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绿看不出他是谁,瞪了下他的那个眼神,宛如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样。

欧阳云墨对此倒是一笑而过,拱手谦让。

直到豆绿突然接到伫立在楼梯口的紫叶冷冰冰射来的一道目光。

豆绿把事情闹大了,声音那么大。本来忙着去厨房张罗几个主子饭食的紫叶,只好匆匆忙忙折了回来处理。一见,这个豆绿,果然是有点儿把人都不放在眼里。

其实,出来的时候,紫叶本来是想把回明屋里的人全换掉了,因为她接触这些人之后发现,这些人在性格上都是有些毛病。可能,回明是养女的缘故,回明屋里的人,李敏也没有让人特意去调教过,所以,这些人,倒是不知道从何时起,自个儿翘起尾巴来了。

一般来说,都是对自己亲生的孩子更为严厉,对养的孩子反而偏为宽容。紫叶可以想象李敏和朱隶的这点疏忽,其实应该是有意而为,不想让外人说他们夫妇对养女苛责。

只是,出门在外,一切和王府里不太一样了。紫叶决定必须好好整顿下了,否则,再出个什么乱子,牵累到朱潜身上,能得了?

回明刚回到自己的客房。紫叶派了自己的一个人,先顶替了豆绿的位置,然后,拎着豆绿到一边训话去了。

豆绿被训得脸色苍白,眼角悬挂着两颗珠子。

秋水刚好经过的时候,瞧见,倒也不敢像上回那样轻易表现出幸灾乐祸了,只是心底里暗自偷乐:谁让你上回绊了我一脚?

真以为你服侍的主子就是主子,我的主子就不是主子了?

四海好像感冒了,躺在床上一阵冷一阵热地发寒颤。秋水去了厨房,拿着二白给的草药,煲了点清热的凉茶,熬了一碗端着进了屋里,一边对雅子说:“姑娘先吃饭吧。少爷说了,说先不让他吃饭了,先吃药,好点再喝点米粥。”

雅子给四海额头上换了条湿的帕巾。

四海转头看了她下,道:“去吃。”

雅子点头,把人交给了秋水,走到屋里的茶桌边。饭菜,都被秋水用竹篮子拎了过来。见秋水要喂四海,雅子一个人半跪在凳子上,揭开竹篮子上面盖的布,自己把里头的饭食取了出来。

一共三菜一汤,两碗米饭。

这家人看起来从来不喜欢苛待人,无论对于客人,或是对于下人。饭量,绝对是足够的,只会多不会少。菜,选择的却都是清淡朴实的,没有一点奢华的调子。在王府里调养身子的时候,早就听闻,王府里的女主子,喜欢清淡饮食,倒不是因为吃斋的关系,纯粹是出于健康身体的考虑。

是个,很有修养的家庭。

雅子想了很久,其实,对自己是住在什么人家里,似乎隐隐约约应该也有些什么察觉了。

吃了草药的四海,喉咙里咳嗽着,在秋水去外面打水时,对雅子说:“我们恐怕需要快点逃——”

逃?逃到哪里去?

这会儿逃,不怕被曾雪磐逮了个正着?

雅子并不赞同他的意见,此刻,更应该是以静制动吧。

朱潜的想法和她是一样的,本来,前面有个分岔路口,刚好其中一条是通往许飞云所在的北峰去的。他本计划在那里把雅子他们送走。现在,眼看和曾雪磐碰巧给碰上了,反而一时不好动作,只怕打草惊蛇。

这个曾家的少爷,可是个很诡异的人!

朱潜的眸光里在光下一闪。

章节目录 朱潜轶事二三事贰肆

夜凉如水。

大黑去巡逻了。换了二白回来服侍朱潜。

给朱潜点了盏灯。

朱潜翻着从家里带出来的药书,不是从李老那儿拿的,就是从娘亲宝箱里偷出来的。

不像李老慷慨授教,他娘好像很喜欢和他玩捉迷藏。把东西藏来藏去,让他找。在朱潜眼里,娘亲这个举动,真有些幼稚。

可不得不说,那是他娘,最了解他的娘。

总是能让他突破自己的情绪,小额头挂上几道黑线。

好吧,手里这本书,是他从娘亲床底下翻了许久,挖了个洞才给翻出来的,他以为是很宝贝的一本书。现在看了差不多几页以后,顿时可以让他欲哭无泪:又中招了。

说白了,他娘亲“嫌弃”他不像个孩子,老气横秋。因此,在他出远门之际,还没忘记整蛊下他。

二白见他手里拿着书半声不吭,小眉毛在凝重之际是一丝呆滞的无奈,一瞬间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朱潜听见了二白努力压抑的轻笑声,一个淡淡的眼神瞥过去:“听说四海病了?”

二白赶紧收拾下脸上的表情。别看小主子表情很悻然,可是,小主子那是打从心里最喜欢自己的娘亲。要是,其他人敢对李敏有任何不敬的意思,那可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不,是势必死了都别想留尸的地步。

“之前和少爷说过了。按照少爷的吩咐在我们带来的药草中捉了两样药,煎了碗凉茶给他服了。今应该是退了热,但是,只怕——”

本来,这病就是吓出来的。治病要治本。

“今晚,拿只蜈蚣放到他床上去。”朱潜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说。

二白脸色一青,苦笑:“少爷,他不得吓得流尿——”

“就是要把他再吓一吓,然后,他才会突然发现,再怕曾雪磐,也没有比爬在自己身上的蜈蚣可怕。”

二白领悟了他话里的意思,一方面,却不得不咂舌头。自己家这个小主子,虽然小小年纪医术真是了得,可是,真不是一般病人能承受得了的大夫。

李敏和李老,都没有小主子这般毒吧?

“你说我娘?”朱潜当跟着自己许久的大黑和二白是自己兄弟,私底下交流没有那么多规矩,小眉头一挑,刚好抓住二白之前的表情,小嘴角微扬露出几分鬼魅,“我娘没有我毒吗?”

二白怔了一怔,呆呆地看着把桃花扇展开来潇洒摇着的朱潜。

朱潜只知道一件事,他娘,是这天底下,最最厉害的大夫。李老的医术,或许经验上胜了他娘一筹,可是,大夫治病需要治人心,他娘在这方面,无人能比。

比如说,上回,不是有只京师的老狐狸,从京师里跑来找他娘吗?

他刚好经过,走进去,在旁听了。

那时候,他心里也想不太明白,只记得人家模模糊糊说过,说那只老狐狸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什么他娘还要这么客气地对待。

直到后来,那人离开燕都的时候,给他娘留了一封信。

人心固然叵测,但是,留下一丝良心的人,还是有的。李敏推测的没有错,其实,鲁仲阳真的在宫里留了一手。

这老狐狸,如果真想动手杀人的话,当年,按照万历爷一怒之下的吩咐,可能早就在太后等人的身子里埋下致死的祸根了。可李敏当初给太后治病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这类痕迹。大概也就是这个缘故,太后在皇帝死了以后,并没有就这事向鲁仲阳发难。

老狐狸真的不想用自己的医术杀人,因此在万历爷在位的时候,一直都是喜欢告病,关门在家中休养。

真正敢拿起这把屠刀,动起念头杀人的,败坏了医德的人,是那些在鲁仲阳下面,随时想抓到更好的机会往上爬的一些人。

现在,鲁仲阳真的是年纪大了,说是形势不妙在宫里怕遭人迫害才走,还不如说,自己想想一把年纪都有了,想着死前干点事儿,算是弥补以前睁只眼闭只眼的过错。但是,现在能帮他完成这个心愿的人,只剩下李敏了。

跑来找李敏,也就是这个缘故。应说他娘厉害,一眼早看穿这老狐狸的本质。

老狐狸信中留下来的,是一些宫里人常用的伎俩,即一些害人的方子。

如今,他娘,故意把这封信,给夹在这本假药书里,让他找着了。

二白看到了他书里夹的东西,不免露出了一丝担忧。

莫非,关内那些害人的东西,是有可能跟着他们来吗?打算在书院如法炮制对朱潜下手吗?

朱潜冷酷地一勾嘴角:真敢来的话,来的正好。他正缺个练毒的对象呢。

客栈的三楼

被废了一条胳膊的鲁哥,跪在曾雪磐面前,低着头道:“奴才在事发的时候,在后面仔细看了看,是觉得有些面善。”

原来,大黑那时候冲出来救老百姓时,鲁哥是躲在了曾雪磐的车队后面偷偷观察着情况。

鲁哥接着抬起头,睁大眼珠说:“那晚上,夜黑风高的,那几人,都用黑布蒙着脸。奴才甚至想,他们应该都易容过了,才敢到少爷府里来抢人。可是,眼神儿,奴才很记得。那几人的眼神儿,奴才觉得和今日见到的其中一人,是一样的。”

曾雪磐从袖管里抽出一个瓷瓶。

鲁哥赶紧用那只没有被废的手伸过去接住。

“吃了这个药,你断了的筋骨,七日能好。”

“谢少爷。”鲁哥把头立马磕在地上叩恩。

“记住了,以后不要做蠢事。”曾雪磐说。

鲁哥一边点着头,一边只觉得屋内的烛光像是随时要灭,因此,曾雪磐的脸,再次隐没在黑暗里让人看不清楚。

曾雪磐究竟想怎么做?他更是糊涂了。如果,真的确定是那晚到他们王府里劫人的那帮人,不是该马上把人抓了吗?以曾雪磐可怕的脾气来说。

雅子晚上,只能把四海交给朱潜的人,在另一个客房里睡觉。秋水在她床边打地铺,陪着她。

不会儿,秋水只觉得她在床上好像翻来覆去的,问:“姑娘,是口渴了吗?”

雅子摇头。

她是想,四海的病怎么办?不,有那人在的话——

那人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大夫呢。她当初那张脸肿成那样,后来给她疗伤的余大夫都说了,都是因为那人给她做初步处理的时候,做得好,因此,才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只觉得,欠了那人好大的人情。偏偏,那人,是个那么厉害的人。以后,她要怎么还这个人情好呢。

心头纠结成一团。

秋水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以为,她是和四海一样害怕恐惧,毕竟是听说过他们两个是因为躲着什么人才被朱潜收留下来的。张口出来安慰她说:“姑娘要知道,这世上,还真没有人敢得罪我们少爷。更别说,敢挑衅我们少爷的人。”

“你们少爷,是天下最厉害的那个人吗?”

“是!”秋水回答的一点都不迟疑。

朱潜,可是龙潜。

原来是这样。雅子心里顿时有了数。想着那个王府里美若天仙的大小姐都要躲着他,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吧。

这么说,紫叶说的话,也是真的了。那个大小姐,倒也不像是敢去攀附他这支高枝的人。

他那样的人,什么女子敢攀得起?可能,真的有人敢。但是,聪明点的女子,都会量力而行。千万,不能被其吸引了。

秋水继续唠唠叨叨地说:“姑娘其实不需要担心的,我们少爷,对姑娘存了心的,是真想对姑娘好的。”

他对她好?雅子眯了下小眸子。不能否认,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可是,说他单纯是救她的话,她不太相信。

“你们少爷对我有恩,这个情,我势必是要还的。”雅子开口。

秋水一愣,想,自己说这些话,可不是要雅子回答这句话。

眼看豆绿都被紫叶骂了,这难道不是雅子和她的机会吗?

秋水苦恼得想挠头了。

雅子眼角看着她的表情,一眼似乎都看穿了。没有办法,像她这种,经历过惨痛经历的小孩子,没有办法不很快地成长起来。

到了第二天早上,一团出人意料地笼罩在了这个小地方上。趁着浓雾未散,有人提早出发了。

负责巡夜的大黑,回来同起床的朱潜说:“走了,都走了。”

不管欧阳云墨,或是曾雪磐。欧阳云墨或许是不想像昨天那样继续引人注目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事,趁这里的百姓不注意时赶紧走人。曾雪磐的话,本来,会出现在这里,已经是很奇怪的事了。