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果无言以对,陈樨的推理一点没错,他只是没想到世上还有狐狸精这么一个物种。可是相知时短,又不便告诉他真相,所以只有不接腔,沉默了会儿,道:“我给你去炒个蛋炒饭。”

陈樨自己激动,却见苏果一派云淡风清,气急,一把抓住苏果的肩膀,细细看了,果然,苏果脸上连一丝歉意或者惊慌都没有,似乎撒谎是理所当然,也或者根本就没必要重视他,一时一股浊气涌上心头。他一向心高气傲,精明过人,可对着苏果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迁就,只求她喜欢,可是结果呢?定定地看了苏果半天,很希望苏果说一句话,哪怕只是三个字,“对不起”,可没有。非常泄气,毫不犹豫指出:“苏果,你心里有别的男人。”

苏果闻言反感,淡淡道:“相对他和我的关系而言,你才是别的男人。”

原来还真是自作多情。陈樨再没说别的,转身就走。

苏果看着他离开,心里虽然不愿意惹恼他,可又没有办法留住他,总不能硬着头皮接受他的好感吧?这样也好,省得每次带阿乐见他的时候总得小心翼翼地躲开他炽热的眼光。

我就是超级无敌大恐龙好吃懒做五毒俱全兼财迷兼色狼的土匪——幽若是也~~

阿乐开学时间,苏果按照封仲与她约的时间,八点下来楼下等车来接。阿乐穿了件牛仔布连衣裙,配套的帽子,看上去雪玉可爱,一晃两周多的时间过去,阿乐已从原来的灰姑娘变成了白雪公主。眼中早就没了冷漠,不过苏果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迁就疼爱她了,阿乐似乎没以前听话成熟,开始变得无法无天起来。或许幼儿园教育会带给她一些新的变化。

夏天的东西不多,一个新秀丽的箱子便可打发。本来以为得自己打车过去,没想到昨天陈樨的秘书封仲来电话,说老板安排他过来接送。苏果原先对于陈樨那天晚上的拂袖而去颇不以为然,可见了陈樨生气后还是安排得如此周到,心中觉得不好意思了。

夏日的早晨,幸好可以避入大楼的阴影,否则一样的炎热。八点出了一点头,只见陈樨常开的车子打转弯处冒出头来,停到母女俩前面。苏果已经看清,开车的不是封仲,而是陈樨。他不是说不方便过去吗?

陈樨下车便若无其事地道:“对不起,我晚到几分钟,早该来个电话让你们晚点下来,下面这么热的。”边说,边蹲下身亲亲阿乐,非常自然潇洒,似乎前天晚上的事情不曾发生。“对了,你们很早下来的吧,我打你们电话没人接,苏果,你应该配个手机,以后阿乐不在你身边,万一有老师需要联系你的话,你不在家也比较麻烦。”

苏果一想也对,笑道:“好吧,这回给阿乐置办行头把钱都用光了,等我回头再赚一点就买个手机,手机也不贵的。”

陈樨想把阿乐放到副驾位置,结果阿乐树袋熊似地巴住陈樨不放,非要坐在爸爸怀里,“爸爸,阿乐要开车车。”

苏果自己动手把行李扔进后座,然后想从陈樨手中接过胡闹的阿乐,可是阿乐不肯,非要缠着爸爸。苏果略一沉吟,别有所指地道:“阿乐似乎下意识地跟爸爸比较亲呢。”

陈樨当然明白她想说明她不是阿乐的真母亲,所以只是一笑,道:“以后看见男朋友了还得把爹娘都扔了呢。苏果,还是你开车吧,我得对付这个小魔头。”

一路都是阿乐叽叽呱呱地与陈樨说话,苏果只有微笑着听的份。几乎可以确信了,阿乐依恋陈樨甚于她。

入学手续都是陈樨在办,苏果牵着阿乐后面跟着。这时阿乐忽然问道:“妈妈,阿乐不回家,你一个人会哭吗?”

苏果怔了一下,一时有些无法回答。离开赌徒后,幸亏有阿乐小鸟似的陪伴在身边,阿乐睡觉时候她得加油做翻译赚钱,下意识地不给自己静心思考的时间。但是阿乐全托后呢?想到空屋留回音,孤影对四壁,苏果还真有点担心。犹豫了一会,才有点言不由衷地道:“妈妈会想阿乐,想到阿乐的时候妈妈就会笑。妈妈不哭。”

阿乐却扑进苏果怀里,抱着妈妈乱亲,嘴里嘀嘀咕咕道:“把明天的亲了,把后天的亲了,把后后天的也亲了。”

这时候旁边有个孩子因为要离开爸爸妈妈哭了,这一哭带动一大片,一下很多孩子跟着哭,然后妈妈们都忍不住也是眼泪汪汪。阿乐抱着苏果的脖子东看看西看看,坚决地道:“阿乐打架都不哭的,妈妈也不能哭。”

苏果却是说不出话来了,怕一说话泄露底气,眼泪会不争气地流下来,只是紧紧抱住阿乐。刚才还说阿乐喜欢爸爸比较多呢,可现在看看,她才多大的孩子,都已经体贴妈妈一个人会寂寞了,再大一点的孩子都还不会想到这一层呢。

手续很快便完,看着老师领阿乐进去,阿乐果真坚强地没流眼泪,但是苏果眼尖,快转弯时候,忽然看见阿乐伸出小手在抹眼睛。她也在哭了吧,这个懂事的孩子,那么小都已经知道为了别让妈妈伤心而忍了。不知是母子连心还是怎的,苏果也忍不住掉下眼泪,和周围的妈妈们一起哭。

眼泪只要一出来,就由不得自己了。对赌徒的思念此刻绵绵涌上心头,压抑了近一个月的感觉如山洪暴发,再控制不住。一别就是一生一世,却又不知道下一世又会如何,心中思念夹着绝望,一片惨淡。

陈樨站在苏果后面,见她捂着脸无声哭泣,微削的肩膀一抽一抽地,心里很想揽她入怀,帮她承担一点苦痛,可是又很清楚,人家不需要。沉默了会儿,才轻问:“想他了?”

“嗯。”苏果也知道陈樨说的是什么。

“那就去找他啊。”

“没办法了。”

“外面热,进去车子里慢慢说吧。你也别太伤心,大不了我替你把人去绑过来随你发落。”

“他……死了。”

“我昨天才见过他,好好的,也没见他怎么想找你。”

苏果闻言吃惊,也不哭了,猛抬头看向陈樨。陈樨忙把她拉进车子,自己也坐下来,才道:“没错,我昨天去你以前住的地方了。对不起。”

“那你该相信我前天所说的话了吧。”外强逼近,不得不收起心神,虽然还是得哽咽一下,可不再流泪。

“转变似乎应该在真苏果所谓的失踪当天。我问你,阿乐的真妈妈究竟在哪里?虽然你带着阿乐比她真妈妈带着阿乐要好,可是,我只要求真苏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毕竟她是阿乐的妈妈,我和阿乐都有知情权。”

苏果非常无奈地看着陈樨,他不是阿乐,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蒙骗的。可是事实匪夷所思,即便是告诉他她是狐狸精,除非她变回一只狐狸顺便把他吓疯,否则只怕磨破嘴皮子陈樨都不会相信,好像在他心里,他已经认定了她很会撒谎了。苏果咽了咽口水,道:“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吗?真苏果已经去世了。”

“可是公安局并无类似死亡记录,近期也无类似无名女尸。”

“她的尸体不可能被发现。除非你找到卫斯理。陈樨,你别追问了行吗?很多事情不是常情可以解释的。”

陈樨终于印证了自己昨天酝酿在心中的想法,此事蹊跷,似乎闻到了阴谋的气息。可是,他真不敢相信,面前的苏果会做出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可是阿乐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骨血,即使目前亲情还不算太足,可保护小小阿乐他还是责无旁贷的。所以他不得不硬下心肠道:“苏……我还是叫你苏果吧,苏果,周五我自己会来接阿乐,你就别操心了。孩子是我的,我自己会扛起责任。”

苏果惊住,盯着陈樨道:“你以为我会对阿乐不利?你准备隔离我和阿乐?”

陈樨无奈地道:“等我搞清楚事实。阿乐太小,我不能让她受丁点委屈。”

苏果不得不承认,陈樨说得对。“你想知道哪些事实才能罢休?是不是想拿阿乐要挟我?”

陈樨还是无奈地道:“我也不愿意这么做,可是你又怎么解释这些事实?一,阿乐的真妈妈究竟遇到什么事了?二,还是那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三,真苏果没有一个类似你的近亲亲戚,你从哪里来?四,为什么取真苏果而代之?五,为什么你们长相如此类似,可能其他还有气味之类的也类似,以致阿乐都错认你?六,据我调查,真苏果十八岁那时便已生活糜烂,她周围人都知道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谁,请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七,我看你是真心实意对阿乐好,为什么?”

苏果一想,果然,自己认为合理不过的事,没想到居然可以一下被抓出那么多破绽。可是怎么回答?想了半天,只有叹气道:“既然你看得出我是真心对阿乐好,还问那么多干什么?反正不是我害死阿乐真妈妈的,你放心吧,其他,我还真不便多说。我也想送害死真苏果的人坐牢,可是这么一来的话,以后总会传到长大了的阿乐耳朵里,我只想,阿乐以前吃的苦头已经够多,以后让她好好地轻松地过。希望你别以爸爸的身份作梗,相信我,只要我硬得下心肠,你是无法阻止我带阿乐离开你的。我也不希望看到这种不得已的局面,我还是希望阿乐有爸爸有妈妈,童年快快乐乐。”

陈樨伸出手指,轻轻擦去苏果脸上的一滴泪水,叹了声气,然后坐直了,发动汽车。一边坚决地道:“苏果,我虽然无法对你硬下心肠,但是为了阿乐,我必须把她与可疑的人和物隔离开来。你如果真心为阿乐好,请洗刷自己。否则,还是希望你别出格,别影响阿乐目前平和快乐的生活。我相信我有这能力保护我自己的女儿。请记住,阿乐是我的女儿,不是你的女儿。你也看到,阿乐对我自来亲,为阿乐好的话,请你别打把阿乐从我身边拉开的主意。”

苏果犯难,陈樨说的非常有理,父母保护孩子是天经地义的,换了她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把阿乐与可疑人物隔离开来。可是……她既不想放弃赌徒转世的阿乐的抚养权,又不愿阿乐失去刚刚得到的父爱,难道只有说出真相这一条路可走了吗?

陈樨今天打定主意想逼出一些什么,但现在眼见苏果一脸犯难,却还是没有说的意思,心里很想妥协,既然看上去对阿乐没危害,就这么维持现状也挺好。可是再一想,那么多疑问,其中又还有一条人命,阿乐放在她手里怎么能让人放心?这么一想,心又硬下来,不想得罪苏果也只有得罪了。但又不舍得多加威逼,只有沉默。这一路直到苏果住处,两人都没再说话。

苏果临下车前,还是忍不住问一句:“不通融吗?”

陈樨顾左右而言他,“你若是寂寞的话,可以来我公司上班,买到手机给我一个号码,方便以后联络。阿乐嘛,周五我会去接,而且我已经跟校方约好,只有我可以去接。”

苏果点头,起身下车,关车门前又不无讽刺地说了句:“你办事效率可真高。”

陈樨无奈,看着苏果头也不回的进去楼道,知道这么一来,自己在她心目中更无好感可言了。

苏果也一样的无奈,有什么办法可以说服陈樨放弃隔离她和阿乐的念头?

才到门口,忽然感觉气场不对,立刻止步,想要有所准备,没想到门却自动打开,里面传来一个没好气的声音:“笨蛋,连我们俩的仙气你都闻不出来了吗?”

苏果不禁笑出声来,可不就是这对活宝神仙。抬脚进去,果然见城隍与忘机两位坐在沙发上,腿上各蹲着一只猫,正是价值千金的纯种苏格兰折耳猫娜娜猫和晒太阳的猫。“我还说怎么走近就是一股浊气,原来是你们四个。娜娜姐姐和晒猫姐姐好,看来修炼得不错耶,胡子都变黑了。”

晒猫白了她一眼,有气无力地道:“你这狐狸哪壶不开拎哪壶,我一身雪白毛发,你说这几撇黑胡子算什么。”

苏果笑道:“那还不容易,我带你们去漂白了。”

娜娜猫道:“我们本来前几天就要来看你的,但是你身边一个小尾巴在,不方便。今天你总算自由了。洛洛啊,我们今天是给你带好消息来的,你要不要听?”

苏果听着“洛洛”两个字,似乎有点陌生,有点遥远。“什么好消息?赌徒……”

忘机吆喝道:“你这狐狸精怎么只知道赌徒不知道其他人。好吧,我问你,你有没有算一下赌徒哪一世是男身?”

苏果愣了一下,道:“没算。”

城隍一针见血:“是不敢算吧。我帮你算了,你可以去一个年代,那时候赌徒是男身,不像有的时代即使是男身你也去不了。但是我有一点想不明白,既然赌徒今生不知前生事,与你相处也都得从头开始,那为什么你还要那么死心眼,非认准赌徒的转世呢?你与赌徒转世谈恋爱与同陌生人有什么不同?小狐狸我看你脑子有问题了。”

苏果闻言默然,因为见到阿乐是女身的时候,她也已经想到这个问题了,转世,天命,谁知道会转成怎样。

晒猫一个哈欠,道:“什么都别说了,我还想着陆叔叔的转世呢。洛洛打小就是死心眼,没办法的事。我看解铃还需系铃人,让洛洛去见一见那个年代的赌徒,看看还能不能合得到一起,试过了才能死心,免得现在不三不四地冒充人家的娘。”

苏果不言,默默地低头一算,这才抬头道:“不行,又是去做他的娘,不去。”

忘机道:“也就那个转世赌徒娘的位置你才插得进,其他人都不行。可是你自己只要坚持原则,不把他当儿子看,瞧着喜欢不喜欢这个赌徒转世不就行了?”

苏果冷笑道:“忘机,你还不如直说,为什么一定要我去做他的娘。你刚才的理由破绽百出,我又不是非得在那个时间到他身边,我也可以装作一个宫女接近他,为什么非要成为他的娘?”

城隍笑道:“果然是狐狸精,谁都不可能骗你。这么说吧,你的赌徒那个年代的转世是一名皇子,也就是嫡长子,而他的弟弟是天上某星宿下凡,合该最后成为皇帝。可是阴差阳错,不知那个人搞错,他们的母亲,皇后玮月失宠,打入冷宫。外家有功名的亲戚全部罢官,皇后连自己都没法照顾得周全,她膝下两名皇子的命运也一样风雨飘摇。最要命的是,废皇后忍受不住冷宫寂寞,悬带自杀。这一自杀势必连累她的两个儿子,所以天庭希望有人能去解决这个问题,让命定的皇子顺利登基。我们推荐你去顶替玮月皇后,正好顺便看看你的赌徒男身转世。当然是有好处的,天庭答应你,从此免去赌徒每次进入地狱所需受的苦难,赦免他无论哪一个转世在世上所犯的过错。”

苏果心中一动,正想说时,娜娜猫轻声轻气地道:“洛洛,我看你就答应吧,这可是忘机硬着头皮帮你去争取的呢,你也知道忘机是最不喜欢与天庭那帮官僚接触的。那个小阿乐现在不是有她爸爸照顾了吗?你如果不放心的话,你也可以去了那个年代后,还是今天这个时间回来这个世上看阿乐的啊。你犹豫什么。”

苏果叹息道:“这种事以前不是没干过,可是人这么去别的时空走上一遭后,即使一秒不差地准点回来,心境也大不相同了。这回这件事……忘机,我得好好谢谢你,你帮我争取的好处正是我想要的。娜娜姐姐说得也对,阿乐已经有了父亲照料,想来未来衣食无忧。再说我又不是不能回来的,是不是?”

晒猫笑道:“走就走,哪那么多废话。那边好的话就留下来,不要管这边这对父女了,那边呆着不爽,等皇子登基了你就一命呜呼,回来这儿继续花天酒地,不是很好?笨洛洛,你迟早得适应人的性命比你的性命短暂无数倍的现实,所以有些事情该忘就忘,该放手就放手。也是,谁让你这妖精是速成的呢?象我们就不一样,等我们修炼成人形,一颗老心早麻木了,也就不会有那么多苦恼了。洛洛,你还是放开怀抱享受来之不易的妖精时光吧,多少人想得都得不到呢。”

娜娜猫也点头道:“是啊,洛洛,晒猫的话糙是糙了点,可句句都是理,我们老朋友这几天看着你愁眉苦脸,人前欢笑人后悲的,心里也都不好受。所以忘机才会上天庭给你找机会。你还是换个不熟悉的环境调适一下心情吧,正好又有那么大的好处送你,你还不谢谢忘机。”

晒猫快速接腔:“那还用说,洛洛自出山就是受我晒猫指点,否则她一个小妖还怎么活得下去。洛洛,你就听我的,保证没错。”

苏果听着两个猫姐姐你一语我一语地说话,心里暖暖的,眼眶红了一下,怕被晒猫看了笑话,忙又当作没事人地笑道:“嗯,谢谢忘机,你们都是对我最好的。我这就过去那里。”

晒猫笑嘻嘻地道:“我们这一群里面也就你一个重色轻友的,不过也没办法,谁叫你最讨人喜欢,是狐媚子呢?去吧,跟我们别一付生离死别的模样,我们不吃这一套。”

苏果上前亲了一下忘机的脸颊,随即一捏口诀,消失在眼前。忘机一个不防,晚节不保,脸红得连胡子都映成粉色。俩猫等苏果一走,一齐欢叫一声,打开冰箱,取出冰淇淋狂吃。跟着没油没水的忘机清修,都已经快不知肉味。

宫院深深,寂寞梧桐窗外锁清秋。闲来无事,已经摇身变成废后黎玮月的狐狸精每天坐着勾指掐算玮月的全部过往。真的是单纯的一生,十五岁进宫,凭借娘家权势,成为当今皇后。十六岁生子朗,为皇长子,也是皇嫡子,这个就是赌徒了吧。十八岁生子熏,为皇三子,这个应该是天上星宿下凡以后要做皇帝的。以后再无生育,而期间皇帝的儿女还是层出不穷地被生出来,当然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皇后失宠了。让现在的玮月气闷的是,这个皇后只知谨守妇道,从不管身后嫔妃的明刀暗箭,连得宠的贵妃与她平起平坐她都毫不在意,整一面人。皇帝嫌她无味,又忌皇后外家气盛,经过多年布置,终于一举连根端起,黎家十五岁以上男丁全部下狱,其他男女圈禁于府内,等候处置。与此同时,九九重阳,皇后被废,打入远离宫廷中心的沉醉东风宫。至今已是过去一月。

朗和熏倒是依然居于宫中,跟着太傅苦读圣贤之书。让玮月觉得奇怪的是,她也算是通读史书,为什么这个朝代却是从来未见于记载呢?难道是一个时间内存在着无数的时空,而她以前看到的只是时空的某一部分?

过几天便是皇帝的寿诞,这个皇帝比玮月皇后大上一岁,今年正好三十。玮月想到陈樨二十九岁才有意外所得的一女,而这个皇帝却已经膝下儿女成群,人比人气死人啊。

有什么办法可以促使皇帝肯立熏为太子呢?显然,她一直关在冷宫对熏将是非常不利的。只有走出冷宫,重新得宠,即使不得宠,起码也要回复皇后地位,才将对熏有所助益。可是,一直身处冷宫,怎么可能得见天颜。那么,如何才能让皇帝进入沉醉东风宫,或者召她出沉醉东风宫一见呢?玮月相信自己的魅力,虽然二十九岁对于后宫女子而言已是大龄,可是她是谁啊,她是千年不遇的狐狸精呀。

办法当然得一步一步地推行。首先,月黑风高夜,玮月暗暗于沉醉东风宫作法,送一段好梦入皇帝梦乡。好梦乃是当年的新婚燕尔,两小无猜,那时的皇帝刚刚亲政,意气风发。那一段日子皇帝芟除前朝积弊,颇得黎家大力支持。那一段时间,是两人的蜜月。玮月暗笑着把那段时间如放电影般在皇帝的脑海里放了一段。心想,一点一点地来,就当是看连续剧。

效果如何,玮月都懒得去检验,施完法术,便倒头大睡,一觉睡到大天亮。晒猫说得对,放开怀抱,享受生活,何必总是营营于凡尘俗世,非要当自己是个凡人?

连续剧一直放到皇帝寿诞,也不知皇帝天天好梦不断,精力亏耗几许。玮月则是天天好吃好睡,白天隐身出宫变做翩翩浊世佳公子,游逛市集。什么歌台舞榭,佳肴美食,统统一网打尽。不一样的风光,果然有不一样的心情。

皇帝寿诞,当然是普天同庆。皇宫内院,更是竭尽奢靡。即便是远在沉醉东风宫,也可清晰听闻丝竹悠扬。

中午筵席,皇帝大宴群臣,宫中上下忙了个四脚朝天,连守着沉醉东风宫的太监也被叫去帮忙,自然,玮月一餐无着,只得自己出门去市集吃了一顿脆皮乳猪。回来午觉,心想晚上皇帝将于皇族及后宫欢宴,应该有她玮月好戏可唱了,此刻需得养足精神。

眼见天色转暗,阳光从后窗消失,乐声从前窗传入。玮月有丝失望,前面该开筵了吧,难道此次连续剧创作不佳,或者选材有误,不曾打动龙心?而晚饭又未送达,玮月最是耐不得饥饿,正准备出宫觅食,只听门外有太监扬声尖叫:“宣,庶人黎玮月寿筵见驾。”玮月听了哑然失笑,成了。可见夜夜梦缠也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原本以为众人皆已入座,后来着昂然进入将会是件非常风光的事,玮月还在心中偷偷温习了一遍以前熟悉的猫步,务求一鸣惊人。没想到却是被太监带着从极偏小门进入,悄悄入座于红漆圆柱之后,无声无息,连殿上的景都不得见,只有身边几桌之人看见,却也无人上前招呼。不过看来桌上酒菜应与他人相同,虽然已冷,可这总归是她正式吃上的第一顿宫廷佳肴不是?所以她吃得很是认真,品评其中好处。可是几筷下来,并不觉得有甚过人之处,也就意兴阑珊了。

搞了半天,连个热闹都没法看成,只听见周围没滋没味的音乐绵绵不绝,扰人兴致,很是失望,真想一走了之。只是心中有一息之念,不知这个赌徒转世会是什么模样。做儿子的怎么不来给母亲敬酒?

无聊间,只见一角明黄衣衫进入眼帘。玮月连忙眼观鼻,鼻观心,当作视而不见。什么叫出位?这就叫出位。人人见了皇帝都唯恐迎之不及,博出位就得当他皇帝为虚无。

这该死的皇帝也沉得住气,一声不吭看了好久,这才冷冷道:“废后黎氏,见了朕怎么不跪?心有怨念吗?”

玮月这才装作如梦初醒状,抬起头来一看,然后不慌不忙跪拜如仪,然后肃立一旁,心想,这个皇帝怎么这么眼熟,好像陈樨。会不会他身上便是陈樨的灵魂?掐指一算,不是。

皇帝上下打量玮月,见她着半旧鸦青衣衫,一头青丝只作圆髻束于脑后,无一丝粉黛,无一枝珠钗,寒酸窘迫,与殿上衣香鬓影格格不入。心中略微震动了一下,这才道:“玮月,为何对朕视而不见?”

玮月清晰地回答:“僻处冷宫,三餐不继,今日蒙皇上恩典,才得尽情果腹。实非故意视而不见。”

皇帝若有所思,又看了玮月一会儿,才道:“你出身名门大家,居然可以为三餐而废礼节,以前的教养都白费了吗?”

玮月一笑,道:“前人云,仓廪实而后知礼节,衣食足而后知荣辱。名门大家出来的一样也是人。”

皇帝闻言只是“哈”地一声,又是看了玮月好一会儿,这才拂袖离开。

后面的筵席也就乏善可陈,该亮的相已经亮足,后面皇帝要怎么做,端看他心中如何咀嚼这几句话了。

独自回去冷宫,天上一轮秋月如钩。慢慢到得宫门,却见有太监等候门外,不是平时常见的太监。见了玮月便快步迎上来,急急道:“皇上召见,请娘娘随奴才过去。”

玮月一惊,心说这效果也太好了点,心中冷笑一声,道:“公公客气,称我庶人黎氏便可。公公请前面带路。”

太监因为玮月身份敏感,一路不敢说话,默默引着玮月到了皇帝住的长乐宫,便止步不前,再由其他宫人带玮月进屋,然后肃然退下。屋里鸦雀无声,只见皇帝一人背着身子,站在一幅泼墨山水前。

又是跪拜,还没结束全套,皇帝已经转身道:“起来吧。这下吃饱知荣辱了?”

玮月抬头,冲皇帝一笑,道:“是,今晚是。”

皇帝吃惊,没想到一向胆小谦恭的皇后会变成这样,瞪着眼看了她很久,这才道:“几天没吃饱了?”

玮月笑道:“今日中午便无人送餐,玮月只得学道家辟谷。”

皇帝静静看着玮月,好久才道:“你变了。”

玮月还是笑道:“玮月一向如此,只是皇上不给机会表现。”

皇帝还是看着玮月,明知这话不尽不实,可又觉得今日对话比之过去要有趣得多,也就不去点破,只是淡淡地道:“夜了,睡吧。”

玮月吓了一跳,心说都不要培养感情就直接上床吗?忙一脸诚恐诚惶地道:“如此,玮月告辞。”

正要装腔作势地拜下去,却被皇帝一把抓住手臂。“看来,你心中还是存着怨念。少跟朕玩什么花样,给朕宽衣。”边说边转过身去。

玮月心说,我连你们这朝代的衣服结构都还没搞清楚呢,怎么一下就叫我做这种宽衣解带的高难度动作了?左看右看,从背后金累丝玉版软腰带上找到一个疑似暗扣的东西,下手一拧,果然衣带应声而散。哈,成功的开始。接下来的动作就方便多了,宽衣,脱鞋,解袜带,脱袜。古代没有莱卡,全是宽松衣服,所以脱起来分外便利。

不就是给个臭男人脱衣服吗?当你是木头。

脱得只剩鱼白绵绸短袄的时候,皇帝忽然扬声喊道:“进来伺候。”

立刻太监宫女端着脸盆面巾等鱼贯而入。一式两份,玮月也被人伺候了一遍。还是第一次在非赌徒的男人面前盥洗,非常不惯,偷眼看去,却见皇帝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心说这皇帝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啊。

等太监退出关门,皇帝已经坐于床沿。玮月只得硬着头皮过去,强颜欢笑道:“玮月伺候皇上安寝。”

皇帝不语,只是拿眼睛看着也是一身鱼白绵绸内衣的玮月,只觉得今日的玮月与往日不同,浑身似有莹光透出,吹弹得破的肌肤被白衫一映,如雪如玉。伸手拉她在身边坐下,又闻到幽幽清香传来,中人欲醉。忍不住埋首于颈深吸了口气,这才道:“你记得朕有多少时间没亲近你了?”

玮月想了想,道:“多少年吧。”

皇帝“哼”了声,道:“知道为什么吗?”

玮月被皇帝呼到脖子上的气搞得很窘迫,只得拿说话排解紧张,“天意难测,玮月不敢妄加猜度。”

皇帝抬眼深深看入玮月双眸,伸出一只手指轻轻从玮月圆润的肩胛顺脖子细细画到娇好的眉眼,好久这才笑道:“朕困了,睡吧。这几天很累。”

玮月心说,当然累了,夜夜看午夜剧场到通宵,这会儿眼圈都黑了呢。见皇帝躺下,只得也老着脸皮躺到他身边。两人中间隔着一臂距离。

黑暗中,传来皇帝一声笑问:“怎么不抓住时机?”

玮月忙答:“今日吃得太饱,荣辱之心大炽,是以战战栗栗,不敢轻举妄动。”

皇帝终于笑出声来,拉她入怀,轻声道:“朕今日幸你,明日起便会有人背后赶着喊你娘娘。终究是结发夫妻,朕不愿看着旁人欺负你。”

玮月懒得表现得感激涕零,只是“喔”了一声,心思都花在怎么避开皇帝的亲昵。可是怎么可能避开。于是终于明白,其实什么助儿子登基啊,说到底还不是拿色相勾引住皇帝,让皇帝对她死心塌地,非得拿太子位来哄她开心。既来之则安之,那就好好享用这自己送上门来的玉面肌肉男吧。

可正闭眼皱眉,以大无畏牺牲精神等待序幕揭过,好戏登场之时,耳边却是分明传来清清楚楚的鼾声。什么,在现代社会人见人爱的狐狸精,这都已经投怀送抱了,难道都还没人接手吗?难道宫里还有其他娇媚胜过她的美女?又或者皇帝今日召幸还真的只为不愿意看见别人欺负于她?真搞不懂他,看来妖精还是捉摸不透人精。

不过,还好今天好戏没有上场,否则才一见面的陌生人,总是很不习惯。虽然明知不得不在心里放下赌徒,为了赌徒转世的安危得争取此人的爱宠,可真做了起来心里还是别扭,这下可好,皇帝睡着了。忽然心想,这往后要是每次见面都施展法术让他入眠不是很好?

烛光从床帐的缝隙间钻入,仗着这一点光线,玮月这才可以细细端详眼前这个“结发”的脸。还真像陈樨,醒着的时候满脸自信,甚至有点骄横,是不是有事业有地位的男人都是如此?不过他此刻睡得那么熟,鼻子里轻轻的呼噜声就像晒猫和娜娜猫睡着的时候,原本坚毅的眉眼此刻轻松地舒展,原来还是个很英俊的男子呢。筵席上只见其之威严,竟然可以让人忽略他原本俊美的长相。看来这个皇帝也做得挺累的,每天得罩上面具才能做人,否则众人还不蹬头上脸?只有睡觉时候才能不知不觉放下面具,可怜。

许是连日未曾好眠,皇帝的额头鼻翼下巴分别长出几粒暗疮。玮月看着手痒,小心翼翼地从被窝里伸出兰花指头,辅以法术,往额头轻轻一挤,咦,好脏。眼珠子一转,一点不客气地把脏物抹在皇帝鱼白春绸衫的肩上。额头下巴都无挑战性,最后只余鼻翼的一颗。随着呼吸,皇帝的鼻翼一张一歙,那是最敏感的部位,搞得不好,很可能就把皇帝弄醒。放弃吗?不,自从跟了赌徒一来,玮月的性格中早少了“妥协”俩字,那么就上。

角度,力度,时机,每个数据都得计算得分毫不差,玮月以一个来自未来世界,通晓天文地理之才子的手段,眼光如电,不一刻便确定进攻方位,那一只肮脏的手伸向皇帝的鼻翼。

不知是千虑必有一失,还是做皇帝的都是星宿下凡,自有神人保护,千算万算,都没算到皇帝这个时候会得轻轻一动,龙鼻一甩撞上兰花指。玮月一惊之下,忙缩手至胸,微闭双眼,从浓密的睫毛下警惕地扫视着皇帝的面部表情。只见皇帝皱了皱眉,可没睁眼,然后如小狗一样的耸了耸鼻子,便一脸无害地继续呼噜。本来皇帝高高在上,一脸不屑地看着玮月的时候,玮月很是不爽,背后三片逆鳞剑拔弩张。此刻见了这等情形,心便软了下来,看见他额头一缕乱发垂下,擦着眼皮将要伸至鼻孔,便忍不住替他把头发撩到后面,又轻轻用手指抿了一下,压住那缕头发。那么,鼻翼上的那粒暗疮就放过它吧。

既来之则安之了。收起小动作,闭目安睡。呼吸之间全是皇帝的气息,慢慢地,慢慢地,这缕气息侵袭了玮月心中的记忆,于不知不觉间,一丝一丝地拔出那段前世的良缘。

清早于朦胧间,只听屋外有怪异的梆子声敲响,先是轻轻地三下,等一会儿后,又是稍微重了一点的三下。这时候,感觉身边的人动了一下。还没等玮月完全清醒,外面又是重重三下。不由轻声嘀咕:“怎么跟闹钟似的,都不让人好睡。”

才说完,耳边暖烘烘的气流撞击耳膜,带来丝丝微痒,“这是朕前年想出的法子,提示朕该早起上朝了。也是,你有好几年没与朕共寝了。”

玮月拨开床帐往窗户看去,只见外面都几乎没什么亮光透入,不知才是几时。不由感慨:“做个明君很是不易,起码这天天早起便不是寻常人都受得住的。难怪皇上昨日晚上那么明显的黑眼圈。玮月伺候皇上起床。”

说着便要起床,皇帝却是伸出手来,揽住玮月的纤腰,如待珍宝地小心吻了吻她的鼻子,这才道:“跟你一起,总算可以睡个安心觉。我们,也快十五年了吧?”

玮月一夜下来,已经不是很排斥这个怀抱,闻言微笑道:“是,朗儿与熏儿都那么大了。”

皇帝一笑,自己起身,双臂使力,做了两下扩胸动作,这才道:“想他们了?”

玮月忙也起身,笑道:“是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不见,不知肉味。”

皇帝道:“你三秋没有见朕,也没见你多么想念啊。昨晚对朕便是疏远隔膜得很。”

这不是恶人先告状吗?“玮月对朗儿与熏儿是小爱,对皇上是大爱。皇上是龙,飞龙在天时候,玮月最好的爱是在地上仰望,而不是以小爱捆束皇上的手脚。”

皇帝跳下床,走开几步,又回头道:“言不由衷。你一个月沉淀下来,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也越来越不知‘敬畏’俩字该如何书写了。”

听到声音,外面的太监宫女鱼贯进入,伺候更衣。玮月这次才满脸恭敬,把“敬畏”两字演绎得恰到好处。而皇帝则是满脸玩味地看着这个废后,心说怎么一个月不见,整个人变了那么多?似乎比以前有趣很多。

这时一宫女轻声道:“皇上内衣已脏,请容奴婢替皇上换下。”

玮月闻言眼皮一跳,忙扭过身去当作没看见,怕正审视着她的皇帝看见她眼中的促狭。而皇帝见她有异,不由拿过衣服看了,见上面有几点如血迹已干的痕迹,很是疑惑,不由伸手摸了下额头,却发觉昨天红肿的地方已经消退,隐约想起昨晚似乎有人在他脸上大做道场,可他正贪着好眠,懒得搭理,看来……

沉思中回头,忽见玮月眼中波光闪烁,嘴角微微上翘,似是什么顽皮主意得逞的模样,跳脱可爱。心中更是疑惑,怎么脱胎换骨成这模样了。原本昨天召幸的时候,还在担心会不会听她一夜哭诉,却不曾想,这一夜睡得安稳踏实,而她更是没给一丝压力,比之以前的唯唯诺诺,如木偶转世要有趣得多。心中不觉起了好几年都没再有的好奇。只是早朝在即,无暇多有试探,只得匆匆吃了早餐,率众出去。临出门的时候,也没看向玮月,只随意地说了句:“晚上等着我。”

此刻,玮月脸上端穆,心中却有个小人非常无赖地满地打滚,捧腹大笑,笑得一点不知世上还有“敬畏”俩字。

这个怀抱有点陌生,但这个怀抱很温暖。早晨闹钟一般的梆子在窗外敲响的时候,玮月竟是很依恋这个怀抱,下床以后,还是忍不住在太监破门而入之前,主动抱住皇帝,静静靠着他宽阔的胸膛听他胸中有力的心跳。

等皇帝离开上朝去,她这才静下心来,暗忖:自己这样是不是可以叫做水性杨花?或者也叫朝三暮四?

人类的文字上面似乎都是这么解释她现在的这种现象,可是忘机和城隍这两个神仙似乎很不以为然呢。想到后来,不得不自暴自弃地发狠,我就是狐狸精,怎么样,狐狸精本该如此。

于是,有点不敢再去回忆起赌徒,只觉心中有愧。但是又想到转世的朗,即使朗到了二十多岁适婚年龄,玮月也可以保证自己绝不会喜欢他。也就是说,原本想着与赌徒生生世世的念头该就此断绝。既然如此,一生那么长,她为什么不可以再找一个伴侣?谁叫老天灭了其他的狐狸精,害得她想专一也不成。

听晒猫的,放开怀抱,享受生活。

可是,心中根深蒂固的人类教育却时时冒头,冷不丁要来刺她一下。心中苦笑,可能也就只有用时间来磨去某些不愿意面对的问题了。

早餐后才想了一会儿心事,便已见日头高起。沉醉东风宫因为荒僻,反而周围树木环绕,秋阳照在强留枝头的金黄的树叶上,反射出它们最后的绚烂。

玮月总觉得古代这种宽大屋檐投下的阴影很让人压抑,尤其是在她现在深思不属的时候。换上一件刚刚昨天送来的松花色衣裙,出去院子里走走。皇帝没有宣诏她可以随便出门,暂时还是别触这个霉头为好。原本以为松花色应该是那种嫩嫩的黄,没想到原来是嫩嫩的黄绿。穿着这一身嫩嫩的衣服,站在金黄的秋阳里,心情忽然想飞,放松地飞。是啊,那么压抑自己干什么。

忽然听见门外有脚步声跑着接近,扭头看去,见方小袭带进一个太监,似乎就是昨天跟着朗一起过来的太监。那个太监见了玮月,便跪拜于地,一边急着气喘吁吁地道:“禀娘娘,不好,大爷不知吃了什么中毒,如今不省人事。”

“什么?”朗中毒了?这个消息反应到玮月耳朵里便直接变成了是赌徒中毒,几乎都没法思考,提起裙子便跑出大门,直奔朗的柳下系舟宫而去。她有妖精强健的体魄,虽然恨不得飞起来却不能飞,可跑起来也不亚于琼斯的百米冲刺,直把报信的太监远远抛在身后。很快,便云鬓散乱地跑到了柳下系舟宫,见里面已经围了一群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