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君莫非真看不出?

虽席间各人心思不在一处,却也没人在这时说话。

连少主原本望着酒杯中平静的水面,这时也移开目光望向老太君处,他脸上十分温和,似乎因为提及年少时候,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未想太君竟还记得城璧小时候的事,那时父母的戏言城璧还当真了,后来才知不过是长辈随意说说,想着沈姑娘名声极好未能成真十分可惜…”

不等沈太君接过话去,连少主便已越发柔和的说道:“好在最近城璧有了心上人,不仅弥补了这一份缺漏,更得一份欣喜。”

他这样说时,眼睛已经向着身侧追随着看去,任谁都看得出那双眼睛里尽是真诚,热切而浓烈,像火焰一样燃烧着,那浓烈的感情,只是因为在望着自己最为心爱的姑娘。

他心中更是燃满了火焰,他当然不会顺应沈太君的心思,他当然不会娶沈璧君。

六年来的每一次梦境,都令他在不断煎熬中记忆犹新,他不知那算不算他的前世,或者更可能是一种预言,是他本该发生的未来。

梦里的他就便是娶了沈璧君,这样一个世交之女的妻子,他也曾真心有过欣喜,然而身为他妻子的这个女人,在不久后终于忍受不住诱惑,开始飞蛾扑火般爱上一个叫萧十一郎的大盗。一边对他说着对不起,一边一而再再而三的为萧十一郎辩解,相信他,亲吻他,甚至可以用身体温暖萧十一郎,可以为他不惜献出生命。

他竟完全觉不出多么伟大,他只有如此可怜那个身为丈夫的男人,可怜自己,可怜那个梦里被逼到这般境地的无垢山庄庄主,可怜那个生命只有月余却因母亲帮助情郎而失去的孩子。

正是萧十一郎,将他的所有的自尊,将他生与死中拼杀来的骄傲和荣耀踩在脚下。没有关系,让他们去真爱吧,梦已经醒了,他不会和沈家有任何婚约。

连少主眼中的火焰渐渐散去,只余一抹开心的亮色和无尽的温柔了。

花天珠虽早已得他提醒,知道他需要自己配合,却也没料到对方眼中竟是充满了几乎要将人融化掉的火光,直到这时微微才松了口气。

她不知道连少主方才想到了什么,但一定不会多么令他高兴的,因为在那炽热的火焰后,她已见到过这人最为真诚的笑,这种笑容总会不经意感染人,也要更为好看。

不过席中坐过的这一段时间,她已看得出,连少主心中有许多事,但推掉了和沈家的婚约却让他仿佛减重了一半。小姑娘默默想了一阵,也难怪当初进连少主书房说出自己不是沈姑娘后,对方脸上会露出那样的表情——看来连少主对沈家小姐,感官很不好呢。

厅中又安静了片刻,不知是被连少主未完的拒婚震住了,还是被向来不近女色的连少主,突如其来的一阵深情给吓到了。总之大家沉默了好一阵。

“哈哈哈哈看来无垢山庄中要多出一位连夫人了,连兄弟,恭喜恭喜。”终于有人打破僵局,其实说来连庄主这件事,如果不是突然转折这么快的话,的确是喜事一桩。

连少主遥遥一敬:“宋兄客气。”

“这下可好,刚喝完唐兄长子的满月酒,又要有无垢山庄的喜酒喝了,最近江湖上的喜事越发多了。”

“徐将军,你看连兄家中都要有位娇妻了,你怎还单着一人,有那么多丫鬟何用,娶个知冷知热的回家才是…”

“是极是极,我方才也给连兄吓了一跳。娶妻自然是要的,不过连兄能寻到如此佳人,我却没这等福分了,还是再挑两年等等罢,哈哈。”

沈太君虽对外颇有脾性,却历练已久,早已养成不动如山的性子,但即便如此,在连少主话音落下后,她也忍不住面色有几分铁青。

无垢山庄中已没有对方的长辈,他既已摆明了有心仪之人,沈太君也不可能逼着对方娶别人,只好将气吞进肚子里,暗自咽下将要脱口而出的话。

那姓花的小姑娘,倒是好有本事,连庄主最后那一笑,她这个年纪大的可真算看出来了,若非已是欢喜之极,哪会有那样的眼神。

沈太君心中不满,随意说了几句,便不再关注无垢山庄这一处,转头又笑眯眯地同徐青藤、杨开泰等其他六君子中人笑言起来。

第十六章

见沈太君状似转移了目标,连少主脸上带着一抹笑意,低头对着花天珠道谢,又接着道了声歉。他的难关是度过了,却也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有今日这样一出,花姑娘几乎便是打下了庄主夫人的标签,若是往后再想嫁给旁人,可就难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庄主不必客气。”花天珠微微摇头,连少主道歉的言外之意,她又岂非不知,只是她不可能在这里嫁人,因为她总有一天是要走的。

或许这个月,或许下个月,既然已经找到回去的媒介,那么下一步也不难了。因此在沈家晚宴上帮连少主一个小忙,对她没甚么损害。

想来连少主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叫来了她,而非阿九姐或别的女子,总之事情一过,谁也不会真正有损失。

只是,可惜了好好地一段姻缘,听说沈家的小姐德容俱佳,与连少主正是相配,也不知后者处于何种原因,竟宁可拿她这个不相干的人作挡,也要推掉这门婚事。

宴后才是真正的大戏,只是花天珠和梅九等女子不便跟随,便径自被沈家下人送去后院的花园里,客房和男人都在前院,这后院本事沈家女眷居住,建造的确实更为精致,花也比前院中多出好多,装满了一整个小圆子。

花天珠被人引到花园中时,已有不少女子在此处游玩,这些女子极大一部分出身武林世家,自小习武之人身上内力十分丰盈,在这初春季节里穿的不多,虽不至于薄薄一层,却也不会傻傻的捂上好几层。

类似花天珠这般恨不得把棉袄都穿上的,实是少见,花园中几乎瞧见她的人,都觉得她定然不会武功,还真是稀奇了…这边是连庄主喜欢的女子?

“她连武功都不曾练过?”

“连庄主是如何喜欢她的?我瞧着也没甚么好的,只除了…”

“你们也莫要说些酸话了,咱们这些人虽说也是少有的美人,跟这位一比,明显的就淡下来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单凭这一点,我也十分理解连庄主。”

这些姑娘或是随着家人来的,或是跟着朋友来凑热闹的,自然听到过连庄主在席上的一番话。说实话,这年头敢入连庄主一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喜欢的姑娘表明心迹的,简直少之又少。

更何况连庄主年少成名,势力、财富至今更是属于顶尖,谁也算不清,江湖上究竟多少姑娘梦想着嫁入无垢山庄。

如果今日是沈家庄的那位江湖第一美人与连庄主定下婚约,那还倒罢了,许多姑娘即使心里不开心,却也觉得门当户对,没什么可说的。

早就猜到了不是吗?

可偏偏峰回路转,跳出来个不知是个何种身份的少女,甚至连庄主还为了她推掉了和沈家的婚约,这带给姑娘们是怎一个震撼了得?

既然不必追求门当户对,任意一个身份都可以做连庄主的妻子,为何偏偏是别人而不是自己呢?这种嫉妒又遗憾的、挠心挠肺的感觉真心不太好。

就算长得好看些…可红颜易逝,再过个十几二十年大家不还是一样?

“不过是个好些的皮相罢了,瞧着柔柔弱弱的,怕是还病怏怏的。连庄主江湖六君子之人,怎会如此着象?枉我先前还将他当做偶像,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女孩子声音不大,大都是低声细语,却依然能被花天珠听在耳中,她天生耳朵便好,更何况身怀内力,即便这些人跑到百米外窃窃私语,她都能听的一清二楚,更别说里的这样近。

只是她却也不觉得生气,如果她是花园中的这些小姑娘,得知连少主这样武功高强身份高贵的好人,若是最终喜欢上了一个甚么都不会的花瓶美人,虽说旁人的事不要管,也不好妄下定论,心里确实会有些为他不值的。

不过在知道对方连传闻中江湖第一美人的沈姑娘都不屑一顾后,她觉得这些姑娘委实多虑了。

连少主只怕并非看中皮相之人。待她动用玉璧离开后,过个不久,连少主的夫人之位自然地空置下来,这些人到时候就该明白了。

“听说连庄主洁身自好,向来不亲近女色,想来不甚看中外貌。我观这姑娘眼神清澈,该是个好人呢。”一个扎双髻的蓝衣小姑娘认真的瞧了花天珠一眼,倒是有些不同的看法。

“徐姑娘说的不错,再说你们看她在外都裹得十分严实,想必不仅不曾习武,恐怕身子也不好,多可怜呢,我们可不要说她的不好了。”另一个有些害羞的绿衣小姑娘也随着说了一声。

她胆子极小,但也不知为何,向来喜欢长得漂亮的人,只要有一副好相貌,她就觉得那人做什么都是对的,连庄主带来的这位姑娘…她觉得真是长得美极了。

她姐姐在一旁忍不住翻了翻眼,“你可真是…是否又瞧着人家长得好了?”

绿衣姑娘脸涨红了一下,她这个毛病是改不了啦,“我我、我这么些年来,还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先前的徐姑娘扑哧一笑,听着姐妹俩的谈话觉得极为有趣,倒也开始仔细的观察一番那裹在白披风中的小姑娘,一对上那双眼睛,只觉得入淙淙流水般清净通透,她只看了一眼,忽然便心下一慌,立即要移开视线了。

她家中与其他人不同,向来姐妹乃至姨娘日日争斗不休,从小就极会看人,这姑娘虽还未相处过,但从眼神中多少能判断出…要么单纯要么聪慧,但必然是个没甚么坏心思的,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心中想了片刻,那边绿衣姑娘已经害羞的移了过去,将花天珠接纳过来,一双眼睛盯着她的脸,口中虽没说什么,但似乎惊叹连连,眼中十分的亮,想是特别喜欢这位花姑娘的。

“我还以为这世上只有男人才爱美人,没想到…苏姑娘,你妹妹可是叫我大开眼界。”绿衣姑娘的表现看在其他人眼中,一时间只觉得太过好笑,忍不住要打趣她姐姐一番。

那苏姐姐只恨不得钻进地板里,只愿从没带妹妹来过,委实丢人了些。

“我看我们先前错怪连庄主这位君子了,真正爱重皮相之人的表现,可比连庄主要强烈多了…”也有人幽幽的说了这么一句,旁边的人都忍不住笑了,突然又觉得花姑娘没那么讨厌了。

其实没有花姑娘,大家也都没机会的,倘若没有花姑娘,连庄主也就没了心上人,不一定会去拒绝沈老太君,那么自然还有沈姑娘,和其他人依然没有关系。

只是不甘心罢了。

这样想想,几个姑娘相视一笑,倒是也真心接纳了花姑娘。

毕竟都是十几岁的小女孩,本来就没多大仇,多聊几句就消除了隔阂,岂料这一闲聊中,虽然花姑娘说话不多,不少人却也听出她谈吐不凡,猜测对方出身不低。

只是问及家世时,花姑娘只说在江南一小户人家,说的并不细致。只是小户人家?做些小生意?有人是不信的,起码徐姑娘是不信的。

未过多久,就有小婢端了一盘羽箭,和两只两耳宽肚细颈壶来,放在十米和二十米之外,用作投壶玩乐,接着远远的就瞧着主人家的小姐白衣袅娜的走过来。

“可是沈姑娘来了?”苏姐姐率先问那小婢。

小婢答道:“正是我家小姐。”

苏姐姐问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听完却是一怔,马上记起方才宴会上的所见,她能想到的大家也都想到了,一时间纷纷面色有些古怪。

沈家姑娘刚被退了婚,这时候又恰好瞧见花姑娘,还不知要发生何事?

又一想,听说沈家小姐养在深闺里,寻常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抵这些前厅里的事不会传到她耳中?

那白衣少女越发的近,说来这位江湖第一美人,除了沈家中人,外人不论男女,倒从未见过,这次可算是能见到一面了。

只是当沈姑娘安娴的走过来之后,却没有几人有太过惊艳的感觉了。

不是沈姑娘不美,她气质贤淑温柔,看你一眼都能让你觉出那种关怀和体贴,走起路来也十分飘渺,显得身姿好看,尤其是身上外披一层轻纱,真是仿佛天上来的。

如果单独她一人在众人中,必然是显眼极了,也令人赞叹极了。

可有时候人的心理很难把握,沈姑娘周身不配挂饰,不抹脂粉,却也在普普通通中无一不精细,无一不考究,同那个裹在一身白披风中、冷的只露一张苍白小脸的花姑娘简直无可比性。

或者两个美人相比,无关衣饰或其他,无关温柔或体贴与否,有时候只凭五官生的如何精致,或只凭感觉的…

感觉上谁差了一筹,谁便要暗了下来。

比如方才还待在花姑娘身边作害羞状的绿衣姑娘——那位苏家妹妹就近扫了沈璧君一眼,只顿了顿,就接着扭头回来,不打算再看了。

而旁边一直很热情的徐姑娘这时候碰了碰花天珠的衣袖,忽然在她耳边低声说:“一会儿她们定是要投壶,你若也没兴趣,咱们去寻个僻静地方,我泡茶给你喝可好?”

第十七章

出身武林世家的小姐们学得一身武艺,却不一定多厉害,所以投壶这种游戏,将细颈壶放置的远些,对它们还颇有一番挑战性。

花天珠本身善远攻,金玲锁本身隔着十丈也能施展,便是小巧如玉蜂针,也是准头极好,拿羽箭投壶根本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她只打算到时候远远瞧着便好,没想到徐姑娘想要邀她去别处,花天珠考虑一番,与梅九说了一声,便同意了徐姑娘的提议。

这位徐姑娘,是徐青藤的远房表妹,也是一位南方的官家小姐,既然是徐青藤亲自把人带来的,按理说身份上绝无问题,但花天珠总是觉得,对方的表现有些奇怪。

就好像现在,要给她泡杯茶,她答应后,徐姑娘竟如松了口气般,好像完成了什么大事。花天珠心觉有异,却也想知道这位徐姑娘打算做什么,自然顺着她的话来了。

沈璧君入场后,投壶便开始了,她是金针沈家的人,受伤的功夫自然不弱,因此作为裁判,世家少女纷纷摩拳擦掌,鼓了劲儿要投中二十米外的那个细颈壶。

趁着绿衣的苏家妹妹看向投壶的时候,花天珠悄然脱身,与徐姑娘走在一处,二人前行不过片刻,便瞧见不远处一座凉亭。

“便在此处罢。”徐姑娘唤来随身丫鬟,原来早已备齐茶壶茶碗,见花天珠看向那茶具,徐姑娘笑了笑,解释道:“我平生偏爱这茶道,所以时常都要捎带着,不然也不会想到要请花姑娘来品茶了。”

花天珠状似恍然的点点头,那边徐姑娘已经开始上手泡茶,过了一阵便以镊子夹着一小碗茶递过来。花天珠自小便受爹爹熏陶,对茶艺也颇为精神,发现徐姑娘的手艺的确不错,只除了…

花天珠有些可惜了,“若是这茶中少加些污物,定会十分清口。”

她不仅天生耳朵比别人好使,鼻子和舌头也比别人灵敏,现在鼻子中已经嗅到不同的味道,进了口中一尝,只怕再好的茶也混有杂味了。

只是花天珠话音一落,徐姑娘便勃然变色,她暗压下心惊,稍微平复一番道:“姑娘何出此言?”

“这千金散…可是千金散?我也不知你这边叫什么,总之这种十分厉害的迷药,我记得在水中加一两,便可无声无息药晕一头猛虎,若像这样只加了一指甲,兴许饮完这杯茶,我便要睡上三个日夜,可惜我嗅觉向来不差,无色无味的药放在茶中我也闻得出来,便不打算喝了。”裹在披风中的小姑娘平静地对着这碗茶,好像不是在看一碗迷药,而是在遗憾被破坏掉的作品。

“你…”徐姑娘觉得惊骇莫名,是她小看了这位,还是对方隐藏的太好?徐姑娘这时才想到,连庄主身边的人,她怎会以为会有普通人…她脸色忽青忽白,又手指按着石桌,仿佛十分震惊道:“你说这茶中…有人加了迷药?想要谋害你我?”

她已把目光转向方才端来茶具的丫鬟。

见她还在装傻,花天珠看她一眼,有些好笑,“这倒也不是,我眼见你将小指中的药粉加入水中,便是要谋害,只怕也害不到你。”

徐姑娘只以为她是天生鼻子好,这样的人并非没有过,不足为奇。但她没料到对方眼神也见这般好使。顿时那一脸伪装的震惊,也挂不下去了。

“徐姑娘,我只有些好奇,你可愿为我解惑?你我无冤无仇,连庄主在江南更是与你表哥徐将军同为六君子,私下关系十分不错,你为何想要我将这碗加了药的茶水喝下呢?让我猜一猜…你想要将我绑走?或者拿我去威胁逼迫什么人?我身份不明,唯一有关系的是连庄主,那么你想逼迫连庄主做甚么事?”

花天珠注意着徐姑娘的表情,说出最有可能的猜测,她想了想,“我不明白这对你有何好处,或者…做这件事并非你本意,其实只是徐将军的意思…”

她话音未落,徐姑娘的身体已经动了,她是官家小姐,却也是徐青藤的远房表妹,和将军府关系不错,她因此学得一手好武艺。

“未想不过一碗迷药你竟能猜测至此,看来今日必要将你留下了…不过你且放心,我受人所托要抓你,却不会害你性命。”

在她的印象里,就算花姑娘嗅觉灵敏,闻得出茶碗中的不妥,也必然不会半点武功。只因谁都长了眼睛,看得出即使裹着一层白披风,对方也是有些冷的。

这从那有些苍白的面色上足以下定论。

一个极为怕冷的人,怎么会有充足的内功呢?一旦有了内功,那么显然不会怕冷。所以花姑娘会武功,这完全与常识相悖。

徐姑娘打算以剑虚晃一招,再点了对方穴道,却不料那如虹长剑刚刺到一半,一双白皙的手便抬了起来,两根手指轻轻夹住剑尖处,徐姑娘却再不能有寸进。

徐姑娘心中一惊,“你会武功?”

“我自然是会的。”花天珠奇怪地看向她,这人哪来的主观定论,莫非她比别人穿得厚一些,便是不会武功吗?

徐姑娘脸上一白,初一交手她便试出来了,对方不仅会武功,还内力十分精神,更不必说那两指定剑的招数,真是神乎其神。

她这时心思已乱,心道若是打不过,只有去同表哥商议,只是花姑娘倘若在连庄主面前提上一句,事情便要暴露了。

“既然如此,便再接我一招…”

此刻也顾不上许多,徐姑娘发出话来便抽回长剑。她后退两步,眼中寒光一闪,似乎要再度使用何种手段…却不料她只比了个招式,却脚下使力一举跃上半空。

已经双脚极快地踏着亭上的一角砖瓦,如身后着了火般向前院掠去,逃命的本事倒是比手上的功夫高上三分。

她若不跑,花天珠还不觉有什么,她这一跑,花天珠便下意识追了上去。

前者虽已窜出去好远,在屋檐上发挥着自身轻功的极致,到处跑跑跳跳。

后者单手一抬,袖中已抽出十丈多的金玲锁,白绸入蟒蛇般灵巧,金玲锁顶端的小球转动着瞬间掠过前院的上空,正缠在徐姑娘的腰间。

那亭前端茶具的丫鬟吓得不能动,眼珠一滚只看着白衣的小姑娘脚尖一点,踏着那白绸就如飞天般滑至半空,披风和长发已在风中向后肆意舞动,人却往前院掠去。

说来前院还要更热闹些,毕竟都是些男人,更是青年俊杰,同女人只能投壶的玩法不同,这些人若要比拼本事,或者磨练技艺,直接是真刀真枪的上台打上一场。

更多的则十分闲适的和朋友待在一处,徐青藤家在杭州,同江南的世家公子都十分熟识,此时正颇有兴致的听几人三言两语便谈成一笔生意,余光便瞧见一道熟悉的蓝色人影窜上对面的屋檐,紧接着这人影不过出现片刻,便被一条白绸裹住,一层又一层几乎动弹不得。

徐青藤心觉不对,这身法实在熟悉,他转头仔细看去,竟不禁一呆,那人影正是自己宴上带来的远房表妹。

徐青藤取了剑轻功上前,他师从武当,拳剑双绝,轻功更是全无烟火气,不过他身份高贵,关注他的人并不算少,底下人也有人跟着他动作看去,见他手中长剑已将要斩断那白绸,用的招式更是精妙不凡,心中大赞。

白绸的另一头却飘渺的现出一女子,足尖踏入其上,左手一挥又是一条白绸击打于徐青藤的长剑之上,只听精钢所造的长剑大声的“铮”了一下,余劲传导在徐青藤手上重重一击,叫他大吃一惊!

他何时见过这等奇诡的招式?

江湖中何时又有了能以绸缎便能制人的手段?

那女子已收了缠在表妹身上的白绸,立在对面的屋檐上,远远的瞧过来。徐青藤武功被称作拳剑双绝,自然不会是等闲之辈,但他更知道,这一交手下,是自己其实吃了个暗亏,那绸缎上的劲力,是他不曾想到的。

“姑娘为何要追我表妹?”徐青藤说时还未去注意对方的长相,直到这句说完后,看向对面的人,才意识到这正是那位连庄主身边的姑娘,不禁回头看了眼表妹,得到对方忐忑的眼神后,面色不由沉了一下。

花天珠瞧着这二人的动作,轻身跃至连少主身侧,伸手裹紧了被风吹起的雪白披风,这时笑了笑,“徐将军,你真要我说?”

“想来是场误会。”徐青藤也带着徐姑娘过来,走近两人身侧,拱了拱手勉强一笑:“小妹向来家中娇养,行事不够礼数,若是哪里得罪了姑娘,还请见谅。”

“见谅倒还不必,她便是有那般心思,却还不曾得罪到我。”花天珠温和一笑,看上去并不在意,只在一旁小声对连少主不知说了什么。

徐青藤连连苦笑,本以为表妹那边得手要简单得多,却不料这位花姑娘一身武功竟是深藏不漏,令事情横生枝节。

他叹了口气,认命道:“连庄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十八章

徐青藤将表妹挥退,让她自行回去后院,伸手示意了个少人且隐蔽的方向,率先往那处走去,他面上已不似方才宴上的意气风发,似乎有些颓然。

连少主与花天珠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神色各有不同,却大抵都不明白徐家此番所为,究竟是何意图?

徐家表妹针对花天珠,便是针对连少主,这点不必多想便可猜到。

但正如花天珠先前所知,无垢山庄与世袭的杭州将军徐家,早已有上百年的交情,若非关系着天大的利害,徐家不可能会无故对无垢山庄出手。前者隶属朝廷在杭州范围内势力庞大,后者在江湖中却是极有威望,更不必说无垢山庄数百年经营的势力,或许并非徐家可比。

想来徐家虽摸不清无垢山庄底蕴,却也知不容小觑。以卵击石的做法,徐青藤不会想不到。

既然徐青藤不蠢,那自然是有他自己的苦衷,叫他不得不去犯蠢。

前院中人望着三人的背影默顾无言,他们虽不知发生何事,却还记得数刻前徐青藤同白衣女子的一记交手,两人分明各自立在对面的屋檐,可只那精钢长剑击打中“铮”的一声作响,听在耳中却已叫人顷刻间热血沸腾。

徐姑娘站在原地沉默一叹,她也不知表哥因何寻她来做这种事,但一念及事成之后将军府便会做她后盾,甚至往后出嫁之时可自行做主,她便生不起一丝反对之心。

只是那花姑娘眼中十分清澈,人却非同寻常,武功心思均是上上之姿,她这次看人不准,将玉石当做软柿子捏,委实败得不冤。

徐姑娘摇了摇头,毕竟站在此处十分失礼,她也不敢再多留,转身往后院走去。

沈家庄位于大明湖畔,占地面积极广,亭台楼阁样样皆全,若要寻个隐秘之所十分容易。徐青藤停在一处只爬着藤蔓的空旷之地,转过身来,抬眼一见花天珠也立在身后,不禁皱了皱眉,诧异的看向连少主,“这位姑娘…”

他原以为自己表现的足够谨慎,连庄主该是明白他的意思,但未想…非是他歧视女子,他方才与其交手都能吃一记暗亏,可见这女子何等厉害。

只是事关重大,若是流传出去,不可不防。

连少主双眉修长嵌于眼上,本该是如剑一般凌厉的长相,但他此刻身上气息温和,一双眼睛更柔和如深泓湖水,徐青藤看过一眼觉得十分亮澈,第二眼却又觉幽深,望不见谷底,这时他回过神来,只听连少主已微笑着缓缓道:“若这世上我只信一人,便是她了。你我何事,不必在她面前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