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花满楼与连少主,这两人因为一件护甲,梁子结下的有些早。基本还未见面时,被迫出现的那点交锋,便已叫花满楼对连少主印象深刻。

这种印象,谈不上好,当然也不至于差到什么地步,总之感官十分复杂。

但今日花满楼却有些释然。

先前这句话是他在深思熟虑下问出的,倘若连少主回答只说毫无把握,不提其他,绝对不会起到眼下的效果。

但连少主开头先是提及运气,颇有些感慨,而后说道无一成把握,这时他神色依然十分平静,只因他虽不会依靠运气,也无在玉罗刹手中逃脱的武功,但他更为相信,以自己的能力,绝不会到那样不可收拾的地步。

在花满楼看来,此人不论其他,只从对方的想法来讲,也已十分可靠。

花如令眯着眼睛,显然也听懂了花满楼话中之意。父子两人此时的想法虽不太相似,却同样对连少主的说法十分认同,花如令心中想的是,只从这一句话来看,眼前这位连庄主日后成就绝非一般,除此之外,他心中盘算着,决定过一会儿问一问七童,这连庄主,到底是何处的庄主?

若是连孙女婿家在何方都不知,才是笑掉大牙了。当然,花如令还没来得及问清楚,连少主便道:“花老前辈,七公子,晚辈此次前来,唯有一事相求。”

这位连少主,与人相交时,性情仿佛十分温和,格外雅致,但若是有人对他琢磨一番,可看得出,此人或许常年身处高位,向来以连某自称,很少用到晚辈或在下这样的低姿态,此刻,倒是头一回。

花如令与自家七子对视一眼,忍不住揉了把胡须。他大约已猜到对方会说什么。

其实今日也是最好的机会,过了今日,或者再过一段日子,寿宴之上的风波淡下来,这年轻人再想旧事重提就难了。这连庄主,虽然年轻,却果然足够聪明,行事时机恰到好处。花如令心知肚明,笑了笑道:“庄主不必客气,请讲。”

连少主敛衣而起,一鞠到底,“花老前辈,晚辈正是慕艾的年纪,心有所属便难以忘怀,还望前辈应允晚辈求娶花小姐,晚辈日后必定万分珍待。”

“此事并无不可,但太过突然,仍需从长计议。容我花家先想一想。”

花如令自然不可能立即答应,虽然这样的少年英杰,鼓足勇气站在自家说出求娶的一番话,实在令人刮目相看,也让人心中感动,但花如令必须知道,对方到底是何来历,只有对方不再保持神秘,将面目展现出来,他才有可能真的考虑,让其成为花家的孙女婿。

所以话语间拖延过后,花如令和七子走进书房,打算听儿子讲一讲这位连庄主,可怜花老爷子一大把年纪,听过片刻,却有些发懵了。

连少主的来历说没问题,自然是没有问题的,江湖第一的无垢山庄,名声强盛又颇有侠名,这样的少年英才本就是十分难求的郎君,可这无垢山庄,却在另一个世界…

闹得未免太大。

并且花老爷子,也是头一次知道,自家七儿媳经历也十分离奇,本身也是在另一世界长到十五岁,才又回到这一世界。缘分这种东西,真的是拦也拦不住,老人家忍不住有些感慨,原本他大约有些不乐意,孙女嫁得远一些他都不愿,更何况是另一世界?

但得知七儿媳的来历后,花如令又有了别的想法,既然父母是这样,儿女或许也有一样的境遇?看连庄主和小珠儿两人,这来来去去的,或许真是缘分呢?

花老爷子思前想后,便叫比较稳妥的大儿子前来,让他跟着七童一并往陆小凤口中的另一世界看一看。

花家是行商出身,自有一套分析手段,从得来的消息中,大约也能看出无垢山庄到底如何。

至于玉璧之事,仍需保密。

即使是对花家的其他兄弟,不到万不得已,也不可开口,或者即使开口,也最好不要提及玉璧。

自家人当然能够信任,但花老爷子担心,尤其是像自家老二这样的几个儿子,时常被人请去宴席灌酒喝,万一说漏了嘴,绝不可能会简单收场,到时引起旁人注意,对花家只是祸事。

因此人越少知道,才越好。

连少主不知花如令在书房一时片刻已换了好几个念头,他此时走在毓秀山庄的花园中,心中还算愉悦,他方才能非常明白地感觉到,对方虽说要考虑,但话中并无反对之意。不反对,说明对他的求亲已经有所意动,便是向同意更近了一步。

只是当他看清花园中那道人影,心中一动,不禁想到自己或许忘记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他立在原地,轻咳一声。

这一声本不大,尤其对面那座小亭,与此处隔着小湖,但也正是因为这一声轻咳,那亭中的少女便一怔之下,立即转身望了过来。

两人对望一眼,少女对身边之人低声说了句话,并未使用白绫渡水,直接踏着栏杆稍一借力,自湖面凌波而来。这湖泊显然比十多丈的悬崖好过的多,半点也不费力。

少女脚步一踩在实处,连少主便从干枯的树旁走处,勾住对方腰肢,将她抱个满怀。拥抱也并非第一次,但喜欢的少女,他怎样看都十分顺眼,且对方身体委实柔软了些,叫他只想牵一牵她手的动作,改牵为抱,转变的十分自然。

男人将女人抱在怀中,闪身转向树干的另一侧,这棵树虽无叶,躯干却十分巨大,遮挡不成问题。

那亭另外一人正关注此地,望见这一幕登时惊呆,似乎有些震惊,立即站起身,双手搭在栏杆上眺望,似乎打算也轻身过来,却碍于什么不容他这样做,只得远远望着,皱了下眉,大约是想到了连少主的身份,却也同时对连少主这般行为,略有不满。

“那人可是你表弟?”连少主远远瞧见那白衣人,便已有印象,他先前在寿宴那日见过此人,据说是白云城少主。

而这白云城少主的父亲,正是花天珠娘亲的哥哥,这样的关系,稍微叫连少主心中多了些警惕,好在出生之日不能改变,若那白云城少主并非是少女的表弟。而是表兄,才真是个麻烦。

“是我表弟。”小姑娘笑了笑:“他小时候十分可爱,越长大越发的冷了,全身都散着寒气,我冬日里都不愿与他待在一处。”

连少主面色淡淡,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见他剑气寒冷,你身体太弱,每次见了他便快些避开。若是激发了你体内的寒症,可绝非小事。”

小姑娘懵了一下,不明白表弟的剑气,为何就能激发到她的寒症,但见连少主半分不像在说笑的模样…确实有些像在说笑话一样,小姑娘看了他好几眼,忍不住笑起来。

“我方才与你父亲,和花老前辈叙话,后来我提过一个请求,但离开后,我才想到这个请求,应该先对你说一说,再来问别人。”连少主手指已触及她身后的长发,神色柔和。

小姑娘有些好奇,又笑道:“莫非你也有做不到的事?有甚么事你说罢,我一定帮你。”

“我不过一个人,自然也有做不到的。”连少主看着她,眼中透出一股少年人特有的朝气,他缓缓道:“不过你既然提前答应,我便放心了。我方才抱着十分的诚意,问了问你家长辈,能否娶你为妻。”

斜面亭中抱剑的白衣表弟,身影已和布景板一样模糊,树下的庄主语气低缓,徐徐而言,神色更有几分温和笑意,小姑娘吃惊地啊了一声,心下一怔,竟不知如何回应。

她难免认真看一看他,这时也不知该想些什么,或者总觉得他今日,好像格外…格外与往日不同。

第五十一章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小姑娘脸色终于不再那么苍白,反而稍稍多了些绯色,她小声说道:“我既然已经知道,我非常喜欢你,自然是答应的。”

这句话传入连少主耳中,叫他身心舒畅,便手下再度用力,将她塞入怀里,从树另一边看,已全然瞧不见少女的人影,只剩一截男人的衣袖。

那衣袖是极好的,连少主在杭州示人,一向十分温文尔雅。身上是一如既往的青袍,其上大片云纹看一眼便知十分金贵。

若没见过先前那一幕,对别人说树后是位赏景的风雅公子,也有人信,但不巧的是,亭中那一人直接从开头看到结尾,眼见着表姐整个人都挪入树后,还不知是何情况。少年面上虽然不显,心中却略有急躁。

“那人,我若不曾记错,他姓连。连公子这样的年纪,武功有如此之高,实乃平生仅见。”叶檀手掌搭在栏杆,任风浮动白衣,看似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实际并非如此,他心中想道:“寿宴那日我虽被他激起战意,但后来想一想,我以往从未听说过此人名号,实在有些古怪。”

“此人寿宴中由自称表姐未婚夫,如今见表姐这样表现,怕对方该是表姐的朋友。至于什么未婚夫,我是不信的。此前从未传出这样的风声,我猜出,他那日说起和表姐的婚约,不过是诈一诈玉罗刹。”叶檀飞快想出前因后果。

他寿宴那日本欲出手,却被花家一位长辈拦下,认为他虽年少英才,武功却一定不如玉罗刹,不要徒增伤亡。可偏巧这时候,连公子站出来,三言两语叫玉罗刹无从反驳,只得带他离去,随后他将表姐救出,才有今日相见。

“此人对花家恩情是有,大可以别的来偿还,莫非他不要金银,只是看中表姐本人?表姐可是知道?他将表姐拖入树后,要做些什么?”叶檀认为十分不妥。想到方才应下之事,他眉心皱了皱,毕竟事情和他所想有所出入,事急从权,此时也不必太遵守。

少年还是将剑柄提在掌心,倏忽间踏着栏杆轻巧跃过小湖,踏着地面疾驰向树后。

只是他还未能成功进入树后,身前便迎来一道剑光,不得不说,这剑光委实巧妙得厉害。

若换做普通人来看,必定认为剑光十分普通,习剑者,万人中恐有上千人使得出这样的剑法,但若换了高手来看,才更能觉得十分郑重。

叶檀眼中蓦地一亮,他见猎心喜,再也忍不住出手相迎。他的剑为海外寒铁所铸,方一出鞘,便自有一股寒气冲出剑锋,与对面的剑光悖在一处,发出极为细小的爆空声。仿佛两股气体相冲对战,又纷纷噗地一声散去。

“好!”叶檀长啸一声,他好久不曾见到、这样厉害的对手,仿佛与他势均力敌,不,仿佛比他要高过数筹。

与同辈年轻人对战时,叶檀从未有过这样畅快的时候。

他心中大快,只觉得这样酣畅一战,已是他渴求已久。他目光一凌,顷刻手腕巧妙的一个翻转,腾跃间竟是比对方率先出招!

两柄剑叮地击在一起,对方手中、那另一柄看着或许精贵、却半分比不过海外寒铁之剑的精钢长剑,如灵蛇一般缠绕于寒铁剑之上,几个转折便要刺在叶檀手掌的虎口处!

只是这剑势把握太过巧妙,若再进半分,叶檀的虎口处必定出血。但它只这般停在原处,默默地停在原处,就像一个迟暮的老人在看夕阳,夕阳西下,老人仍在原地,这样默默地。随后缓缓收回劲力,长剑便如无根之果,向下坠去。

“你有何事?”连少主牵着小姑娘从树后走出,他目色淡淡,长剑已经归鞘。

叶檀心头血刚冲至胸腔,此时又如潮水般退去,叫有种他说不出的懊恼和憋闷,那股对战的意气本也积蓄到极致,短短一瞬间却全然消散,已不是简单的遗憾能形容的了,叶檀叹道:“你的剑这样厉害,方才为何不再继续?”

他心中郁闷,这时见对面的表姐也叹口气,对自己说道:“他和你以往遇到的人不同。再比下去,你便要受欺负啦。不过,我方才叫你不必过来,你怎又自己跑来了?”

“你方才只说,要见一位朋友,我见你这位‘朋友’,行为太过不妥!心想若你要教训他,我便来助你一臂之力,谁知你竟从头至尾为他说话,叫我心中有些难过。”叶檀皱皱眉道,这表现看得出,他大约心中十分委屈。

花天珠却不吃他这一套:“你不要扯来许多理由,我方才可看见啦,你分明是见到难得的对手,便顾不得别的,非要人家和你打过一场。你莫非要我再带你去万梅山庄走一趟,继续和西门叔叔同住一段时间?你上一次去一趟,剑法便近了一阶,那时西门叔叔见你幼小,不会太过欺负你,但你此时再去…我想日后舅舅也该十分满意。”

叶檀睫毛动了一下,顿时不敢接话,直接闭口不言。

随后这小少年想了想,以往的记忆不曾忘记,他实在对万梅山庄略有恐惧,此时已有退却之意。

他认真抱拳道:“我只顾担忧,却忘记表姐一向聪慧,是吃不了亏的。我突然记起还有要事,表姐,连公子,咱们改日再比过。”

叶檀走后,连少主看他背影道:“我在花老爷子寿宴时,于门外见过你这表弟,和如今有些不同。”

“自然是不同的,人总是这样,往往和外人是一般模样,在家又是另一个样子、你见他在外成熟冷静,家中也不过是个未及冠的少年。这也十分平常。”花天珠笑道。

这样熟悉?连少主道:“哦?”

花天珠见他这般模样,猜测他经历与旁人不同,恐怕自小接触的亲人,都更像外人,是体会不到那样的感觉的。

她想了想,安慰道:“其实也不必看别人,你也是这样的。我在外总听人说,你说话极少,虽然温和有礼却也仿佛不好接近。但你想一想,我认识你这样久,从最开始你我一天说不过一两句话,后来却越发自在,我至今还记得,你先前已可以面不改色对我说好长一段话…”她说到这好长一段话,就想到对方先前的那段话,实在不易她此时脱口而出。

“哪一段话?”连少主目光含笑,“我那时是面不改色?我分明是诚心诚意,接着失望透顶,随后却又觉峰回路转…你这样说来,我想了想,我确实和你那表弟一样的。对外人是一个模样,对你又是另一种模样。或许,外人看我是一个模样,你看我又是另一模样。”

他目色清亮,眼睛与小姑娘不过一拳之距,“我难免有些好奇,你可为我解惑?”

小姑娘几乎不敢呼吸,向后退开一步才道:“什么?”

连少主笑了笑,“你看我是什么模样?”

“我似乎忘了件事。”原本走去好远的小表弟又退回来,看见这一幕顿了顿,见两人目光已被吸引过来,片刻道:“我先前出行时,父亲已许久没见过我,要我这一次将你带去白云城住一段日子。”

“住多久?”连少主问。

叶檀瞥他一眼,“往常都是一年,最短一次则大半年。”

“恐怕不能了。”连少主接他的话道。

叶檀道:“为何?”

连少主淡淡道:“她有要事。”

“…”叶檀身上略有寒气,他微微皱眉,看向花天珠,“表姐不必听他的,他说有要事,便真的有要事?”

小姑娘被连少主牵着手,摆在身后。抬头只见到对方背影,和小表弟的半张脸。

“自然真的有要事。”连少主温和一笑:“你还小,年纪不足,便不必考虑太多。但她不同,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

叶檀心中念着这句话,最终意识停留对方在那一句你还小…仿佛会心一击,令他久久无法回神…

第五十二章

连少主认为“她有要事”已成定局,但殊不知,在另一世界中,花大公子和七公子一路赶到姑苏,沿街打听连少主,未想扯出的事当真不少。

据说连少主曾有一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公子莫要听他胡说,我有一堂兄在济南,当日之事他也听说了,那宴上连庄主已经说过,那指腹为婚不过是长辈开的玩笑,哪能当真?沈老太君倒有那般意思,却不料连庄主一有心仪之人,才不了了之。”当然也有人意见相反,“况且也幸好连庄主不曾承认这门婚事,沈家姑娘虽是江湖第一美人,如今却跟个浪子跑了,我是不知沈老太君什么心情,大抵十分气闷吧,连庄主运气太好,早早有了心仪之人,不必站在这风波上。”

“哦?”花大公子惊异道:“那连少主的心仪之人,又是何人?”

“说是心仪之人,实际谁人不知?那本就是他未婚妻了,至于是何人,我这样的人物是不知的,听说姓花,长得十分漂亮,比沈家小姐还要出彩,也不知真假。不过,再多一些消息却没有了。”

随后来到姑苏,便又听人说道,几日前有官家的马车停在无垢山庄门外,据传言说,对方正是靠山王之女,文鸢郡主,当然这份消息,不信者居多。靠山王和江湖世家,这关系早已远到了天边,如何能联系在一处?

花大公子确认为,不可全信,却也不能不信,便与花满楼分头打探,果然找到些蛛丝马迹,另有消息说,文鸢郡主已被天子指婚给连庄主,但据花满楼所得,这文鸢郡主当日,是被拒于门外的。

且如今文鸢郡主回程后,据说被靠山王许给朝中一位将领,那将领虽手握重兵,妻子却接连死了三任,大约这郡主是不愿嫁的。

当日文鸢郡主来无垢山庄,大约是得知她父亲心意,正好借着天子之意,往无垢山庄求助来了。

可惜无垢山庄,显然并不缺一位女主人。

“我想过了,那几日珠儿必定和连庄主在一起,大约也在无垢山庄,这文鸢郡主既然被连庄主拒于门外,想来那天子的旨意,不一定为真。或者,就算是真的,连庄主手中也有些力量,即使抗旨,也不至于有何危险。”花满楼道,他对此事并不意外。

就连花家,能做到和皇室财富相当,必定有些旁人摸不清的底牌和手段。

“只你我两人前来也是失算了,你我来不要紧,总该带陆小凤一起,有他在,起码会省一半的心力。”花大公子叹道:“不过我现在倒是有些佩服这位连庄主,好像全江湖提起他都只一个好字,也不知他究竟如何做到,真是厉害。”

花大公子问:“你怎么想?”

花满楼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如今并非我怎样想。”

花大公子哈哈一笑,“你说的不错。如今可并非你怎样想,也非我怎样想。这样也好,”他目光看向姑苏城,“若有一日,真正遇到不可抗拒之力,我花家,也可得尚存。”

两人将消息待回,双方便遣了媒人商定,连庄主回程时,策马在上远远瞧着花家的正门,仿佛要透过那漆门看向何处。

若非他向来不近女色,只怕事情也不会这样轻易,便能有结果。

他先前几年只将重心放在逍遥侯身上,随后颇多注意萧十一郎,毫无空闲。又因他身上秘密颇多,平日连贴身丫鬟也无一个,更不必提世家子弟自成人起便已有的通房,这显然令花家十分满意。或者说,若要做花家孙女婿,不管世家子弟,或是门派弟子,与他对比之下,或多或少都有瑕疵。

只怕再也无人比他更为合适。他心知肚明。

正如连少主所言,叶檀果然没能将表姐带回白云城,甚至他也不曾回去,只遣了侍女回归白云城通禀,自己留在花家。事出突然,或许,再过一段时间,连他父亲也会前来花家。

未过几日,无垢山庄的聘礼挪入百花楼。花天珠大约十分好奇,在二楼虚掩窗缝中向外看,只隐约瞧到那一身熟悉的白色衣衫。

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对方谈话间向这边看来。

这一眼不知可有透过窗缝看清人影,但那人影倒是在他看过来的瞬间,慌忙向内退去,连窗户也忘记关闭。

连少主目光缓缓扫过那道虚掩的窗,神色未动,话音却渐渐停顿片刻。

“少主?”周十四在身后轻声道。

连少主收回视线:“没什么。”

确实没什么,他就算有些想法…如今也难以做到,他不曾忘记,小姑娘曾说过,她父亲的耳力,比她更胜数筹。连少主掩下神色。

他十分有耐心,却只对敌人,连少主想,他是否要再提前些?好在不等他如何,花七公子夫妇已被陆小凤一纸传书叫走,连少主这一晚才得到机会,从那二楼小窗中进入房间。

只是这一踏入,却与往日略有不同,房中氤氲雾气,他怔在原地,片刻后才知此地发生何事,那屏风后的人影绰绰,是在难令他心中安静下来。尤其是如今,婚事临近。

只是他在原地未动,那开窗声却惊动了沐浴的少女,她先是一惊,已从水中起身,批过一件单衣,湿漉漉的长发紧贴在单衣,湿掉一大片布料,她见屏风外之人毫无动作,似乎应当是她熟悉之人,她轻声道:“是谁?”

男人低咳一声,大约也知来此的时候不对,回道:“是我。”

小姑娘脸已微红,原本脸颊便被热气熏熏,此时已连耳后也跟着红起来,她道:“你先出去。”连少主立即转身要离开,随后又听小姑娘低呼一声,“等一等。”

“什么声音?”连少主皱起眉,他耳中传来一阵细小的破空声,亦或也有振翅声。

“你看一看身边可有玉蜂浆?盛在玉瓶中…罢了,这时也来不及了!”小姑娘大约也十分吃惊,也不顾身上单衣已湿透,直接从屏风内出现,一把握住男人的手,便往屏风之后拖拽,“你快躲进桶中去。”

连少主依言跃入水中,这浴桶十分大,即便两个人也足够宽敞,更何况他一人。只是他坐在其中,却见少女单衣贴在身上,手指已冷冰冰。他心中不悦,反手将她拥进怀里,也埋入水中。

屋内振翅声越发加大,大约有十几只个头奇大的白色蜜蜂涌入房间,小姑娘将连少主藏在身后,两人一并没入水中,那玉蜂到处游荡一周,见一无所获,便十分自在的退了出去。

小姑娘从水中冒出,暗松口气,“这是娘亲养的玉蜂,可惜我手中没有玉峰浆做引,无法以手势控制。”她解释道,只是她如今的模样半遮半露浮在水中,实在叫人难以注意到她口中的话。连少主想不到他二人会有这样的境遇,但这温水使他身体隐隐发烫,口中竟开始有些干燥。

“恩。”

“你…”小姑娘也注意到浴桶中已湿透的少主,她大约明白自己如今是什么模样,伸手裹紧了衣裳。只是这动作,不做还好,连少主只看一看她,身体温热,心中更是滚烫,便有些难以忍受。

他伸出手,已握住小姑娘手腕。

“玉蜂已走,你、你也该出去了。”小姑娘将视线转向一侧,却不料这人变本加厉,只一瞬间便将另一只手扣在她脖颈,从唇上吻下来,这一吻稍显急促,男人喉骨滚动,微带着几分喘息,拼力去吸允她的嘴唇和舌,仿佛要将她亲得肿了才肯罢休。

“我今日见你,本是十分想你,却不曾想…我本听你所言该即刻出去,可你这样,我如今…实在难以忍耐。”他口中含混不清。手掌已搭在小姑娘腰窝,这一处稍一用力,便已叫对方身体软下来。

接着他双眼微闭,已从小姑娘的脸颊亲吻至脖颈,这一处他以往也不曾触碰过的地方,他流连其上,不知不觉已吻到她衣襟。那薄如蝉翼的单衣已紧贴在皮肤。

他认真凝视片刻,实际眼中已并不清明,仿佛和那雾气一样朦胧。他只凭本能,便已十分风雅的用唇下一截牙尖啃咬过她锁骨,随后启唇叼着那一段衣襟,缓缓向外扯动,这动作由男人做来,尤其连少主这般人,实在令人难以招架。

连少主将那领口微微解开,露出细白的胸弧。

他动作顿在原地,感觉到小姑娘身体已微微颤抖,他不再向下,只缓缓在这一处轻啄。接着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滚烫的胸口。

这样克制良久后,连少主眼中才渐渐恢复清明。

“你不要怕,你总归是我的妻子。”他道,另一手在她背后,穿过她湿润的乌发,在她背后抚慰,低声道:“是我的错。我该再等一等。”

小姑娘本是蜷在他怀里,这时也不再颤抖,微微睁开眼,她沉默片刻,小心的伸出手,抱一抱他:“你到处都这样烫,是不是病了。你…你还觉得难受吗?”

连少主为这样孩子气的话摇摇头,他本以为她该是知道的,毕竟据他所知,她那师父陆小凤,江湖上桃花情缘甚多,本身也并非甚么洁身自好之人,江湖中但凡有人提到他,便不得不提到这些事。

但现在想一想,或许这其中的事,无人和她提过,“你在身边,也就不难受了。”

第五十三章

小姑娘十分无奈,她又不是药,对方这样的解释委实牵强。况且他全身烫的像是发烧一样,实在不合常理。小姑娘颦起眉,试探地摸一摸他额头。

连少主心下好笑,只见她双手也全收入怀中,小姑娘十六岁的年纪,身量不高,骨骼更是纤细,抱她时半点重量也感觉不到,可惜连少主也心知,小姑娘的身体,若能补得回来,一定早已补回,如今还这般体弱,大约是因身有寒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