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狂药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他们刚才喝了张老头的酒,而且酒丹散发酒气,这才把沉睡数百年的酒虻唤醒。王欧阳看到徒弟双眼转来转去,明白徒弟的想法,于是又说酒虻最怕蛇类,他先前吃了苗女的画蛇添寿药粉,体内的酒丹被压下去了,现在血内全是蛇粉的味道,酒虻闻了就像闻到杀虫剂,哪还敢靠近半寸。王欧阳将李狂药压在身上,一来是血不够用了,怕酒虻会弄死徒弟,二来想用身上透出的蛇药味散去徒弟的酒丹气息,免得酒虻不肯散去。

“都明白了?”王欧阳一口气说这么多,几乎没力气再站起来,只得继续压在徒弟身上。

李狂药半知半解,被捂着说不出话,于是眨了眨眼睛,表示理解师傅的所作所为了。不过,李狂药仍在心中惊叹不已,古人的思维真是太厉害了,居然能创造出这么强大的幻术。那本《鹅幻》不知是否以全本的形式传下来了,如果有机会,他真想一睹全文。可惜的是,现代污染太严重了,有些幻术需要借助奇异的生物,现在很难再找到,就连普通的生物都每天在灭绝中挣扎。

“再坚持一会儿!”王欧阳打断李狂药的思绪,吃力地又出声说,“只要我们的酒气散尽了,它们就会回到壁画上,重新附上去。你忍忍吧。”

果然,正如王欧阳所讲,过了约几分钟,那群酒虻组成的士兵慢慢稀疏了,不断地重新回到冰冷的壁画上。李狂药默默地等酒虻人影消失了,这才掰开师傅的手,忙问他手腕的伤口要紧吗?王欧阳苦笑一声,疲惫地翻开身,不再压住李狂药,然后叫他扶往前面走,去见一见徒弟的未来岳父。

“什么岳父?”李狂药傻傻地问道,接着又不好意思地沉默下来。

“丁老妖这个混蛋,等我复原了,非跟他打一架。”王欧阳气道,“明知道这里有壁画护卫这种害人幻术,居然不支声,让我们自取灭亡地拿酒出来喝。幸亏那条白蛇娘娘带我去吃了蛇粉,过了一晚上,酒血变蛇血,压住了酒虻……”

李狂药不知怎么答,想了想就问:“你之前说琴棋书画诗酒茶是怎么回事?”

“这就得问你太爷爷了,以前他在酒席上讲过这事,我们其他人都以为是他瞎说的,谁知道……”王欧阳叹气地摇头。

“那到底怎么了?这和幻术有关吗?”李狂药追问。

王欧阳蹒跚地走向前,忽然转头望向李狂药,复杂地答:“这话我以前对李小北提过,他对这事坚信不疑,然后就失踪到现在,你不会也要步他后尘吧?”

“我才不信!再说我现在跟着你,又不会去四川蒙山。”李狂药尴尬道。

“你不信?那画里的人怎么讲?你看,他们又出现了。”王欧阳望着两旁的壁画,画中的古代士兵当真重现了。

李狂药瞠目结舌,答不上来,然后王欧阳就朝前面喊:“丁老妖,既然你不往前走了,还不快来帮忙!”

言谈中,李狂药终于借着手电光线,在鬼门洞里见到了丁家父女,同时才意识到他们为什么停驻不前的原因。

第二十四章 七皇之地

黑暗的尽头是条死路,只有一片光滑的黑色石壁,看不到一扇门。石壁下有几块巨石,像是从洞顶上坠落的,可仰头看上去,却见不到地面的植物根须穿下来。在泥垒洞厅里,那里是黄土地带,到了这边就是石层了,这种土石交错的地形在积石山县特别多。正因为如此,踏白古城里才会经常有人失踪,有人大雨一过,地下就能冲出一个巨大的石坑,人掉下去就摔得头破血流。

丁细细看到李狂药找来了,欣喜地想要走过去,却被丁忘忧拦住。丁细细哼了一声,故意不听她老爹的话,老远就喊:“你们没事吧?我不知道你们找进鬼门里了,我也不知道壁画有问题,要不然……”

“我们没事。”李狂药简单地答了一句,忙扶着王欧阳走去,就怕酒虻还会追来。

“丁老妖,你故意的吧?你女儿不知道幻术的事,你总该知道。”王欧阳一来就兴师问罪。

李狂药见王欧阳气冲冲的,担心真的要打起来,可丁忘忧懒得理会,跟没听见一样。这是李狂药第一次见到丁忘忧,之前听说过这前辈的事,一直很好奇。只见,丁忘忧气宇不凡,湛然若神,叫人不敢直视。李狂药只看了一眼,便不由自主地把视线挪开,望向丁细细那头。丁细细高兴得笑了笑,当发现李狂药满身是伤,又眉头皱起来,想要过去帮忙上点药。

丁忘忧拦不下了,便道:“你这个老鬼,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你把女儿带走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害我们瞎操心!”王欧阳一屁股坐到地上,关掉一支手电,然后说,“你怕别人知道你来过这里,不好意思?我真没见过这么死要面子的人!”

“我是收到李狐的信,这才找来。”丁忘忧严肃地解释,“你刚才闯过来,应该想起李狐以前说过的那件事吧?我听女儿说,她在大海石上也见过有人用幻术驾驭九虺,看样子那件事是真的。”

王欧阳本想算帐,一听到这句话,马上就沉住气了。李狂药见两个长辈在交谈,想要避开,却没有别的地方了。丁细细暗地里使了个眼色,像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李狂药笑了笑,然后走向尽头,摸了摸光滑的石壁,又捶了捶,找不到半点机关。丁细细会意地提醒,昨天她们就到这里了,结果琢磨到现在也没找到去路。丁忘忧认定这里不是死路,不肯回头,丁细细拗不过,只好留在鬼门里陪着。

说起来,丁细细也知道鬼门的事,在进来之前,她就发现了西北发现的天门。可她老爹硬说鬼门才有去路,其他的门都有问题,进去了恐有灭顶之灾。于是,丁家父女折腾到现在,粮水耗尽了都没进展。至于死在棺材洞里的女人,那个是丁家的一个女管家,丁细细一听到这消息,鼻子就酸了,因为她是由女管家的带大的。丁细细和李狂药小声地交谈几句,然后就沉默了,因为两位长辈的话更有份量,甚至使他们都忘了眼前的环境。

据王欧阳回忆,90年代初,李狐曾去了甘肃一趟,并顺道去丁家见了昔日的老朋友。当时,酒席上就只有王欧阳、丁忘忧、万长青和李狐,为了表示纪念,他们多留了一个空位置,借以请江恨天的魂魄一起回来重聚。那晚,李狐提到一个“七皇之地”,这让每个人都觉得很好奇,听完后又觉得太神奇了,以至没人相信。

说起七皇之地,那就要从秦代开始讲起。当时,秦代壮大后,他们在邛崃山脉里发现了一户药家,而那户药家因为常年采药,因而早早地发现了茶叶。传言,自从秦代开始,在邛崃山脉里的药家就变成了历代皇族的茶源,并利用一个巨大的远古巨螺造了一间藏在湖底的茶院。

实际上,除了茶以外,从秦代开始,还有琴棋书画诗酒等秘境,分别位于中华神州的各处,这七个地方就统称为“七皇之地”。每次改朝换代,虽然都会换掉当朝者,但七皇之地就不会变。究其原因,那就是夏商两代带来的影响,当朝者很怕再因为茶酒等物被做了手脚,却查不到毒性,会毁了一个朝代。再加上琴棋书画诗酒茶都及为雅致,当朝人无不喜欢,于是就一直流传下来,那七个地方收藏以及掌握的技艺都是最全面的。如今,很多古代技艺都失传了,只有七皇之地还保留着。

然而,七皇之地和古墓一样,都是常人不知的秘境,寻常人连这些东西都不知道,更别提去找它们了。这七皇虽然各司其职,鲜有往来,但都通幻术,比起《鹅幻汇编》还要厉害,并利用那些幻术来守住各自的秘境。

李狐说完这事了,还提到七皇之地维持了数千年,但在民国期间内乱了,听说除了“酒境”之外,其他六皇都出了事。李狐从一个叫作白木老人的茶商打听到,七皇之中的“茶境”发生了一场杀戮,除了主人的女婴和一个女仆幸免,其他人都死无全尸。后来那女仆独自在邛崃山脉里抚养女婴长大,可为了断掉七皇的事,那个女仆从不提女婴的父母,也不讲七皇的事。

由于七皇太神秘了,除了四川“茶境”的事,其他六皇几乎不见史料,也无人知晓。李狐从茶商那里得知后,一想到“酒境”没有遭大破坏,或许会有千古佳酿,于是才在甘肃把其他几位老朋友找来,想问问他们谁听说过“七皇之地”。

“这几年,我听说过茶境的事,今天见到壁画护卫这种幻术,我才相信李狐没有夸张。”王欧阳说完就看了一眼李狂药,“我徒弟和你女儿在大海石见过一个神秘的女人,那女人会不会就是酒境里的人?不然谁有能力驾驭九虺!”

“你真的见过?”丁忘忧威严地望向李狂药。

“啊……”李狂药回过神,答道,“见是见过,只见了一会儿。她说她认识我太爷爷,不过……”

“那就错不了了。”丁忘忧把脸转开,不管李狂药有没有讲完,他继续对王欧阳说,“李狐死了,恐怕不只是有人因为那批酒器想报仇。我早就猜到当年出海时,船上的酒器没掉进海里,我看线索应该就在那批酒器里。”

“那你怎么不继续走?是不是没力气了?还是客气地想等我找来?”王欧阳讥笑一句。

丁忘忧面色严峻,答道:“你难道没看见,前面没有路了吗?”

李狂药听罢,又看向厚厚的光滑石壁,的确找不到路了,哪怕往上看也一样。王欧阳认同丁忘忧,这面石壁肯定有古怪,否则元朝的蒙古人不会大费周章地用壁画护卫这种幻术来守住鬼门。唯一能肯定的是,鬼门后肯定藏了和酒有关的东西,否则就必用酒虻了,因为只有酒人才会找到这里。

丁细细不解道:“如果不是棺材或者宝藏,只是几坛酒,那些人在壁画上做手脚干嘛?难道是天上的酒?”

“会不会和渎山大玉海有关?很多人以为只有一尊,其实有几尊,而且忽必烈造得很突然,上面的那些海景也不像蒙古人喜欢的绘像。”李狂药猜道,“踏白古城后来不是被蒙古人控制了,还在这里铸造了许多铁器?”

说着说着,这四个人就起了浓浓的好奇心,这么厚的石壁里,如果后面真的有空间,古人怎么造出通道?难道又是一门神奇的幻术在做怪?李狂药朝石壁撞了几下,丁忘忧就说他们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就是过不去,除非用炸药炸开。李狂药心想,没错,丁家父女那么聪明,肯定把可疑的地方都查看过了。

如此神秘的地方,简直就像山神的心脏位置,难怪当地人会把踏白古城看作是山神的老窝,可是石壁后面究竟藏了什么东西呢?

第二十五章 三封信

李狂药一身疲惫地望着石壁,琢磨后面可能没有宝贝,而是元朝蒙古人关押的妖怪。要不然,谁会把珍宝藏到这种鬼地方,且不说取回去麻烦,也许一下子就被震碎了,这里可是青藏高原与黄土高原的过渡地带。

丁忘忧何等聪明,琢磨了一晚上,到现在都没看透坚硬的石壁有什么窍门。丁细细也冰雪伶俐,她和她老爹都没办法了,李狂药就想可能这尽头真的是死路。王欧阳回头看了一眼,那边已经堵住了,人精一样的万长青又不在这里,也许去了天门,因此他就想可能鬼门里真的没有去路了。否则,西北方向的天门干嘛开在隐蔽的石壁上,而不是在底下。

丁忘忧望了王欧阳一眼,便看穿地说:“鬼门和天门都不是黄牧笛造的,她一个女流之辈,哪里来的财力和人力,只不过是借了元代留下的地势,起了一个西天宝洞。这里应该有四个门,除了鬼门和天门,另外两个门应该在地震中被震没了。你想想看,地震是千百年来一直发生的,既然他们选在此处做手脚,好东西自然要藏在最坚硬的地方,很难因为地震而毁掉。”

“你是觉得,鬼门这边不像会被震塌的样子,所以才选了这条路?”王欧阳苦笑一声,“我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大道理,原来这么回事。”

“那群土匪呢?”李狂药回头看着尸骨堆,寒声道,“他们躲进来喝了酒,然后才死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干嘛躲进来?这里应该有很多地方能躲。”

王欧阳啧了一声,掐指算了算,便道:“我记得江恨天提过,土匪被逼进踏白古城的日子,那晚应该是月破之夜,他们遇到的古怪不会比我们少,以前石顶上肯定也掉下石头啊、泥巴什么的,他们自然要躲进来,你以为土匪是白当的。”

丁细细闻言就答:“那我们怎么办?现在两头都是死路。”

李狂药听到这句话,灵光一闪,昨晚他感觉到洞里有风吹来,这说明前面不可能是死路。于是,李狂药就拿起手电,凑近地去端详石壁的每一处。这面石壁如此光滑,绝非天然,一定有人故意磨光了。那些人这么做的原因,不可能是为了让鬼门后面显得好看一点,因为壁画就够震撼人心了。之所以要磨光石壁,这可能与暗设窍门有关。

一路走来,他们遇到了不少幻术,或者从幻术脱胎的设计,因此李狂药认为这面石壁可能也有幻术有关。他们不能以常人的视角来琢磨,必须反过来想。既然有风透过来,能呼吸一个晚上,那么石壁肯定不是密不透风的。

王欧阳体内的余毒未净,虚弱得坐在一旁的碎石上,看到徒弟笨拙地贴在石壁边,便叫了一声:“你在看什么?想打个洞钻过去吗?”

丁细细也觉得纳闷,想走过去瞧一瞧,可丁忘忧扣住了她的肩膀,不让她靠近。丁细细气不过,瞪了一眼回去,然后挣脱束缚,和王欧阳一起坐在那几块大石头上生闷气。丁细细早料到她老爹不喜欢李狂药,因为李狂药一没钱,二不懂酒,不合她老爹的胃口。因此,在丁细细认识李狂药,并有好感后,她总有意无意地教些东西,为的就是让这一刻能对付过去。

与此同时,李狂药很仔细地观察着,几乎把眼珠子都贴在石壁上了,他用袖子搓了好多个地方,终于发现在一米多高的地放有点缝隙。只不过,那条缝隙因为灰尘太多了,被掩盖了一大半。对此,丁忘忧毫不惊奇,听到李狂药说话,他一步都未走近。丁细细见状,便讲他们昨天就发现那条缝隙了,可那缝隙才有一个指头那么宽,脑袋削尖了也挤不过去。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会还有空气能呼吸。”李狂药一边嘀咕,一边感受到缝隙里有微微的气流溢进来。接着,李狂药把眼睛挪到缝隙前,想看看后面的空间是怎么样的,可那边一片黑暗,用手电照过去也看不见后面有什么。

“我看了一晚上了,后面都是漆黑一片,你看不到什么的。”丁细细会意地说,“我拿手电照过去,视线会被挡住,一样没用。”

过了一会儿,王欧阳养精蓄锐,又有了点力气,于是就算起帐来:“丁老妖,你还知道什么事,快点说出来,别遮遮掩掩的。你明知道壁画有问题,酒会唤醒那些幻术,那你还带你婆娘酿的雕花来干嘛?总不会当水喝吧?”

丁忘忧闻言,横着看了女儿一眼,意思是说都是你干的好事,沿路用酒做了标记,早知道以前不给你念《格林童话》了。被王欧阳这么一问,丁忘忧懒得再隐瞒,这种时候怎么解释都很苍白无力。况且,丁忘忧并不怕把实话讲出来,只是他不爱说话罢了。原来,李狐最初寄出来的信各不相同,给王欧阳的信里提到酒人报仇的事,给万长青的信里则涉及黑老三的事,可给丁忘忧的信却和白堕天盉有关。

“这个死老鬼!”王欧阳骂了一句,也不管李狂药怎么想,他直言道,“给你们的信都不痛不痒,给我就一连串的恐吓,说谁要来杀我们了,想让我睡不着觉吗?”

丁忘忧轻笑一声:“你这些年不是一直把东西还回去吗,他把这事告诉你,只有你会问心无愧嘛。”

“少给我戴高帽子。”王欧阳大起喘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刘付天官的孙子被你救去了,你这也算还了人情。毕竟,那时我们都以为白堕天盉掉到大海里了,我们又不是鱼,哪里捞得起来。”

李狂药在一旁听着,同时心想,刘付狼虽然是在年幼时被救走,但他已经懂事了,说不定记得刘付天官的酒器珍品被“五仙”贪去了。丁忘忧将刘付狼放在身边,无异与引狼入室,天知道刘付狼是不是对长辈的事耿耿于怀。因为李狂药曾听丁细细提过,刘付狼一家人在文革中被批斗,就是交不出家里珍藏的酒器,所以扣上了反动的帽子。那时候,很多酒人把东西交给“五仙”,不见得有人有恒心去报仇。虽然刘付狼为人不错,但就事论事,这些酒人之中只有刘付狼的嫌疑最大。

丁忘忧不说话,王欧阳就继续道:“话说回来,刘付狼那小子肯定知道他爷爷的事,他们一家被关进牛棚也是因为白堕天盉不见了。除了白堕天盉,他们家还有渎山大玉海,这些东西都非比寻常,你知道刘付一家的来历吗?”

丁忘忧眉头紧皱,开口道:“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了吧。刘付天官的东西都是黄牧笛给的,他们家的来历倒不复杂,复杂的是黄牧笛,你知道她是谁吗?”

“那个苗女?”王欧阳一听就来气,“自古女人多蛇蝎,这话一点儿都不假,我差点没命再见你这个老朋友了。可我听说黄牧笛以前是贵州一个酒坊的二师傅,在1936年酒坊起火了,大师傅转投别家,她这个当二师傅的混不下去了,所以去了西边。”

丁忘忧神秘地一笑,什么都没说,只从怀里摸了一封信出来,递给王欧阳。李狂药站在旁边瞄了一眼,朦胧之中,只见信封下角好象写了“广东省中山市”这几个字。信封已经开了口,王欧阳疑惑地拉开,抽出一封密密麻麻的信纸就读起来。李狂药想要走过去看一眼,因为那可能是太爷爷写给丁忘忧的信,可现在凑过去会显得没有礼貌,他就只好干干地站在石壁边。

王欧阳起初以为信里没什么重要的事,怎知一看就被吸引住了,并叫丁细细帮忙照亮一点儿。在信中,李狐再次提到“七皇之地”的事,因为这几个地方藏匿无踪,现在基本找不到了。后来,李狐从茶商那边打听到四川邛崃山脉里可能有七皇之中的“茶境”,而“茶境”里的人已经出山了,所以他就想会不会“酒境”的人也曾出来过。

仔细研究,李狐就发现在1936年有一个叫黄牧笛的女人在西边闯出了名堂,而且她用的不仅是苗法,还包括了七皇所会的高深幻术。之后,黄牧笛还拿得出白堕天盉、渎山大玉海等奇珍,一介女流怎么会有那些东西呢?并且,黄牧笛所会的酒法都超出了当时的酒人水平,就像一个平庸的人忽然有如神助。因此,李狐就怀疑黄牧笛曾去过“酒境”,并得到“酒境”里的人传授酒法,还顺手拿了点“好东西”出来。

王欧阳对这个推测毫不怀疑,因为他早就觉得奇怪了,一个贵州苗女怎么可能懂得那么多,原来她师从七皇。在对黄牧笛的研究中,李狐发现黄牧笛屡次提到一个蓝衣女子,可没提到任何姓名。再加上李狐在大海石的遭遇,他认为蓝衣女子是“酒境”中的人,而且大海石应该是自古以来的“酒境”,它之所以成为七皇里唯一的幸存,那是因为“酒境”早早地转移了地方,避免了灭顶之灾。

丁细细在一旁观望,同时看了内容,她心想大海石的海蚀洞的确有问题,像是有人急冲冲地搬走了一样,难道真是“酒境”迁走的缘故?可“七皇之地”隐藏得那么深,外人绝不会发现,他们为什么会内乱,一定是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变故。

很快地,王欧阳就读到信的末尾了,李狐交代白堕天盉的确没有沉入东海,这件事他没有详细地解释原因,只讲到白堕天盉藏在积石山县的踏白古城下面,想请丁忘忧去取回来。李狐在信末叮嘱,去西天宝洞一定要带上好的酒,否则有去无回。至于原因,李狐却没有写到,似乎信是在匆忙之中写的,字迹十分潦草。不过,李狐还提起了一件事,那就是他认为“七皇之地”的线索就在白堕天盉上面,当年有人借文革搜刮这些奇珍就是想找七皇,破四旧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王欧阳看到这里,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当词穷之际,李狂药注意到了空气中飞舞的光粒,似乎哪里不对劲。猛地,李狂药意识到了一件事,于是大声地叫每一个人都把手电关掉。丁忘忧不满意地看过去,一个毛头小子有什么资格命令他,无奈女儿向着外人,他就暂且关点手电,想看看对方搞什么名堂。

在漆黑之中,大家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他们竟发现石壁上的那条细小的裂缝投射过来一道黄色的光束,而不久前缝隙那边还是一片黑暗。

第二十六章 双城

犹如暗无天日的海底,突现一束神秘的黄光,每个人都有些惊讶。大家静静地望着那束光,过了好一会儿才想去透过缝隙,看看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李狂药离石壁最近,一转身就凑到缝隙前,屏气凝望石壁后面的情况。缝隙只有一条,大家不能挤到一起看,于是就站着等李狂药告诉他们看到了什么。在有限的视野里,李狂药左右摇摆,想要看得更全面,可惜办不到。一望过去,只见一片黄光弥漫,像是一片发光的海洋,神幻得很不真实,它的宽广的程度也远超过泥垒洞许多倍。在蒙蒙的黄光下,沉睡着一片遗迹废墟,像是一座地下宫殿,最中心的位置还有一个如同凝固了的黑色旋涡,此刻正有一道闪耀的黄色光忙从底下冒出来。在四周还有些诡异的人俑,每个都雕琢得阴阳怪气,就像古代妖怪变成的化石一样。

看了片刻,缝隙里吹过来的凉风让李狂药觉得眼泪要流了,这才把眼珠子从缝隙前挪开。丁细细忙问看到什么了,可李狂药还没说话,透过来的黄光就灭掉了。丁忘忧一声不吭地把手电重新打亮,目不转睛地望着李狂药,只一个眼神过去,就让李狂药心慌意乱了。奇怪的是,李狂药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叫王欧阳坐到地上去,别坐那那几块大石头上。

王欧阳被苗毒折腾得正难受,听到新收的徒弟叫他起来,当下就问:“我坐块石头都不行?干嘛要坐地上?你要是累了想休息,那就坐在旁边不就得了,这石头很大,容得下两个人,只要你的屁股不像盆子那么大。”

李狂药一时无语,然后才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刚才看到后面有光,发现后面也有几块差不多大小的石头,和你坐的一样。”

王欧阳歪着头看了看屁股下的石头,答道:“石头嘛,哪一块不一样,有什么好奇怪的……”话未说完,王欧阳就猛地想起什么,转道:“你是说……”

“推台入壁!”李狂药接话,同时心想这个戏法以前在市集上见过,原来也是幻术之一。

丁忘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心里说原来这小子并没有纠结在黄光的问题上,而是先看了石壁后的乱石。所谓推台入壁,实则也出自《鹅幻》那本幻术汇编,基本上就是将一个台形物推进石壁里,可又不破坏石壁。推台入壁的窍门就是先在石壁上挖一个洞口,再把洞口雕琢,最后塞入一个刚好能放进去的磁石。在表演时,只要将涂了颜色的磁石以同极相推,嵌在石壁里的磁石就会被慢慢推到另一边,而被人推进石壁里的石块就会接替地嵌进石壁里。

在古时候,这种幻术碍于条件所限,一般只在靠山的市集上表演,而且推动大石块需要很大的力气,所以这种幻术并没有大范围地流行开来。可这种幻术需要精湛的雕琢功夫,后来就从这之中衍生出一种无缝堆砌的建筑方法。以前在黄河的晋陕峡谷一段曾有一座河伯石庙,用的就是无缝堆砌的手法,不过在80年代由于河崖塌陷的缘故,河伯石庙就栽进黄河里了。

无缝堆砌的手法并不罕见,在很多古建筑里都曾借鉴过,但大部分是用了相同色系的泥浆封住了缝隙罢了。真正能做到无缝的堆砌,还是很少见的。丁忘忧之前已经看过石壁了,的确难以发现缝隙,所以看不出石壁上嵌了磁石之类的东西。不过,丁忘忧也觉得石壁旁边的几块石头很突兀,却没想到是用来穿过石壁的帮手。

李狂药第一个想到石头的问题,可仍实话道:“谁如果先看过去,都会明白的。没理由两边有差不多一样形状的石头嘛。我刚才就想,是不是有人为了方便进出才这么做的。”

“这时候别谦虚呀!”丁细细小声道,“我老爹会以为你是真的笨!”

李狂药什么都没答,只是笑了笑就扶着王欧阳坐到地下,然后把腰刀晃了晃,果真找到了一块有磁性的石头。那块石头比桌台还大,要推动它得花很大的力气,何况他们这几个人不是又饿又渴,就是又伤又累,哪里还推得动。纵然李狂药身手不错,体力尚余,可咬牙推了好几次,那块大石头一直纹丝不动。

王欧阳坐在地上,头一仰就说:“丁老妖,你还愣着干嘛,不去帮你的未来女婿?”

丁忘忧怒目相视,却没和王欧阳顶嘴,只对李狂药说了一声:“走开!”

李狂药推得满头大汗,于是就退了几步,好让丁忘忧来试一试。本来,李狂药以为丁忘忧就算能推动石块,至少也要花很久才能找到嵌了磁石的位置,也就是说需要把石块推好几个地方,一处处地去试。却见,丁忘忧一只右手放到石块上,手掌转了一下,石块就调了个位置。不等李狂药惊叹,丁忘忧就已经将石块往石壁的一处位置推去,接着就砰地一声,石壁上就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口。

李狂药扫了扫空气里的尘埃,并心说丁细细的老爹力气居然这么大,谁要是得罪他,岂不是脖子要被拧断几千次了。丁细细冲李狂药一笑,然后帮忙扶起王欧阳就一起弯下身穿过了隐藏的洞口。李狂药本来想把洞口重新堵上,免得破坏了古人流下的杰作,可后来一想,鬼门都被堵死了,谁会再来这里看“推台入壁”的把戏呢?

李狂药和丁细细搀扶着发抖的王欧阳,并打着手电往里走了几步,顿时就被石壁后面的景象震撼了。这里的嶙峋怪石比比皆是,四周散落着些许古建筑,虽然倒踏了许多,但仍让人感叹它的辉煌。不过让大家称奇的却是每一处都是琉璃质,因此光线会散射开来,就跟身处水晶宫一样,也难怪刚才的黄光会发出皈依的晕芒。李狂药疑惑地望了一眼,觉得这个地方很眼熟,似乎以前来过,可这的确是他头一遭。

“我总觉得我来过。”李狂药把想法说了出来。

王欧阳疑问:“真的吗?那你之前怎么不记得了?”

“他梦里来过吧?”丁忘忧轻声道,“如果他以前来过,他怎么会不知道壁画里的古怪。”

“我是应该没来过,但我总觉得好像……我也说不清。”李狂药想破头了,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丁细细凝神回想,随后大声道:“我想起来了!李狂药,还记得我们去大海石那晚,海底有一群发光的黄色怪鱼,把海下的古城照得通亮吗?这里好象和那座海底古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第二十七章 元大都的守护神

李狂药走在废墟上,正努力思索,听到丁细细喊了一声,脑海就闪过了一系列的画面。事实上,李狂药并不记得海底古城的全貌,当时渔船翻了以后,鱼群就散开了,他只看到海底古城的半角。

丁忘忧已经听说了女儿的经历,但不认为两座古城是一样的,因为壁画护卫是元代留下的,即是说石壁后的遗迹也来自元代。元代士兵不善水战,先别说他们没有在海底筑城的能力,甚至无法远渡到大海石。海底古城肯定是很久以前留下的遗迹,也许是海岛受到地震影响,崩塌了一部分到海底,这种情况很多见。

丁细细看出她老爹不信,于是就说:“我不会看错,这些风格就是一样的,船沉下去时我记得很清楚。这些石质都覆盖了一层琉璃,而且雕绘得……”说到这里,丁细细知道拗不过她老爹,只得闭上了樱桃小嘴,省得自讨无趣。

丁忘忧不说话,望了女儿一眼就走向古城废墟的中心,想看一看发光的东西是什么。王欧阳也很好奇,便叫李狂药和丁细细快扶他追去,说不定会看见地下有太阳之类的神秘现象。越往里走,地势越低,似乎以前的石质曾液态化,然后形成了旋涡。他们一前一后地赶去,还没到达中心,黑暗的角落竟蹦出许多只大小不一的东西,直扑每个人身上。

混乱之中,李狂药依稀分辨出那些东西有三头六臂,跟之前见过的怪影差不多,这些就是甘藏沟里流传的山神真身了。不等大家看清楚来者长相,他们就感觉身上被抓得火辣辣的疼,根本来不及抵抗。李狂药眼疾手快地捏住其中一个怪影,丁细细就会意地用手电一照,他们就立刻看清了山神的真容。

原来,这不是怪物,也不是猴子之类的东西,而是人。只不过,这些人被套上了奇怪的铠甲,铠甲上多了四臂双头的造型,昏暗中看起来很像哪吒。王欧阳在闪避时也看到了这些怪人的真容,顿时想起幻术中有一种骗人的把戏,那就是将拐来的孩子驯成野兽,套上兽皮装狗、熊、猪等物。为了装神弄鬼,有的小孩还被用烧红的铠甲套起来,永生不能脱下铠甲。因为这些被驯虐的小孩得不到人类社会文明的影响,他们会变得更野兽无异,这也是后来大部分幻术失传的一个原因——太残酷了。

王欧阳想起这是幻术留存下来的恶果,便手下留情,只避不杀。可踏白古城下的遗迹已近千年,别说人类了,可能乌龟都活不了这么久。如果不是元代留下的怪人,那现代里还有谁会把孩子拐卖,把他们驯成这种野兽呢?这些人有大有小,有壮有瘦,皮肤像马皮似的,手上还烙套了锋利的爪甲,实在不像近代的人。

丁忘忧与另外三人隔得很远,几乎看不见对方了,可他下手极狠,身上甩出一支金笛就一下子就数个怪人打得晕厥在地上。不过,丁忘忧同样好奇,这些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会躲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怪人绝不可能是从元代或吐蕃留下的,如果他们能活这么久,那么当时的统治者肯定先把长寿的方法用在自己身上了。

大家在对付怪人的利爪时,很快就想到一起了——这是黄牧笛搞的鬼!1936年时,黄牧笛仍青春可人,她来到踏白古城后,发现了两代留下的遗迹,略为改动了一下就变成了西天宝洞。当时民不聊生,战乱让很多家庭毁灭,大把小孩没有父母,他们被人抓去了,也不会有人去找。再到60年代的三年自然灾害,及文革的影响,很多人也从户籍上消失了。如果黄牧笛那时还没死,那么她用苗法驯变拐来的孩子,的确是有可能留到90年代的。毕竟,谁都不知道黄牧笛是在哪一年死去的,也许她现在还没死。

李狂药意识到跟这些怪人讲不清,可又不能下杀手,所以手上的腰刀一直不使。丁细细和李狂药最近,虽被逼攻得无路可退,身上也被抓出了数道血痕,但一样心慈手软地甩开那些怪人。直到李狂药手上的腰刀被打落在地上,一个壮硕的怪人要举刀刺向他,丁细细情急之下就将眼前的一个怪人拉到跟前,替李狂药挡住了那刀。

霎时间,血液横飞,丁忘忧离得远了,没看清楚,他以为女儿受伤了,于是就更不客气地杀过来。李狂药心有不忍,可他知道再不还手,迟早会被害死,丁细细刚才是也是逼不得已。当丁忘忧挥着手上的金笛杀来时,李狂药才注意到这支笛子好像蓝衣女子手上的那支,不过不完全一样,蓝衣女子的笛子要更为精美,而且会流溢出柔和的金光。

在四个人之中,丁忘忧最潇洒,几乎没人怪人抓伤,他的金笛比棒槌还好使,一挥就能撂倒一个,当然也和他的力气很大有关。本来,丁忘忧想来帮女儿,可后来发现女儿没事,于是就转去救王欧阳了。王欧阳一个翻身就跳上了一处比较高的石墙上,虽然一时半会儿不被伤到,但怪人比猴子还能爬,很快就要围到墙上去了。幸而丁忘忧及时赶到,他就金笛朝那些怪人的身后一点,他们的筋骨就断掉了。

王欧阳翻身一跃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一看怪人把打倒了,他就体力不支地从石墙上摔落。李狂药离那边有几十米远,本想快些过去帮忙,可实在不行,只能干着急。当看到丁忘忧接住了王欧阳,李狂药就想起了一件事——李狐嘱咐一定要带酒到此地的原因。同时,丁忘忧闻到了王欧阳身上略微淡淡的蛇气,便也想起了这件事,于是就把系上身上的酒壶解了下来。

丁细细见状,跟着把她老爹之前给的酒壶拿在手上,俩父女就同时饮下一口酒,喷向那些怪人。那些怪人被喷了浓郁的雕花,酒味缠身,靠近一闻,人都能醉掉。丁细细一边喷出酒雾,一边叫李狂药躲远一点,待酒喷得差不多了,她就和她老爹往同一个方向避去。

顷刻,沉睡在壁画里的酒虻再一次苏醒,它们幻化为士兵的形状,穿过了石壁,朝那些怪人围去。李狂药心想,这些怪人虽然可怜,但已经无法逆转兽性了,当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太爷爷知道这一点,因此才再给丁忘忧的信里提到必须带酒来的这一点。此时,他们身上也沾了点酒气,为了不被酒虻吸净体内的血气,他们就越退越远,一起朝古城中心的最低处靠去。

王欧阳手脚不灵光了,被丁忘忧扛在肩上,赶到李狂药这边时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丁忘忧见李狂药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在责备他害死那些怪人,于是就威严地说那些怪人就是元大都的守护神,这是你死我活的问题,如果想活下去,那就只能选一方。

说起元大都的守护神,李狂药也有耳闻,据说当年元朝占领京城时,将京城改成了元大都。那座都所开的城门仿照了哪吒的头臂与双足,因此元大都也叫哪吒城。蒙古族最是崇拜长生天和喇嘛教,可元大都没有用长生天的形状,而是用了哪吒,并称其为守护神。这一点是元世祖忽必烈拿是主意,虽然后世认为他接触中原的道教文化后,思想有了改变,可皇城这种大事,忽必烈力排蒙古贵族的意见,执意用哪吒来代替长生天,这和忽然要造渎山大玉海一样令人费解。

李狂药很快回过神来,没想到这里竟有和哪吒形似的怪人,莫非元代留下遗迹时就驯变了一些怪人守护这里?可这里不是古墓,也非宝藏之地,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心思?积石山县甘藏沟的人都以为这些怪人是山神,可见这些怪人存在很久了,不晓得黄牧笛为什么要复制元代留下的怪人,莫非忽必烈当时也见过“酒境”里的幻术,或者认得当时从“酒境”走出来的传人?

光影晃动中,这四个人为了躲开酒虻,已经离石壁越来越远,而那群怪人也渐渐地被酒虻拖住了。眼看酒虻循味而来,王欧阳身上的蛇息又快散尽了,他们心急火燎之际,脚一滑就回头望去。同时,古城中心的石形旋涡深处黄光再次冒起,将琉璃石质的断壁残垣映照得美妙异常。已经站得很近的四个人忍不住地转过身,头一探,终于看清了石形旋涡下的情形。

第二十八章 酒池

黑石形状的旋涡下面,有一层黑白相间的蛇息,将旋涡下面封住了。虽然四周有陡峭的斜坡走下去,但若不小心,很容易滑落到底下。王欧阳被丁忘忧扛在肩上,闻到了腥腥的蛇息味,于是就咬紧牙关问丁忘忧有没有带雄黄,没准石形旋涡下面是蛇巢。现在酒虻弄死了那群怪人,很可能继续涌过来。除了蛇息的味道能挡住酒虻,当下没有任何办法了,除非他们马上变成一条蛇。

丁忘忧料想踏白古城里会有蛇鼠,却没带雄黄,他和丁细细一路走来也不曾被蛇攻击。实际上,只要蛇不饥饿,或者它不被刺激,它是不会伤害人类的。可如果要闯进蛇的巢穴,那就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了,它们肯定不依。李狂药正在着急,手电光线中就滑过一条白影,他心中大喜,这不就是之前救过的那条白蛇吗!

前一晚,因为月破之夜,鬼门外的植物异动,根须松开了地面的泥石,使得泥垒洞塌陷了。白蛇自顾地逃命去了,李狂药以为再无缘得见,怎想这么快又碰面了。丁细细不明就理,以为这条肥大的白蛇想咬人,她刚要轮起腰刀砍下去,李狂药就挡了下来,并说明了原由。丁细细半信半疑,她才离开一天一夜,居然就发生了这么神奇的事。

只见,那条白蛇回眸一眼,便静静地游过覆盖的蛇息,往石形旋涡底下去了。李狂药顾不了那么多,就算下面有一万条蛇,他也要下去看一眼再说,总不能让酒虻占了便宜。踌躇了一会儿,他们就小心翼翼地侧着身子,往石形旋涡下走。有那么一瞬间,李狂药总觉得这凝固的石形旋涡还会转动,一不留神它就把人全部吸下去。

还没走到那层蛇息附近,底下的黄光又闪了一下,这时离得非常近了,李狂药就看见底下似乎摆了许多器皿一样的东西,还有一个人影躺在下面。底下的黄光有一大片,不知是什么东西,看起来也不像灯光。王欧阳被扛在丁忘忧肩上,尽管气若游丝,但还不肯闲下来,硬是挤出一句话,问他们下面不会是蛇精娘娘要变身了吧?好像前些年有部电视剧《斩白娘子传奇》就是这么拍的。

丁忘忧不苟言笑,听到王欧阳疯话联翩,便威胁道:“老酒鬼,你都快死了,还不快闭嘴!你想先把我烦死?小心我把你扔下去!”末了,丁忘忧又忍不住地添了一句,那部电视剧叫《新白娘子传奇》,不叫《斩白娘子传奇》,你那什么眼神!

“既然知道我快死了,让我唠叨几句又有何妨……”王欧阳刚想争辩,穿过蛇息后就闻了一股特别浓郁的酒气,“妈呀,这是什么味道?我都能起死回生了!”

李狂药慢慢地走下来,的确在蛇息下面闻到醉人的酒香,似乎蛇息把空气隔成了两截。要不是蛇息的隔绝效应,可能酒虻早就从壁画里苏醒了,这里的酒香能把踏白古城里的动物、植物、甚至石头都能熏得醉倒。再往下走,他们就看见一片湿泥上有几条粗大的黑蛇与白蛇在游动,而那片湿泥闪光时就露出器皿与人影,似乎底下埋了东西。

“这是什么地方?”丁细细吃疑地望向她老爹。

丁忘忧镇定地把王欧阳放下,便道:“这就是酒池了。我以前跟你说过,你不记得了?”

这时候,王欧阳瞥了李狂药一眼,心想这小子想要和丁丫头在一起,那就快显摆我教给你的东西,昨晚刚跟你提过酒池,不会睡一觉就全部忘了吧?李狂药没读懂师傅的眼神,并没有说出口,只在脑海里回想了那段话。所谓酒池,这和酒窖差不多,也是窖藏酒液的地方,但也是炼制酒器的地方,而酒窖却不能。

酒池的选地很特别,不是随便一处就行,必须选在阴凉与炎热能交替的地方。首先,开池的基地必须是天然的黄泥底,池底用纯净的黄泥夯实,搭池墙的黄泥要采自深山大川,离人烟之地至少距离十公里远。这是为了让黄泥更为天然,不会因为生活废水、农药、粪水所污染。

池墙的黄泥采集好了以后,还需要仔细挑选,只能选细腻、柔软、无砂的泥料。当池墙搭好了,等7、8月过后,池墙会由黄色变成乌色、又经过一年乌色开始发白,泥质也由绵软变成了脆硬的特质。这时候,要在酒池里埋下至少十种不同种类的老酒,而且一定要是挂杯之酒。在封存50余年后,酒池的泥料会由乌白变为红绿的彩色,并产生奇浓的异香,此时泥性柔软,但已无粘性了。在那50年间,还要让酒糟与池墙接触,不断地发酵,培养出许多适合窖藏酒液的微生物。

然而,这还没算完,50余年后,要再放入下一批挂杯之酒,等过了100年至300年了才算大功告成。而在这段漫长的岁月里,池底的温度也在变化着,将泥性完全消去,色彩全无。至此,酒池会每隔一段时间发出黄色的光亮,而那些光亮就是酒池里的微生物繁衍时发出来的。别看它们是微生物,要知道一整池子几乎都是那种微生物的残骸,受到酒气激荡后就会发光。这跟鬼火由残骸骨骼发出的荧光差不多,只不过不是由于磷粉燃烧的缘故。

李狂药回想完了,丁细细正好讲了一遍,而他们却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神奇的酒池。听长辈们说,这种酒池窖藏的酒美味无比,酒器埋下去了,以后装清水都能变佳酿。传说,古代酒人刘白堕的白堕天盉也是在酒池里炼制过的。王欧阳对此深信不疑,因为他以前在山里头见过酒池,他身上的酒葫芦就在酒池里炼过,所以酒葫芦才与他形影不离,那可是宝贝呀。

丁忘忧和王欧阳不同,他曾想筑一座酒池,可选不到合适的地方,一生也有限,等不到百年之后了。所以说,酒这种东西,一般都是上一代给下一代酿的,全看各人造化。就像四川有几座老窖,都是超过两百年以上了,如果不是祖辈勤劳,后人哪里有福气享受这等财宝。很多酒人都认为,酒池和酒窖是有生命的东西,因为需要慢慢养出来,如果中途断掉酒气的补给,那么它就会饿死,功亏一篑。

王欧阳以前见过酒池,可也没见过能发出强光的酒池,少说这酒池都有近千年了。难怪元代蒙古人要把这里封住,原来是因为这里有一座难得的酒池。当黄光再闪一次了,王欧阳见到池泥里有许多酒器,当中似乎有渎山大玉海的身影,所以就猜李狐当年是不是把酒器都埋进酒池了。这样一来,酒器不会以为被侵蚀而毁掉,反而会得益于酒池的功效,会比以前更有酒韵。

李狂药也注意到了渎山大玉海的轮廓,可他脑海里却在想,之前万长青和江连海提到的白堕天盉有什么秘密,希望那玩意儿就在池泥之中。池泥有几条蛇在游动,它们庸懒得意,可人一接近就嗤嗤地出声,除了那条妩媚的白蛇外。

丁细细见状,便想用刀将蛇群砍成数截,可李狂药却说:“没有蛇息,我们早死了,还是放过它们吧。”

“那我们不挖酒泥下面的东西了?”丁细细不甘心。

“挖是要挖的,只是……”李狂药说着说着,在酒池再发光时,他就把注意力转移到那具人影上面。

丁忘忧沉默在一旁,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为什么把人埋到酒泥里,这不是坏了酒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