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希音的嘴角一扯,不动,摆明了是不配合,依旧对着口型:“你拿我当挡箭牌?”

纪湛东凉凉地看着她,也无声地说:“我在你心里印象就这么差?”

他们僵持,最后反倒是夏未央在后面淡淡地开了口:“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聊。”

等她真的出了病房,霍希音立刻推开了纪湛东。他没有防备,褐色的药洒了他的半只袖子。

霍希音动作过大,有些头疼。她靠在枕头上看着他:“这就是你所谓的待客之道?连个招呼都不打?还故意把人惹炸毛?”

“你现在怎么又开始为她抱不平了?我这就是在故意了?你觉得我至于么?”淡色衬衫深色药,这么明显的对比,又是在没有衣服备用的病房,饶是脾气良好的纪湛东也终于微微蹙了眉,湿淋淋地卷起袖子,表情有点无奈。

“上回你们在步行街那次见面不是挺好么。这次看起来倒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纪湛东,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过犹不及?”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十分有些像吃醋。”

“您说笑了。”霍希音冷眼瞧着他的略略狼狈,“好像该吃醋的人不应是我吧?”

“我和她都比你镇定,这病房里就只有你的一对眼珠子在转来转去,你没看到你想看到的是不是觉得特扫兴?”

“你又不是我,怎么能肯定我想看到什么。倒是你,夏仪肺癌,夏未央伤心得不行,你竟然还在下变相的逐客令。凉薄寡情是不是就你这样的?”

纪湛东的一双桃花眼对准她,看了一会儿后不怒反笑:“说实话,我以前还真没发现你有这么宽广的心胸。你既然连夏未央都能原谅,怎么就不试着原谅一下我?”

霍希音和他对峙,声音冰冰凉凉平平淡淡:“等有朝一日你也能被别人气死的时候再说吧。”

“我如果能被别人气死,那个人肯定是你。”纪湛东哼笑一声,站起身来,阴影罩住她,霍希音以为他要用强,反射性地拽紧了被子。结果他却去了阳台,把江行送的那束百合从花瓶里抽了出来,又把夏未央的那束插了进去。

“你要把江行那束处理到哪儿去?”

纪湛东一本正经地答非所问:“这束有些蔫了。”

只不过一个白天的时间,再衰败又能败到哪儿去。可纪湛东说得面不改色,霍希音也跟着假惺惺地笑:“所以呢?”

“等会儿晚饭就到了,这个时间你该吃药了。”

“你才该吃药,你五脏六腑都该吃药。我再问一遍,你想把它弄到哪儿去?”

“扔到外面垃圾桶。”

“你扔了试试看?”霍希音扬起下巴,笑得不冷不热,“那束可比夏未央的好看也好闻多了,你敢扔了试试看?”

“那就都扔了好了,既然她的这束你也不想要。”

纪湛东面无表情地说完,果真把夏未央的那束又抽了出来,直接走去房门口,连头都不回。

霍希音把枕头使劲扔过去,但东西十分柔软,即使砸到了他的肩上,也没什么效果。

纪湛东的脚步停住,蹲下把枕头捡起来,做出要投回去的姿势,霍希音下意识去挡,却没有接到,再看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嘴角弯出一个淡弧,只把枕头轻扔到了床尾,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满是嘲弄,接着就相当潇洒地转身走了出去。

纪湛东这次又是一去不复返。霍希音把头蒙在被子里待了五分钟,脑子终于清醒下来。

方才他俩明显都不冷静。霍希音如今终于确定,把纪湛东惹毛的话真不会有什么好事。

她一直坚信纪湛东很有折磨人的潜质,刚刚看到夏未央被他噎到的表情,她就更加确信。单是他不动声色地静看着别人如坐针毡,就已足够让人的脾气无处可发气闷郁结,而他那双桃花眼就像一把锐利的武器,更是让人无所遁形。

纪湛东刚刚大步走出去的时候,她隐隐看到了他曾经被她刺伤的那条手臂。比别的地方都白得多,还有虽小但十分明显的疤痕。霍希音从小到大都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连只蚂蚁都没有刻意捏死过,如今他手臂的伤口被她看到,反倒有一点成了她的心病。

她忽然想起那段时间自己曾产生过的想法。她那个时候虽隐隐地有所猜测和感觉,甚至还有少量的验证,但依旧十分乐观地以为自己不会怨恨他。但如今看来,她当时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肚量和忍耐力,以及面对纪湛东时的那份从容。

霍希音一个人呆得十分无聊。她正在等晚饭送过来,没有办法离开房间,只能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她瞅到陆华意带来的那只牛皮纸袋,随手拎起来掂了掂,并不重,但有颗粒互相碰撞的哗哗声。

霍希音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来,果然是几只大小不一,方方正正的药盒。

霍希音自觉这样十分不礼貌,但还是忍不住快速浏览了一下盒身上的说明。她有些惊讶,她没想到纪湛东还患有胃溃疡。

她以前并未见过他对食物有所顾忌。其实霍希音一直比较喜欢吃辣,他俩聚餐的时候满桌都是川菜的场面并不罕见,她也未曾见他拒绝过。并且她也没有见他像现在这样随身携带过药,在霍希音的印象里,纪湛东的健康程度一直都属于超级。

看护拎着粥进来的时候,霍希音回到床上还不到半分钟。她起初只觉得那粥的包装十分眼熟,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是和纪湛东那晚订的外卖属于同一家店。

“这粥是纪先生特地嘱托过的。”看护见她留意,露出笑容解释,“说是你体质虚弱,需要调理。”

这一整天外面都很阴沉,傍晚时分终于酝酿出倾盆大雨。天空很快就黑得像墨,狂风大作,还不时夹杂着电闪雷鸣,有雨点打在窗户上,阵仗倒十分适合拍恐怖片。

看护顺着她锁着眉的目光看了眼窗外,笑:“幸亏我回来得早,否则一定被淋得不像样子。不知道那送外卖的小弟回到店里了没,他刚刚说他没带雨具。这粥怎么样?还要再来一碗么?”

大概是药膳,所以入口有些苦,不过香气倒很能勾人食欲。霍希音摆摆手,看护却不肯就此放过她:“这粥卖相虽不好,但对身体调养很有一套,再多喝点儿吧。”

霍希音正要解释,后面突然传来一个沉沉的声音:“她胃口小,喝不下就算了。”

纪湛东也不知道是从冒出来的,外面狂风暴雨,他却一身清爽,甚至刚刚那件被她洒了药的上衣也被他一并换了。穿着一件休闲服,乍一看,倒像是年轻了好几岁。

他见看护正对着剩了大半的粥蹙眉,说:“正好我还没吃晚饭,粥就放在那里吧。”

看护点点头,在他们两个人之间逡巡了两圈,很快就聪明地关了房门悄悄出去。

“有这么惊讶?车里有备用衣服。”纪湛东在床边坐下来,端着她刚刚用过的碗盛了粥,又拿过勺子,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勺粥,慢条斯理地咽了下去。

霍希音换了个姿势继续看着他,纪湛东终于慢悠悠地抬头:“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么?”

“您的脸蛋艳若桃花。”霍希音忍不住讽刺他,“和病人用一样的餐具,吃同样的饭,这样不大好吧?”她把“病人”两个字咬得很重,刻意忽略掉某些存在暧昧成分的细节,又刻意强调了某些一本正经的细节,但直到说完她才反应过来这是明摆着的欲盖弥彰。

纪湛东果然轻笑,轻描淡写,“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我今天订的粥是两人份,里面本来就有我的一份。”说完又端起瓷碗向她示意,“不过你确实喝得不多,还再喝点儿么?”

霍希音嗤了一声,她坐的海拔比他高,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十分具有优越感。她本来还想说些嘲弄的话,但眼睛瞟到了茶几上的牛皮纸袋,于是所有的话又都咽了下去。

纪湛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立刻明了,眼神微闪,笑了一下:“你看我的东西了?我还以为你对它们漠不关心呢。”

“那是因为你的袋子掉到了地上,挡了我的路。”

“那你怎么知道那里面是药?”

“袋子又没有封口,东西掉出来,被我看到,能怪我么?”

纪湛东轻轻地笑,眼角含笑,又咽下一口粥,只点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却又漫不经心地开了口:最近作息不规律,所以有点胃病,不严重。”说完想了一下,又起身从风衣口袋中拿了一包巧克力出来,放到了霍希音的床头上,笑容里带着十足戏谑,“路过超市的时候顺便买的。医生说你的药挺苦,吃完可以含两块这东西。”

“……”

第二天陆华意来取文件的时候,纪湛东不在病房内。霍希音冲她淡淡一笑:“纪湛东等会儿应该就会回来。”

陆华意应了声,坐在床边削了只苹果,笑:“好点了么?胳膊受伤应该很不方便吧?多多注意身体,纪总前段时间胃出血,也在医院休整了半个多月,这住院的滋味很不好受。”

霍希音可真的有点吃惊。她只以为他有胃病,没想到会这样严重。

霍希音顿了一下,最后还是问了出来:“他不是刚休假回来么,怎么会是胃出血?”

“本来是打算休假的,可临走前几天在饭局上突然胃出血,地点就不得不改到了医院。但这事没有几个人知道,很多人都以为他是度假去了。”

习进南短番外:

这世上总有个人,让你舍不得,放不下,食髓知味,柔肠百结。

仿若天注定,聂染青就是他的劫数。

那一天晚上,他再次见到聂染青,她强撑的所谓的倔强,无畏而又天真的嘲讽,以及那双灵动的盈满水光的眼,统统都让他有一瞬的失神。

他本正听着身边老友对那段暧昧又狼狈的往事娓娓解读,他在那一晚之前从没想过自己的未来会因一个人而备受煎熬。

谁能解释心中某个地方的汹涌而至?他自己都解释不清。

他不甘不愿又心甘情愿地陷入地狱,除了她的回眸,别无出路。

这世上物物相克,环环相扣,他的老友逃不掉,他自己也脱不开。他的一时脑热,铸就了谁的对,谁的错。

假如再给他一次机会,或许他再也不想遇到聂染青。

苦难远比甜蜜来得多。一切都是那么快,他自己都没有准备好,而她被他懵懵懂懂地牵着手,他知道她更是不情不愿又后悔莫及。

不冷不热的相处,温温吞吞的生活,她不需要他,闺蜜和学校远比他重要得多。有的时候,他无奈地想,就这样让她没心没肺地过下去,就这样吧。

倒是老友专程打过电话来讽刺他,只一句话:“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对方说得饶有兴致幸灾乐祸,他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别太得意。你以为你就没后患?你对你家那位初衷不对动机不良,小心你将来后院失火。而且我敢打赌,一旦被招惹,霍小姐比聂染青要难哄得多。”

本打算这样就足矣,可她又偏偏给予希望。她揪着他的袖子,手臂环上来,下巴就在他的脖颈间,长发无意识地蹭过他的鼻尖,偏偏眼神里又满是无辜和迷惘,让他不忍心,舍不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万千的话都硬生生地哽在了喉咙里。

希望不多,只是微弱烛火,可他虽只浅尝,却无法辄止。星星之火,足以燎原,酿成不可挽回之势。

他活了不到三十年,从来没这般狼狈过。深深浅浅的试探,他深知自己已经食了髓知了味,难以停止,永不会放手。

染青,聂染青。

第 三十二 章

“本来是打算休假的,可临走前几天在饭局上突然胃出血,地点就不得不改到了医院。但这事没几个人知道,很多人都以为他是度假去了。”

霍希音有点说不出话来的感觉。许久以来头一遭觉得心里麻麻的,调和着许多种感觉,一并堵塞了喉咙。

“当时那场景还真的吓了我们一大跳。不过因为事先就说过要休假,所以他住院那段时间也没多少人打扰。但纪总那个月在月中出院,月尾就又因为同样的原因住了院。医生解释说是作息乱,工作强度大,又没顾忌喝酒的原因。”

霍希音忽然想起那天沈静说的话。纪湛东度假一个月回来,在过生日那天放肆喝酒,并且还醉得一塌糊涂。

“我们都以为纪总属于那种刀枪不入的钢铁身躯,没想到也有被磨穿的一天。”陆华意笑,顿了顿又说,“纪总以前还给员工一些弹性时间,现在完全都被变相克扣掉。他自己的应酬和工作都被个人硬性地大幅增加,我们都能看出是他心情不好,所以也不敢劝他。”

霍希音回过神,眨了眨眼,总算听出了一个醉翁之意。她歪着头看着她,有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竟然能让你把好话说这么多,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这个人在公司拥有这么好的人品。”

陆华意忍不住笑了起来:“嗯,因为老板好,我们这些员工才过得好。你这次车祸住院,他打电话让我过来的时候,你还昏迷不醒。纪总是睁着眼一直都没有睡,还紧紧抓着你的手,脸色苍白得要命。”

霍希音再次不知道要说什么。这种替人说话的场面她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但这次她觉得格外诡异。她和纪湛东的事被另外一个人用煽情的语调描述出来,真是让她说不出来的不自在。

并且,更悲哀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心软。某个地方被触动,很浅,但不容忽略。

陆华意等着她说话,霍希音抬眼看着她,幽幽地说:“你这样替你的老板说话,让我觉得假如我不承情的话,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是我失礼,本不应该随意讨论老板的私事的。”陆华意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展颜一笑,“那两只吉娃娃很可爱,一想到你出院那天我要还回去就觉得很舍不得呢。”

“没有麻烦到你吗?它们打架的时候有时会不小心毁坏东西。”

“没有,十分乖巧,也不怕生。”

霍希音和纪湛东的相处似乎陷入了一个僵持的死循环。霍希音坚持非暴力不合作态度,不再和他针锋相对,但也并不配合。他的话至少要说三遍以上她才会做出反应,并且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和纪湛东以前会见客人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霍希音在起初还能看到他被噎住的表情,但这种反应只在纪湛东的脸上重复了两遍,接下来他就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态度,不论霍希音怎么面无表情他都一副云淡风轻的微笑来应对,两个人都再次戴上了面具,谁都不揭开。

霍希音在三天之后终于被允许外出走动。她独自一人,谢绝了看护的随行。

她在医院的后花园中看到了一个小男孩,额头上缠着绷带,正在妈妈的怀中大哭。接着她蓦然就想起那个曾经存在过的却尚未成形的孩子,于是顿时陷入低落。

她自己被自己的念头郁闷到,只待了片刻便打算回去。她走得很缓慢,目光焦点不知落到了何处,再集中注意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走在楼道中,而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坐电梯上来的。

她在失神的空当中听到一声奶声奶气的童声:“谢谢叔叔。”

霍希音有点愣怔,接着就又听到一句带着浅淡笑意的话:“不必客气。那这几颗巧克力你还要么?”

她循声望过去,果然是纪湛东。他轻轻搂着一个小女孩,半蹲半跪,右手摊开,掌心是几粒巧克力。微微仰着头,嘴角眼角俱含笑,表情竟是一种十分罕见的溢出的宠溺。

那幅画面看上去,竟让她有种说不出的心酸。

霍希音深深吸了一口气,捂着嘴,打算悄无声息地退后几步,等他们走后她再出现。可她的运气实在是差,她只倒退了三步,就不小心碰上了一位比她行动还要缓慢的老人,对方的一声“哎呦”惊扰了附近的不少人,其中就包括不远处的纪湛东。

霍希音眼看着他站起身走过来,一直到她面前,看清她眼里的水光,讶异一闪而逝,然后便转过身道歉,再然后他回过身,手抚上她的脖子,突然弯下腰抱起她,动作轻柔又不容拒绝,他大步离开,直至到病房内。

霍希音被他抱着,泪珠掉得更凶。等到他把她放回床上,她已经毫不客气地将他的前襟揪成了一个团。

他一条腿跪在床上,两手撑在她身体两侧,默不作声地看着她,霍希音愈发有种被戳穿心事的狼狈,偏过头去,只留给了他一个侧脸。

他轻轻叹了口气,接着一方手帕被递到她眼前,纪湛东的声音难得的温柔:“不要哭。”

这场景无比熟悉,并且让霍希音想起了几年前他们的初次见面,结果反倒是哭得更加厉害。

“嗯……”他想了想,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笑意,眸子也随之弯起来,“小女孩的醋你也吃?”

霍希音使劲推了他一把,咬牙瞪着他:“除非我有病!”

他冲着她微微歪了头,突然张开手心:“哪,你最喜欢的这块巧克力我可没敢给人,依旧给你留着。”

霍希音恼怒地瞪着他,恨不得扑上去掐死他。

他依旧带着浅淡的笑意,她推不动他,反倒是被他握住了张牙舞爪的手,接着他的大拇指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摩挲,她的泪被他细细抹去,连带着炸毛的心情一起。

霍希音冷冷地看着他:“别用这一套,肉麻又没用。”

纪湛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什么没用?”

“你成心是不是?”

他又轻叹了口气,收敛了笑,一双眸子清亮,定定地看着她,他们挨得很近,霍希音能从他眼中看到自己。

第三十三章

他又轻叹了口气,收敛了笑,一双眸子清亮,定定地看着她,他们挨得很近,霍希音能从他眼中看到自己。

“那个小女孩的妈妈临时离开,托我照看一下。她很难哄,只爱吃巧克力。”

霍希音又重复了一遍:“你成心是不是?”

纪湛东的睫毛和她的差不多一样的长,并且密,但又难得的不阴柔。他的面庞近在咫尺,一双桃花眼在她面前轻轻眨了一下,缓缓地说:“我说的是真的。”

霍希音送给他一个无语的眼神,微微仰起头,逼着自己把眼泪收回去。纪湛东仍旧在瞧着她,以一种十分恶俗的眼神,霍希音和他对视五秒便受不了,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并且力气还不小。

“别这么看着我。那位妈妈也真是放心,竟然把小孩子交给你这种人,也不怕你给拐跑。”

“她也不想,可那小家伙见着我就喊叔叔,并且要抱。我本来见你不在,想去找你,结果被这个耽搁住。”

他以前可没这么耐心地解释过事情。她不曾问,他也不曾答,反过来也是一样。

“纪先生,您的理由还真不是普通的多。别人如果想要让你做件事,是不是还得考虑周围环境问题,万一让你碰上一只流浪狗,是不是你还得抱回家后再去开会?”

“我没那么严重的同情心,谢谢。这个和那个性质不一样。”

霍希音嗤了一声,懒得回话。

他停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那个小孩子,都是我的不好。”

霍希音在愣怔之后终于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他的话题转变得太快,她都没有做好准备。等她终于反应过来他讲的什么,霍希音已经不由自主地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有很酸涩的感觉涌上来,堵在喉咙口,怎么都咽不下去,霍希音再次没出息地觉得鼻子发酸。

但她这次没有让眼泪再掉下来。只是别过脸,猛眨了几下眼,强迫眼眶的酸痛感退下去。

“一直都怪我,从始至终。所有欠你的,我都想弥补回来。唯独这个,没有办法。假如再有,你也还是会觉得遗憾,对不对?”

他从来都没用过这种口吻对她说过话。霍希音差一点掉下眼泪。纪湛东很仔细地看着她,眼神深邃又澄澈,带着十足的诚意,让人无法抗拒。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一节节败退,毫无骨气地丢了盔弃了甲。

“我曾经动过念头要打掉他,但终究他比我快了一步。那段时间我焦躁不安,又困惑又迷茫,他在那样的环境下成长,并不适合留下来。但我又舍不得他。”

“纪湛东,你知不知道当时我有多矛盾。医生的诊断结果一下来,我脑子一片空白。我想找一把椅子坐下来,后来才反应过来我正坐在上面。我当时有完全相反的两种想法,一种是,如果你在,就好了。可我一想到夏未央,就又十分希望你能当面看着孩子消失掉。纪湛东,我如今说到这份上,你能不能明白,当时我有多恨你。”

霍希音从没有让这些话暴露在空气中过。这是她的伤疤,至今依旧隐隐作痛。即使是提到夏未央,她的情绪都不曾有这样波动过。而在今天,他的话就像是醇厚的白酒,暂时麻痹了她,诱着她不自主地开了口。

而她在慢慢组织语言的时候,却发现说出来依旧十分困难。字不成句,断断续续,混乱不堪,只希望他能听清楚。

她的手被他再次握住,纪湛东的表情太复杂,但动作依旧温柔。他轻轻地揽过她,说着未名的话,“希音”两个字被他念出来,一遍遍的,如今听起来,竟像是糖一般,恍惚含着一种化不开的温暖。

霍希音忽然觉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被他松松垮垮地圈住,她最近十分压抑,又累,此刻忽然觉得到了极致。

纪湛东平时总是有本事能把她逗笑,不管在最初她是如何焦躁烦闷。不过今天显然两个人的情绪都不对劲,他自己的眉眼都没有舒展,最后竟然词穷。

室内一时陷入沉默,不知过了多久霍希音的心情才缓慢平复,而又隔了很久,他的声音却再次低低地响起。

“在夏未央回国之前,我并不知道夏未央是你心中的刺。我并没听你提起过她。”

霍希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们终于正式提到夏未央,他这样郑重其事地开口,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要一次说完。

“我,她,还有周笑非的表弟,大学的时候我们三个在一个学院。当时因为社团联谊,还有老乡会,所以关系……并不算差。”

“接下来让我说吧。”霍希音打断他,“你是不是要说,经过所谓的日久生情,你对夏未央,即使不是非常喜欢,也是很有好感。但你以为她喜欢的是周笑非的表弟,而狗血的是周笑非的表弟也很喜欢她。你是君子,自然不能夺人所爱,但以你的性格,你又不会简单放手,所以你和夏未央的关系基本上就是一种红颜知己恋人未满的关系,甚至已经可以达到互相只称呼单名的地步。”

“再后来,由于一些原因,夏未央出国,你仍旧对她念念不忘,然后你看到了和她同父异母于是神形都有几分相似的我。再然后,她回国,或许是情之所至,于是主动告诉了你,她当年情有独钟的是你,你俩才是真正的两情相悦。”

“这是我能想出的唯一的解释。如果你的版本跟我有不同,那至少也差不了多少吧。”

纪湛东笑得有点无奈,甚至带着几分涩:“你的‘君子’两个字让我觉得无比讽刺。”

“她那样说,你听了以后应该有过后悔吧,最少最少也会有不小的遗憾。人之常情,得不到的东西在心里就永远像钻石一样珍贵又闪闪发亮,即使是一个小遗憾,也有可能经过一番煽情和怀念,被刻意地放大无限倍。否则,如果没有因为你欠了她,那你帮她的忙,在我们订婚之后,在她回国之后你帮她做的那些事,我找不到其他理由可以去圆。”

“不过这样看起来,夏未央假如不那么大度的话,应该早就恨死了我。似乎我才是那个应该人人喊打的第三者,生生拆散了你们这对本该比翼双飞的鸳鸯。”

她的外表太平静,一丁点波动都察觉不出,甚至连讽刺的话说出口都十分淡然。霍希音蓦然发觉自己竟然具有这样好的心理素质,她竟然可以在面对不愉快的情景时,三番五次都表现得足够平静,她端庄地坐着,礼数完全到位,说话就像演讲,娓娓道来,十足优雅,连她自己都想佩服一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