不得一剑斩落你,毕竟,你也是我心中的一个小坎呢,不斩了你,始终会留下个心结的。”

浮苏身后,一众师兄师姐几欲上前,苍诘却拦了他们,摇头低声道:“不要给你们宗门惹麻烦,浮苏如何做,便让她如何,她做什么,怪不到乘云宗头上。”

要让苍诘说,丹渠斩也就斩了,不过,什么时候,浮苏见过丹渠?这却要待会再问,如果浮苏曾见过丹渠,根据会面的情况,苍诘倒可能推算得出一些事情来。其实,今日若换个人来,是逆世属下,好言好语,说不得苍诘还会去玄冥走一遭,毕竟陌尘在逆世身边待着。

这么一想,苍诘便冲浮苏说:“速战速决,要斩便连三魂七魄一道灭去,真如出关在即,别跟个他瞎费工夫。”

“苍诘,你敢。”

“哼,老夫纵横十万余载,蔫有不敢之事。便是令尊在又如何,强生弱死,待到来日令尊来与老夫算帐,老夫是死是活,也靠自家能耐。如你这般,镇日只愿复令尊当年之威,好倚仗令尊之威横行,该当有此劫。老夫若有你这么个儿子,不用别人动手,老夫自己便动手掐死,省得如此不争气来碍老夫的眼。”苍诘说罢,看向浮苏,不无骄傲地道:“幸而,老夫的血脉,还算争气!”

丹渠仗其父威名行事积年,便是苍诘当年也向来客气,逆世也处处宽让。正是人人容让客气给其父体面,这才使得丹渠日日怀恋着其父在时,他如何高高在上。被苍诘这么一激,丹渠都忘了自己要避让的事,修为高又如何,身为滔天独子,怎能在此时此刻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